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中

陳牧也用手背貼了貼滾燙的面頰, 瞥見溫度計上的數字:39.1℃

鹿桃焦急道:“冬天感冒不容易好,你先回房間蓋被子捂一捂汗。”

陳牧也沒太所謂, 除了四肢無力, 真沒感覺到其它不舒服的症狀。

鹿桃在藥箱裏底部翻出自己吃過的那一種退燒藥,按照說明書摳出藥片,繞過他, 去廚房接杯溫水。

回來時,陳牧也還站在原地沒動。

他皮膚本就比一般人要白,雙頰因為發燒泛着不正常的紅暈, 此時垂着眼簾瞅她,嘴角微抿,竟然有一種幼弱可憐的滋味。

鹿桃心髒突然狠狠揪了下。

生病的時候, 人非常容易就變得脆弱。

季節交替那會兒, 她因為受寒得過一次感冒,晚上關燈躺在被窩裏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道怎的就開始抽抽搭搭地掉眼淚,最後還是岑淑婉抱着她睡了一覺, 心情才稍微舒緩。

但陳牧也不一樣, 他沒有媽媽了,臨近年關, 陳叔叔還在部隊工作。

他生病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連個能依賴的懷抱都沒有。

鹿桃把水杯塞進他掌心, 柔聲細語地勸:“你先吃藥,然後去睡一覺,捂出汗就好了。我在這兒陪着你, 嗯?”

陳牧也當然願意她留下來, 但說出口的話卻與本意背道而馳。

“……別了, 會傳染你。”

“不會,”鹿桃說,“我身強體壯的,哪有那麽容易感冒。”

陳牧也沒再堅持,從她掌心接過藥品,就水飲下。

房間裏拉着窗簾,窗戶緊閉,暖氣溫度很高,略顯幹燥。

鹿桃怕他發燒出汗之後會脫水,于是按照岑淑婉從前照顧她的方式,準備了一杯溫水放在床頭櫃上。

她搬來椅子,坐在床邊,就這麽一眨不眨地盯着,煞有其事地說:“你睡吧。”

陳牧也:“……”

他筆直地躺在被窩裏,僵硬地道:“要不,你回家吧,我自己也能睡。”

鹿桃一口回絕:“不行。”

她甚至還往前挪了下椅子,很較真地說:“你就這麽睡。”

小時候在一個被窩裏都能睡得着,怎麽現在就不行了。

陳牧也無語望天,重重地嘆出一口氣。

藥效很快發作,他腦袋昏昏沉沉的,也不再管鹿桃究竟要在這兒待多久,拉高被子蓋過頭,合上眼。

這一覺睡得并不舒坦,連續做了好幾場夢。

他猛地驚醒,身上出了一層薄汗,緩了緩,下意識往旁邊看。

房間裏空空如也,光透過窗簾的縫隙鑽進來,又是新的一天。

鹿桃坐過的椅子重新回到了書桌前。

陳牧也豎起耳朵聽了聽,外面悄無聲息,鹿桃已經走了吧。

他身上還是沒什麽力氣,掌心撐着床坐起來,稍微醒醒神,喉嚨幹澀生疼。

床頭櫃上的水是昨晚放的,已經冷了,他拿起來的時候,卻冷不防被燙個正着。

一瞬間,陳牧也醒悟過來,忙穿上拖鞋拉開房間門。

客廳裏,鹿桃換了套衣服,坐在餐桌前安安靜靜地寫作業。

溫柔的光線灑在她周圍,毛躁的頭發在陽光下是棕色的。

她動作緩慢的轉動僵硬的脖子,發覺到給陳牧也量體溫的時間,拿着體溫計一站起來,轉頭就看見他站在不遠處。

“你醒啦。”

鹿桃讓他低頭,“嘀”得一聲響,她看見溫度已經回到了正常數值,不由得松口氣。

昨晚陳牧也燒的厲害,睡得并不安穩,額頭上的汗怎麽都流不完似的。

鹿桃怕的不得了,趕緊把鹿茂勳喊過來給他擦身,又灌了好幾杯水,用被子裹着逼汗。

後半夜,陳牧也的體溫終于降下去,但快天亮的時候又發起低燒。

現在看,他應該是沒什麽事了。

鹿桃仍舊不太放心,問:“你還有哪兒不舒服嗎?”

