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宜博弈
杖斃?!
謝韞舜的神色瞬間凜然,木梨是她的四位貼身侍女之一,陪嫁入宮,忠誠而機靈。見木桃眼含悲痛的淚光,木梅一臉的憤慨,而陳嬷嬷恭順如常,便冷靜問道:“以下犯上?”
陳嬷嬷緩聲道:“晌午,木梨私下對皇後娘娘您口出不敬之詞,極為冒犯。老奴奉太後之命,代為行使祥鳳宮的掌事權,木梨已入宮女籍,老奴職責所在,不敢縱容祥鳳宮的宮女這種輕蔑皇後的行為,則當即做主下令杖斃,以儆效尤。”
無人能佐證的‘私下口出不敬之詞’,顯然陳嬷嬷的一面之詞,在太後的授意下,借以報複木梨出手處決了田嬷嬷,冠冕堂皇。
謝韞舜俯視着陳嬷嬷的卑躬,可想而知,陳嬷嬷有備無患,她的再多話語都是枉然,已然換不回木梨的犧牲,此仇必報。
不再質疑,不提‘下不為例’,謝韞舜接受現狀般的說道:“木梨有無以下犯上,只有陳嬷嬷心知肚明,死無對證。本宮建議陳嬷嬷按照同是以下犯上的田嬷嬷的棺材規格,安葬木梨。”
“是,皇後娘娘。”陳嬷嬷心下一怔,精心準備了很多巧妙應對的話,竟都用不上?她是有所畏忌的認命妥協了?
階下侍從紛紛詫異,皇後不追究,任由陳嬷嬷一面之詞施暴于陪嫁宮女?如此用心險惡的行為,皇後息事寧人?
賀雲開在她身後,置身事外的沉靜,覆蓋着她的眼神中隐有複雜情緒。
謝韞舜随即命道:“傳膳祥鳳宮。”
話畢,她疾步而去,衣袂獵獵,發間金簪反射着冰寒的光。
“是,皇後娘娘。”陳嬷嬷可以想象到皇後的惱怒,心情不悅的自然不想再跟皇上一同用膳。她為皇後體會到太後惱怒但又要隐忍的心情,而暗暗興奮極了。
謝韞舜要隐忍着?不!今日就要報仇!
午後,秋風瑟瑟。謝韞舜披着鬥篷在祥鳳宮中散步,踩着枯黃的落葉,漫無目的。
陳嬷嬷安分的跟随其後,不時的偷瞄皇後,絲毫不見皇後的不悅,神色如常,好像木梨之死沒有發生過。對侍候自己多年的侍女如此冷漠,難道皇後是薄情寡義之人?哼,這更像是懦弱,虛張聲勢,不過如此!
走着走着,謝韞舜漫不經心的道:“都退下,本宮随意逛逛,不用跟随。”
“是。”陳嬷嬷示意随從們退去。
正如預料,陳嬷嬷沒有退下,她要時刻跟随着皇後,一絲不茍的監視皇後的行蹤,并彙報給太後。
于是,半個時辰後,謝韞舜走到了一間事先探查過井房,荒廢、僻靜。她饒有心趣的走進去,房子陰暗,井水已枯。
見陳嬷嬷恭順的站在房外,沒有跟随而進的意思,問道:“陳嬷嬷,不跟随進來嗎?”
陳嬷嬷一驚,那聲音莫名淩厲,令人不寒而栗,定睛一看,皇後依然是從容大方的神态,便回道:“老奴在此候着。”
“那怎麽行,地獄在等着你。”謝韞舜語聲沉涼肅然。
就在陳嬷嬷恍惚間,木梅和木蘭突然從井房沖出來,用網子擒住她,木桃随即拎長棍用力将她打倒在地。三人把她擡扔進了井房,房門如未打開過似的關上了。
“皇後娘娘……”陳嬷嬷震駭,本想仗太後的勢,見眼前情形,瞠目結舌。
謝韞舜暼了眼地上的老奴,鎮定自若,吩咐道:“按你們想要為木梨報仇的方式,送她去地獄。”
“是。”三個侍女齊聲,失去同伴木梨的悲憤難平,開始即恨又狠的以暴制暴。
“皇後娘娘……”陳嬷嬷難以置信,在皇後美麗大方的表象下,是刻不容緩的狠烈,是睚眦必報的決絕。不容她周旋,皇後已經果斷的離開。
傍晚,謝韞舜躺在窗前的美人榻上小憩,三個侍女陸續歸來而至,不動聲色。
宮女來報:“啓禀皇後娘娘,太後宣見。”
謝韞舜慵懶的起身,由宮女整理儀容,便前往榮盛宮。
榮盛宮中,翟太後在花園亭臺下品桂花茶,食桂花糕,談笑風生,身邊是嬌柔的翟容容。
謝韞舜款款而來,如平常一樣若無其事的行禮問安。盡管道不同,她保持着該有的禮貌和體面。
翟太後等不到她憤然的主動來控訴,便宣她前來詢問,語聲有着後知後覺的詫異:“哀家聽聞,皇後的陪嫁宮女因以下犯上,被陳嬷嬷即刻杖斃了?”
