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陳乙和章林江在教學樓碰面, 章林江坐在一堆專業書上面,手拿着一本薄冊子扇風。
天氣太熱,他出了一腦門的汗, 滿臉都是生無可戀的表情。
陳乙走到章林江面前, 幫他擋住了一些太陽光。章林江站起來指了指自己腳邊的另外一堆書:“喏,那堆書是你的。”
“熱死我了,快點回宿舍吹空調吧,繼續在外面待着,我都覺得我要被烤成人幹了。”
陳乙疑惑:“你不害怕你宿舍了嗎?”
章林江有氣無力的回答:“再害怕也要回去啊,管它有沒有鬼, 我現在的怨氣可比鬼大多了。”
“哦對了,你不是去那個大教堂了嗎?怎麽樣?有沒有遇到美女?”
陳乙搖頭:“沒有, 教堂裏只有神父。”
章林江:“也是, 這個點又不是教徒做禱告的時間。唉——”
兩人說話間等到了一輛校園巴士, 拎着書上車一路回到宿舍樓。
從宿舍樓大門進去,推開門的一瞬間, 撲面而來陰冷的涼風。雖然被這陣陰風吹得直起雞皮疙瘩, 但是在這炎炎夏日, 有陰風吹也挺舒服的。
章林江抱着自己的專業書, 感慨:“這麽一想, 住鬼屋也不是不能接受。”
陳乙:“……嗯。”
“那我先回去了,回頭有事再電話聯系你啊!”章林江向陳乙揮了揮手, 轉身回自己宿舍。
宿舍裏空無一人, 學長們好像都出去了,只留下桌子上的耶稣受難像, 觀世音像, 還有一尊鬼裏鬼氣的金身童子。
章林江一看見那尊金身童子, 就不禁想到了昨天半夜丘子倉蹲在宿舍廁所裏撿地上頭發,往金身童子雕像底下塞的場景。他不禁打了個寒戰,抱着自己胳膊用力搓了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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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剛才在外面還熱得像條狗,但是現在回宿舍之後,章林江又覺得特別的冷。不是那種空調開大了的冷,而是一種如墜冰窟的冷,凍得章林江後背發毛。
一時間他也覺得繼續呆在宿舍裏有點恐怖,幹脆拿上手機和充電器,出門準備去找陳乙——已經轉身的章林江并沒有發現,在他轉身過去時,那尊金身童子像的腦袋忽然往旁邊擰了九十度,金箔覆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背影。
陳乙回宿舍,放下專業書,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包濕紙巾開始擦桌子。
他不認為自己有潔癖——他只是比較愛幹淨而已。宿舍畢竟是多人生活,人來人往,陳乙不确定自己不在宿舍的時候,是否有舍友為了圖方便坐過他的椅子,又或者是在他桌上暫時擱了一下東西,手掌無意識的撐在了他的桌子上……
陳乙不是那種會強求別人和自己一樣嚴苛要求自己的人,所以在出去又回來後他覺得重新擦一下桌子還是很有必要的。
他正擦着桌子,關好的宿舍門被人從外面打開,戴章等人一起回來了。
戴章注意到陳乙手上的濕紙巾,又想到早上陳乙一大早爬起來洗床單的事情。
他問:“小乙你有潔癖嗎?”
陳乙擦卓的動作一頓:“……一點點。”
戴章笑了笑,說:“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那麽愛幹淨的潔癖,隔夜的床單都要洗。”
這是實話。
戴章中學時期也遇到過不少奇葩舍友,裏面就不乏有自稱潔癖喜歡瘋狂做衛生的。但就算是那些自稱潔癖的人,像陳乙這樣隔夜早上起來就要洗床單的,他确實是第一次見。
陳乙漫不經心的應着:“早上收東西的時候發現床單有些地方髒了,有點看不下去,就洗了。”
他回答戴章時,目光不自覺去看那扇被他們推開的門。
戴章他們進來之後好像沒有要把門關上的意識,那扇門就這樣半敞着,外面不時有人來回走動,太陽光透過走廊外面的樹葉間隙,斑駁的落在瓷磚地板上。
李棠稚沒有進來,她站在走廊外面,扒着欄杆,踮起腳去夠外面龍眼樹的葉子。
她個子不太高,素白的指尖總是險險擦着葉子邊緣劃過。
但她明明只要動用一點能力,就能很輕易折下那支花葉。
陳乙把灰撲撲的濕紙巾扔進垃圾桶,自己走到陽臺上,站到李棠稚身後;李棠稚搭在欄杆上的手背被斑駁的太陽光照着,白得近乎耀眼。
他俯身伸手,手臂越過李棠稚,把那支龍眼樹的花連帶着一圈葉子都折下來,遞給李棠稚。
李棠稚沒有立刻去接那束花,她的目光順着握花的手一直到陳乙臉上——青年臉上沒什麽表情,他不做表情的時候就顯得很兇惡很有壓迫感,讓人覺得不好惹,想避而遠之。
但被他拿在手上的那支花弱化了陳乙的氣勢,讓他看起來柔軟了一些。
李棠稚覺得很神奇。她接過那支花,接東西的時候手掌輕輕碰到陳乙的手指,她看見陳乙的眼睫小幅度的抖了一下,細微的表情波動像平靜水面泛起的漣漪。
這讓李棠稚想到昨天晚上陳乙紅着臉努力壓制喘息,手臂橫在臉上遮掩難堪表情的模樣。
人類發情的樣子很特別,和李棠稚知道的大多數動物都不一樣;人類發情時的變化很多,聲音,表情,溫度,甚至連心跳乃至氣味,都會發生巨大的變化。
漂亮的肌肉線條舒張,喘息時細碎的聲音好像在哭泣,但明明散發出了快樂的氣味。
