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從她的角度來說,如今這樣的結果應該已經算是最好了。
沒有被千夫所指,也沒有聲名盡毀。
她斂了眉目,讓銘心出去,一個人慢慢梳理接下來要面對的種種麻煩。
雖然眼前的危機不存在了,但從長遠計,還能發現許多隐患。
老夫人那裏和原主的家事明顯透着不正常。
老夫人明明清楚自己的兒子是怎麽死的,同原主是半分幹系也沒有,一切不過是巧合而已。
可在原主被世人厭棄,逐出家門的前後,愣是一句話都沒說過,說到底不過是低劣的遷怒罷了。
人人都憐她失去了兒子,卻無一人體諒一下作為沖喜的物什嫁過來的原主。
是以郁蘭陵打心眼裏對這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生不出好感來。
還有蘇碗以及原主的母親那裏,仔細推敲一下書中的情節便能發現裏面的不對勁:痨病若要染上最大的可能便是呼吸之間,但也不排除其他方式,可奇就奇在整個府上只有郁母一個人染了這病,而照顧了她兩年的原主反而一點事兒也沒有,這根本就不合常理,除非傳染源在郁母染上痨病之後又被人收走了。
郁蘭陵慢慢放松了身子靠在交疊的繡枕上,瞳孔深處似有光亮,順着剛才的思路接着往下捋,既然不合常理,那麽換一種想法:倘若郁母的痨病是別人故意讓她染上的呢?
那一切便都都說得通了。
郁父是太醫,有心人想拿到這害人的東西,稍微用點手段便可以,畢竟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郁母不可能天天盯着別人,最後自然會中招。
不過這一切在沒有得到證實之前都只是她的猜測,而她手頭也沒有什麽人手,想要查清此事,只能等等了。
倒不是郁蘭陵聖母心發作,只是平白占了人家的身子,總不好讓原主的母親死的這樣不明不白。
她已然身在局中,想要從中解脫出來,逃避從來不是辦法。
定國公夫人的身份算是板上釘釘了,和離是想都別想,謝戚人都死了,她找誰和離?
就算謝戚沒死,也不可能和離的了,帝王降下禦旨賜婚,豈容一個小官之女置喙?
何況若朝令夕改,皇家威嚴何在?
這是一個皇權的時代,謝戚明白這個道理,且一生都在維護着皇權,所以他只能接受了這個荒唐的旨意,即便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郁蘭陵擡了擡自己纖細瑩潤的腕子,心中說不清什麽滋味。
前世被父親精心教養,砸了無數資源在她身上,只等着她長成之後将她送給財閥聯姻,可不想十五歲時被查出了血癌,不能根治,只能熬時間,得知這樣的結果之後,父親算是徹底放棄了她,給了她一棟海邊的別墅後再不過問,那時候按照她的能力離開了家族也能活的很好,可郁蘭陵什麽都沒有做,她就住在那個海邊的別墅裏,從十五歲熬到了十九歲,面朝大海,看了四年的海浪翻湧。
這期間郁蘭陵因為自身的病,開始自學西醫,并在第四年的時候考取了醫師資格證,也是第四年,她因為身體的緣故死去。
想到往事,郁蘭陵自嘲的笑了笑,原主同自己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緣分的人,不過這樣也好,沒有牽絆。
只是前後兩世,只成過這一次親,卻直接成了個寡婦,确實是很倒黴了。
唯一能讓她覺得安慰的大概是:自己平白無故的撿了個十七歲的兒子,養老不用愁了。
郁蘭陵琢磨着,她是打定主意不準備幹原主曾經對謝元折做過的掉節操的事了,不過要是和男主的關系搞得好一點兒,那對她而言則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何樂不為?
可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腦海中忽然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不停歇的折磨她,好像是在懲罰她剛才“忤逆劇情”的想法一樣。
一道浩瀚缥缈的聲音同時在腦海中響起:這些事,你必須要完成。
郁蘭陵下意識的問道:“若是我一定不呢”?
