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陳乙走到一號房門前, 伸手将房門推開。

一號房布局和他剛剛進入的房間看起來差不多,陳乙反手把房門關上,李棠稚已經搶先一步撲到床上滾了一圈, 從床頭滾到床尾——滾到床尾了她的動作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讓人不禁為她擔心會不會摔到地上。

但李棠稚當然不會摔到地上。

她一翻身穩穩站到地上,下一秒又飛快的竄進了洗手間,活潑過了頭。陳乙已經習慣了李棠稚對新環境的探索欲,自顧自走到窗戶邊,将窗戶推開。

窗外正對着游泳池,此時天色微暗, 游泳池的池水浸在一片玫瑰色的晚霞中,水波微微起伏着。

陳乙垂眼, 習慣性的開始整理思路:王太太正在和黃耀祖鬧離婚, 同時和管家具備不正當男女關系。

王太太一開始找上周歷, 是為了拜托周歷幫忙調查或者僞造黃耀祖出軌的證據,好為自己離婚時能索取到更多的財産。

那麽, 黃耀祖到底有沒有出軌呢?

黃耀祖被某種未知的人造怪談殺死, 同時殺死黃耀祖的怪談還找上了王太太——黃耀祖死了誰的獲利最大?在沒有遺囑的情況下, 應該是身為配偶有權利繼承黃耀祖所有遺産的王太太獲利最大。

除了王太太之外呢?

黃耀祖的遺産是直接繼承到王太太手裏的, 那麽除了王太太之外, 還有可能從中獲利的就是……

房間門被人從外面敲響,陳乙迅速回神走到門口, 一只手握住門把手将門抵住:“誰?”

門外:“是我!于元旦——我們來找你打牌。”

陳乙開了門, 門外站着三個穿制服的警察,對他露出宛如複制粘貼似的燦爛笑容。他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握着門把手的手指不适應的曲起摩挲了幾下門把手——

尤其是當這三個人的目光整整齊齊落到他身上時, 陳乙心底那種不适應的感覺便更強烈了。

他偏開臉, 避開三人熱情的視線:“進來吧。不過他這邊的房間沒有放桌椅,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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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元旦掏出一副撲克,腳尖一轉便往陳乙床上走:“沒有桌椅沒關系,我們可以坐床上——”

于元旦的話還沒有說完,後衣領就被陳乙拽住。

他在三隊裏也算是近身戰鬥相當不錯的類型,卻完全沒能察覺到陳乙動手;最為脆弱的後脖頸被陌生人靠近,于元旦後知後覺被吓出一身冷汗,同時腦子高速運轉,思考陳乙為什麽要突然發難。

難道是發現他們接近他心存試探了?

還是真的像郁隊長所說,他和地心會關系匪淺,現在準備把他們三個一鍋端了?

不只是于元旦,旁邊的朱珞和狄星淳也跟着緊張起來,笑臉之下肌肉緊繃——

陳乙:“……在地板上打撲克吧,別坐床上。”

于元旦:“啊?”

陳乙抓着他的後衣領,把他拖到遠離床鋪的位置:“我說,坐地板上打撲克吧,地板上也很幹淨。”

陳乙不能接受三個不太熟的大男人坐自己床上。

也不知道他們來之前有沒有洗澡洗腳,拖鞋幹不幹淨……總之,很惡心。但直接将這個理由說出來,陳乙又擔心對方會誤認為自己在嫌棄他們。

所以他決定略過理由,直接說結論。

好在于元旦三人本就心虛,所以對陳乙的建議迅速答應了。

四人席地而坐圍成一圈,于元旦拿出撲克洗牌發牌。第一局陳乙抽到地主,略輸一籌。

于元旦收牌洗牌,嘴巴也沒閑着,笑嘻嘻和陳乙搭話:“陳乙你多大了啊?”

陳乙:“十八。”

于元旦驚詫:“才十八?你這個年紀不是應該還上學?”

陳乙眼睛眨也不眨注視着他手裏翻飛的牌,回答:“放暑假。”

于元旦還想說些什麽,門外傳來一聲慘叫。

他立刻停下洗牌的動作,翻身而起将那疊撲克塞進外套口袋,嚴肅了表情率先往外走——另外兩個人跟着他出去,陳乙走在最後面,站起身時理了理自己褲子上坐出來的褶皺。

走出房間,屋外走廊已經站了一圈的人。陳乙走近欄杆往下看,看見客廳裏那副挂起來的黃大仙挂像從中間被撕開了,挂像的主人正抱着自己的頭滿地打滾,神情痛苦。

于元旦迅速跑下樓将她扶起來,周圍的人也反應過來,紛紛上前幫忙或噓寒問暖。但神婆被扶起來後卻一把推開了于元旦,跪地抱起自己被撕壞的挂像,往門外跑去,邊跑邊大喊着:“沒救了!沒救了!黃大仙也救不了你!”

她剛剛還滿臉痛苦,但此刻跑起來卻好像腳底生風,轉眼間便不見了人影。被留在大廳裏的人面面相觑,別墅裏很快響起了大家竊竊私語的聲音。

形容彪悍的光頭武僧站出來,用他那兩米高的法杖重重一杵地:“那老太婆技不如人自己跑了,有什麽可吵的?你們不繼續做法事了,我還要做呢!不要打擾我!”

竊竊私語聲漸低。但在人群中,有幾個膽子比較小的混子悄默默帶上家夥,順着門縫溜了。

朱珞曲起胳膊撞了撞狄星淳,低聲:“那個神婆來真的?”

狄星淳聳了聳肩:“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跳大神的。話說,跳大神對怪談也有用嗎?”

