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畢家聘禮
楊青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又正色對她鄭重道:“柳兒,哥從不擔心自己,只希望你不要委屈了自己。”
“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委屈自己的。”楊柳收了笑臉,比他還鄭重。
“那你說,你問這些問題做什麽?”
楊柳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決定嫁給畢容安!”
……
西廂房,楊柳趴在棉被裏,毫無睡意,腦中不斷回想着自己方才的決定,喃喃自語:“連那個人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我居然就決定嫁了,我真是瘋了,瘋了……”将腦袋鑽進被子裏無聲的嘶吼了幾聲,複又坐了起來,盯着桐油燈發呆,她不是閱歷深厚的女強人,說出那個決定已經把她的勇氣全都用光了,現在剩了些惶恐在腦子裏,根本睡不着。
她決定搞個心裏安慰儀式,爬下炕,從針線笸籮裏翻出了三根針,捏在手上煞有介事的在燈苗上過了一遍,再爬上炕跪到窗邊,端端正正的舉起面朝窗戶拜了三拜:“老天爺,求你保佑我嫁的不是個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之人,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拜完将針插在窗棂上,回頭吹了桐油燈,睡覺。
殊不知此刻窗外正站了一個人,将她這一番動靜全都聽了去,又等了好半天才翻過矮牆離開了。
第二日天剛亮,有人便開始敲楊家的門,楊青打着哈欠剛剛開一條縫,還沒看清楚便嘩啦湧進三四個婦人,為首的是趙媒婆。
“趙媒婆,你們這是做什麽?”楊青眼看一個婦人去推楊柳的房門,趕緊制止。
“幫你妹子開臉絞面,梳頭盤發好嫁過去呀,昨兒個晚間不是同你說過了麽,這事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街上的唾沫星子都能砸死人了,你倆居然還睡得着覺。裏長已經去了畢家,好給你妹子妹婿做證婚官,這份體面當年我老婆子成親時都沒遇着……”
趙媒婆羅裏吧嗦間,西廂屋被推開,三個婦人一邊一個将楊柳拉起來按到了凳子上,還沒徹底清醒的楊柳吓了一跳,直喚:“哥——”
楊青推開趙媒婆,擠進西屋,想從三人手裏把妹子搶回來,可惜趙媒婆選的角兒都是膀大腰圓型,屋裏地方又小,礙着男女有別,他連楊柳衣角都沒夠着。
“趙媒婆,你讓她們停下,我妹子自會嫁過去,做什麽這麽急?而且,總得讓我把嫁衣嫁妝都準備好,不然哪裏像話。”
“楊大,早些成親是為了你妹子好,嫁衣不用你操心,我老婆子到底虧欠你一次,昨兒晚上連夜就給你妹子預備好了,是馬棺材鋪前些年嫁女兒多制的一套,嶄新嶄新的蘇繡,便宜你了。”
趙媒婆将随身帶來的包袱遞給其中一個婦人,往外推着楊青:“你放心,這事本就沒按個章程來,若不是出了那檔子事,至于這麽慌裏慌張麽?嫁妝你明日慢慢準備,總歸是送去畢家的,早幾天晚幾天沒甚關系。”
話音剛落,只聽得門口一聲尖笑,楊青看過去,居然是張九兒帶着一群人在門口。
“瞧瞧,柳兒妹妹這多恨嫁啊,嫁妝都沒準備好就開臉絞面了。”她可是特意起個大早過來看笑話的。
“可不是,這般想男人的還是頭一次見。”開口的是平日和張九兒要好的一個小媳婦,她這一附和,身後那一班子大姑娘小媳婦全笑了。當年楊柳和馬顯武訂婚,多少只眼睛嫉恨着呢,眼下不落井下石怎麽對得起這幾年憋的恨?
“聽說那畢容安年紀都二十有三了,莫不是有甚隐疾才一直沒娶妻?”有個青年婦人起了個好頭。
“可不,這麽多年,除了他老爹偶爾出來買酒菜,就沒見過他本人,我聽說他一直在山裏轉悠,出村也不走大路的。”
“難不成是個醜八怪?”
