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學

“……”

陳牧也不知該怎麽反駁。

他還小,有些道理沒來得及學習,父母也沒教過他。他只知道,喜歡就得攥在手裏,不然就會被搶走。

難道這樣不對嗎?

鹿桃沒聽到他的回答,開始自說自話:“我沒有抛下你,真的。今天我去找你一起學習,你沒在家,吃完早飯,周俊豪就帶着他同桌來了。下次他們再來,我一定叫着你一起,可以嗎?”

“……”

陳牧也心不在焉地聽着她的話,思緒轉的很慢。

兩人靠的很近,他捏着女孩兒軟嫩溫熱的掌心,還能聞到一陣陣的甜味兒。

陳牧也想起今早跑步,陳高峰跟他講,男女孩兒不能靠得太近,鹿桃要跟他牽手,他得學會拒絕。

他不懂。

他雖然跟鹿桃鬧別扭,但并不讨厭她,為什麽要跟她劃清界限。

為什麽周俊豪,或者其他男孩兒可以跟她玩,偏偏他就不行。

就連今晚,他原本不想留下來的。

家裏換了新床,睡的很舒服,他已經不羨慕她的貝殼床了,但鹿桃一撒嬌,他便只能留下來。

他覺得鹿桃對他跟別人不一樣。

她和周俊豪認識那麽久,卻沒有和他牽着手躲在被窩裏說悄悄話。

只有他能。

他對鹿桃也不一樣。

他以前從沒交過朋友,也會乖乖聽爸媽的話。陳高峰不讓他牽鹿桃的手,他那會兒答應了,但現在還是牽着不想松開。

她總能打破他的規則。

所以他們就是特殊的關系。

是彼此獨一無二的存在。

鹿桃會有很多的朋友,但只有他一個小哥哥。

陳牧也心裏那點兒酸澀慢慢的蒸發幹淨。

豁然開朗。

鹿桃不知道他內心已經盤算了這麽多,還在堅持剛才的話題:“我只和你好,真的,不騙人。”

陳牧也抖落被子,伸出一只胳膊,越到背後摸她的頭發。

柔軟的發尾纏在指尖,他不小心扯到了,鹿桃覺得疼,但沒吱聲。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們算和好了嗎?”

陳牧也扯了扯嘴角,長睫毛也跟着羞怯地抖,“嗯。”

他想通了,往後,也不會再和她因為這種無所謂的事情吵架。

鹿桃心裏的一塊巨石落下,如釋重負,困意随之翻湧。

她打了個哈欠,還不忘輕拍他,喃喃:“快睡吧。”

陳牧也剛閉上眼睛,突地想到某件事,又叫她:“鹿、桃。”

“……嗯。”

她真的困了,連回答都是有氣無力地哼哼。

陳牧也想說那句“才不要娶你”是氣話,不算數。但她以後必須擦幹淨嘴再親他的臉,不然他還是會生氣。

猶豫了半晌,他也被傳染了似地打了個哈欠,覺得明天再說也行,現在講,她困成這樣,不知道能不能聽進去。

于是他松開她的發尾,把胳膊縮回被窩裏,閉眼,打着磕巴咕哝了一句:“晚、安。”

***

秋天以一場雨作收尾。

天氣驟然冷下來。

寒風蕭瑟,樹上孤零零的幾片枯葉随風飄搖。空氣裏濕氣太重,晨起霧氣彌漫。

陳高峰連着三天沒有叫陳牧也外出跑步,父子倆改為在室內打太極,運動完,陳高峰下樓買早餐,回來的時候碰上背着書包敲門的鹿桃。

換季時分最容易感冒,小孩子的免疫力低,因而那場雨剛下的時候,岑淑婉便把厚毛衣翻出來讓她穿上了。

海藍色襯得她更白,小女孩兒圓嘟嘟的,又紮着兩只丸子頭,表情喜滋滋的,看着就有福氣。

她瞥見陳高峰,聲音特洪亮地叫人:“陳叔叔好。”

