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學前
晚上降溫,寒風淩烈,簌簌地刮起雪花。
鹿茂勳擔心陳牧也冷,把自己那條大紅色的圍巾系在他脖子上。
陳牧也膚色白,紅色非常襯他,唇紅齒白、劍眉星目,雖然年紀小,但仍舊能看出來長大了必然是個帥哥。
經過的路人其中不乏有覺得陳牧也長得漂亮的,頻頻側目,鹿桃站在他身邊覺得倍有面子。
她緊了緊牽着他手的力道,怕被人.流沖散了。
陳牧也察覺,扭頭睨她。
鹿桃只是為了讓他注意經過的燈車,上面有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白生生的毛,憨态可掬。
有點像她,挺讨喜的。
陳牧也多看了一會兒。
他第一次來這麽熱鬧的地方,游客幾乎是腳跟挨着腳尖在擠。
密不透風的環境讓他呼吸不暢,別說燈,他恨不得立刻跑回房間,把門反鎖,一個人清靜清靜。
但現在又覺得燈車還挺有意思的。
越往古城裏面走游客越多,道路修的太窄,還有不少堵在前面路口和花燈拍照留念的人,一時半會過不去。
岑淑婉彎腰,問:“孩子們,要不要拍照?”
鹿茂勳脖子上挂着相機,怕被別人擠到碰壞了,一直小心翼翼的護着。聞言,他将相機取下來,交給陳牧也拿着,然後雙手穿過他的腋下,拎小雞仔一樣把他抱到高臺上站着。
鹿桃立刻張開胳膊,急得直跳腳,“爸爸,我也要上去。”
鹿茂勳将她抱到臺子上,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往後面稍微退一步,站在亮着彩光的紙燈籠下面。
岑淑婉站在鏡頭後面,瞧着,擺了擺手,揚聲:“你們站得近一點。”
陳牧也有記憶以來這是第一次拍照,周圍人來人往,還有不少往這邊張望的,他窘迫的頭皮都在發麻。可鹿桃全然不當回事,直接向他邁進一大步,胳膊挨着他的,又牽上他的手。
岑淑婉笑了:“好,就這樣。”
鹿茂勳數了三個數,摁下快門,讓他們過來瞧拍的如何。
陳牧也掃了一眼,畫面裏的兩個小孩兒并肩站着,頭上都落了雪,一個笑顏如花,一個不茍言笑,畫面看着并不怎麽和諧。
鹿桃卻傻呵呵地滿足了,“小哥哥拍照真好看。”
她伸手,幫他掃掉了頭上落的雪。
順便把肩上的也拍掉了。
不知不覺,兩人靠的距離有些近,陳牧也能看清她緋紅的嘴巴,上面還有顆肉嘟嘟的唇珠,眼睛圓的像顆葡萄,水汪汪的,睫毛上還挂着雪花,化成水,順着眼尾淌了一條痕跡。他手指稍微一動,想幫她擦掉,可卻被她攥得緊緊的。
鹿桃以為他不想牽手了,心裏有些失落,于是哄騙他說:“這裏人多,不牽着手有可能會被壞人拐跑。”
陳牧也覺得好笑,這地方又小又擠,就算真有人拐小孩兒,怎麽出去都是個難事。但他還是聽鹿桃的沒有松手,他以為是她害怕,而且,她的掌心暖烘烘的,也有肉,他還挺喜歡。
一行人終于從狹窄逼仄的小路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雪越下越大,地上一片泥濘。
挂在樹枝的燈籠上籠着一層雪白,在周圍古建築的襯托下,顯得格外有意境。
但欣賞這樣的意境,對于尚且年幼的兩個孩子而言還有些困難。
進入古城的中央大街,道路四通八達,兩側都是賣小吃或者玩街頭游戲的鋪子。
鹿桃來之前在家裏吃了飯,但這會兒還是被勾起了肚子裏的饞蟲,纏着鹿茂勳給她排隊買小吃。
岑淑婉起初不太樂意,認為這些小商販賣的食物太不衛生。
鹿桃索性把陳牧也搬出來,說他還沒吃過呢。
岑淑婉态度果然溫和了不少,問他:“阿也想吃什麽?”