……
“滾,你們這群婆娘才是醜八怪!”楊青不顧趙媒婆的阻攔,擡起腿把兩扇門給踹上了。想想又進了西屋對已經被折騰得像個木乃伊的楊柳解釋道:“柳兒你別聽她們瞎說,畢大哥不是醜八怪!”
“大得,先憋管他木,嗚……好疼……嗚……救哦……”楊柳正被摁着一左一右絞嘴角的汗毛兒,那酸爽,仿佛在臉上抹了一層清涼油,哪裏還有功夫理會張九兒。
“忍忍啊,新娘子都得過這一道坎的。”趙媒婆對自己帶來的三個婦人很是滿意,這楊柳自打從水裏救起來,就變得有些刺兒刺兒的,不弄幾個厲害的怕鎮不住。
楊柳很想說我已經答應嫁了,你們能不能下手輕點?可惜那三個婦人不僅手勁兒大,嗓門兒也大,你呼來我喝去,這屋裏就沒消停過,她那幾聲反對被淹了個一幹二淨,且從昨晚起就沒吃飯,被她們這麽一折騰,低血糖都快犯了。
一個時辰後,新娘終于被拾掇了出來,西屋門一開,楊青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關于嫁衣,趙媒婆還真沒騙她,楊柳本就皮膚白皙模樣出挑,這嫁衣似乎是仿着她身形做的,剛剛好。
“怎麽樣?老婆子沒诳你吧,你妹子這一身,估計也就陳馬倆員外家能比比了,這料子可是上好絲緞面,細薄棉襯裏的,上頭的繡功這四裏八鄉的媳婦姑娘怕是沒一個繡的出,江南那邊才有的針法和絲線。”若不是她腆着這身老皮磨那老棺材,只怕今兒個還真栽在這件事上,真是連老天爺也幫助她。
“哥,我好餓,快幫我弄點吃的。”再不吃低血糖真的要犯了,楊柳撸起袖子,想揭蓋頭。趙媒婆将她一喝:“別動,剛上的妝,別弄花了,楊大,你弄點饅頭餅子就行,湯湯水水可要不得。”
“馬上就好,你先忍一會兒。”楊青竄起來就往廚屋跑。
楊柳有氣無力的坐回床上等吃的,那三大金剛站門口等趙媒婆的旨意。
這時突然聽得屋外一陣喧嚣,門上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親家大舅,老漢送聘禮過來了!”
這一聲不亞于天雷,屋裏的人都愣住了,趙媒婆臉色換了又換:“這樣急,他是哪裏弄得的聘禮?”剛要去開門,楊青嗖的從廚屋奔了出來,嘩啦拉開了門栓。
只見畢老爹獨自一人,用扁擔左右擔了兩廂木櫃,足有半人來高,穩穩放置好了,開始從櫃裏取東西,第一層打開便晃住了衆人的眼:白花花一片銀子,少說也有一二百兩。
畢老爹喚那傻在門口的趙媒婆:“還不過來幫忙。”他對這胖婆子是沒甚好氣的,昨日種種少不得她撺掇。若不是兒子半夜同他商定要娶楊家姑娘,他還真忍不住要揍這婆子一頓氣。
趙媒婆回過神,趕緊向屋裏招呼:“快,你們幾個快些出來幫忙,親家公這聘禮大着呢!”自己一馬當先,接過了畢老爹手上那沉甸甸一匣銀子,搬進了屋。
畢老爹又取出一層,同樣是一匣銀子,一個婦人接過手搬了進去。
等第三層打開,四周衆人嘩然,居然是黃燦燦黑紋紋兩張老虎皮,整頭整尾剝下,虎眼不知用了什麽材料,填的如同真的一樣,看得識貨的眼都直了:這一張便價值千金啊!
