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中
過午, 太陽出來,小區裏徹底熱鬧起來。
樓下圍坐着曬陽光的老人, 孩童在院子裏的小型游樂場裏跑來跑去, 提前來拜年的人進進出出,樓道裏亂極了。
陳牧也坐了會兒,見鹿桃沒有要跟他交流的征兆, 心裏說不清是沮喪多一些,還是自責多一些。剛才他就該把話直接說清楚,何必藏着掖着的, 轉頭錯過機會,現在想開口也沒辦法,他還沒有臉皮厚到當着岑淑婉和鹿茂勳的面兒說想留下來。
綜藝節目的中插廣告開始播放。
鹿桃抱着抱枕, 窩在沙發裏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岑淑婉用腿拱了拱她, 說:“回房間睡。”
鹿桃沒理,側身閉上眼睛。
陳牧也适時起身,怕打擾她休息,輕道:“阿姨, 叔叔, 我回去了。”
躺着假寐的女生睫毛抖了抖,環着抱枕的胳膊收緊。
岑淑婉颔首:“晚上來家裏吃飯。”
陳牧也點點頭, 撿起丢在一旁沙發上的外套, 推門離開。
走廊裏吵吵嚷嚷的, 傳來送客的聲音,是北方人慣有的拉扯那一套。最終應該是主人家“贏”了,客人拎着牛奶箱下樓。
陳牧也掏出鑰匙, 擰開防盜門, 剛要進去, 便聽見周俊豪嚷:“哎,陳牧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他三兩步跑下來,不管陳牧也願不願意,直接閃身進屋。
陳牧也關門,薄唇微張,吐出兩個字:“換鞋。”
他嫌麻煩:“我這鞋新買的,不髒……”
陳牧也冷冷道:“那就出去。”
周俊豪:“……”
潔癖事兒精。
他乖覺地穿上陳牧也丢過來的一次性拖鞋,進屋左顧右盼,作賊似的,确認陳高峰沒在,他才放松下來,懶散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我家今天來了好多親戚朋友,還有小孩,吵得頭疼,我在你這裏避一避。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不是說要在部隊過春節嗎?”
陳牧也覺得他好聒噪,給他倒杯水,冷嘲熱諷:“你潤潤嗓。”
“……”
嗖的一下,冷箭插在心髒,鮮血四濺。
周俊豪暴躁控訴:“老子嗓音啞是因為變聲期到了,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麽。”變個聲還這麽有魅力,沙沙啞啞的,怪勾人。
難怪每次陳牧也起來背誦課文,班裏的女生們個個豎起耳朵仔細聽,捧着臉作花癡狀。
他這小動靜,确實挺招人喜歡的。
陳牧也不明所以:“我怎麽了?”
“……沒事兒。”
考慮到自己還有求于人,周俊豪緩了緩态度,讨好地笑:“哥們兒,數學那二十張卷子寫完了嗎?借我抄抄。”
陳牧也在他開口的前一秒就猜到了,懶得拒絕,省得他又想出別的什麽方法磨叽,幹脆地撈過身後的書包,把碼整齊的卷子遞給他,囑咐:“別卷邊。”
周俊豪知道他是強迫症晚期患者,立刻點頭哈腰地道:“當然,規矩我懂得。”
陳牧也讓他先坐,回房間換了套家居服。
這個年齡的男生正在發育期,個子如雨後春筍,眨眼的功夫就長一截。衣服是入冬剛買的,現在穿就有些短了。
陳牧也剛系上前襟的扣子,周俊豪突然推門進來,吓他一跳,語氣不善:“不會敲門?!”
周俊豪一副跟他哥倆好的樣兒,啧了聲:“都是男的,你身上什麽東西是我沒有的。”
他轉而問:“鹿桃呢?”
按理說,陳牧也回來,她應該寸步不離的跟着才對啊。
怎麽不見人影了?
