第31章
喬秀蘭一口氣不帶停,用平生最快的跑步速度跑進了趙長青家。
小石頭正蹲在門口搭石頭玩, 看到她過來, 歡快地叫了一聲‘姨姨’,拿着石塊要她陪他一起玩。
喬秀蘭來不及理他, 忙說:“去村口等你爹,讓他千萬別帶東西回來!”時間有限,她并不知道小石頭能不能聽懂自己的話,只能飛速地說:“很緊要的事情, 小石頭一定要幫姨姨的忙,好不好?”
小石頭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懂了幾句,扔下手裏的石塊就離開了家。
喬秀蘭進了竈房,把白面、大米和糧油一股腦兒地往自己空間裏塞。塞完又跑進他們的卧房, 開了櫃子,把新棉被、新料子一并塞了進去。一立方米大小的空間立刻就被她塞得滿滿當當。
好在趙長青雖然掙了錢,但依舊還算低調, 家裏其他地方除了一些零碎的小東西, 沒有太打眼的大件了。
喬秀蘭這麽想着, 猛然想到她二哥的自行車還在這裏呢!
空間裏已經塞滿了, 絕對是放不下一輛二八杠的。
只能先推走了。
她剛去後院的柴火堆把自行車推出趙長青家, 迎頭就遇上了她大哥喬建軍和錢奮鬥。
“喬同志怎麽在這裏?”錢奮鬥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想着她難道是來報信的?
喬秀蘭額頭起了汗,盡可能讓自己顯得鎮定,不大高興地看着他:“你和我大哥說話不讓我聽, 我就出來玩了。怎麽,我去哪裏還要經過你同意?”
她一點兒不帶心虛的,錢奮鬥反而不好說什麽了。
喬建軍也有些狐疑地打量她。自家小妹是不會騎自行車的,而且自行車也是稀罕物,也就知青那邊有一輛。不過有外人在場,喬建軍也沒說什麽,反而幫她打圓場說:“你學騎車大哥不反對,但是得小心點,摔着了可不許和咱媽和你嫂子哭。”
喬秀蘭嘿嘿一笑,把自行車撐腳一踢,假裝不知情,“大哥怎麽往長青哥家裏來了?我剛還想讓小石頭看我騎車呢,找了一圈都沒看到他人,也不知道又跑哪裏玩了。”
喬建軍點了點頭,說:“我找長青有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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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奮鬥看他們兄妹還在說話,心裏已經急躁起來了。他還是覺得喬秀蘭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要是再拖下去,什麽證據都能讓人藏了起來!
“隊長,我先進去看看。”說完這話,錢奮鬥就跨進了大門。
趙長青家攏共就三間屋子,堂屋裏就一張破破爛爛的八仙桌和兩條長凳。錢奮鬥先進了卧房,除了一條放在炕上的新被子,都是些半新不舊的衣裳。然後他又鑽進了竈房。竈臺上很幹淨,除了幾個裝在大碗裏的玉米面馍馍,空無一物。最後他連後院的茅房也沒放過,捏着鼻子進去看了一圈,依舊是一無所獲。
不論從哪兒看,趙長青家還是從前那個破敗窮困的家。
喬建軍就跟在他後頭,眉頭皺的越來越厲害。
“這就是你說的趙長青攬了一大堆錢的家?”
錢奮鬥急的出了汗,搔了搔腦袋,說:“隊長,您先別急,他肯定是把好東西都藏起來了!咱們不急,且等他回來!”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趙長青買了那麽多好東西,肯定得拿回家!
錢奮鬥還特地留了個心眼,把喬秀蘭給看住了,生怕她去外頭通風報信。
三個人就在趙長青家門口等了下去。
喬秀蘭面上若無其事,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的。
也不知道小石頭有沒有通知到趙長青。要是趙長青真的提着一堆東西回來了,那可真是說不清了!
大概過了快二十分鐘,趙長青和小石頭手牽手回來了。
趙長青手裏只提了一塊巴掌大小的肉。喬秀蘭見了立刻就松了一口氣。
“喬隊長,你們怎麽過來了?”
喬建軍怒極反笑,臉色不善地看着錢奮鬥,“我也奇怪,我沒做完工,好端端地跑來這裏幹什麽?”
錢奮鬥出了一額頭的汗,臉色漲成了豬肝色。不過事情已經捅大了,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所以他還是梗着脖子說:“趙長青,我看到你在縣城供銷社買東西了!你說,你哪來的錢!還有你那些買的東西呢,是不是讓你藏起來了?”
他這語氣跟審犯人似的,說着又看向小石頭,“是不是你這個小傻子給你爹通風報信了?”
