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現場迅速慌亂起來。這則消息來得過于突然, 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趁着其他人還懵逼着,周歷把桌上的糖果抓了一把塞進外套口袋裏,拉着陳乙悄無聲息從側門溜走。
本來趁亂跑路這種事情周歷早已經熟門熟路了。
雖然這次還要帶上一個沒有跑路經驗的陳乙, 但陳乙動作輕快跟着他一起溜出去本不該被發現的——結果二人剛踏出側門門口, 就被兩個穿着警服的人攔住。
不是保安服,而是正兒八經有肩章的警服。
看見那兩人衣袖上的肩章,周歷眼皮跳了跳。
其中一名警員微笑道:“二位,別急着走啊。在事情被調查清楚之前,還請二位配合我們,好好回去坐着吧。”
“……”
于是兩人又被請回休息區。随着這兩名警員一起到場的還有其他警察, 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現場,封鎖了整棟大樓。
陳乙重新坐回休息區沙發, 手裏捧着已經涼掉的茶水。李棠稚從果盤裏拿了一顆水果糖剝開, 扔進嘴裏, 牙齒咬得那顆糖果‘咯吱咯吱’的響。
他耳朵小幅度的動了動,眼珠向着李棠稚那邊轉去, 看見李棠稚鼓起的臉頰, 牙齒咬合時上下抿動的唇瓣。這讓陳乙想到了兔子進食——
他小時候, 奶奶有養過一段時間的兔子。
陳乙每天放學回家都會去幫忙喂兔子, 兔子不怎麽吃胡蘿蔔, 它們更喜歡吃青菜。他從屋後的菜園子摘下菜葉,隔着欄杆将菜葉投喂進去。
白毛長耳朵的兔子, 有着紅紅的眼睛, 吃東西時唇瓣也是這樣一動一動的。
李棠稚嘴巴裏的糖吃完了。她舔了舔唇,正要坐起來, 忽然又有一顆糖果喂到了嘴巴, 李棠稚一愣, 疑惑的擡眼,對上陳乙視線。
他捏着那顆糖,放到李棠稚唇邊。
兩人視線相對時,陳乙才開口:“橘子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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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棠稚側過臉,張嘴就着陳乙的手叼走那顆糖果。硬糖在少女潔白的牙齒間滾動,再度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她靠着椅背躺了一會兒,似乎是嫌棄這個姿勢不夠舒服,于是一斜身子靠到陳乙胳膊上。
但靠上去之後,李棠稚才發現陳乙的胳膊并不像沙發一樣是柔軟的。明明人應該是軟的,但青年人的胳膊肌肉繃緊之後卻像石頭一樣硬邦邦的,李棠稚好奇的伸手縮進陳乙西裝外套的袖管裏。
裏面的衣服是短袖,所以她很容易的就摸到了陳乙的小臂。
不同于這具女性身體的拟态,陳乙的小臂皮膚沒有那麽柔軟光滑,能摸到青筋繃起來的形狀,肌肉的走向,皮膚散發着溫暖的熱度,光是這樣摸着,李棠稚就覺得陳乙身上的溫度很适合築巢。
坐在陳乙對面的周歷脫了外套,又将裏面的長袖襯衫捋起。他勸陳乙:“你脖子都熱紅了,要不然還是把外套脫了吧?”
陳乙眨眼,茫然的表情終于回神——但他仍舊坐得很直,輕輕咽了下口水:“不了……也沒有很熱。”
周歷看着他熱紅的脖頸上青筋繃起,不禁感慨:“年輕真好,年輕才能這樣嘴硬。”
李棠稚看了看對面周歷露出來的胳膊,又對比了一下自己手掌下所觸摸到的,陳乙的胳膊。
她接觸過的人類不多,在林下縣時所接觸的活人就是李棠稚用來定義人類的全部标本。但越是如此,她越覺得陳乙是特別的——在林下縣念書的時候,每到了夏天,未成年的人類幼崽,尤其是雄性幼崽們,總是熱衷于将袖子折到肩膀上,露出他們瘦弱貧瘠的肌肉,還有胳膊上毛茸茸的一層汗毛。
尤其是到了生長期的時候,人類幼崽四肢上的毛發便生長到了一個既稀疏又多餘的程度。
後來李棠稚發現,不僅僅是人類幼崽。成年的人類雄性胳膊上生長着更加惹人生厭的卷曲毛發。
唯獨陳乙,校服短袖下露出來的胳膊永遠是幹淨溫暖的。他沒有潔癖,對自身的幹淨卻十分嚴謹,即使天生膚色較旁人黑了好幾個度,也總讓人感覺清爽舒服。
多方對比,祂得出結論:還是陳乙最好了。
兩人坐了一會,很快便有兩名警察向他們走來。為首的卻是一名女警,中長發梳成高馬尾,格外的英姿飒爽。
女警看向周歷,微笑:“好久不見啊,周老板。”
周歷臉上擠出勉強的笑容:“哈,哈哈,是好久不見啊,林警官。”
林纾花臉上仍舊保持着微笑,眼角餘光卻瞥向陳乙。比起因為心虛而神态虛浮的周歷,陳乙面無表情的模樣便顯得格外理直氣壯,完全讓人看不出他是即将被審問的一方。
想到郁隊長交給自己的任務,林纾花心裏便忍不住犯嘀咕。
她最怕審問這種上司家的小孩了。如果最後證明對方确實有問題還好,但如果最後什麽也沒有調查出來,上面少不了又要把他們叫過去一頓好罵。
而且誰不知道陳市長是會吃人的笑面虎?背着她去審她兒子,這感覺就跟走鋼絲一樣。
她往二人對面一坐,眼眸彎起笑得十分和藹:“別緊張,這次是新案件,我不會翻舊賬的。”
周歷十分上道,連忙接過話茬:“那是那是,林警官大人有大量,肯定不會和我們這些市井小民計較。但這次的事情真的和我們沒有半點關系,我們是受了黃耀祖老婆的委托,來調查他出軌的證據。”
說完,他趕緊拿出王太太給事務所轉賬定金的記錄,王太太和他聊合作細節的錄音——當然,錄音是周歷偷偷錄的——等等證據。
“您可以去對面的私人咖啡館詢問,我和我的助手從早上八點鐘就一直呆在咖啡館包廂裏監視黃耀祖,後面我們發現黃耀祖的狀态不太對勁,但又不敢确定他是睡死了還是真的出事了,才喬裝打扮過來試探的。我們從頭到尾,真的從來沒有正面接觸過黃耀祖啊!”
