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終須一別
姜震天側身調整了一下坐姿,整個人明明閑适得很,可就是給人一種君臨天下的錯覺。好像一只慵懶的雄獅,不容任何人侵犯他的領地!
姜逸景也覺出氣氛的緊繃,放下碗筷,擰着眉看着餐桌上對峙的幾人。
姜震天笑了笑,對駱安桐說道:“你不要緊張,首先,我沒有要反對你們的意思。不論怎樣,你們兩個小家夥還不是偷偷把證領了?我又不可能逼着你們離婚。而且,就沖你現在面對我依然波瀾不驚的樣子,我對你也是很贊賞的。”
駱安桐輕笑,“那您的意思是……”
“先不急着公布婚訊。你們試着相處一段時間。等到這段感情成熟到可以共同面對外界的一切困難,再公布也來得及。畢竟像姜、駱兩家這種家庭,聯姻的話,外界的議論不會少的。當然,我會擇個時間跟你的父親見一面商議具體細節,他的意見也很重要。”
“夠了,”姜逸霖冷聲道,轉眸看向身體僵硬的駱安桐,“安桐,我們走……”
“您知道嗎?我發現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兒。”駱安桐忽然輕聲開口。惹得餐桌上另外四人都看向她。
輕輕将頰邊的碎發別到耳後,駱安桐淡笑着:“在您的影響下成長,姜逸霖竟然沒有變得自私自利。”
姜震天眸色一暗。姜逸景也倒抽一口氣。先不說這丫頭敢跟他爸對着幹勇氣可嘉,他怎麽覺得她這話裏好像也把他罵進去了?不是錯覺吧?
嘴角挂着漫不經心的笑,駱安桐靠坐在椅子裏雙臂抱胸,“不得不說您的話說得很漂亮,聽起來處處為我着想,我差一點就信了!”
姜逸霖看着她臉上故意擺出的天真表情,一瞬間竟然覺得刺眼陌生得很。
姜震天哼笑:“小丫頭還真是罵人不吐髒字。”
駱安桐挑了挑眉,“不是您說的,不管我是性格乖張還是驕縱跋扈都沒關系嗎?”身體前傾,雙肘輕輕支着桌面,笑得人畜無害,“因為第一我年紀小,第二,有爹生沒娘養。”
話音一落,在座幾人俱是臉色微變。姜逸霖有些緊張地看着她。
姜震天臉上的笑一點點收了起來,眯着眼。沒說話。
“其實我變成今天這個不尊老愛幼的樣子,确實像您說的,沒有完整的家庭,沒有父母親在身邊教導。所以就長歪了。”說着還聳了聳肩,“不過要說起沒媽教這件事跟您也有關系呢!”
呂佩蘭緊張地呵斥她:“駱安桐!說夠了沒有!”
“沒有。”駱安桐輕飄飄瞥了眼呂佩蘭,繼而把視線再次轉向姜震天,“您把我的母親娶走,讓她無處發散的原本屬于我的母愛盡數給了你的兩個兒子。所以我變成這樣也不算奇怪吧?”轉眸看向呂佩蘭,“是不是,媽媽?”
“你說什麽?!”姜震天狠狠拍桌子,怒目圓瞪。
姜逸霖和姜逸景都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而呂佩蘭臉色唇色俱是蒼白。
這一刻,駱安桐發現,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痛快。不過她不想承認呂佩蘭說對了:不論這場戰争以何種方式收場,最後的結果肯定會是兩敗俱傷。
駱安桐輕輕站起身,泛紅的雙眼看着姜震天。身後的椅子在地上摩擦出尖利的聲音,像魔鬼與死神的吼叫,在這安靜的時刻格外的刺耳。
“您已經聽懂了,不是嗎?”
姜震天睜圓了一雙眼看向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妻子:“佩蘭,她說的是真的嗎?”
呂佩蘭渾身顫抖,臉色慘白的不成樣子。擡起頭看向站着的駱安桐,聲音竟是出奇的平靜,“我說過,最後的結果注定是兩敗俱傷。你有一點點開心嗎?”
駱安桐脊背一僵,默然不語。
“回答我的問題!”姜震天吼道。
呂佩蘭轉過頭看向他,笑了笑,“是真的。安桐,是我跟我前夫的孩子。”不知為什麽,這一刻她竟然覺得有些解脫,不用時時刻刻隐藏所謂的“秘密”,“老姜,對不起,我騙了你。”
姜震天脫力般坐回座椅。呆滞。
駱安桐只覺呼吸困難,轉過身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安桐,別走。”姜逸霖的聲音,平靜得詭異。
駱安桐頓了頓,腳步不停繼續向着門口走去。
姜逸霖轉過頭,睜着一雙赤紅的眼看着她單薄倔強又那麽冷漠無情的背影,聲音陡然拔高:“駱安桐!我他媽叫你別走你沒聽見嗎?!”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說髒話。
然而駱安桐就像沒聽見一樣,走了出去。一扇門,好像隔絕了整個世界。
轉瞬,她就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此時屋內,所有人的心情都是一片狼藉。
姜逸景喃喃:“這世界還真小……”
姜逸霖狠狠捏着椅子的扶手,整個手臂都因用力過度而陣陣發抖。
突然,姜逸霖站起身。跑了出去。
“哎,霖子……”姜逸景喚道。然而他早已跑出了門外。
嘆口氣看了眼餐桌上另外兩個人。一個面色蒼白卻奇異的平靜,一個捏着太陽穴靠坐在椅背上。看來,生活是注定不能平靜了。
腦海裏忽然浮現出秦夏那張幹淨白皙的臉,他們以後的路,也不見得多好走。愁緒似乎更多了。
***
出來才發現,竟然下雪了。這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駱安桐有些恍惚,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冬天了。
呆呆立在街邊,一時她竟然不知道要去哪。
自嘲地笑。這種說不上來的難受和滞悶的感覺還真是操蛋!