陳牧也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但攥着他手的人一直在暗中使勁兒,他只能配合地表示:都可以。
鹿桃順着杆子往上爬,“小哥哥沒吃過路邊攤吧,沒關系,我給你推薦。”
她拉着陳牧也在個個小攤之間穿梭,鹿茂勳寸步不離的跟着,生怕付錢的時候一不留神孩子就不見了。
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再逛下去兩個孩子恐怕都得感冒。
買完東西,鹿茂勳找了一家拉面館,讓大家坐下吃碗面熱乎熱乎身子。
等着上飯的時候,鹿桃把買的銅鑼燒包裝紙撕開,遞給陳牧也,讓他用兩只手拿着。
鹿桃眼睛亮晶晶的,問:“小哥哥,你高興嗎?”
陳牧也慢了半拍,點頭,嘴裏全是銅鑼燒果醬內餡的甜味。他不喜歡吃甜,糖都很少吃,總覺得嗓子眼黏糊糊的,不太舒服。但浪費糧食不太好,他硬着頭皮吃完,後面不管鹿桃再費盡口舌給他推薦別的美食,他死活不肯再吃一口。
鹿桃在心裏犯嘀咕:
哦,原來他只喜歡銅鑼燒。
***
元宵節之後,迎來了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雪。
路上到處是積雪,還結了冰,導致整座城市的交通癱瘓。
考慮到安全問題,小學延緩三天再開學。
岑淑婉沒送鹿桃去幼兒園,趁自己不上班,把陳牧也叫來陪着鹿桃一起學習。
他現在倒是不抵觸來鹿家,卻只能接受來了之後有鹿桃陪伴,而且有時候呆的時間長了,仍舊感覺渾身不得勁。
岑淑婉并不強求,一天只上兩節課,一節課四十分鐘,中間休息時間允許陳牧也回家待一會兒緩一緩。
陳牧也卻是争氣,他心裏不舒服只會忍着,從沒有真的在課間時候回家裏龜縮,那樣太沒男子氣概,被陳高峰知道了恐怕又是一頓數落。而且,課間十分鐘,鹿桃一撂下筆就拉着他聊個沒完。
聒噪。
實在太聒噪了。
陳牧也實在不懂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多話,從動畫片聊到美食,就算是窗戶外面飛過一只鳥都能引起她的興趣,叭叭個不停。陳牧也別說附和,連讓她閉嘴都做不到,這幾天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其實也不能怪她。
鹿桃剛開始還非常高興小哥哥能陪着自己學習,誰叫岑淑婉這麽嚴格,上課的時候不僅不允許她和小哥哥說話,更不允許她偷偷用餘光瞥他。這不好比一塊肥肉放在嘴邊,哪怕她口水淌了一地能淹死人,也不許她嘗一口或者擦擦嘴。
簡直太折磨人了。
岑淑婉不知道她打的什麽算盤,當天的課結束之後,她改完兩個孩子交上來的課堂作業,愁的直嘆氣。
鹿茂勳溫好牛奶,送到卧室。
鹿桃正在床上趴在看圖畫書,小腳丫一晃一晃的,天真可愛。
和旁邊一臉苦大仇深的岑淑婉形成鮮明對比。
她拿着兩個孩子作業本,讓鹿茂勳到陽臺上說話。
“瞧瞧你女兒的拼音,寫得簡直比狗爬還要醜,自己的名字寫這麽久了,還是東倒西歪的,”岑淑婉壓着火,“學習态度不認真,又不自律。年前買的字帖,到現在還沒描一半。”
鹿茂勳安撫她:“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活潑調皮點,很正常。她正處于對什麽都好奇的階段,想讓她像大人一樣安穩,這也不實際啊。”
岑淑婉翻了個白眼,“你再看一看阿也的作業。老陳搬過來之後沒讓他再去幼兒園,拼音這些基本的內容我第一節 課考過他,不至于說是什麽都不會,但也差不離。扛不住阿也是個聰明又踏實的孩子,我頭一天教的內容,他第二天回課不但都會了,還能舉一反三。瞧瞧,自己的名字寫得多漂亮。”
她隔着玻璃,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鹿桃的方向,咬牙切齒:“真讓你女兒把我氣死了……”
鹿茂勳順着她的後背拍一拍,連聲應:“是,桃子的态度确實不對,回頭我說她。”
岑淑婉乜斜他,狐疑:“你舍得?”
