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謝元折急匆匆的從正廳趕到了松鶴院,推開房門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襲嫁衣的女孩子安靜的伏在他父親的胸膛上。
如果不看那從額頭上一滴一滴淌在地上的血跡的話,這畫面确實叫人覺得歲月靜好。
謝元折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麽于理不合了,他立刻上前将郁蘭陵的身子扶起,而後轉身對着站在一旁的幾個丫鬟斥道:“夫人流了這麽多血你們就樣眼睜睜的看着嗎?還不快去叫禦醫”?
其中一個長相出挑些的丫鬟剛想張嘴辯駁,就被一個看起來年紀稍大又穩重的丫鬟用眼神制止了。
沾衣眼中透着不服氣,但也沒再多嘴。
留了兩個丫鬟在這看着,沾衣和剛剛制止她的含柳跑出去尋太醫。
待到出了正院的門,沾衣便放緩了步子,改小跑為慢走,含柳見她如此作态,直接過去扯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快些,“你這是做什麽,少爺讓我們去尋太醫,若是晚些耽誤了夫人的病情,咱們兩個怕是要吃好一頓排頭呢”!
沾衣的面上滿是不以為然,想起方才少爺的斥責就讓她心裏又妒又恨,“我才不要去給那個狐貍精尋太醫呢。
明明在含柳姐姐去通知少爺的時候我們就過去想要将她從侯爺的床上扶起來,可哪知一動她,她就一臉痛苦,嘴裏還念念有詞的喊疼,害得沒人敢動她一下。
可少爺一過來扶她,就什麽不适的反應都沒有,裝的一副嬌弱模樣倚在少爺懷裏,不是狐貍精是什麽”?
含柳聽她說話這樣露骨,連忙轉頭四處看了看是否有人經過,然後便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少說兩句吧,這要是被有心人聽見了,一頓板子都是輕的。
侯府向來最重規矩,私底下肆意編排主子是什麽下場還用我跟你說明白嗎”?
沾衣想到往日那些犯了忌諱的下人結局如何,頓時閉口不言,雖說心下惱恨,但還是老老實實的跟着含柳去找太醫了。
實際上兩人着實是冤枉郁蘭陵了,她不是不想早點被丫鬟扶起來,畢竟趴在那看着自己的血不斷從額頭滴落是怎麽也不好受的。
只是他必須要讓謝元折看到,她是為了謝戚殉節才選擇自戕的。
古代的社會對女子最基本的要求那就是出嫁從夫,她現在沒有能力去改變什麽,那麽就只能去适應這種規則。
一個克死夫君的女子和一位為了夫君殉節的女子哪一個更能得到衆人的憐惜體諒?
自然是後者。
這樣一來郁蘭陵直接從立場上站在了高處,日後無論是誰想要攻讦她是個克夫的喪門星都不可能,因為大家記住的都是這樣一位貞烈守節的女子,更不必說親眼見證這一幕的謝元折必然會為她辟謠。
所以她才忍着疼痛挨到了謝元折進門,直到靠在他懷裏之後才放心昏了過去。
一刻鐘後,提着醫藥箱的太醫過來了。
謝元折這時候也顧不得男女之妨,急忙将人抱到偏房,方便太醫診治。
來的是兩個時辰前為定國公診治的兩個太醫中的一個,他見郁蘭陵的額頭一直淌血,便叫下人端來清水,先将額頭的傷給處理妥當了,弄完之後又她的手腕上鋪了一方手帕,開始切脈。
不消片刻,這位經驗豐富的太醫便收了帕子起身了。
謝元折問道:“不知郁小姐的情況如何”?
梁太醫撚了一把花白的胡須道:“夫人額頭上的傷口有些深,不過處理起來倒是不麻煩,麻煩的是她的內裏,脈象浮而細軟,略有中空之感,這是氣虛血虧之象,且夫人胸中頗有滞澀,應是憂思過度了,這種情形還需好好調理為妙。
另老夫看夫人的手上紅腫不堪,看形狀應是被藤板之類的東西擊打而成,正好我這還有幾瓶上好的脂膏,塗在傷口之上最是見效,也不會留下疤痕,宮中的娘娘也頗為喜愛,正好留下來給夫人用上”。
謝元折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從善如流的收了下來,而後吩咐門口的丫鬟将梁太醫好生送了出去。
他見郁蘭陵還在昏迷中,也沒再多留,把藥膏留下後,徑直去了正廳。
見到衆位叔伯先是欠身施了一禮,“勞衆位叔伯久等,伯晏來遲了”。
定安侯剛剛去世,身為人子受到的打擊定然最大,肩上的責任也最重,大家哪會責怪于他。
一位族叔看着謝元折的憔悴不堪的面色,安慰了一句:“不用将事情都朝自己身上抗,再不濟還有我們這些老家夥呢”!
在場的諸位皆是皇室宗親,謝戚也是如此,本可以靠着身份榮華富貴一生,可他偏偏披甲上陣,遠離京都,在苦寒的北地征戰,不勝不還。
他們大多是謝戚的同輩人甚至是長輩,可面對謝戚,都同樣懷有敬重。
謝元折眼中多了兩分真切的感激,他拱手道:“多謝各位叔伯體諒”。
而後便聚在一起商議謝戚死後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