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二天要去班級報道。
大家剛從中學升上來, 雖然經歷了一個暑假的放縱,但在作息時間上仍舊保持了高中時期的自律,七點多快八點時基本上就陸陸續續的起床了。
戴章最先醒來。
他怕食堂人多搶不到飯, 特意定了七點的鬧鐘。本以為七點起來的自己會成為宿舍裏最早起床的人, 結果戴章起來時,卻發現陳乙比他更早起來,正在陽臺晾被單。
戴章瞪大眼睛,心裏蹦出來一種晴天白日裏見了鬼的感覺——怎麽會有人一大早起來洗被單啊?大家的被單不都是昨天才換上的嗎?
難不成……陳乙是個潔癖?
戴章看了眼陳乙異常整潔幹淨的桌子,對自己的想法頓時更加肯定。
這時陳乙晾完被單,單手拎着水盆進宿舍。
他已經換好了一套休閑的私服, 單層長袖,為了方便晾衣服, 兩邊袖子都被陳乙卷過了胳膊肘;晨光從他身後照進來, 在他胳膊邊緣勾出一圈漂亮的金光。
青年的胳膊上肌肉線條随着動作而舒張, 略深的膚色也無端透露出幾分性感。
戴章是鐵直男,沒get到, 就覺得陳乙肌肉練得挺好。
他和陳乙打了聲招呼, 然後自己去洗漱了。他們宿舍四個人三個專業, 去報道的教室都不一樣;陳乙把水盆放回桌子底下, 換了鞋背上書包下樓去找章林江。
陳乙出來得早, 本來以為自己還要在宿舍樓門口等一會兒章林江的。結果等他走出宿舍樓,卻發現章林江早就等候在那了。
章林江神色看起來有些憔悴, 好像一整晚都沒有睡好的樣子。
陳乙走到他面前, 關切了一句:“你沒事吧?”
“你看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章林江用他那張苦瓜臉哀怨的望着陳乙,道:“昨天晚上包閃學長在我床腳念了一晚上的佛經, 我被吵得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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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着睡不着就幹脆起來上個廁所……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陳乙:“……什麽?”
章林江提高嗓音, 崩潰:“我看見丘學長在廁所下水道口那邊收集頭發, 往他那個金身童子雕像底下放,草!我當時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腦子裏什麽日本恐怖片都輪了個遍!”
陳乙看他:“所以你最後上廁所了嗎?”
章林江沒好氣:“我沒有被吓尿就不錯了,你還想讓我進去上廁所嗎?想都別想!”
“這個宿舍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今天去教室報道,我一定要和輔導員說轉宿舍的事情!”
兩人去食堂買了早飯,章林江還在喋喋不休抱怨他宿舍裏的奇葩舍友們。陳乙聽着,是不是附和兩聲,轉手把自己盤裏剝好的雞蛋遞給李棠稚。
李棠稚吃兩口,打哈欠,露出困倦的表情。
今天沒有排課,主要是領書和認識一下輔導員。教學區和宿舍區是完全分開的,從宿舍區走到教學區需要二十分鐘;這還是以陳乙和章林江這種年輕青年的體力來算,如果是體質稍微弱點的,可能要走上半個小時不止。
走到教學區時便可以遠遠看見聖瑪麗教堂的尖頂,有幾只鴿子正栖息在教堂屋頂上,白色的羽毛在陽光下被照得閃閃發光。
領完書,章林江去找輔導員說轉宿舍的事情,陳乙則脫離大部隊,向着新建的聖瑪麗教堂走去。
聖瑪麗教堂更準确的位置應該是在星符大學的校外。但是因為大學沒有立起明确的護欄規定範圍,四面無縫和周圍的大山與村莊接壤,所以陳乙從校內走到聖瑪麗大教堂也沒有花費多少功夫,只是走直線會需要橫跨一片稀疏的桃李園和低矮的蘆葦區罷了。
但對陳乙的體力而言沒什麽難度。
穿過蘆葦區時,李棠稚折下一支蘆花穗子舉在手裏。偶爾有悶熱的夏風吹過,吹得她手中那支蘆花穗子微微欠身,細小的棉絮被扯下,在風中飄搖。
聖瑪麗教堂占地面積不大,但外表修建得十分精巧可愛,白色大理石的拱頂上彩繪着聖母瑪利亞的畫像。
在教堂門口的石臺上則刻着教堂的動工時間和竣工時間。陳乙站在石臺面前看了看:确實是三年前開始建立的大教堂,修了半年就完工,速度和效率都相當快了。
“這位先生,現在不是禱告的時間,您是來參觀的嗎?”
