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初中
趕着“秋老虎”的尾巴, 鹿桃終于對青春期的存在有了實感。
溫熱的風裏好像有什麽魔法,吹得人心情浮躁, 摻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
大家的注意力不知何時, 從漫畫游戲轉移到男女生的關系上。
很明顯,這種帶着禁忌感的話題比潘多拉魔盒更具有吸引力,他們探究, 是因為向往。
但向往的同時,又有一種望而卻步的敬畏。
誰敢率先打開未知領域的大門,誰就自然披上了一層令人崇拜的外殼。
于是, 在一衆“只敢想想”的青春期男女中,過于親密的陳牧也和鹿桃幾乎是理所當然的,成了他們探究讨論的最佳對象。
明明他們從前一直是這樣的相處方式, 但人言可畏, 環境最能影響人心。
在被不停打量、起哄的情況下,連陳牧也都變得拘束起來。
他迎風站在場上,久久沒動,直到旁邊看熱鬧的男生推了他一把, 他才邁開腳。
向鹿桃走近的每一步, 他都仿佛在沖破無形的阻礙。這種在衆目睽睽之下,和她站在一起的感覺, 刺激到, 心髒劇烈跳動, 快要暈厥。
陳牧也欲蓋彌彰似的,往她身前靠的更近一些。
兩人面對面,他低下頭, 看清同樣難為情的鹿桃, 實在說不透這種心情。
但……
就算被其他人誤會, 也覺得好爽。
蘇蔓很識趣地走遠,再走遠,确認不會打擾他們才停下腳步。
鹿桃目光不安地亂飄,身體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作祟,令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相對無言。
足足三秒鐘之後。
鹿桃才怯怯地開口:“待會兒幹完值日,我們在教學樓大廳見吧。”
陳牧也衣服被風吹得鼓起,聲音也變得缥缈虛無,“好。”
“你的軍訓服拿了沒?”
“拿了。打完這場球,我就去等你。”
鹿桃點點頭,抱着衣服的胳膊收緊,腳步躊躇,“那……我先走了?”
陳牧也點頭,“嗯。”
很簡單的對話,在過去的幾年裏無數次上演,但因為周圍男生沒完沒了地怪叫,還有蘇蔓越來越暧昧的目光,令鹿桃快要窒息。
她埋下頭,果斷轉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鹿桃太陽穴還在一股股地跳,用冰涼的手背貼了貼臉,被滾燙的溫度吓了一跳。
她真覺得自己生病了,難道每個青春期的女生都會對異性這樣嗎?
說兩句就臉紅心跳,身體僵硬,完全不受控制。但她對淩楊和周俊豪從沒這種心情。
好奇怪……
實在,太奇怪了。
有人喊了她一聲,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鹿桃趕緊應:“哎。”
對方說:“随便掃一掃就行,晚上沒有老師檢查。”
鹿桃颔首:“知道了。”
走廊裏偶爾傳來幾聲嬉笑打鬧的聲音,在教學樓上空不斷盤旋,最終消散。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
值日生是最後離開的,鎖上門,他們結伴下樓。
大廳裏空空如也,倚着牆的男生格外顯眼。
不知從何時開始,陳牧也個頭如雨後春筍,竄的越來越快,身體素質不像小時候那樣柔弱了,雖然還是瘦,整個人卻迸發出蓬勃的生命力,夕陽給他鍍了一層金邊。
在這一片天地間,陳牧也就是最亮眼的存在。
同行的女生們頻頻側目,在他轉過頭的剎那,又紛紛驚慌地移開視線。
陳牧也低聲道:“鹿桃。”
他伸出手,自然而然接過她的書包。
像往常那樣,跟她并肩走出校園。
就算沒有特別去在意,鹿桃也能察覺到其他人打量的目光。
那目光,絕對稱不上和善。
小學時,也有好多人因為陳牧也優異的成績連帶着注意到他身邊的鹿桃,但這麽明目張膽的打量和探究還是第一次。