“哎!”陳高峰掏出鑰匙開門,讓她進來。

屋裏開着暖氣,溫度很高。

鹿桃卸下書包,輕車熟路地推門進了陳牧也的卧室。

自從兩人和好之後,陳牧也好像徹底對她放下了戒備,尋常鹿桃來找他玩,他也沒有了從前那些“這不能碰、那不能動”的規矩。導致鹿桃現在進他房間像回自己家一樣随意。

陳牧也正在穿襪子,擡眸瞭了她一眼,沒打招呼。

鹿桃過來,歪着身子拱了他一下,嬉皮笑臉地:“小哥哥,早上好呀。”

陳牧也颔首,道:“嗯。”

經過這陣子的語言練習,他現在能不結巴地說出簡短的句子。可性格還是沒變,仍舊惜字如金,在學校裏不主動交朋友,整天悶坐在椅子上,誰來逗他他都不賞面子。

唯獨鹿桃是個例外。

起碼,他願意回應她,從不讓她的話落在地上。

鹿桃已經習慣了他的态度,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她并不會因為陳牧也的沉默而覺得和他待在一起無聊。

媽媽說,每個人的性格都是不一樣的,她可以活潑外向,小哥哥也可以內斂安靜,這與他們做朋友并不沖突。

陳牧也不喜歡說話,那她就說給他聽。

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鹿桃趴在床邊,伸手去抓那只布偶熊,臉埋進毛絨絨的胸膛裏,嗅到和陳牧也身上相同的洗衣液的味道。

她甕聲甕氣地道:“今天中午叔叔要在部隊工作吧。”

陳牧也穿好襪子,起身抻褲腿,“嗯。”

“那你中午來我家,我媽媽做黃焖雞。”

陳牧也去檢查書包裏的課本有沒有帶齊,聞言下意識想點頭敷衍了事,可一頓,他竟然開了金口:“你不是不喜歡吃雞肉嗎?”

因為這個嬌氣的小公主平常總嚷嚷說雞肉嚼不爛,噎得慌。

鹿桃在玩偶裏埋的時間太久,漸漸呼吸困難。她擡起頭,誇張地吸了口氣,沖他狡黠地眨眨眼,得意地笑:“媽媽允許我喝可樂,嘿嘿。”

陳牧也:“……”

果然。

房門“吱呀”被推開。

陳高峰探頭,笑眯眯地看向鹿桃,問:“桃子吃早飯了嗎?”

她在長輩面前特別顧忌形象,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站好了。

回答:“叔叔,我吃過了。”

陳高峰很喜歡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被她略顯笨拙的動作逗得合不攏嘴,囑咐:“叔叔買的多,你不用客氣。”

鹿桃還是搖頭:“真的吃飽了。”

陳高峰沒再說別的,讓陳牧也快收拾,別耽誤上學時間。

他穿上制服,去上班了。

家裏一沒人,鹿桃像撒歡了,湊在陳牧也跟前兒叭叭個沒完。

陳牧也被她吵得頭疼,不過,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兒,沒忍心打斷,硬着頭皮聽貝兒公主和野獸的故事。

沒料到她講完,還意猶未盡地說:“小哥哥,如果有天你變成野獸,我絕對一眼就能認出你。”

“……”

陳牧也一梗,差點被豆漿噎死。

鹿桃又說:“我不但會認出你,還不會嫌棄你,也不會逃回家。”

“……”

鹿桃好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去了,托着下巴,小腳一晃一晃的,認真思考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兒。

“獨自生活在那麽大的城堡裏,又變成了一只野獸,你肯定特別孤單。就算你不是王子,永遠都是一只野獸,我也會陪着你。”鹿桃扭頭,眼珠亮晶晶的,煞有其事地道:“所以你千萬別怕呀,小哥哥。”

“……”

陳牧也決定不接這個話茬,默默地吃早飯。

可默了一會兒,他實在忍不住了,叫她。

鹿桃:?

