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正因為這份過于優秀, 優秀到讓人無可挑剔的履歷,才越查越讓林纾花感到疑惑;在陳乙的個人交際圈裏完全沒有董維系這個人。即使他的父親陳文霍曾經在林下縣警察局任職,但陳文霍任職期間董維系一直在外地念書, 董維系的父親董全昆又是喜歡值夜班的孤狼型警員, 和陳乙交際寥寥。
如果不是倒推時間線得知董全昆在職期間剛好是陳乙在林下縣念書的時候,恐怕沒有人會把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
林下縣參與祭祀的邪/教徒每個單拎出來似乎都和陳乙毫無聯系。至少在明面上陳乙的履歷裏,根本找不到他們存在的痕跡。但若是按照他們活着的時間線挨個理清推算過去,卻能發現他們和陳乙的人生有着共同的,名為‘林下縣’的交點。
但陳乙在林下縣就讀期間,是監護人陳文霍負責照顧他的。
如果陳乙在那時候就已經和地心會的邪/教徒們有了交集, 身為父親,身為和陳乙朝夕相處的監護人, 陳文霍真的什麽也沒有發現嗎?
越想越覺得暗處有極其恐怖的巨大陰影, 林纾花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瞟陳乙的次數越來越頻繁。
“她一直在看你唉。”李棠稚側身扒着陳乙的肩膀, 眨了眨眼,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陳乙毫不意外:“應該是在懷疑我。”
李棠稚:“咦?為什麽要懷疑你?黃耀祖的死确實和你沒有絲毫關系啊!”
陳乙解釋:“不是因為黃耀祖, 應該是為了林下縣的事情在懷疑我。”
陳乙的解釋, 卻讓李棠稚更疑惑了。她歪着頭, 茫然不解:“我都已經清洗過她的記憶了, 她根本就不記得你, 為什麽會懷疑你?”
“即使清洗了相關的記憶,但我們做過的事情卻仍舊是真實發生過的, 真實存在的。林下縣參與祭祀的主要人物都和我有交集也是事實, 三隊的人懷疑我很正常——沒有關系,我收尾做得很幹淨, 他們也只是懷疑我一段時間而已。”陳乙冷靜的回答了李棠稚, 并不因為自己被懷疑就感到焦慮。
實際上是因為早在離開林下縣那幾天他就已經焦慮過了, 現在反而沒什麽焦慮的感覺。
陳乙已經做好了被懷疑的心理準備。李棠稚的死清清楚楚被記錄在林下縣警察局檔案室裏,李成華和自己家做了十幾年鄰居的事實無法改變,董維系和自己在警察局來來回回一起晃了兩三圈,總有監控器會記錄到二人……
蛛絲馬跡的串聯自然很容易招惹懷疑。這些痕跡并非不能抹除,他想如果把這些細節一一指出告知李棠稚,她必然能精細的操縱調整這些細節。
但陳乙早就發現了李棠稚的缺點:李棠稚不是個細心的人……或者說,細心的怪談?可能因為和人類融合的時候,作為載體的李棠稚只有三四歲的年紀,再和沒怎麽接觸過人類的怪談相融合——新生的‘李棠稚’即使身體在不斷長大,思維上也在不斷學習身邊的人類,但她的慣性邏輯仍舊保留着小孩子和怪物的直白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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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幹了壞事試圖收尾的手法也格外粗糙。
不過無所謂。只是被懷疑而已,這種程度的懷疑不足以讓三隊對陳乙做出什麽實質性的動作。精細的修改必然需要消耗李棠稚大量的能量,她被那群地心會的邪/教徒欺騙分屍已經很可憐了,這點小事自己來解決就好,怎麽能再消耗她珍貴的力量?
陳乙垂眼,從果盤裏拿了一顆草莓味的硬糖,慢吞吞剝開糖紙。
這時一個穿着防護服,手拿測試儀的年輕男性警員大步從門外走進來。他神情焦慮,快步走到林纾花身邊,正要說些什麽,卻又在注意到對面周歷和陳乙時,止住了話頭。
林纾花會意,起身:“抱歉,我還有事情要去忙,麻煩二位繼續在這邊休息了。”
說完她跟着男性警員離開休息區,走到了稍遠的一些的地方。
男性警員将測試儀拿到林纾花面前,神色嚴肅:“林警官,測試儀報廢了。”
他手上的測試儀屏幕上不斷閃爍出數段毫無意義的亂碼,時不時還有彩色馬賽克飛過。
林纾花錯愕:“怎麽會報廢了?”
“我按照您的吩咐,拿着測試儀去了辦公室對面的寫字大樓。但我人剛進去,測試儀就變成這樣了。”嚴世鳴深吸一口氣,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到底是測試儀剛好在這個時機壞了,還是……咖啡館包廂內的污染數值已經高到直接超過了測試儀能檢測的最高數值?”