好像所有人在一夕之間,都開始注意到他們。連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周俊豪,談論她和陳牧也的語氣都變得不太對勁。
鹿桃苦惱地皺眉,又覺得自己已經長大,絕對不會因為別人的惡意再次遠離陳牧也。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做錯了。
他們只是關系親近的發小,這樣有什麽不妥嗎。又沒人規定男女生不能做朋友。
那些心思不單純的人好煩,搞得她也魔怔了。
突地,陳牧也拽了一把她的胳膊,把她拉到內側。
電動車飛快駛過,帶起一陣摻雜着沙粒的風,嗆得鹿桃咳嗽兩聲。
陳牧也不爽地啧她。
“你不看路,想什麽呢。”
“……沒、沒想。”
他剛才用的力氣很大,鹿桃胳膊被攥的生疼,疼勁兒很快過去,餘下的感覺酥酥麻麻,那股詭異的羞澀又湧上心頭。
她絕望地仰頭看天,吐出一口氣:
這該死的青春期……
真讓她病了。
***
當晚,一陣秋雨之後,很多學生着涼感冒。
軍訓的難度不得不大幅度降低,天氣不好,戶外活動只能改成室內唱軍歌。
下午太陽出來,各教官再帶着隊伍到操場訓練。
站軍姿的時候,鹿桃動都不敢動,生怕被一臉兇相的教官抓住。
十五分鐘之後,終于可以休息。
一聲令下,哀嚎聲立刻從四面八方湧來。
教官繃着的臉露出一絲笑意,無奈地道:“你們這些孩子,身體素質不行,還要多練。”
因為下過雨,操場濕漉漉的,蘇蔓只能原地蹲下,不服氣的跟鹿桃咬耳朵,“再練幾天,我直接英年早逝。”
鹿桃“噗嗤”笑出聲,不自覺地扭頭,在隔壁班的隊伍裏找陳牧也的身影。
他個子高,被安排在最後一排。
此時大家都在休息,周俊豪累的不行,顧不上還濕着的草坪,抻了下褲腿,原地坐下。
其他人或坐或蹲,只有陳牧也站着。
鹿桃知道,他這是潔癖又發作了。
蘇蔓拽她,問喝不喝水。
兩人去跟教官打報告,出列拿水杯。
兩個班級的場地緊挨着,水杯自然也放在一起,但同學們不約而同的在中間隔開一段距離,泾渭分明。
鹿桃晃了晃杯子,發覺沒水了,于是手越過那條無形的界限,進入十六班的領地,拿到和自己同款的黑色水杯,扭頭,正對上陳牧也的視線。
她作口型:借點。
陳牧也稍微一擡下巴,讓她随意。
隊伍裏有好事兒的男生注意到這一幕,故意起哄:“鹿桃同學,陳牧也有潔癖,你不如喝我的吧。”頓了下,又嚷嚷:“我今天泡的枸杞,超級養生!”
霎時,兩個班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隊伍開始騷動。
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在吹口哨。
教官們也望過來,似笑非笑的,用一副“過來人”的表情看戲。
頂着衆人的矚目,鹿桃尴尬地拿着水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陳牧也踢了那人一腳,什麽都沒說,歪着頭,嘶了一聲,不耐煩的情緒昭然若揭。
臉上明晃晃寫着一行字:
用得着你多管閑事。
鹿桃臉燒得慌,忍着口渴趕緊把杯子放回去,匆匆鑽回隊伍。
這個小插曲被教官集合的口令打斷,很快大家便忘記了這茬。
訓練結束時,天色已晚,解散的口哨響起,人群頓時呈鳥獸狀散開,放置杯子的方寸之地擠得水洩不通。
鹿桃在旁邊站着等。
不一會兒,陳牧也果然拎着兩人的杯子出現。他擰開自己水杯的蓋子,讓她喝一口,解解渴。
蘇蔓頂着被擠成鳥窩的頭發從人群裏鑽出來,陡然撞見這一幕,五髒六腑裏都泛着酸,意味深長道:“真羨慕你,我也想要個竹馬。別的不求,比陳牧也帥就行。”
鹿桃一口嗆出來,彎腰劇烈咳嗽。
陳牧也拍拍她的背脊。
軍訓服單薄的布料藏不住女生那對振翅的蝴蝶骨,陳牧也驚覺她又瘦了一點,長高了,稚氣也在慢慢消失。整個人如同含羞的嬌嫩花蕊,尚未完全綻放,就已經足夠迷人。
溫熱的掌心貼着後背,仿佛過電般的感覺,兩人具是一愣。