“舍得,那必須舍得,”鹿茂勳啧了一聲,“學習事大,得讓她提前有升小學的緊張感。”
見他願意配合自己的教育,岑淑婉稍微松了松氣,跟他回屋了。
***
隔天上班,臨出門的時候,鹿茂勳把鹿桃叫過來說悄悄話。
“媽媽讓你寫字帖,怎麽到現在還沒寫完?”
鹿桃癟嘴,擰着衣角不想說話。
她不愛寫字帖,太枯燥無味了,寫久了手還疼。
鹿茂勳說:“你不是想吃肯德基麽,今晚下班,爸爸給你買回來,但咱們今天要好好學習,保證功課過關。怎麽樣?”
鹿桃眼睛“唰”地亮了。
她伸出小手指,“拉鈎。”
今兒小學也開學,岑淑婉得去上班,所以他們兩個的作業,昨晚就已經寫在紙上了。
陳牧也比尋常晚到了半個小時,一起跟着來的還有許久不見的周俊豪。他媽媽“善心大發”,給他放了一天假,可以不去銜接班上課,實則是她想去做美甲,沒空接他放學。
周俊豪立刻撒丫子跑來找鹿桃玩,沒想到能在樓道撞見陳牧也,他還特稀奇,自己只是幾天沒和他們打照面,陳牧也竟然願意出門了。
最驚奇的是,進了鹿桃家,陳牧也竟然顯得比他還熟,自己輕車熟路的到書桌那兒坐,從幾塊花布縫起來的背包裏掏出作業本和鉛筆,看了一遍紙條上的內容,然後專心致志地寫作業。
周俊豪傻眼,“這……什麽情況?”
鹿桃沒心思回答,給他倒杯水,也坐到書桌前寫作業去了。
房間裏一時只有鉛筆和紙張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周俊豪待了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走了。
客廳的鐘表轉了一圈又一圈。
鹿桃手腕酸痛,放下鉛筆休息,側頭才發現周俊豪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
她去給陳牧也接杯水,回來見到他在作業紙上寫名字,一筆一畫,工工整整,比她的狗刨式字體漂亮不知道多少倍,怪不得媽媽讓她描字帖。
鹿桃趴在桌子上,臉頰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背,細膩的觸感,一碰即離。
陳牧也的“也”字向上挑起一個長長的勾,他用橡皮擦掉,重新寫了一遍,才挪開眼瞧她。
鹿桃特別誠懇地問:“小哥哥,你能教我寫字嗎?”
陳牧也認識的字、會寫的字并不多,寫得最好的不過是自己的名字,他沒那個能力教她,于是果斷搖頭。
鹿桃失落地垂下眼睑,蔫不拉幾地趴在那兒。
陳牧也用拼音在紙上問她想學什麽字。
鹿桃說:“名字,我的名字。”
陳牧也想了想,又寫:明天吧。
鹿桃不知道為什麽非要拖到明天,但因為他答應了,心情一下子又雀躍起來。
***
晚上,岑淑婉回來檢查她的功課,完成的情況比以前要好,也就沒管鹿茂勳給她買垃圾食品的事兒。
收拾書桌的時候,她見陳牧也的本子落在這兒沒帶,想着明天還要用,随手把封面蓋上,和鹿桃的練習冊放在一起。
如果她方才将本子翻過來,就能看見背面密密麻麻全是鹿桃的名字。
從字跡淩亂,到逐漸工整,最終做到一筆一劃徹底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