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初中

鹿桃腿上的傷口并不深, 乍看起來有點恐怖罷了。岑淑婉和鹿茂勳大驚小怪的,非讓她躺在床上休息, 晚飯還是在床上支張桌子吃的, 弄得她像半身不遂的病人。

鹿桃好不容易把兩人支出房間,暫時透口氣,随即又想起陳牧也。

雪天裏, 衆人矚目之下,他像位英勇無畏的騎士,披荊斬棘而來。她甚至還能回憶起他懷裏的溫度, 無法代替的安全感,還有沉穩的聲線——

“別怕。”

啊啊啊啊……

鹿桃拉高被子,遮住臉, 耳朵和臉頰燒的難受, 心裏也酥酥麻麻的,過電似的,感覺強烈到能夠掩掉膝蓋的疼痛。

但這并不難受,還讓她格外興奮。

緩了片刻, 鹿桃慢慢露出腦袋, 試圖平複心情,但無果。

她掌心捂住劇烈跳動的心髒, 不知道這是怎麽了。

但仔細想一想, 其實沒什麽無法理解的。

她不是從小就崇拜陳牧也嗎, 這種感情,應該也沒特別的。

鹿桃轉了個身,拉過枕頭旁邊的布偶熊, 眼睛裏裝滿笑意, 甜滋滋地問:“明天元旦, 要跟陳牧也在一起跨年嗎?”

她壓着布偶熊的腦袋,向下點了點。

鹿桃滿意地說:“那就聽你的,去找他。”

這晚不知道到幾點才睡着,第二天是元旦假期,一直睡到中午都沒人來打擾。

膝蓋上的傷已經結了一層薄痂,周圍的皮膚紅腫發痛,鹿桃穿褲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疼的龇牙咧嘴。

飯香味從門縫鑽進來,她饑腸辘辘地推開門,先看見放在客廳桌上的書包。

岑淑婉手上沾着面粉,到客廳來拿遺忘的保鮮膜,瞥見她醒了,囑咐:“快去洗臉,水餃馬上就熟了。”

鹿桃随意往臉上撲了把水,擦幹淨,一瘸一拐地過來問:“媽,陳牧也來過了嗎?”

“昨晚來的,給你送書包。”

岑淑婉洗幹淨手,蹲下挽起她的褲腿查看傷,心疼地吹了吹,道:“這幾天別碰水,發物也不能吃,少到處亂跑,就待在家裏。”

“嗯嗯,我知道。”

鹿桃心不在焉地敷衍一句,接過鹿茂勳盛餃子的盤,裝作随口一問:“今年不和陳叔叔他們一起跨年嗎?”

“你陳叔叔沒時間喽。”

鹿茂勳讓她不要亂動,坐在餐桌前等着吃飯就好,然後道:“部隊裏事情挺多,今年過年沒辦法回來,陳牧也放寒假也要跟着去家屬院住。等你陳叔叔熬過這個冬天,就能升職了。”

鹿桃一慌:“那,陳牧也現在自己在家嗎?怎麽不叫他過來吃飯……”

“他送完書包,就跟着去部隊跨年了。”

岑淑婉說完,隐隐覺得不對勁,“桃子,你今天怎麽好像格外關注阿也。”

鹿桃不自然地別開視線,用筷子翻盤裏的餃子,怕它們粘在一起。

她失落的小聲嘀咕:“以前都是一塊兒跨年,突然少個人,我不習慣。”

岑淑婉一想,确實,今年陳牧不也不在,她也覺得家裏像少了什麽。

“等三天之後再開學,你們就能見到了。”