“陳乙!”章林江從走廊的另外一邊跑出來,喊了一聲陳乙名字。
陳乙回頭,看向他,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你怎麽來了?”陳乙困惑的問。
章林江擺了擺手:“別提了,我一回宿舍,其他三個人都不在,就剩下他們桌子上擺的那些晦氣玩意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老覺得那些東西陰森森的,看着就很可怕。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就幹脆上來找你了。”
說着,章林江往陳乙宿舍裏走。陳乙無奈,只好跟着他進去——宿舍裏其他人見章林江過來,也關心了他幾句,于是章林江就把自己宿舍裏的情況和另外三人也重複了一遍。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崔楊搓了搓自己的胳膊,道:“說實話,這不怪你,我光聽你描述就覺得很詭異,你要不然還是換一個宿舍吧?101也太吓人了。”
章林江抱怨:“誰說不是呢?我也跟輔導員說了,但是輔導員說最近宿舍床位緊張,要是我想換宿舍的話,就要等調劑。”
“那輔導員有說要等多久嗎?”林餘之問。
章林江回答:“輔導員說至少也要等兩天,我聽他那個語氣不是很肯定,說不定兩天都還沒辦法給換宿舍呢。”
林餘之聽着,眉頭一皺:“那你這……今天晚上回去住?別吧,你舍友也太邪門了。”
“我也不想回去住啊!”章林江可憐兮兮的抱住了陳乙胳膊,幹嚎:“陳乙,小乙,老陳,陳哥,我們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忍心讓我回去住那間鬼宿舍嗎?說不定我今天一走,就是永別啊!”
章林江嚎得太誇張了,陳乙只覺得他吵鬧。
而且陳乙不适應和人這麽親密,于是強行把自己胳膊從章林江懷裏抽出來,低頭撫平自己衣袖上的褶皺。
林餘之建議:“要不然你在我們宿舍住幾晚算了,反正都是男生,擠一擠也沒差。”
崔楊和戴章聞言也點頭——戴章道:“101是挺邪門的,這種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在宿舍調劑下來之前,你幹脆就住我們宿舍算了。”
章林江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感動道:“好兄弟!在座的各位都是我過命的好兄弟!那我今天晚上和誰一起睡?”
“……”
另外三人看向陳乙,陳乙捋袖子的動作一頓,擡頭,皺眉:“我不和其他人睡一張床。”
章林江:“哦,不算陳乙。他這人有怪癖,床上要是躺了別人就會睡不着。”
剩餘三人面面相觑——學生宿舍給準備的是單人床,躺一個大男生尚且還有點翻身的餘地,但如果要往床上塞兩個青春正茂的男大學生,那就得肉貼肉做肉夾馍了。
雖然大家都很想幫助章林江,但作為三個鐵直男,讓他們和另外一個男的肉夾馍,多少還是有點惡心。
章林江幽怨:“你們嫌棄我嗎?”
“……”
戴章幹咳一聲:“這不是嫌不嫌棄的問題,主要是,大熱天的兩男人肉貼肉睡覺,是有點……”
崔楊:“有點怪。”
林餘之:“怪gay的。”
章林江:“——真看不出來,你們恐同啊?”
林餘之連連擺手:“不是恐不恐同的問題,是真的,太怪了。”
章林江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握起拳頭一錘自己掌心:“那我可以睡地板嘛!我又不介意,你們晚上起來上廁所別踩到我就行。”
衆人聞言恍然大悟,紛紛覺得這是個好提議。
章林江解決了一樁心事,燦爛笑容重新挂上臉龐。他站起身:“那我回我宿舍拿枕頭和草席上來。”
他人已經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下腳步。猶豫了數秒之後,章林江又蹭回來,喊陳乙:“要我一個人回去,還是感覺毛毛的,你陪我一起去呗?”
如果是喊別的男生幫這個忙,章林江還會擔心一下對方會不會嘲笑自己是要組隊上廁所的女生;但如果是找陳乙,章林江就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
因為陳乙壓根不會想這麽多——在他眼裏不管是女生組團上廁所還是男生組團上廁所都是一樣的性質,并不存在非要某種性別才能做某件事的前提。
這也和陳乙的家庭環境有一定的關系。
作者有話說:
因為陳乙對性別概念比較模糊,當然他理智上是知道女性身體結構和男性身體結構的區別,也知道女生什麽地方是正常交際可以碰到什麽地方是不可以碰碰了會被抓進局子的。
但無論男女在陳乙眼裏都是肉塊和骨骼液體組成的生命體,父母地位上颠倒讓陳乙對女性沒有标簽認知,畢竟他日常生活中既能接觸到嬌氣的大小姐,餅餅這樣偶爾被叫家長還會挑食的小女生,也能接觸到媽媽這樣不擇手段目标明确的政治生物。所以在陳乙的認知裏無論男女表現出什麽樣的‘行為’他都不會覺得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