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柳出嫁
高頭大馬馱着楊柳,緩緩出了門,趙媒婆領着三大金剛緊随其後。畢老爹別過楊青,跟在馬後頭往畢家走,不少鄉鄰擠過去同他說話道喜。
剛行沒兩步,路邊突然響起了鞭炮聲,還有女子的尖叫,衆人看過去,只見方才那油嘴子笑嘻嘻的上前來:“老親家禮數足,我馬雲兒也不能不識擡舉,喏,特意給您尋了一挂鞭炮,點上開道,喜慶喜慶!”只見他臉上有道歪疤,上唇兩撇小胡子,一看便是個混江湖的老油條,畢老爹将他相看兩眼,連道多謝。
一邊的張九兒鼻子都氣歪了,方才這油嘴子放鞭炮,好死不死扔到了她腳邊,吓得她大叫不說,新上身的褲子也被燒了兩個眼兒。
等吵吵嚷嚷的迎親隊伍走遠了,她一個箭步攔住了馬雲兒的去路:“燒了我衣服想跑,門兒都沒有,賠錢!若是不賠,我這就找裏長說理去。”
馬雲兒上下瞅瞅她,嗤的一聲冷笑,掏出方才畢老爹給的銀子彈到她腳面上,吐出兩字兒:“窮酸!”轉身揚長而去。
“你……”張九兒剛要破口大罵,想起地上的銀子,先撿了起來,等她直起身,哪裏還有人?只得恨恨的啐了一口,轉身準備離開。
路過楊家門口,瞅見楊青正在門口抹眼睛,心裏那股怄火便尋了個出處:“喲,知道的這是嫁妹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嫁閨女呢,要我說,柳兒妹妹還真是這十裏八鄉姑娘裏頭最有心計的,給你楊家賣了個好價錢啊。不過你也別得意,聽說這畢容安身患見不得人的隐疾,這嫁過去指不定怎麽折騰呢!”
楊青沒提防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氣得順手抄起腳邊一個破瓦盆,嘩啦砸碎在她腳邊:“張九兒,你再嚼舌根這盆我就砸你頭上。”
“哼!”張九兒白了他一眼,走了。
楊青氣咻咻的回了屋,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等到四下安靜了,不遠巷角處拐出個人來,卻是方才那個油嘴子馬雲兒,站了個吊兒郎當樣,一手撐着肘,一手架着下巴咂摸嘴兒,兩只吊梢綠豆眼轉來轉去的。“媽的,想不到這老東西深藏不露哇,這麽些上好的寶貝老子上次怎麽就一星半點都沒翻着?究竟藏哪兒了?”一邊說一邊把臉上的小胡子撕下來,又将臉上那歪疤摳下來,待露出正臉來,不是李平是哪個?
小李氏這幾日讓他藏在村裏到處挑事,待風言風語足了,又讓他替自己送封口費,跟王婆子兩條線,指明一定要把這親事弄成了,出多少銀子都不在乎。原本這事完了他就該回李家坡,可今日畢老爹這聘禮過了他的眼,心裏立刻不淡定了,有種打雁反被雁啄眼的感覺。
“老子橫行江湖這麽久,還沒遇過失手的,個老東西,不把你的寶貝都挖出來老子還怎麽在江湖上混?就是薛勇和二少爺問起來也少不得取笑我。”他決定多久幾日,反正李冬不日便過來提親,事成了一塊兒回去便得。
思量定了,将手上那團東西一丢,轉身進了巷子。
楊柳坐在馬上,頂着蓋頭也看不清周圍的景象,只聽得恭賀聲此起彼伏,小孩子的尖叫不絕于耳。她那未來的公公聽起來是個爽快人,一路都笑哈哈的,紅包都不知給了幾多。
待出了村,跟随的人漸漸少了,楊柳偷偷的掀起蓋頭瞄了瞄,已經到了田邊的大路上,稀稀拉拉幾乎農家,倚在門口朝這邊張望,她回過頭,只能看到雞鳴橋和一片灰灰白白的房子,自家那間土坯房早已不見。心裏一怔,忽的湧上一股茫然:不過兩天的功夫,她竟然成了有夫之婦,往後的日子該何去何從?手一松,任憑蓋頭落下,心緒迷進了一片紅海裏。
“兒媳婦!兒媳婦!”馬下的畢老爹喚她。
楊柳正發呆,根本沒聽見,直到趙媒婆扯了扯她的袖子才回過神來:“呃……什麽事?”
“要喊公爹!”趙媒婆提醒她。
“無妨無妨,”畢老爹哈哈一笑:“這突然換個新地方,是有些不适應的,更別提多出來的我這個公爹了,就是我老漢自己,多了個兒媳婦也有些不适應哩!”
“您是個好說話的開明人,這新媳婦嫁到您家來真是掉進福窩了。”
“可不是!”一旁的三大金剛也附和。
畢老爹清咳嗓子,似乎是怕吓着楊柳,将聲音低了幾度道:“兒媳婦你莫擔心,我那兒子是個極好相處的,話雖不多卻心思通透,自小我也教了他些拳腳把式,無病無災身體好的很,他既願意娶你,你也願意嫁他,我這做爹的替你們高興都來不及,只盼着你們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等我老頭子去了九泉之下也好給他老娘一個好交待!”他耳力過人,楊家院中雖然吵鬧,但張九兒的話還是聽見了,這一番說辭,一是向她辟謠,二是表明态度。
聽得楊柳有些動容,不管真假,至少在她茫然的時候這未來公爹寬慰了她的心,遂面朝畢老爹方向輕輕點頭:“爹請放心,他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他好。”
畢老爹含笑颌首,有了她這句保證她便放心了,聽聲音,這兒媳婦是個不驕不躁的,聽意思,又是個不卑不亢的,她這話掰開了說,竟藏了幾分性子:你待我好我自然待你好,你若待我不好那我也不是個任你拿捏的。
不錯!甚合他脾胃。
又走了片刻,離畢家小院越來越近了,院裏的嘈雜聲也傳了過來,呼呼喝喝的不是陳三哥是哪個?