鹿茂勳讓她別東想西想的,專心吃飯。

鹿桃食欲全無,湊活吃了幾口便回房間寫作業了。

部隊的家屬院是臨時撥給陳高峰的住處,那兒只有簡單的家具,任何用來娛樂的電子設備都沒有。每次陳牧也去,跟失聯沒兩樣。

這三天假期,偶爾樓上的周俊豪會來找她借作業抄,順便關心一兩句她的傷。

鹿桃病恹恹的,根本沒在意他說什麽。

周俊豪臨走的時候,見她抱着玩偶熊坐在床上發呆,沒忍住笑出聲,調侃她像得了相思病。然後怕她發脾氣,腳底抹油似的,一溜煙兒跑了。

鹿桃久久沒回神。

耳邊響起那天在醫務室裏,蘇蔓暧昧地低喃:“第一次見陳牧也急成這樣,我還以為他要把高冷路線貫徹到底呢。”

鹿桃當時并沒有多想,他們對彼此而言就是最重要的存在,其中一方受傷,另一方急一急,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因為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最好的,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嗎?

鹿桃反問自己,只要想起陳牧也,壓抑在心底那股陌生的悸動又開始翻湧。

而且,不知道什麽原因,她開始對“朋友”這個詞産生強烈的不滿足感。

她知道這不正常,但有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情愫發酵膨脹。

逐漸蔓延成災。

***

元旦假期很快結束。

開學那天,鹿桃破天荒沒有等鬧鐘叫醒,提前五分鐘出門,懷揣忐忑敲響對面的門。

很快,裏面傳來陳高峰高亢的嗓門:“來了——”

他打開門,笑呵呵的讓她進來等,然後去催促陳牧也趕快收拾。

鹿桃站在玄關處,抓着肩上的書包帶,探頭向裏面張望。

陳牧也接完水,邊擰緊瓶蓋,邊往這兒來,換鞋的時候掃過她的膝蓋,問:“傷好點沒?”

“已經結痂了。”

鹿桃蹦蹦跳跳地跟他下樓,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心情說不清原因,立馬就變得雀躍起來。

她拉高圍巾,聲音發悶,卻透着開心,“元旦你吃沒吃水餃?”

“嗯,部隊的哥哥們包了胡蘿蔔餡的,我蹭了一頓。”

陳牧也現在有點兒後遺症,看她下樓梯也害怕,不錯眼地盯着,直到她安全地踩在平地上才松口氣。

這幾天在部隊,他睜眼閉眼全是她靠在懷裏啜泣的樣子,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忍不住自責。

鹿桃平常開朗又堅強,其實本質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受傷的時候也會哭,他實在不想在這時候離開她身邊,但陳高峰非把他帶走,他根本反抗不了。

路上的積雪還沒化,人行道上結着冰,踩上去還打滑。

兩人并肩而行,走的很慢。

鹿桃盯着地上緊靠的兩個影子,心髒像被剝開一層皮,只露出最柔軟的部分。

她往圍巾裏縮了縮,甕聲甕氣地問:“你今年要去部隊過春節嗎?”

“嗯。”

陳牧也沒說他其實在跟陳高峰争取過完年早回來。不過,想讓他松口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在他心裏,陳牧也還是那個怕生、嬌弱的孩子,再加上這次封閉集訓少說有兩個月,陳高峰實在不放心他獨自在家,更不願意再麻煩鹿家。于是直接把陳牧也的提議駁回去,不給任何商量的餘地。

陳牧也煩的不得了,他還從沒跟鹿桃分開這麽久,光想一想就難受。

鹿桃聽他“嗯”了一聲就沒下文了,以為他不想就已經定下的事情多做解釋,于是提前準備好的挽留的話只能囫囵吞進肚子裏,沮喪地垂下腦袋。

兩人因為這番對話沉默下來。

路上難免會遇見熟悉的同學,陳牧也照舊冷着臉,拽拽的,如果有人打招呼他就回應,沒有就算。鹿桃截然相反,她是個小開心果,看見熟面孔就要揚聲問候。只是今天略有不同,每個見到他們的人嘴角都噙着笑,意味深長的。

搞得鹿桃渾身發毛。

她問陳牧也,“你有沒有感覺到,今天關注我們的人格外多。”