陳牧也搖搖頭。

他有些乏力,就近坐在沙發邊,眼皮耷拉着,沒什麽精神,嗓音因為幹澀沙沙啞啞的,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又懶散。

“昨晚你和叔叔一直在嗎?”

“嗯,我媽媽也在,我們三個人輪班。”

鹿桃把卧室裏的水端出來,兌成溫的給他,笑呵呵地:“今天中午吃糖醋小排,我爸親自下廚。”

陳牧也眼眸接連閃爍了幾下。

頓了頓,鹿桃不安地抓着衣角,心虛地開口:“陳叔叔來過電話,問你怎麽沒跟着回部隊,我說你生病了,沒辦法回……”

陳高峰問過他的病情,确認沒事兒才松口氣,托她轉達,等身體好點了再回來也行。

鹿桃卻擅作主張,替他回絕了。

她不是故意要幹涉陳牧也的決定,只是……

太想他留下來了。

那瞬間,惡劣的貪欲占據上風。

幸而陳高峰沒有多問,似乎并不奇怪他不想回去的事情。

她才沒有露餡。

挂斷電話之後,鹿桃立刻就後悔了,猶豫要怎麽跟他坦白,又怕他發現她的心意。

如果他知道了,會怎麽看她?

答案未知。

未知才令人恐懼。

鹿桃局促不安地攪着手指,腦袋裏在不斷鬥争——該不該承認錯誤呢。

陳牧也風輕雲淡地說了句:“我本來也沒打算回去。”

“……”

鹿桃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怔:“嗯?”

陳牧也看她傻乎乎的,故意逗她:“怎麽?聽你口氣挺失望的,不歡迎我留下啊?”

“沒、沒有。”

鹿桃吐舌,甜甜地笑了。

她真正開心的時候,肩膀會不自覺的往上聳一下。很可愛的小動作。

陳牧也咬着唇收回視線,十指交叉,緊緊攥着,試圖控制自己的愉悅,可眼睛裏的情緒卻藏不住。

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他輕道:“鹿桃。”

她應:“哎。”

“以後,每年的春節,我們都在一起過。”

陳牧也從不說永遠,他認為在自己能力不及時許下的承諾是最沒用的。

但他的準則一遇上鹿桃從來就沒有生過效。

況且,這也是真心話,既然說出來,不管鹿桃怎麽樣,他都會認真遵守的。

陳牧也掀起眼睑,偷偷瞄她。

鹿桃耳尖點綴着誘人的粉紅,她鄭重其事地點頭:“……嗯!”

***

諾言許下。

兩廂情願。

永不作廢。

***

新春伊始。

萬象更新。

進入二月份,天氣逐漸回暖。

鹿桃的補習班在開學前一周結課,她的作業寫完,終于能喘口氣好好休息一下。

家裏父母都沒上班,鹿桃不敢放肆,借口說來找陳牧也學習,抱來了一大堆課本,結果翻都沒翻開過。她一進門撒歡兒似的,指揮陳牧也打開電視機。

陳牧也任勞任怨的受她差使,将遙控器放在桌上,好奇地問:“在看什麽?”