如果說陳三哥昨日是被馬六娘子和趙媒婆擡着走過場,今日則是真的幹起了實在事,昨兒個晚上,他起來去茅房小解,院裏啪的被人丢了一個包袱,回屋一打開,竟是幾錠大銀子,裏頭還有張紙條,說是他走過場的辛苦錢,若是能繼續促成畢楊兩家第二天的婚事,還将有銀子拿。
白花花的銀子誰不喜歡?他半宿沒睡,天一亮便撺掇老娘去趙媒婆家傳達分工合作的意向:他不傻,那趙婆子一看便是也拿錢了的。至于是誰給的銀子,他才不會關心,知道得多了,難免日後東窗事發不好抽身,只說自己一時貪墨,原諒也容易些個。
把這前前後後都想好了,他換了身新衣服,特意拎了一挂鞭炮,往山腳而來。遇上畢容安正把雞收籠,清水洗地,畢老爹擔着聘禮準備出門,便自薦了個證婚官,進得屋來。
趙媒婆的銀子拿的許是比他多,他到了不一會兒,竟又來了個婦人,說是趙媒婆幫請過來收拾新房的,接過畢容安的活兒,自去那西屋鋪床貼畫兒,廚下燒湯水吃食去了。
那新郎官畢容安沒得新郎服,只得将一套新洗幹淨的玄青袍子穿在身上,被那婦人扯了條紅綢子勉強做了個喜慶腰帶,發髻上也纏了一圈,竟襯托得比昨日看起來更要俊采英武幾分。
陳三哥嘆道:“這虧的沒穿郎官服,若是穿了,只怕那些婦人婆子都要眼熱你了,拉回去做櫃相公也說不定呢!”
“讓裏長見笑了!”畢容安整整袖口,從地爐上取下爐子給他續了一杯茶。
又等了片刻,門外跑進來一個牽馬小厮,通知新娘子快到了,陳三哥立刻起身把鞭炮拿竹叉挑了,出得門來。
畢容安也緊随其後,立到門口去迎接。
眼瞅着那一襲紅嫁衣越來越近,陳三哥點燃了鞭炮,喜慶聲中,楊柳被趙媒婆扶下了馬。
先前在畢家幫忙的婦人此刻也拿出條大紅綢花,一頭塞畢容安手裏,一頭擱楊柳手上。
陳家兩小厮一左一右扯起脖子高喊:“新娘子進門喽!”
楊柳牽着紅綢,腿腳有些微微顫抖,她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騎馬騎久了的原因,打死不承認自己緊張。
陳三哥和畢老爹被請上了主坐,趙媒婆和婆子小厮們左右站了,畢容安牽着楊柳雙雙在趙婆子的指引下拜了天地,畢老爹抹抹眼睛——可算了了一件心事。
畢容安牽着楊柳進了西屋,跟進來幫忙的趙媒婆把她扶到了炕床上,在她耳邊囑咐道:“今晚莫怕,女子都得過這個坎兒,晚上你夫君咋個弄你都随他,記住喽!”話糙理不糙,聽得楊柳臉比蓋頭還紅。
畢容安只當沒聽到,對趙媒婆作了一揖:“媒人辛苦了,請上席吃酒罷!”
趙媒婆歡喜的扭着肥腰出去了。
屋裏沒了旁人,他放低了聲音對楊柳道:“你且歇息,我去去就來!”
方才畢老爹一回來就跟他說了楊柳才啃了半個饅頭的事,是以他出了新房,先是敬酒謝過了今日幫忙的衆人,再尋了個空隙去廚房端了那婦人做的湯和喜餅,給楊柳送了過來。
進了房門,楊柳還保持着原來的坐姿,肩卻有些垮了,他知她堅持不住了,将吃食放在炕桌上,提醒道:“先吃些東西,吃完了靠着被子歇歇,我把門關好,不會有人進來的。”
楊柳點點頭,道了聲謝謝,耳聽得他出去關上了門,趕快把蓋頭一掀,啪的向後倒在了炕上:“我的個老腰啊,差點就斷了。”小聲哼哼。
門外的畢容安聽到動靜,嘴角微微揚起,回了酒桌。
等到酒足飯飽,太陽早已西斜,陳三哥領着人馬,祝了一通福話,醉醺醺的各自去了。
畢容安将早已喝醉的老爹扶進房間躺好,關好門,再把堂屋裏的雜亂粗略收拾收拾,回得新房來。
進了門,炕上早已沒人,炕桌上被移到了床尾,上頭的湯水喜餅被吃了多半。靠廂櫃的角落裏被子卷了個大包,紅色嫁衣的裙擺露了出來。
他悄悄爬上炕,将被子拉開,只見自己那新婚小娘子正蜷手蜷腳窩在裏面,輕輕打着呼,只是秀麗的眉頭輕輕皺起,似乎睡得不□□穩,許是臉上還有妝的緣故,不時用手抓一抓,細膩白嫩的臉蛋兒,竟前後抓了好幾道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