他或許是真沒注意,冷哼:“自戀也要有個限度。”

鹿桃:“……”

進了教學樓,兩人在樓梯口分道揚镳,各進各的教室。

鹿桃前腳剛邁進門,立刻就有人調侃:“鹿桃,今早又跟陳牧也一起來的啊。”

旁邊的人都在吃吃地笑。

她莫名其妙地蹬他一眼,坐到自己位置上收拾書包。

這一上午,所有經過書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太對勁,當鹿桃望過來,對方又趕緊轉移視線,根本抓不住一點兒蛛絲馬跡。

鹿桃趁大課間不做體操,抓着蘇蔓出來接水,問她有沒有察覺到大家的眼神怪怪的。

蘇蔓無奈:“你是不是沒進班級的Q群?”

“沒有。”

“阿姨之前在空間裏發過你和陳牧也童年的照片,有人轉載到了班級群裏。”

鹿桃:???

她無語至極:“這群人閑的沒事兒幹吧。”

蘇蔓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說:“現在關注的不止是你們倆的關系,讨論度更高的是陳牧也。”

鹿桃擰眉,“議論他什麽?”

她心裏一咯噔,該不會是什麽不好的話吧。

陳牧也好不容易才從陰影裏走出來,這個節骨眼上,可千萬別有人拿他以前不能說話的事做文章。

蘇蔓:“放心,不是關于這方面的。”

她擰開瓶蓋,接完水去旁邊空曠的地方站着。等鹿桃過來,才說:“大家都在議論,為什麽陳牧也小時候那麽漂亮。”

鹿桃腳步停了下,懷疑耳朵,“什麽?”

蘇蔓眯起眼睛,回憶起小學初見陳牧也的時候,那是很遠的事情了,好多細節她已經記不清,唯獨陳牧也的臉仍舊清晰的存在于腦海裏。

不得不感嘆一句:

果然,美貌就是第一生産力。

陳牧也小時候還沒長開,臉頰上挂着奶膘,光看臉就奶生生的,像只冒着香氣的糯米團子。可惜不會說話,整個人冷冷的,臉上寫着“除了鹿桃,誰都別靠近”一行大字,又拽又兇的。後來,她學到“美少年”這個詞,第一個想起的就是陳牧也。

蘇蔓啧道:“我有預感,未來你會有很多的情敵。”

“……”

鹿桃扯了扯略顯僵硬的嘴角:“那倒不至于,我們是好朋友,什麽情敵不情敵的……”

“真的?”蘇蔓嗤她:“你真不坦率。”

“……”

短暫的沉默之後,鹿桃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裏帶着疑惑,藏着求證的小心思,道:“為什麽你們總認為我和陳牧也會有別的想法?就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嗎?可,我和周俊豪也是發小啊……”

“不是,”蘇蔓撓撓頭,努力組織語言,“你們的氣場看起來就不一樣。”

鹿桃非要較真兒:“哪裏不同?”

蘇蔓想了想,說:“這個我說不上來。但鹿桃,你喜不喜歡一個人,自己分辨不出來嗎?”

鹿桃表情懵懂。

她看過言情雜志和電視劇,但貧乏的理論知識無法支撐她處理現實中的情感波動。

真正的喜歡是什麽,她真的不懂。

蘇蔓道:“想一想,同樣是發小,你對陳牧也的感受,有沒有對周俊豪出現過。”

鹿桃沉思不語。

這根本就不用想,在她心裏,陳牧也從來都是獨一無二的。

所以……

朝夕相處中,她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陳牧也的感情已經超過了友誼的限度。

原來,那些小心翼翼的情緒,不分時間地點的悸動,不合時宜的臉紅心跳,就叫喜歡。

鹿桃臉上露出遇到難題卻束手無措的茫然:她率先打破了這段友誼的平衡,那麽之後,要怎麽面對陳牧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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