交通指示燈紅了綠,綠了又紅。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動了下雙腳,凍得發僵。
駱安桐攏緊身上的大衣擡步跨上斑馬線。然而另一只腳還沒邁出整個人就又被拉了回去。
駱安桐要扶住他才勉強穩住身形不會摔倒。皺着眉擡起頭看向來人。
姜逸霖的臉比這寒冬的天都冷。
駱安桐站直身體,把胳膊從他的手中抽出,“你怎麽在這兒?”
“我已經跟了你一路了。”
“……”
姜逸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安桐,我需要你的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駱安桐斜着眸睨他:“剛才你不是都看見了嗎?”
“所以你做這些都是為了報複蘭姨?報複她抛棄你,傷害你?”
駱安桐眼睛看着別處沒說話。
“那我算什麽!”姜逸霖情緒很激動,眼睛赤紅,“駱安桐,我在你心裏,算什麽?”
駱安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甚至也沒看他。眼睛一直盯着腳邊越積越厚的雪,聲音輕得好似一陣寒風就能吹散,“逸霖,一開始認識你的時候我從沒想到日後我們會有這麽多的交集,甚至都走到結婚這一步。這是我以前從沒想過的。只是有些事,不是我們能控制的。”
姜逸霖伸手撫上她的臉,慢慢轉過她的頭,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瞬間,駱安桐竟然不敢直視他眼中濃得散不開的受傷和期望。
“安桐,你想說什麽?”
眼眶潮濕溫熱,駱安桐極力想忍住流淚的沖動,扯了扯唇,“逸霖,我不想騙你。我……我自從知道你是呂佩蘭的繼子,每次面對你,心裏都拉扯般的難受和矛盾。你要我怎麽面對你?從小到大,我最渴望卻不曾擁有過的母愛,她全都給了你。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我還是控制不住,一見到你,就想起我那貧瘠的童年。我已經把你看作是偷走我母親的小偷了,已經不能再像最初那樣,心無雜念地跟你一起談天說地了。你懂嗎?”
姜逸霖梗着脖子,眼眶發紅,倔強地看着她:“我不懂!”一把拉過她的身體緊緊摟在懷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填補心裏的空缺和那不知名的恐慌。
“我不懂,駱安桐。我也不想懂。我們就當這些從沒發生過,還像以前一樣。我還想每天給你做飯,給你放洗澡水。你衣服髒了從來都不自己洗,房間也總是亂糟糟的。沒有我誰照料你的生活?你看我就去美國幾天你都不好好吃飯……”
“逸霖……”
“我們不要有改變好不好?什麽都不要變。”
“逸霖,你別這樣。”駱安桐從她的懷裏擡起頭,心疼地看着他,“你別這樣好嗎?發生了這麽多事怎麽可能還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可以的。”姜逸霖眼神執拗,緊緊抓着她的肩膀,“只要你想就可以的。”
“夠了姜逸霖!”駱安桐掙開他的手,音量升高,“你別天真了!我這種人有什麽值得你挽留的?一開始接近你就是抱着‘獵豔’的想法!後來的緊追不舍也只是覺得你很有挑戰性!包括之後,我提出結婚,也不過是把你當做報複我母親的工具而已!你清醒點好不好姜逸霖!”
“別說了!”姜逸霖怒吼,“你別再說了!”
駱安桐好像根本沒看見他的痛苦一樣,冷聲道:“姜逸霖,我們,就到這兒吧。”
姜逸霖當頭一棒,呆滞得回不過神,“這種事,不能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逸霖,已經造成的傷害收不回來了,不管是對你還是對我。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純粹了。與其日後後悔痛苦,不如現在就結束吧。”
額角狂跳,青筋畢露。姜逸霖顫着聲:“駱安桐,你有沒有心!”搖頭苦笑,“你把我當什麽了?棋子嗎?利用完了就随手扔掉?憑什麽,兩個人在一起要雙方都同意才可以,而分手,卻是一個人單方面的決定?”
他的每一句話像一根根針一樣□□她的心髒。傷口很細小,甚至連血都沒有。可只要一呼吸,密密麻麻的痛延伸到全身各處,痛苦難忍。
“對不起……”纖細的睫毛終是沒有承受住淚滴的重量。駱安桐的聲音很輕,輕到不仔細聽都聽不到;而它又是那麽重,重到壓得姜逸霖喘不過氣。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從最開始的“柳絮”變成了“鵝毛”。姜逸霖好像一個沒有生命的雕塑一樣,靜立着不語。
伸手,攤開手掌。雪花立刻在掌心融成了水,姜逸霖勾唇,轉過身,走向來時的路。
駱安桐就那麽呆立着,連看一眼他的背影的勇氣都沒有。
走了不遠,姜逸霖突然停下腳步,清透的聲音穿過茫茫白雪鑽進耳朵:
“安桐,你的那個問題,我想,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頓了頓,“愛。”
眼淚奪眶而出。駱安桐脫力般蹲下了身,抱着膝蓋痛哭失聲。而姜逸霖早就已經不見了身影。
你愛我嗎?
愛。
這個冬天,真的太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還有!別着急,別着急……
撒花留言哈~愛你們!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