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謝戚艱難的擡了擡手,想要拭去她的眼淚,可終究是沒有力氣,郁蘭陵在他的胳膊将要落下之時連忙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腕。
握住後才發現觸感分明的手腕上方橫亘着一條猙獰蜿蜒的傷疤,那一刻郁蘭陵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受,卻真真切切的多了些酸澀。
謝戚吞咽了一下幹澀的喉頭道:“別說傻話,你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只是這婚約乃聖上賜下,違逆不得,總還是要委屈你為一個死人守寡了”。
郁蘭陵搖頭。
許是覺得交代完了,實則也并沒什麽好交代的,在謝戚說完那句話之後,一股勁兒忽而就從他的身體中消失了,臉色轉眼之間就衰敗了下來,青白中夾雜着死氣。
謝老夫人見狀立刻撥開了謝元折的攙扶,自己顫顫巍巍的上前叫道:“戚兒,戚兒……”
可床上的人再不能回應。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在面前沒了生息,這叫親近的人該如何承受,何況這是謝老夫人引以為傲的唯一一子,她哪兒能受得住這樣的打擊?
謝老夫人直挺挺的在床前仰了過去,身子都還在抽搐着,謝元折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人。
他正要扶着祖母離開之際,看見依舊伏在床邊低聲啜泣的女子,有些不忍,“郁小姐還是先回房間吧”。
他對着這樣一位比自己年紀還小了個三歲的女子,實在叫不出母親二字。
郁蘭陵擡頭向着謝元折望去,濕潤的瞳仁裏隔着一層又一層的朦胧煙雨,叫人看不真切,她的聲音又嬌又細,其中還夾雜着稚嫩的哭腔,“你先扶着老夫人回去吧,我想再呆一會兒”。
祖母的情況确實是耽誤不得,他見她着實傷情,也就沒再多說什麽,攙着老人離開了。
郁蘭陵在屋內還能隐約聽見謝元折讓老夫人身邊的嬷嬷去請太醫的話。
那幾人離開之後,留了守在院門口的侍衛和外面的丫鬟,屋子中只餘了她一人。
郁蘭陵的身子直起,從趴伏的動作改為坐在了床上,她拉起謝戚粗糙的過分的手掌,不知出于什麽緣故,輕軟溫柔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謝戚”。
喊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一個死人,怎會回應自己,以前從未想過她的未來伴侶會是個什麽樣子,左不過就是聯姻,沒有憧憬,自然也談不上什麽苛刻的要求。
只是這樣的結果未免過于荒唐,頭一遭成親嫁的卻是個只了一面便死去之人。
剛才那番情緒激動的表演耗光了她僅剩的精力,手心的刺痛也幾乎快要感受不到。
之所以留在這裏,不是因為她對這個只說了幾句話的夫君感情多麽深,而是因為她知道什麽樣的做法能夠博得最大的好感。
譬如謝元折。
她這個人啊,最是自私,哪怕心裏對謝戚再是欽佩,再是敬重,也改變不了她利用了他的事實。
可是沒有辦法,如今她是魚肉,刀俎掌控在別人手中,怎能不為自己打算?
郁蘭陵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沾了沾眼角,而後傾了傾身子,貼着謝戚的耳畔道:“夫君,別怪我”。
謝戚去世的消息現在應該只有嫡支的幾個人知曉,不過郁蘭陵估計過不了多久旁支的人就該被通知到了,最遲不會過了辰時。
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已是泛出了一抹白光,距離旁支的人趕過來應當是還差一些時候。
她耐心的等待着時辰。
謝元折那邊有将祖母妥善安置之後,立刻讓人将府中的紅綢鮮亮之物盡數拆下,換成了白布,而後派人通知了旁支的叔伯以及趕到宮中報喪。
接到消息的人皆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定國公府,皇帝亦派了人過來。
正當謝元折準備同衆位叔伯商議他父親的事的時候,外面急急忙忙的跑過來了一個丫鬟,謝元折認了出來這是他父親院子的人。
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一回事,那個丫鬟就喘息着道:“少爺,夫人她在侯爺的房間裏撞了床柱,奴婢們聽見聲音進門的時候,夫人頭上流了好多血,現如今已經昏迷不醒了”。
謝元折聽見這個消息,立時便站了起來,他轉身沖着各位叔伯致歉,“此事是侄兒處理不當,還要勞煩衆位叔伯稍等片刻,侄兒去去就來”。
衆人知道輕重緩急,知道他剛剛失去父親也都十分體諒,“非你之過,伯晏有事先去處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