陳牧也倏忽收回手,不自然地別過臉。
鹿桃沉默着把水杯還給他,輕咳:“謝謝。”
半晌,陳牧也竟然也客客氣氣地回了一句:“沒關系。”
從這個秋天開始,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麽悄無聲息的改變了。雖然仍舊結伴上下學,一起寫作業、吃飯,說說笑笑,氣氛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時不小心撞到胳膊,彼此都要不自在半天。
鹿桃不再随便敲對面的門,陳牧也來借課本,連玄關都不進,直接站在走廊裏等。
時間一長,家裏的長輩們都以為他們吵架了。
岑淑婉向鹿桃打聽,她只含糊地說:“沒有。”
沒有疏遠、沒有矛盾。
在她心裏,陳牧也仍舊是很重要的存在。
但……
無論如何,他們都沒辦法再像小時候那樣,肆無忌憚的相處。
挑了個時間,岑淑婉把暑假在海邊拍的照片洗出來,整理相冊時,她翻出一張孩子們以前的合照。
正巧,鹿茂勳把獨自在家的陳牧也叫過來吃飯,他猶豫不決,最終還是屈服于鹿茂勳的熱情,久違地踏進鹿家。
一進門,陳牧也就看到鹿桃趴在桌子前看照片。他也跟着探頭瞧,發現是兩人小時候趕燈會時的第一張合照。
時隔許久,很多事他記不清了,唯獨記得脖子上系着那條紅圍巾,讓他過敏起了一圈紅疹子,難受了很久。
岑淑婉把這張照片抽出來,和海邊他們的合照放在一起,拍照發在社交軟件的空間裏,配文感嘆:【一眨眼就長大了】
鹿桃趴累了,站起來,腿一軟差點跌倒,幸虧有人扶了一把。
她擡頭,看見陳牧也。
寒風凜冽的冬日,盡管屋裏有暖氣,也得穿棉質睡衣。他竟然只穿了一件薄長袖和長褲,但托着她的掌心仍舊溫熱。
鹿桃站直之後,陳牧也便收了手,聽見她問:“照片洗出來了,你要不要拿幾張?”
岑淑婉也道:“随便挑。”
陳牧也在一堆照片裏扒拉半天,找了張兩家的大合影。他們站在長輩們的前面,手牽着手,親密無間。他笑笑:“就這張吧。”
鹿茂勳從廚房端着飯菜出來,招呼孩子們洗手吃飯。
晚飯很豐盛,鹿桃吃的很少,卻撐的不行,非要趁扔垃圾的時候在小區裏溜達幾圈。
陳牧也擔心女生夜晚獨自在外不安全,跟着她閑轉。
鹿桃一如既往地健談,從小說聊到電視劇,全是他不了解的領域。
陳牧也插不上嘴,只能聽着,可這一點兒也不影響她的傾訴欲。
鹿桃口若懸河,間或打個飽嗝兒。
突然,她停止話題,轉而問:“你假期還去部隊嗎?”
“應該吧。”
鹿桃努努嘴,有點兒失落:“噢。”
陳牧也睨她,“怎麽?”
鹿桃:“……”
其實也沒怎麽。
讀初中之後,課業壓力增大,假期的例行度假就取消了。岑淑婉提前給她報了假期輔導班,專門補數學。
鹿桃一想到不得空的寒假就止不住發愁。如果陳牧也在還好,到時候拉他一起補習,能有個伴兒。
她不說話,陳牧也沒追着問。
寒風呼嘯,吹得人臉生疼。
他輕輕碰了下她的肩膀,說:“回吧,別感冒了。”
鹿桃裏三層外三層的裹得嚴嚴實實,心裏犯嘀咕:真說感冒,那也得是陳牧也。
只是沒想到她這張烏鴉嘴,一語成谶。
翌日見面,陳牧也嗓子啞的不行,像摻雜了沙礫,低低沉沉,磨得耳朵嗡響。
鹿桃後悔莫及,問他喝沒喝藥。
陳牧也納悶:“我沒病。”
鹿桃嗤他,“嗓子都啞成這樣了,你就別逞強了呗。”
“……”
陳牧也無語望天,沒搭腔。
直到進了學校,鹿桃再次提醒他按時吃藥。
還振振有詞地道: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裝逼不是。
陳牧也聽罷,冷硬地道:“你故意諷刺我聲音難聽呢。”
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鹿桃:“???”
陳牧也見她真在迷糊,長嘆一口氣,無奈地解釋:“我沒感冒,這是,變聲期到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