溫和舒緩的男性聲音自頭頂響起,陳乙擡頭,看見臺階上站着一個明顯亞洲人長相的神父。
他點頭:“嗯,聽朋友說這裏有個天主教堂,我對天主教挺感興趣的,所以就想着走過來看看。”
神父微微一笑:“那正好,我可以帶着您在裏面轉一轉,為您講述一些古老的故事。請吧——”
陳乙跟在神父身後進入教堂,那扇巨大的門在陳乙面前被推開。
教堂內部的窗戶安得又高又大,光線透過三色玻璃鋪在大廳深棕色桌椅上。空氣中有一種木料被太陽烤焦的甜香氣味,在溫吞的蔓延和包括着所有進入這座教堂的人。
那些炫目的光照射在神父黑色的長袍和白色領子上,照得他那張溫和的臉似乎也被鍍上一層神性。
李棠稚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們前面,她蓬松的,帶點自然卷的黑色長發又披散下來了,黑發的邊緣被太陽光勾畫出一層模糊的金邊,她像一個被放置在太陽光底下的陶瓷娃娃,渾身上下處處都散發着迷人的光芒。
陳乙目光不自覺的注視着她,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穿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藍色碎花裙,是條很樸素的裙子,沒有平時穿的宮廷風那麽華麗。但這樣樸素的裙子卻顯得李棠稚皮膚很白,她站在教堂中央,三色玻璃透了一層的光照在她身上,顯露出一種人類身上少有的美好。
幹淨,無暇,美麗。
人類一切的,用來贊美青春美好蓬勃生命力的詞彙,都不足以用來形容李棠稚。
不足以用來形容陳乙所看見的李棠稚。
他正在以一顆虔誠的心愛着李棠稚,正如狂教徒對神明的信仰。
神父走到講臺上,拿起一本聖經。在他身後是巨大的耶稣受難雕像,潔白大理石雕刻出來的巨大石像,聖潔得令人心醉。
在這樣美麗的氛圍中,神父開始用他溫和的聲音誦念聖經。即使是陳乙這樣的無信仰者,也不得不承認神父念得很好,讓人有種心靈都被洗滌了的感覺。
李棠稚背着手走到了那尊巨大的耶稣受難像底下,仰起頭望着那尊雕像。
她臉上總是挂着的笑容不見了,注視雕像的目光顯得若有所思。陳乙不自覺将注意力從神父的聲音轉移到了李棠稚身上,他察覺到進入聖瑪麗大教堂後,李棠稚的反應就有點奇怪了。
這時,神父突然合上聖經:“您好像對這尊雕像很感興趣。”
陳乙愣了愣,有點尴尬,連忙收回目光。
他是個無神論者,當然不會對耶稣像感興趣。他之所以一直看着神像,是因為李棠稚站在神像面前罷了。但顯然這種話不能用來回答神父,所以陳乙清了清嗓子改用更為靠譜的說法:“覺得這個雕像看起來很好看。”
神父微笑:“或許您是有悟性的人,所以才能和聖子像共鳴。”
陳乙:“……”
這也叫共鳴?
他沉默片刻,有些生硬的扭轉了話題:“我聽我同學說,三年前聖瑪麗大教堂遭遇了一場火災,所以才遷移到這重建的?”
“是啊,那可真是一場大火呢。”神父轉過頭看着巨大的雕像,臉上露出悲憫的表情,“不過有主的保佑,我們終将會重建受損的家園。”
陳乙:“當時那場大火有留下幸存者嗎?”
神父指着自己,微笑:“我就是那場大火唯一的幸存者。原本我只是教堂收養的孤兒,是那場大火讓我相信了主的存在,所以在僥幸活下來之後,我立刻就獻身于主,為祂奔走人間。”
神父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陳乙的預料。他再度仔細打量神父——穿着黑袍的神父看起來就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人,三年前他也不會比現在小多少。
光看外表,也完全看不出神父身上有什麽被燒灼過的痕跡。
就在這時,陳乙褲子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向神父說了聲抱歉,拿着手機走到稍遠的落地窗面前接通。
是章林江的電話。陳乙剛一接通,章林江活力十足的聲音便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陳乙!你跑哪去了?我從輔導員辦公室出來,轉了半天都沒有看見你!”
陳乙:“我在聖瑪麗大教堂。”
章林江聲音難掩詫異:“你去哪裏幹什麽?等等,等等,你不會打算信天主教吧?”
章林江突然變得驚恐的語氣讓陳乙感到幾分好笑。
但他也沒有吓唬章林江的想法,如實回答:“對當初着火的大教堂有些好奇,所以過來看看而已,馬上就回去了。”
章林江立刻道:“那我在教學樓這邊等你。”
陳乙看了眼時間,默許了章林江的話。他對神父比了個再見的手勢,拿着手機邊講電話邊往外走,問章林江:“你不是去找輔導員說換宿舍的事情了嗎?輔導員怎麽說?”
“別提了,”章林江沮喪回答,“輔導員說回頭給我安排,但今年新生有點多,就算是給我換宿舍也要等調劑,少說要等個兩天才能有結果。”
“兩天啊!我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都不知道,我那個神神叨叨的宿舍真的過于離譜了。”
作者有話說:
章林江:這破宿舍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陳乙我能挨你睡嗎qwq?
陳乙: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