“确有此事。”謝韞舜冷靜的道:“不過,死無對證。但是,若是實情,陳嬷嬷有權私自處置。”
翟太後驚詫于她的冷靜,波瀾不驚的近乎無情,沒有看到預料的悲痛憤慨,隐隐失望。
謝韞舜絕不流露出心痛,寧可堅強到讓別人認為她無情無義,也不讓罪魁禍首惺惺作态的慰問而心中幸災樂禍。
翟太後目光一轉,沒有發現陳嬷嬷的身影,不禁問道:“陳嬷嬷何在?”
謝韞舜回頭尋了尋,不慌不忙的對木桃道:“去找找陳嬷嬷。”
翟太後當然想象不到心腹陳嬷嬷已經慘死了,盤算着在陳嬷嬷晚上彙報謝韞舜的行蹤之際,再多加叮囑她務必緊随謝韞舜的身邊。
看了眼靜娴如晨花的翟容容,翟太後問道:“皇上請皇後臨摹的名畫,皇後仍未動筆?”
謝韞舜道:“兒臣先仔細觀賞了一番,明日開始臨摹。”
翟太後自作主張的命道:“去将乾龍宮中那幅要臨摹的名畫,小心移到祥鳳宮,方便皇後臨摹。”
嬷嬷應道:“是。”
聞言,謝韞舜清醒的意識到太後不希望她再出入乾龍宮,誰出的主意?只見翟容容柔順的低首掩唇品茶,似乎與世無争一樣。
當務之急,是把賀元惟的信件交給爹,謝韞舜道:“母後,兒臣想明日再去議政殿,跟謝大人再商議翟府的二位公子提拔為尚書一事,望母後準許。”
“不急,一個月後再與謝大人商議。”翟太後可不能掉以輕心,悔使翟容容錯失皇後之位,要杜絕謝韞舜跟謝義頻繁見面,亦杜絕謝韞舜跟皇上過多接觸。
謝韞舜心下一怔,俨然是有高人指點,在逐步孤立她、圍困她。
翟太後不由得挺直背脊,嚴陣以待着謝韞舜的氣急敗壞,免不了一場激烈的言辭鑿鑿的争論,畢竟表面上是不近人情的管束,這是冒險的試探。然而,等到的是她的接受。
“是,母後。”謝韞舜察覺到了翟太後那雌性的鬥志,便沉住氣,沒必要争論,需要再想對策。
翟太後不可思議,待她行禮告退後,才開口對翟容容說道:“你說對了。”
回到祥鳳宮,正遇到小心翼翼擡着名畫的宮女們,謝韞舜讓她們把名畫放在寝宮側殿,下令備筆墨紙硯。
入夜,十餘盞宮燈高懸,照亮殿內如白晝,謝韞舜在鋪開的畫布前臨摹名畫,名畫意境深遠,她專注的讓自己置身于畫中,去領悟,落筆。
因四下都尋不到陳嬷嬷,翟太後感覺不妙,迅速增派宮人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緊張慌忙的腳步伴随着逐一盤查,驚動了整個後宮。
榮盛宮的宮女不可避免的到來,問詢了所有宮女太監後,恭敬的輕問:“皇後娘娘最後一面見到陳嬷嬷是什麽時辰?”
謝韞舜停筆,沒有擡首,從容回道:“不記得。”
宮女道:“陳嬷嬷下落不明了,四處都尋不到。”
謝韞舜的從容依舊,平淡的道:“與本宮何幹?”
宮女一愕,悻悻而去。
夜深,北風呼嘯。
“皇上到了。”木桃在發現皇上信步踏進祥鳳宮時,奔進側殿通報。
謝韞舜想了想,暫且任由他前來一起就寝。也許過不了幾日,太後會嚴防他進祥鳳宮。
賀雲開邁入殿內,和煦目光包裹着窈窕身影,步步靠近她,在她身後一步之遙的距離,視線自她的肩俯下,欣賞着她筆下優雅精細的景象。
良久,謝韞舜道:“皇上何不先去就寝?”
“等你一起。”賀雲開低低的溫言道:“沒有你沁香的味道在鼻息缭繞,朕睡不着。”
謝韞舜的美眸輕眨,有陣暖流若有似無的撫流在耳廓,他竟然從進殿之後一直站在她的背後,離她如此之近。
“你心事重重的睡不着?”賀雲開平易近人的道:“需不要要朕做點什麽,有助你入眠?”
“什麽?”謝韞舜擱下筆,随意的朝旁邊挪開。
“躺到床榻上去,朕做給你。”賀雲開語聲平靜,認真的看着她。
謝韞舜想了想,道:“恰有一事需要皇上相助。”
作者有話要說:問:依諸位天使之見,賀雲開是腹黑嗎?會黑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