林纾花沒有回答嚴世鳴的問題。
她回頭往陳乙所坐着的方向看去,青年西裝外套敞開,裏面的襯衫卻嚴嚴實實扣到最頂上一顆扣子,恰好抵着他的喉結。和旁邊癱在沙發上不斷給自己扇風毫無形象可言的周歷不同,陳乙坐得端正筆直,就連垂眼剝糖紙的動作也優雅得像是在寫毛筆字。
從旁邊玻璃牆外面折射了一圈的陽光籠在他身上,使得他整個人坐在那就好似青春言情偶像劇裏的男主。
只可惜‘男主’身邊坐着的不是女主,而是卷着袖子瘋狂扇風的中年大叔。
林纾花心思一動,忽然對嚴世鳴道:“有沒有還沒開機用過的測試儀?給我一個。”
嚴世鳴連忙從自己背包裏拿出備用的測試儀遞給林纾花。同時他順着林纾花的視線看向陳乙——他小聲嘀咕:“這小白臉……啊呸!這小黑臉誰啊?怎麽看起來一副很拽的樣子?”
好欠哦,看得他手癢癢的。
林纾花握緊測試儀,深呼吸,邁步走到二人面前,低頭嚴肅的将測試儀開機。
開屏微光閃爍,屏幕上跳出正常的選擇界面。林纾花松了口氣,伸手點擊屏幕,想要調試選項。但她用力點了點屏幕,觸屏卻沒有變化,正當林纾花呆愣時,屏幕上的字幕閃動,花屏,緊接着變成一團糾纏的彩色馬賽克。
林纾花怔住,下意識的擡眼看向陳乙。
她心底冒出一種詭異又迅速的直覺,覺得污染測試儀的亂碼一定是因為陳乙而非其他人。
這時候陳乙也剛好擡頭看向她——他手裏那顆糖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剝幹淨了,已經被青年扔進了嘴裏。
他面無表情的咬着那顆糖,一側的臉頰微微鼓起。牙齒和硬糖磕碰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聲音明明被咬在陳乙嘴裏,林纾花卻有一種那聲音就響在自己耳邊的錯覺。
在那張精巧漂亮的臉上,巧克力一邊勻稱漂亮的深色皮膚,濃密的眼睫簇擁着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瞳,像一對清透的寶石一樣,安靜沉默的注視着林纾花。
咯吱咯吱。
牙齒咬着硬糖的聲音。
咯吱咯吱。
像是自己骨頭被嚼碎的聲音。
林纾花看見了一只貓。
橘色的,漂亮的,毛發柔順——祂蹲在陳乙腿上,渾身沐浴着燦爛的陽光。祂臉上的胡須微微抖動,嘴裏似乎嚼着什麽東西——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姿态柔雅的小貓,張嘴打哈欠時露出鋪滿倒刺的舌頭,尖尖的雪白的牙齒。祂注視着林纾花,臉上露出人性化的微笑。
林纾花手裏的測試儀啪嗒一聲落地,外殼摔裂,電池飛了出來。而林纾花本人卻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這點,仍舊雙眼渙散的盯着虛空中的某一點。
嚴世鳴最先察覺到林纾花的不對勁。
他走過去抓住林纾花的胳膊用力晃了晃,提高聲音:“林警官!林警官——”
林纾花偏過頭,看着嚴世鳴。四目相對的瞬間,嚴世鳴心底冒出了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下一秒林纾花就擡手抓花了嚴世鳴的臉!
她伸手速度太快,嚴世鳴都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不禁發出一聲慘叫。林纾花在三隊有着不低的職位,其他人見狀立刻圍上來意圖在不傷害她的前提下将她制服。
眼看場面混亂起來,周歷眼珠一轉,猛地鯉魚打挺跳起來:“快,咱們趁亂跑人!”
陳乙從果盤裏抓了把水果味硬糖,默不作聲跟着周歷躲開人群,跑出大門。寫字樓側門還圍着‘禁止入內’的黃線,周歷熟練的伸手一掀就跑出去了——原本打算擡腿跨過去的陳乙在沉默了片刻後,也學周歷的模樣彎腰鑽了過去。
他不想搞特殊,這樣普通一點就好。
兩人沿着街道一口氣跑出許遠。周歷多次回頭查看,确認三隊的警察沒有追上來後,才松了口氣停下腳步,靠着街邊店鋪的牆壁喘氣。
這一連串長途跑步對周歷來說可是不小的體力消耗。他喘了一會兒,側頭,看見陳乙還好端端站在自己旁邊,臉不紅氣不喘的。
周歷嘀咕:“年輕真好,我要是年輕個十幾歲,也和你現在一樣,跑個幾千米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李棠稚趴在陳乙背上,鼻尖皺起,反駁:“他撒謊!”
“他就算年輕二十歲,體力也不可能比你好!”
沒有人能比祂親手改造的人類更好!不可能!不存在!
陳乙原本面無表情的站着。直到聽見李棠稚的大聲反駁,他努力了數秒,實在沒繃住,嘴角微微翹起,露出淡淡的笑意。
周歷喘順氣了,站起身揉了揉自己後腰:“你說那個女的,怎麽說瘋就瘋了?就像林下縣……哦,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就是一個月前,我接了個任務,去一個叫林下縣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貓貓炸毛:呸!怎麽可能有人比我養的人類更好?沒有!不存在的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