小石頭像看不懂他兇惡的表情似的,咯咯直笑。這不用趙長青解釋,是個人都不會相信這個癡傻的孩子會做出這麽機靈的舉動。
趙長青臉色沒變,坦坦蕩蕩地說:“之前喬隊長罰我不許勞動,可我和兒子總不能在家等着餓死,所以我去城裏找了散工做。馬上就是過年了,供銷社排長隊,今天我東家讓我幫忙買東西……”說着他提了提手裏的肉,“這就是東家今天看我事情辦得好,給的賞頭。”
現在的農民雖然都是集體幹活。但冬天裏田裏沒什麽事情,為了掙口飯吃,确實有不少人去城裏做散工,給人跑跑腿、擡擡扛扛、洗洗衣服之類的。因為也不收錢,只是換點東西,也不算違背國家政策。
“你給誰家做工?那家人是幹什麽的,仔細說出來!”縣城的人也不會有那麽花錢那麽不眨眼的,趙長青肯定在說謊!錢奮鬥紅着眼,瞪着眼逼問趙長青。
趙長青雲淡風輕地聳了聳肩,說:“就是做散工,今天做東家,明天做西家的,哪裏說得清楚,我也不好打聽人家的家庭情況。不過我倒是認識人家的家門,你想跟我去看看?”
“哼,看就看!走,要是你敢說謊,我讓你今天吃不了兜着走!”錢奮鬥說着就上前拉扯趙長青。
“夠了!”喬建軍不耐煩地大喝一聲。錢奮鬥針對趙長青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之前錢奮鬥在大庭廣衆之下說趙長青和喬秀蘭的閑話,他本就煩透了這個人。今天他來告狀,喬建軍肯聽他說話,還特地跑來趙長青家裏一趟驗證,已經算得上是大公無私了。
可趙長青家裏沒有打眼的東西,他也沒有帶回來錢奮鬥說的一堆奢侈品,态度也十分自然坦蕩,小石頭是個傻孩子,當然也不可能去通風報信。種種跡象來看,根本就是錢奮鬥對趙長青懷恨在心,所以聽風就是雨,根本沒了解實際情況,就到自己面前告狀……
“我回去了!以後這種沒影兒的事情別來和我說了!”喬建軍不悅地看了錢奮鬥一眼,自顧自走了。
喬秀蘭拉着小石頭說話,好像她過來真的只是來看他一般。
趙長青收起了臉上的和善,惡狠狠地回瞪錢奮鬥,一邊捏拳頭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你敢跟蹤我是吧?敢打報告是吧?”
他的眼神兇狠得像野狼一樣,錢奮鬥立馬吓得腿軟了,哆哆嗦嗦地向喬秀蘭求救:“喬同志,你快聽聽,趙長青威脅我!”
喬秀蘭迷茫地看了看他,“什麽啊?我怎麽沒聽到他說話。”
趙長青捏着拳頭一步步靠近,錢奮鬥趕緊撒丫子跑了。跑出大門的時候還慌不擇路,摔了個狗啃泥。
趙長青輕嗤一聲,看他跑遠了才折了回來。
喬秀蘭終于不用再裝鎮定了,拍了拍胸脯,擦着汗說:“幸好趕得及,可吓死我了。”
趙長青感動地捏了捏她的手,“難為你了。”
“你在縣城買的東西呢?藏外頭了?”
趙長青點了點頭,說:“放心,我在不顯眼的地方挖了個坑,都埋起來了。等半夜我再去都挖出來。”
喬秀蘭點了點頭,将穿的圓滾滾的小石頭抱在懷裏:“我們小石頭真棒,都能給你爹傳信了。”
小石頭這會兒就不傻笑了,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奶聲奶氣地說:“我棒!”
喬秀蘭響亮地親在了他的小臉上,兩人笑成了一團。
趙長青也彎了彎唇角,進了屋子。
一進去他就發現了不對勁,家裏明顯有人來過!他本以為錢奮鬥只是這喬建軍等在家門口,沒想到他們居然進了自己家!他快步走向了竈房,然後又是卧房。最近添置的東西都不見了。錢奮鬥應該是什麽都沒發現,不然剛剛早就揪着他家裏的東西不放了。
喬秀蘭快步跟了進來,說:“長青哥你別擔心,東西都讓我早一步收起來了。只有外頭的自行車,我沒找到地方藏,只說我借來騎着玩的,我大哥也沒多問。”
趙長青心裏很不是滋味。倒不是因為錢奮鬥的為難,而是因為喬秀蘭牽扯了進來。
“你往後別過來了。”趙長青撤下了臉上的笑,十分認真地和喬秀蘭說:“是我做事不小心,讓錢奮鬥給撞見了。但是你不應該為了我和你大哥撒謊,自行車咱們屯就那麽兩輛,你大哥只要一問人,就能知道你撒謊!”
“知道就知道呗。他不會拿我怎麽樣的,你別擔心。”喬秀蘭笑着安撫他,說着要去牽他的手。
趙長青卻避開了,越發嚴肅地說:“我讓人抓住了,是我沒本事。你真的沒必要摻和進來,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往後你也不要再這樣做了。”
今天是運氣好,喬秀蘭幫着她圓了過去。若是有個閃失,錢奮鬥是紅小兵,肯定不會放過她。說不定鬧開來,連喬建軍這個生産隊長都要牽扯進去。喬家一家都是本分的好人,若是因為他,被套上階級敵人的帽子,他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喬秀蘭臉上的笑僵住了,“我攙和?不關我的事?趙長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現在雖然說得輕巧,但當時藏東西和說謊的時候,心裏真是慌得沒邊了。生怕讓她大哥和錢奮鬥看出什麽貓膩……她這麽做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他趙長青!可他現在非但不領她的情,還黑着臉教訓她!