那道聲音頓了頓才道:[你已經死了,新生是吾所贈予]。
潛臺詞就是它可以贈予,亦可以收回。
郁蘭陵活的很通透,這話基本上讓她沒有拒絕的餘地,待腦海中的疼痛舒緩之後,她筋疲力盡的呼出一口氣,“好啊,我願意”。
說完這句話,她的嘴角緩緩牽出一個笑,被劇痛折磨的蒼白面容瞬間便豔麗到了極致,仿佛是從忘川而來的豔鬼,灼了這滿室生輝,“不過,我若是兢兢業業的推進劇情,可有什麽獎勵”?
腦海中的意識似是困惑,[你重新擁有了一條生命還不夠嗎]?
郁蘭陵笑容不變,“在我們那有一句俗語叫:要想馬兒跑得快,就得給它吃夠草,又想馬兒跑,又不想喂草,誰能願意呀”!
大概是沒聽過這樣的話,腦海中的意識思考了一會兒,覺得有些道理,片刻後回複道:[你想要什麽]?
這意思就是可以,郁蘭陵心中難得升起了兩分好奇,試探道:“死而複生也可以嗎”?
[不要太貪心]。
郁蘭陵撇了撇嘴,不雅觀的動作配合着這樣得天獨厚的面容反倒讓她多了些嬌憨之氣,“我只是問問,至于要求暫時還沒想到,大人能否寬限一些時候讓我想想”?
[可以]。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聲音便消失了,郁蘭陵在腦海中呼喚了幾聲,卻沒有得到應答。
慢慢起身,走到圓桌旁落座,為自己添了一杯涼透的茶水,支頤啜飲,就算原主已經不在了,她依舊要代替她走完劇情,而回報是一個沒有界限的要求,很劃算,不是嗎?
面對被單方面限制住的局面,郁蘭陵并沒有對這個有意推動劇情完善的“意識”産生多大的惡感,相反,她對這東西還挺感興趣的。
一個書中的世界竟然産生了意識,且這意識還具有一定的思維,實在是突破了她這十幾年來唯物主義的認知。
從它的話中聽得出來,這個意識蘊含的能量應該還不小。
原主死了,劇情還要繼續,她成了個為它打工的人,四舍五入一下,世界意識就是她的金大腿了。
這麽一想,郁蘭陵覺得還挺安心的。
至于到底做不做那些掉節操的事兒,剛才的一頓懲罰,她的立場已經很明确了。
她很怕疼的。
正想着曹操呢,他人就來了。
謝元折作為一個男子自然不好進內室,是以他便準備站在屏風外面問候兩句。
斟酌了一下措辭,道:“聽下人來報說郁小姐醒了,伯晏便過來看看,不知郁小姐可有不适之處”?
郁蘭陵摸了摸額頭上厚厚的一層紗布,不适确是有的,只是說了也沒什麽用處。
她不大想聽那些勸她多休息的話,拾起落在肩膀的兩绺頭發,一圈圈的繞在白玉一般的指尖,稍帶沙的嗓音中夾雜着低落,“并無什麽不适之處,只……為何謝公子喚我郁小姐,是覺得我……不配做定國公的夫人嗎”?
說到最後,語氣已經低的有些叫人聽不真切,仿佛是從嗓子中哼出的一般,可謝元折習武,五感極是敏銳,自是聽的清楚明白。
斷續的話語含着一兩分能讓人輕易捕獲的倉惶與脆弱,似乎十分需要別人的肯定。
謝元折又想起昨天晚上那雙淚眼氤氲的煙雨眸,他從小到大接觸的女子不多,也并不了解,不知女子是不是都如父親這位新娶的夫人一般,眉眼間總有流不盡的哀愁。
他沒法子,只能憋着這麽多年的修養,喊了一聲“母親”。
一番問候的話沒說完便急急慌慌的離開了玉陵院。
這一聲“母親”讓斜倚在床上的郁蘭陵笑的花枝亂顫,眼淚都快出來了,從她的角度還能透過窗子看見謝元折匆匆離去的身影。
沒想到日後繼承了他父親衣缽到戰場殺敵的冷面男主居然會有這樣的一面,郁蘭陵托着香腮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