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忌局限于鵲巢

亭亭如蓋的杜鵑花樹下,謝韞舜端着白瓷茶杯,自在的坐在竹搖椅上,看着賀元惟用橢圓石頭砸開核桃殼,剝出核桃仁放在瓷碟裏。

秋風吹過,落英缤紛。謝韞舜随意捏起一片飄下的花瓣,向他前傾着身子,逐句轉述着與爹的對話。

賀元惟将一小碟核桃仁遞給她,為她的瓷茶杯裏續些茶水,和她相對而坐,全神貫注的聽她說。

時光閑适,仿佛回到了他們無話不談的悠哉歲月。

轉述完之後,謝韞舜不緊不慢的吃着喜歡吃的核桃仁。

賀元惟冷毅的俊容漸起笑意,笑容清冽,笑問:“舜舜,你認為你爹的言下之意,我們會有什麽樣的新的關系?”

“我們還能有什麽關系?”謝韞舜沉思了片刻,他們的關系是摯友已然足矣,便沒有深思,清醒的提醒着重點,道:“我爹并不支持我,而是決意擁立你為皇,在你的意料之中?”

“可想而知,你爹一直對我寄予厚望。”賀元惟回到剛才的話題,胸有成竹的道:“我認為你爹的言下之意,是我會在掌權之後,不顧一切的奪取你,安排你隐姓埋名,納入後宮為妃,和我雙宿雙栖。”

謝韞舜不可思議的笑道:“我爹竟然也誤會了我們,他跟皇上一樣覺得我們是情投意合。其實,我們是志趣相投。”說罷,她聳了聳美麗的肩,“因為這種誤會毫無依據,純屬不實,我沒有興趣反駁解釋。”

賀元惟噙着薄薄的笑意,目光深邃似冰潭,能吸收進陽光,耐人尋味的沉穩說道:“誤會了的是你。”

“嗯?”

“你至今情窦未開?”

“啊?”

“嗯?啊?你當真仍茫然不知?”

謝韞舜此刻頓時恍然,長睫輕輕一眨,飲了口茶,定睛端詳他,冷靜說道:“你對我與衆不同,是因你對我情窦初開?”

賀元惟掩唇輕咳了下,回視她的眼神是正大光明的愛慕,透着她熟悉的常接觸到的親密無間,他磊落剛毅的氣魄在陽光下徐徐散發着,沉着的道:“顯而易見。”

謝韞舜驚訝,她認為他不是兒女私情之人。

他接着說道:“舜舜,你知道,我不是兒女私情之人。”

謝韞舜隐隐一笑,細嚼慢咽着核桃仁,鎮定自若的去融入他敞開、袒露的心扉。

“我助你一手遮天,你若能掌控住,我餘生成就你。否則,你餘生隐姓埋名,受制于我。”賀元惟盡顯陽剛之氣,英姿勃發,擲地有聲的問:“舜舜,賭嗎?”

“賭啊,元惟,我當然賭啊。”謝韞舜美麗從容,雖然天華王朝的至尊應該是他,命運已然如此,她要守護屬于她的東西,凜然道:“成則已。不成,我随你制。”

賀元惟面帶笑意,矚目着和自己一起長大的美好少女,她嶄露浩然的勇氣,明亮高遠,有着如嚴寒冬日令萬物罩上冰霜的猛烈,亦如春回大地使萬物複蘇的力量。

謝韞舜在他剛毅明智的氣場中微微一笑,為他續杯茶水,大方的說道:“你全心全力助我,倘若結果沒有讓你滿意,皇位與我,你任取。”

賀元惟了然于胸,正如當前形勢了如指掌,他起身,步伐沉穩的回屋,取出昨晚寫下的一封信件,交給她,道:“你爹看完就會明白。”

謝韞舜将瓷茶杯擱這一旁的竹凳上,拆閱信件,認真看着。足有五頁紙,不同于第一封信的報平安和表意願,這封裏是坦誠相待和詳細策略。

信上之意,皇位他志在必得,但貿然現身,名不正言不順,時機不妥。待到國事需要他的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贏得百官和民心擁護。當務之急,是謝韞舜要得名望,不能局限于鵲巢,需如鴻鹄,立權威。到那時,由她以皇上的名義請他出山,時機成熟,名正言順。關于她怎麽一步步的得到名望樹立權威,信中也有提及。

句句理性,邏輯清晰,一如他日積月累的沉穩明智,令人驚贊。

确實如他所言,爹看完就會明白,不需要她多言一字,只需要她把信件穩妥安全的轉交給爹。

謹慎的收好信件,謝韞舜慢飲茶水,告訴他道:“昨天,我直接殺了田嬷嬷。”

“我聽說了。”

“你母妃告訴你的?”