陳牧也周身的溫度瞬間降下來,仿佛被觸碰到了不得的禁區。
他視線掃過周俊豪,眉間微蹙,警惕性起,生硬地質問:“你有事兒?”
周俊豪莫名其妙:“我問問不行?你醋味這麽大?”
“……”
陳牧也也覺得自己戒備過頭了,興許是今天見到趙晗昱纏着鹿桃,讓他不爽。再加上兩人剛鬧了矛盾,他還窩着火,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誤傷友軍了。
周俊豪見他這樣就知道是什麽情況,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吵架了。
鹿桃從小就能說會道的,偶爾的一句話簡直可以氣死人不償命,陳牧也看着是個悶葫蘆,冷戰的本事倒不小。兩人很少吵架,除非鹿桃主動來哄人,否則他們要冷到山崩地裂去了。
周俊豪本着發發善心的念頭,盤腿坐在地毯上,讓陳牧也仔細講講。
“我幫你分析分析。”
陳牧也欲言又止。
他想留下來卻又不知道該找什麽理由這種話,一出口,周俊豪立刻就會猜到他是為了誰。
從前沒覺得有什麽,他只和鹿桃親近這件事,全天下知道都無所謂,但現在不知怎的,實在難以啓齒。
半晌,陳牧也嘆:“我們沒事。她困了,在家裏午睡。”
“……噢。”
周俊豪沒多想,攬過他的肩膀,笑得很猥瑣:“我看你心情不太好,不如,給你找點樂子?”
陳牧也直覺他沒憋好屁,放在平常肯定不會搭理,但現在他确實興致不高,滿腦子都是鹿桃,急需幹點別的轉移注意力。
于是勉為其難的開了金口:“嗯。”
頓了頓,又問:“什麽樂子?”
周俊豪賣關子,只說讓他開電腦,然後回趟家拿儲存卡和轉換器來。
一進屋,他神經兮兮地關門,還拉上窗簾。
房間裏的光線被隔絕,一片昏暗。
陳牧也納悶:“你幹嘛?”
周俊豪煞有其事地道:“營造氣氛麽這不是。”
他拍拍陳牧也,讓他讓出位置,熟練的一頓操作,影片成功下載到桌面。
文件名是串神秘代碼。
陳牧也起先以為周俊豪找來一部恐怖片,被吊起來的好奇心有消停的趨勢。
其實他膽子還算可以,看這種電影沒那麽容易被吓到,鹿桃卻是那個又菜又愛玩的,明明怕的不行,還經常拉他一起看。
“這可是我的心頭愛,看在你是我真兄弟的份上才忍痛割愛拿出來分享。”
周俊豪突然出聲,拉回他飄乎的思緒。
陳牧也擡眸,電影已經開始播放,緩慢地播過幾幕日文廣告。
周俊豪興奮的不得了,特地把音響的聲音擰大。
陳牧也神色寡淡,打心底裏覺得這電影品質很差,鏡頭晃來晃去,演員的長相也不怎麽樣。
至于劇情……
可以說毫無劇情可言。
他忍不住開口:“這破電影值得你珍藏?”
“噓——”
周俊豪恨不得把他嘴捂住,辯解:“正片這才開始。”
陳牧也只能耐着心繼續看下去。
漫長的對話鋪墊結束,鏡頭一轉,原本在客廳裏補習的年輕男女突然來到狹窄的房間,動作青澀地抱在一起。
然後……
校服外套落地。
再然後……
陳牧也猛地瞪大眼,在看清某些不能言說的地方之前率先別過頭去,惶恐地咬着下唇,心跳如擂,渾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沸騰,陌生的刺激感一瞬間湧入全身。
這是他從沒接觸的領域,太隐晦、太羞恥,而電影還沒結束,不堪入耳的聲音傳來,他實在受不了了,搶過鼠标摁下暫停。
周俊豪正看得起勁兒,冷不防被打斷,一身勁兒被不上不下地吊着,不爽地道:“幹嘛?”