林纾花把周歷的手機檢查了一遍,包括王太太聯系周歷的全部聊天記錄,轉賬記錄,還有周歷呈上來的錄音筆。她本身就是技術方面的專員,錄音和聊天記錄是虛假僞造還是真的她稍加分辨便能知道。
但問題正在于此——周歷說的居然都是真話。
林纾花放下錄音筆,擡手招來一個警員,低聲耳語:“讓嚴世鳴拿上污染測試儀,去對面的私人咖啡館調查,速去速回。”
“是。”
其實在來見周歷和陳乙之前,林纾花已經先去樓上見過黃耀祖的死亡現場了。他們原本是跟蹤陳乙摸到了周歷的偵探所,又因為周歷偵探所的任務而跟着發現了死亡的黃耀祖;如果不是跟着這兩個人,即使是公安三組也沒辦法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第一時間趕到現場。
林纾花的目光在周歷和陳乙二人之間打轉,周歷滿臉誠懇,雙眼都寫着‘警官你信我我是清白的!’這樣的信息。而陳乙——陳乙好像很無所謂的表情。
就是臉有點紅,眼睛雖然在對着自己的方向,但林纾花總覺得陳乙可能根本沒有在看自己。
猶豫片刻,林纾花詢問:“你很熱嗎?很熱的話可以把外套脫掉沒關系的。”
陳乙:“……”
他忍不住懷疑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表情?不然為什麽每個人都認為自己很熱?
沉默片刻後,陳乙到底還是沒有脫掉外套,只是解開了外套扣子,裏面的襯衫扣子也解開了一顆。
他剛把襯衫扣子解開,李棠稚迅速将手從西裝袖口抽出來,又在他領口鎖骨處摸了一把。
“唔,兩個地方手感完全不一樣耶!”
陳乙:“……”
他默默的又把襯衫扣子扣回去了。
林纾花又将臉轉向周歷。她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變成了更加嚴肅更具備壓迫感的表情:“你也曾經經歷過林下縣的事情,所以我就對你直說了。”
“在來見你們之前,我已經去過黃耀祖的辦公室。随行的警員對辦公室進行了初步搜索,沒有找到第二個人留下的痕跡,同時法醫對黃耀祖的屍體初步檢查一番,發現他是溺死的。”
“……溺死?”周歷聲音微微提高,難掩差異。
林纾花點頭:“沒錯。屍體耳膜有破裂出血的症狀,瞳孔放大,口鼻中有泥沙——這是溺死的屍體才會出現的症狀。但他的辦公室明顯不具備溺死一個成年人的條件。”
一個不可能将人溺死的地方,出現了一個溺死的人。
周歷想到了林下縣自己被綁架時所經歷的詭異祭祀,臉上肌肉情不自禁帶着恐懼抽搐了幾下:“你的意思是……黃耀祖可能是被非人的怪物殺死的?就像在林下縣邪/教徒的祭祀儀式上,殺死那些教徒的——東西一樣?”
“這只是我們初步得出的結論。”林纾花颔首肯定了周歷的猜測,同時眼角餘光一直在關注周歷旁邊的陳乙。
在郁隊長吩咐她去調查陳乙時,她卻并沒有在這個年輕人的過往履歷上查到任何可疑之處。
雖然性格孤僻不善言辭,但陳乙并非完全不和別人交際,他也有那麽一兩個私交不錯的同齡好友,成績優秀,對待老師也禮貌,加上外貌的優勢,歷來在學校中廣受好評。為數不多幾次進警察局,還是樂于助人幫被社會小混混勒索的同學讨回生活費。
而且還很熱衷于參加少年宮興趣班,拿了不少國獎,多次被評選為少年班優秀學員……
那份履歷屬于是單拿出來随便翻一翻都會讓人感慨‘不愧是陳浮玉的兒子啊’的程度。
作者有話說:
陳乙:……謝謝,我真的不熱,別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