委屈的情緒在胸腔裏蔓延,喬秀蘭氣呼呼地看着趙長青。
趙長青也面無表情地望着他,卻一句話都不願意多說了。
“好,是我多管閑事!”喬秀蘭跺了跺腳,徑自走了。
她一路快走,出了趙長青家,然後身後突然傳來了淩亂的腳步聲。
“算你還知道追上來。”喬秀蘭轉身。結果站在她身後的不是趙長青,而是小石頭。
小石頭拉着她的衣擺,急的說話直磕巴:“姨姨,不氣!爹爹壞!”
喬秀蘭摸了摸他的發頂,再看了看門口——趙長青根本沒追出來!
這可把喬秀蘭氣壞了,抱了抱小石頭就氣鼓鼓地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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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裏,家裏的活計也多,家裏所有屋子都要清掃幹淨,還要準備各色年貨。
自從那天兩人不歡而散之後,趙長青就再也沒再半夜過來了。而喬秀蘭替他收在空間裏的東西,他也沒來讨要。每天早上來取貨,他也不多看喬秀蘭一眼。就好像兩人只是普通的同鄉關系一樣。
喬秀蘭私下罵他‘沒心肝’‘白眼狼’,氣的好幾天沒吃好睡好。後來她按捺不住,跟喬建國打聽趙長青的近況。
可喬建國的回答讓她更生氣了,趙長青能吃能睡,生意還做的更加紅火,一點兒都沒有什麽改變。
接近過年,家裏人都歇了下來,喬秀蘭也不好準備吃食了,跟趙長青的聯系徹底斷開了。
後來還是村裏殺年豬,喬秀蘭在人群裏見到了趙長青。
趙長青也見了她,卻只神色淡淡地跟她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村裏今年收成好,養了一整年的豬也格外肥美,足足有好幾百斤,三五個男人都壓不住。
今年也是不趕巧,往年村裏殺豬的兩個大漢前兩天一起吃酒上了頭,打了起來,現在還都在家裏養傷。
殺豬的可以拿走豬下水當辛苦費,這活兒人人都想幹,卻不是人人都有那個本事。有個男青年領了殺豬的活兒,卻挨了肥豬一蹄子,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沒經驗的鄉親們被他的傷勢吓到,一時間誰都不敢去摸那把殺豬刀了。
趙長青默不作聲地站了出來,在喬建軍那裏領了刀。
喬秀蘭看的後背冒汗,生怕他也被豬蹄子踹了。卻見趙長青脫了大襖子,只穿着一個布背心,一手壓住豬肚子,一手提着刀就朝着它肥厚的肚皮劃了下去。
年豬激昂地慘叫,掙紮得更加劇烈了。
趙長青卻不見一絲慌亂,結結實實地把它壓住,劏豬放血……
沒多大會兒,豬血放了一大盆,那只豬終于沒了聲息。
趙長青出了一身的汗,渾身冒着熱氣兒,一身腱子肉像是鍍了層油一樣,看着格外精壯結實。
圍着看熱鬧的那些個大姑娘小媳婦的,眼睛跟黏在他身上似的,紛紛紅了臉頰。
喬秀蘭跟吃了酸葡萄似的,酸味都泛到了喉頭。
可在外人看來,她跟趙長青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所以她什麽都不能表現出來,只能恨恨地朝着趙長青幹瞪眼。
趙長青正在男人堆裏說話,根本沒注意到女人們的反應。
等他穿好衣服,其他女人早就恢複了正常,只有喬秀蘭兇狠地瞪着他。那眼神好像要把他活吃了似的。
唉,都這麽久了,小姑娘的氣還沒消呢。
趙長青理所應當地以為喬秀蘭這是還在生氣。
那天和喬秀蘭吵了架,他心裏不是不難受。可他不後悔。他怎麽樣都無所謂,只有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絕對不能有一丁點兒危險。這一點他不會讓步,也不會妥協,所以就沒急着去哄她。而是想等她氣消了,再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這件事。
這段時間他沒去找喬秀蘭,但時不時和喬建國打聽他家裏的情況,喬建國總說自家小妹最近不知道怎麽了,成天在家黑着臉,不說話。任誰哄都不好使。
他就想着再等等吧,小姑娘氣不順,怎麽也不是談話的時候。
于是就這麽過了大半個月。兩人一個想着‘等你氣消了,我再和你好好說’,一個想着‘也不知道來哄哄我’,于是越發生氣,關系就突然僵住了。
年豬殺完了,家家戶戶都能領肉。趙長青額外得了一副豬下水,且因為他殺豬表現出衆,不少人還都主動跟他說起話來。
喬秀蘭可不想看他那春風得意的樣子,領完了肉就直接回家去了。
等趙長青應付完了鄉親,再回頭找她的時候,喬秀蘭早就走得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