陳牧也抿着唇,臉部線條繃的很緊,呼吸有些急促,像在竭力忍耐着什麽,快速關了頁面。
周俊豪一瞬間就懂了,幸災樂禍地笑笑,視線往某個地方瞥。
陳牧也搶先站起來,“唰”地扯開窗簾,打開窗戶吹風,臉仍舊燒的慌——
他從沒這麽狼狽過。
周俊豪看他這樣,樂不可支:“哥們兒,至于麽,甭跟我說你不懂啊……”
陳牧也掌心撐着窗臺,黑白相映、彼此糾纏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小腹不知怎的,一抽一抽的難受。
某處躁動不安。
陳牧也冷靜無果,野火還有燎原的趨勢,他狠狠地閉了閉眼,因為身體異樣的反應感到煩躁,寒聲低罵:“艹。”
“……”
周俊豪以為陳牧也裝純情,沒想到是真沒開竅。他悻悻地吐舌,識相的沒再調侃。
***
冬日天黑得很快,鹿桃一覺醒來,房間裏寂靜昏暗。
她趿拉着拖鞋到客廳找水喝,岑淑婉叫住她,說:“你換身衣服,去把阿也叫來吃飯。”
鹿桃還在發懵,納悶:“還不到七點呢。”
“那也把人給我叫過來,他一個人在家待着多無聊。”
鹿桃努努嘴,想他明早就走,能多見一見也是賺了,于是聽話地回房間添衣。
剛打開門,她正碰上扒拉着防盜門耍賴皮的周俊豪。他嬉皮笑臉地道:“你留着呗,省得以後想看又不好意思來找我要。”
陳牧也幹脆利落地踹他一腳,怒道:“快滾。”
鹿桃歪頭,第一次見陳牧也氣急敗壞的樣子,好奇:“你們在說什麽?”
周俊豪回頭看見她,飛速把儲存卡和轉換器放在口袋裏,讪讪地笑:“沒什麽。”
然後大跨步邁上樓梯。
鹿桃莫名其妙的,卻沒多想,轉頭跟陳牧也說:“你來這邊吧,待會兒吃飯了。”
“等、等一下。”
陳牧也剛才對着周俊豪的火氣消失的一幹二淨,甚至還有些慌亂,匆忙移開視線。
他現在滿腦子不可言說,根本不敢看鹿桃。
鹿桃覺得他奇奇怪怪的,大半個身子藏在門後面,藏着不好意思見人似的。
她往前走了兩步,見他臉頰泛着紅,納悶:“你身體不舒服?”
他條件反射般的往後退了兩步,支支吾吾地:“沒、沒有。”
鹿桃不信。
樓道裏太冷,她只穿了件薄睡衣,外套根本不頂用,此刻凍得渾身發抖,不管不顧的彎腰從他撐着門框的胳膊下鑽過。
鹿桃進入書房,輕車熟路地找到醫藥箱。
陳牧也修長的一個人,倚在門口,完完全全把出口擋住了,壓迫感十足。
鹿桃睡醒之後沒有紮頭發,披散在背後,她似乎覺得礙事,把頭發全部撥到一邊,露出圓嘟嘟的小臉,還有一節白皙脖頸,繼續低頭認真研究體溫計的用法。
這一幕在陳牧也眼中,她就像只純良無害、誤入深林的小白兔。
電影裏,男女生的力量懸殊,男演員一只手就能摁住對方。她看起來,比那個女演員還嬌小玲珑……
此時,“小兔子”拿着體溫計,招招手,讓他彎腰。
陳牧也頓了頓,努力屏退腦袋裏的廢料,乖乖配合她。
可兩人距離實在太近了,他甚至能聞到她衣服上留香珠的味道。
短短幾秒鐘,竟像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
陳牧也死死咬着下唇,印出一道齒印。
冰涼的儀器抵在耳後,“嘀”得一聲響。
鹿桃看清數字,驚呼:“陳牧也!你發燒了!”
作者有話說:
到該開竅的年齡了(點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