賀元惟只提醒道:“不同于田嬷嬷的針鋒外露,陳嬷嬷是綿裏藏針,對這種人更應冷靜。”

他俨然消息靈通,謝韞舜清醒的道:“必要時,殺之。”

賀元惟知道她會适當容忍,但她的容忍極有限度,亦不心慈手軟,殺伐果斷,道:“要不留痕跡。”

“當然。”謝韞舜清淺笑道:“太後因田嬷嬷之死暴怒,仍表面容忍,我豈會不懂适可而止的再張揚的挑戰她,除非她……,她不會,多年養成的忍耐根深蒂固,使她松懈不得。”

“又除非有人給她支招,從中作梗。”

“嗯?”

賀元惟鄭重其事的道:“我仔細想了想,她突然派她的心腹田嬷嬷管制你,不像是她擅用的招數,過于急切。尤其是未試探出你的禀性,便輕易的派出頤氣指使的田嬷嬷,過于草率。”

“依你之意?”謝韞舜立刻警惕,他心生懷疑的事多是不合常理。

賀元惟嚴謹的判斷道:“有人在暗中借刀殺人。”

“誰最可疑?”

“留意她最精心培育的翟容容。”

“翟容容似乎心儀皇上。”謝韞舜若有所思,翟太後很信任翟容容,但翟容容的背後一定藏着一人,她不由得心生驚人的猜測:皇上賀雲開在操控局勢?!

賀元惟沉思着,不輕易下結論,理性的道:“她也曾對二弟流露出過心儀。”

謝韞舜一怔,二皇子也可疑。但,賀雲開依然更可疑。

賀元惟沉穩的道:“保持着你的清醒和冷靜,不要被未經審查的猜測困惑。”

謝韞舜慢飲着茶,難免困惑的道:“皇上告訴了我來往這裏的機關,方便我自由來往。他‘體貼’的匪夷所思。”

賀元惟牽唇笑了笑。

謝韞舜認真的問:“笑什麽呢?”

賀元惟笑着搖首。

謝韞舜覺得他笑中自有含義,一探究竟的追問道:“是何端倪?”

“沒什麽,我只是想到了一點有趣的事。”

“何事?”

賀元惟的笑意漸漸消失,眸色清明,沉着說道:“常來。”

“當然。”謝韞舜見他輕松狀,便不再多慮,半個時辰将近,起身告辭道:“我回了。”

賀元惟送她到院門前駐步,道:“這段時間,順利的把信件交給你爹,順利的出宮去得名望,除此之外,都不重要,不值得費心計較。”

謝韞舜笑了笑,道:“孰輕孰重,我自有主見。”

賀元惟跟着笑笑,她自信高貴的氣質很迷人,使人忍不住仰望着去征服,難怪賀雲開……

快速的穿過暗道,謝韞舜回到了乾龍宮側殿,一眼就看到了賀雲開,他心平氣和的端坐着,就像是久經四季輪回的樹,寂靜,沉默。

四目相對時,賀雲開眼睛一亮,瞧着她很好看的紅潤嘴唇,溫言問道:“皇兄為你泡的是烏龍茶還是花草茶?”

謝韞舜的心中不禁思量着他跟翟容容的交情,他溫和的表象下到底是什麽?

轉眼間,只見他已站定在她面前,離她很近,偏頭瞧她,随和的輕聲道:“不用回答,哈口氣,朕能聞出來。”

謝韞舜卻是先聞到了他溫暖的氣息,被他偉岸的身形籠罩着,她忙不疊的挪開兩步,道:“烏龍茶。”

說着,她就朝殿外走去,不清楚他的真實為人以前,她需要保持清醒的對他遠而敬之。

忽然,她纖細胳膊被他的大手握住了,不輕不重的力道牽制住她離開。

謝韞舜一怔。

他另一只手慢慢的伸了過來,她下意識的擡臂擋住,同時,身子躲避着他,面露防備之色。

賀雲開靜止不動,平和的告訴道:“你發間有片花瓣。”

謝韞舜立刻讓自己放松,回以平和的口吻,道:“請幫臣妾摘去。”

賀雲開輕輕的把花瓣摘了去,捏在指腹間示給她看,“杜鵑花。”

微微一笑以示謝意,謝韞舜道:“是時候用午膳了。”

“嗯。”賀雲開平靜的感受着她的疏離。

謝韞舜輕快的走出側殿,掃了一眼階下候着的侍從,忽然察覺到木桃和木梅的神色異常,不見木蘭和木梨,隐隐不安,問道:“陳嬷嬷,木蘭何在?”

陳嬷嬷上前一步,模樣恭順,道:“回皇後娘娘,老奴安排木蘭去傳膳了。”

“木梨呢?”

“回皇後娘娘,木梨以下犯上,被老奴下令杖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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