朱珞:“應該有用吧?我看封書他平時對付鬼怪,不就像在跳大神?”

“那能一樣嗎!”狄星淳不滿,反駁,“封警官是自身就有特殊能力,他看見的世界和我們看見的世界根本就不一樣!”

這時候于元旦也從樓梯口走上來了,但是他臉色不太好看,三人結伴匆匆回自己房間去了——大概是回去商量對策了。走廊上的其他人見沒有熱鬧可湊,也各回各家去了。

周歷一路小跑到陳乙身邊,頗為擔憂:“我看這情況……這棟別墅還真的有可能不幹淨。要不然我們還是別貪這點錢,回去了吧?”

陳乙:“……來都來了。”

周歷有點意外陳乙會這麽說,愣了下後嘀咕:“你說得也對。我們來都來了,又這麽灰溜溜的回去,顯得我們很不本事。”

“不過你還是找機會換個房間吧?我總覺得這個一號房……”

周歷擡頭看了眼陳乙身後的門牌號,聲音頓時壓得更低:“我總覺得這個一號房不太吉利。”

“是嗎?”陳乙也擡頭,目光從門牌號上掃過去,語氣平淡,“我不信這些。”

周歷樂了:“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唯物主義者。”

二人在房門口分開,陳乙回到自己房間,把房門關上後他也沒有回到床上,而是背靠着房門直接坐到了地板上。

李棠稚一步三跳走到他面前,蹲下,兩手曲起撐着臉頰:“怎麽樣怎麽樣?”

陳乙揉了揉自己眉心:“剛剛确實在樓下感覺到了怪談的氣味,但是不太明顯。”

李棠稚順勢在地板上坐下,嘟囔:“不過,這個地方不管怎麽看都不像是會生成怪談的地點。”

“不重要。”陳乙放下手,呼吸,長吐氣,平靜道:“只要有怪談出現就行了。”

地心會追蹤怪談腳步時也并不在乎怪談到底是怎麽出現的。

甚至于就在今天門外擺陣法的人裏面,說不定就有地心會的人。為了試探那些人裏面是否有地心會的成員,陳乙這次不打算主動出手對付怪談。

此時時間逐漸來到深夜——李棠稚打了個哈欠,露出幾分困倦。她換了個姿勢,仍舊坐着,問陳乙:“你不去睡覺嗎?”

陳乙指了指地板:“我就在這裏睡。”

李棠稚愣了愣,擡眼去看陳乙;陳乙的表情很認真,看得出來他沒有在開玩笑。

她撓了撓頭,摸不着頭腦:“為什麽要睡地板啊?明明床上又軟又舒服。”

陳乙耐心解釋:“這裏的門沒辦法反鎖,我這樣坐着,如果有人試圖從外面開門的話,我就能第一時間察覺了。你困了嗎?你困的話就先去床上睡覺吧。”

李棠稚皺着臉,視線從陳乙身上挪到那扇門上。

她苦惱的盯着那扇門好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算啦!我也不是特別想要睡床,還是和你一起呆在這好了。”

說完,她挪到陳乙身側挽住他的胳膊,整個人靠在他身上閉目養神。

李棠稚這麽一靠,原本打算閉上眼睛小憩的陳乙頓時睡意消散全無。他眼睫毛抖了抖,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狹窄的視線範圍緩慢移動,目光最終落到李棠稚身上。

她閉着眼睛,呼吸均勻的起伏着,幾縷黑色碎發垂在她嬌嫩的臉頰側。光這樣看,總讓人覺得李棠稚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完全看不出‘怪談’的猙獰模樣。

陳乙又想到他在裏世界看見的那顆貓貓頭。

好好的李棠稚卻要被地心會的邪/教徒欺騙,分屍,光是得知這件事實就讓陳乙感到憤怒。

這時門板後面傳來腳步聲,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一號房的房門口停下。

一股陰冷的氣息隔着門板透進來——原本靠在陳乙肩膀上睡覺的李棠稚驟然睜開雙眼,回頭看向門板。

門後面的腳步聲停止了幾秒,旋即又響起,繼續往下一個房間走去。

李棠稚把腦袋轉回來,懶洋洋打了個哈欠,重新挽住陳乙的胳膊,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她的臉在陳乙肩膀上蹭了兩下,隔着衣服布料,也能感覺到李棠稚身上遠低于常人的冰冷溫度。

屋裏還開着燈,燈光将少女酣睡的側臉照得無比清晰,連眼睫毛投下的陰影都根根分明。

一門之隔便行走着未知的怪物。但是陳乙這樣和李棠稚靠在一起,反而半點都不覺得害怕;并不是陳乙有多麽的勇敢,而是他本身就不太能感受到害怕這種情緒。

但平時不覺得害怕時,他剩餘的情緒是空的。和李棠稚在一起的時候卻不是這樣——和李棠稚在一起的時候,剩餘的情緒變得很溫暖,讓他感到滿足。

空的那一部分被填滿了,陳乙從非人類的怪談身上獲取到了他原本無法感覺到的情緒。

陳乙微微垂眼,目光落到李棠稚手上。

李棠稚的手挽着他胳膊,垂在他外套的袖子上。陳乙的外套是深藍色牛仔外套,神色越發顯得少女皮膚潔白,連手指指節上的褶皺都溫暖可愛。

他移開了視線——另外一只沒有被李棠稚挽住的手臂橫過去,輕輕搭在李棠稚手背上。

李棠稚的手背冷冰冰的,但是又很柔軟,皮膚貼着陳乙發熱的掌心;這時隔壁房間傳出來一聲慘叫,還有咚咚咚錘牆的響動。

作者有話說:

隔壁:栓Q了.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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