鹿桃目光黏在電視機上。

“名偵探柯南。”

陳牧也一下子有印象了。

小時候兒童頻道經常播放這動漫,其中有個案件叫“藍色古堡探索事件”。

江戶川柯南不小心打開機關,摔進牆後的密室內的那一幕,給年幼的鹿桃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陰影。

陳牧也還記得,她當時被吓得短暫愣神,回過味兒來,嘴一癟,直接撲進他懷裏嗚嗚大哭的樣子。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鹿桃都不敢靠牆走,現在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陳牧也輕笑,坐的離她近了一些。

沒過一會兒,周俊豪也來了。

他拎着籃球袋子,興致勃勃地:“淩楊他們也在……”

“不行,”鹿桃插進話來,“陳牧也感冒還沒好全呢,萬一吹風又加重了,你負責?”

過年那幾天陳牧也一直在生病,發燒之後又是頭疼流鼻涕,又是咳嗽嗓子疼,感冒藥就沒斷過,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圈。

周俊豪知道之後還調侃他,是不是那天看完小電影,自己在被窩裏偷幹壞事着涼了。

陳牧也聽罷,一腳将他踹出門。

周俊豪這個假期沒上輔導班,淨跟着狐朋狗友們到處皮,但玩來玩去也就那幾樣,很沒意思。

這幾天他都在家裏賴着不想出門,正巧,淩楊發消息問他打不打球,周俊豪直接一個仰卧起坐從床上起來,抱着球來找陳牧也,想着他久病初愈,得松快松快筋骨。結果,鹿桃一句“不行”,陳牧也真把他給拒了。

周俊豪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抻一把褲腿,坐在鹿桃旁邊,苦口婆心地道:“他壯的能捶死一頭牛,吹個風要不了命。再說,誰沒感過冒,這不是沒大事嗎,你用不着這麽大驚小怪的。他現在最需要的是運動,增加免疫力。你放心好了,打球的場館是室內的,凍不着他。”

鹿桃沒辦法替他做主,轉而問陳牧也,“我能跟着一起嗎?”

她自己在家沒意思,恐怕還會被岑淑婉抓着做習題。

陳牧也沒吱聲,偏頭瞅周俊豪。

後者立刻心領神會。

這倆人打從小就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離不開誰。

他連連道:“行啊,必須行。”

不帶鹿桃,萬一陳牧也也不去了呢,他剛才豈不是白費口舌了。

陳牧也滿意,起身往卧室走,“等我會兒,換件衣服。”

過午陽光明媚,比年前的溫度稍高一些,空氣裏卻還是冷,吸一口,肺都在哆嗦。

三個人打車來的,因為遇上市中心堵車,不可避免的遲到半小時。

到地方的時候,淩楊他們幾個男生早就在路邊等着了,個個凍得直縮脖子。

陳牧也下車,見鹿桃鼻尖通紅,不停地抽鼻涕。

他指尖夾着圍巾的邊緣,往上拉了一下,擋住她的大半張臉。

走近了,淩楊才看見被陳牧也擋住的鹿桃,特熟絡地打招呼:“同桌也來了啊。”

鹿桃嘴巴被圍巾遮住,眼睛彎彎,是在笑。

陳牧也不着痕跡的往她前面站了站,掀起眼簾,淡然地瞥向淩楊。

後者立刻想到什麽,心裏一咯噔,趕緊轉過頭,攬着周俊豪的肩膀往場館裏走。

室內籃球館是去年中旬剛建的,不收費,又挨着兩所重點高中和初中,所以常有學生來打籃球。

這會兒人并不多,來玩的都是些年齡相仿的男生。

一行人挑了個空着的場地,邊聊天邊做熱身運動。

陳牧也站在鹿桃邊上,大致給她指了一片區域,“就在這裏活動,不許走遠。”

她乖乖地:“知道。”

室內中央空調的溫度很高,悶的人胸口疼,鹿桃熱出一腦門兒的汗,順手解下圍巾,拉開羽絨服的拉鏈,痛痛快快地呼出口氣。

有道高亢的男音在身後響起:“鹿桃?!”

她和陳牧也一起回頭,正見趙晗昱胳膊內側夾着籃球,頭上一層汗,溫和地笑着,快步迎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