兩個婆子一塊兒把虎皮擡進去,手都在抖。
“親家公!”楊青胸口起伏,很是不平靜,他原以為出了這種事,畢家也該是怨楊家的,怎知……
畢老爹沖他哈哈一笑:“他大舅莫怪,這聘禮準備得忒急促了些,只得把家裏看起來拿得出手的都整合一遍送了過來,若是再給個三五天時間,哪裏能這麽寒酸,莫怪,莫怪!”
又招呼趙媒婆:“還多着呢,快些搬!”
趙媒婆架起一匣子從大到小排列的老山參,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這等寶貝你也做了聘禮?”最大的那顆都能成精了。
“有什麽拿什麽嘛!”畢老爹渾不在意。
楊青接過那一匣子參,腿肚子都在哆嗦。
楊柳走到房門邊,偷偷掀開蓋頭,打量搬進來的一樣樣東西,頗為吃驚——這畢家居然是個隐形的土豪!
張九兒站在人堆裏,瞅着這接二連三的銀錢寶貝,聽着周圍的人驚呼,心裏堵得很是不舒服,拉着旁邊小媳婦嚼舌頭:“有什麽好羨慕的,說不定他兒子是個不能出世的隐疾殘廢,用這些東西來混淆視聽的。”
小媳婦眼珠子黏在廂櫃上,頭也不回道:“那又如何,若是我公爹能用這些來混淆混淆我,我定去南岩寺給他求個長生牌位天天磕頭作揖!”
“沒出息!”張九兒瞪了她一眼。
指揮趙媒婆帶人幹活,畢老爹在邊上歇息,和楊青交待:“花轎這一時半會是弄不來了,我……”
一旁的趙媒婆搶着插嘴:“反正一個村,走過去也是一樣的。”
畢老爹眼一瞪:“老婆子要你多嘴?”又對楊青笑笑:“親家大舅放心,我已經從陳員外家借了一匹馬,不多時就過來了,委屈你妹子騎馬過去。”
“嗬,這還委屈呢,就是騎個毛驢子也頂風光了,居然還是陳員外家的馬,畢家這媳婦娶得真是體面。”院子外頭有個油嘴子打趣道。
“承您吉言!”畢老爹拱手一笑,從懷裏摸出一星銀子,隔空準确的抛進了油嘴子懷裏。
張九兒身邊那小媳婦眼珠兒一轉,搶先上前福了個禮:“這楊家姑娘一看就是個有福之人,進了您畢家門,定能給您開枝散葉,多生大胖孫子!”
畢老爹哈哈一笑,又是一星銀子。
周圍人終于反應過來,一時間各種恭維祝賀聲絡繹不絕,哪裏還有早先看熱鬧的光景,就是那幾個搬匣子的婦人,畢老爹也一人封了錠銀子。
楊青徹底放下心來,喜氣洋洋回屋燒了一鍋甜湯,請畢老爹并幾個婦人潤潤喉嚨,又悄麽麽的給餓得發暈的楊柳塞了個饅頭:“柳兒,哥看得出,你嫁過去了,這畢家待你鐵定錯不了!”
“哥,你真沒出息,昨天還要我連夜跑路呢,今天就被這糖衣炮彈拿下了。”楊柳一邊啃饅頭一邊揶揄他。
“傻妹子,從昨晚到今早才幾個時辰,他畢家能連夜把這些趕出來,不是重視你是什麽?”楊青戳戳她腦門兒,又偷偷塞給她一碗甜湯:“快喝!”
不一會兒,門外有人高喊馬來了,趙媒婆立刻搶過楊柳那啃了一半的饅頭,不讓再吃,命兩婆子将她扶出門。
陳員外不在家,借馬之事是陳府老管家做的主,不僅借了馬,還并送兩牽馬小厮,皆着大紅彩綢,連馬頭上都頂了個花球。
周圍祝賀聲浪滔天,張九兒在人群裏看着楊柳被扶上馬,那一片耀眼的紅晃得她眩暈,跟旁邊的人借口擠得慌,恨恨的退出院子,尋了個人少的地生悶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