陳牧也較真兒的糾正:“我是人,人不會變成野獸的。”

鹿桃不明所以,悶悶地應:“……哦。”

她心想:

小哥哥生的這麽漂亮,确實不可能成為野獸,他注定要成為王子。

***

兩個人收拾完下樓,周俊豪早就在單元樓下等着了。

他爸媽工作忙,沒時間接送他,聽說陳牧也和鹿桃現在是步行上學,于是讓他和朋友們結伴一起。

他實在無聊,溜達到一邊,跟打牌的老人們閑聊天。

鹿桃叫了他一聲:“周俊豪。”

他立刻跑過來,耷拉着臉抱怨:“你們真慢。”

鹿桃反唇相譏:“你等急了就先走呗。”

周俊豪:“……”

他從小就說不過鹿桃,這丫頭腦袋靈活,嘴皮子也好使,他才不要碰這塊硬石頭,于是繞到陳牧也旁邊逗着他說話。

可陳牧也一點面子不給,全當沒聽見,甚至在周俊豪靠的太近時,還下意識往鹿桃身邊躲了躲。

“……”

周俊豪癟嘴,他真的、真的很受傷。

鹿桃“撲哧”笑出聲,拽着他衣袖拉到自己旁邊,跟他聊天。

他們之間有很多話題,又是動畫片又是圖畫書,還有各班裏新鮮的事兒,期間提到的幾個人名,陳牧也聽都沒聽過,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介意這種小事。

他堅信,鹿桃和他更親近。

所以他用不着跟別人争,沒必要。

過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再步行五十米就是學校。地面上畫着學生通行的指示标,家長們往往送到這兒就不再往前了。

跟着大部隊進了校園,身後傳來一陣再熟悉不過的嬉鬧聲。

鹿桃循聲瞧了一眼,發覺果然是同班的王致,眉間不自覺皺了下。

有些小孩兒天生惡劣,王致就是個典型,調皮搗蛋不說,平常在班裏拉幫結派的,淨欺負老實人。

一開始,他總拉着人嘲笑陳牧也不能說話,陳牧也從沒往心裏去,對他不理不睬,一來二去,王致覺得沒意思,便不搭理他了。後來,陳牧也能發聲了,王致又學他結巴,還故意當着他的面嘻笑。

鹿桃看不下去,找老師告狀。

沒想到王致沒臉沒皮的,當即就給陳牧也道了一個超級不走心的歉,還嬉皮笑臉地問:“這樣可以了吧?”

老師見狀,拿他沒辦法,只能給予口頭警告他不許欺負同學。

轉頭,王致就給鹿桃起了個外號:

告狀精。

鹿桃想起來就氣的頭腦發懵。

男孩兒們嬉笑打鬧的聲音越來越近。

經過他們時,王致故意向陳牧也做鬼臉,“喲,小結巴,早、早上好、好啊。”

其他人哄然大笑。

鹿桃那股火噌的一下着了,撸起袖子就要往上沖。

陳牧也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背包帶,心裏毫無波瀾。

他從小就聽一些不好的話,早免疫了。

鹿桃因為這個和王致吵起來,不值得。

王致得意洋洋地扭了扭肥碩的身體,背着書包一溜煙兒跑進教學樓。

“這人真讨厭。”周俊豪嘀咕。

鹿桃啐道:“他就是個煩人精。”

陳牧也看她義憤填膺的模樣,附和地點頭:鹿桃說得對。

***

晨讀結束前十分鐘,班主任來抽查背誦,結果并不理想。

大家在周末淨顧着玩了,誰能安安穩穩地坐下來背古詩。

哦,除了陳牧也。

老師檢查陳牧也的時候,他因為一口氣說了很多話,到後面又開始口吃。

耳朵都羞紅了。

老師并沒有介意,耐心地等他背完,鼓勵道:“非常棒,請坐。”

位置在前方的王致沒有背過,捧着課本站着,聽見陳牧也結巴,他覺得好玩,一直忍着笑,肩膀都在抖。

鹿桃發現了,氣不打一出來,直接伸腿踹在椅子上。

王致毫無戒備,腿窩狠狠被撞了一下,腿應激發軟,差點摔在地上。

這滑稽的一幕惹得班裏的同學紛紛笑起來。

老師也注意到,厲聲呵斥:“你站好了!如果在位置上站不住,就來垃圾桶旁邊站着!”

王致敢怒不敢言,扶正板凳,轉頭前狠狠瞪了一眼鹿桃。

鹿桃絲毫不怕,沖他吐舌: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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