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說,這個世界有什麽失敗女性的典型範例,大概說的就是像我這樣的人吧。

作為一個已經二十五歲,但至今為止戀愛經驗依然為零的大齡女青年,我的學歷一般般,事業也很鬧心,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同異性的親密接觸,還是在高中畢業典禮上,被校長先生進行绶帶——我們握手的時間超過了三分鐘。

因為中年男人特別容易出汗,當時的我,除了“雙手像被臭臭的豬油泡着”之外,別無其他想法,也沒有感到任何的心跳加速。

而在那之後,這樣的經歷就再也沒有了。

啊,這真是随便想一想,就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好悲催什麽的。

可是這樣的我,此時此刻,卻不得不面臨一個極其糟糕的困境。

因為剛入社會就到一所中學教書的緣故,我每天要面對很多青春期的孩子。女生當然好說一些,可怕的是男生,沒有太多和異性相處經驗的我,眼下更是不知道應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那個……

如果有男同學在你的課堂上手|淫的話,這種時候,作為教師,應當如何處理呢。

——是假裝當作沒看到,還是出聲嚴厲地斥責他?

眼下,我就陷入了如此令人焦灼的矛盾糾結之中。

兩年的教學時光,其實沒怎麽改變我容易害羞的內向性格,剛開始教書的時候,我連和學生發脾氣都會不好意思,甚至會先對方一步臉紅,訓斥時比起他們我更想哭。

也因此,除了平時用嚴厲的态度維護教師尊嚴外,我實在找不到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師長的辦法。

所以此情此景,令我十分為難。

怎麽辦,看他那麽陶醉的樣子……聽說十幾歲就經常□□,相當不利于身體健康,說不定還會影響今後的發育啊!

這樣說來,為了學生着想,我果然還是應該提醒一下吧?

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

思及至此,我只能強忍着內心打擾到他的愧疚感,無言走到他的旁邊,深吸一口氣,我把書本重重地往他桌面一砸,全力大吼出聲。

“斯內克,上課你走什麽神呢?!給我讀一遍第二段的課文!”

哎喲好可怕。

我想我一定是吓到他了,因為我話音未落,斯內克少年就像一顆燃燒的彈藥,猛地從位子上彈了起來,看得出被吓的不輕。

在我目光炯然的威嚴注視下,他的脖頸慢慢漲紅,比綠寶石還要鮮豔的翡眸噙滿了淚花,蛇尾巴小心翼翼地垂在一邊,連聲音也帶着顫抖,他低頭拼命地翻書,能聽見嘩啦啦的翻頁聲:“老師對不起,我馬上就讀……”

其實我也有點心慌。

抱歉抱歉,打攪你自我陶醉真是十分抱歉!下次我會注意砸書再溫柔一些的!

我暗自想到。

實際上,在這個荷爾蒙沸騰的年齡,青春期男孩子無法控制自己也實屬正常,是我太過苛責了——可是沒辦法,斯內克同學,你的快樂時刻選的不對頭哦,我們是正在上課中!

我在心裏再次對他說了句對不起,傷害了你脆弱的小心靈,希望沒能給你造成什麽陰影。

看見他顫顫巍巍的表情,我面無表情,沖他悄聲道,“褲子穿好。”

然後可以把腦袋偏向了一邊,給少年人留下了最後的尊嚴,耳邊才聽見他微微松口氣的聲音。

沒關系的,斯內克同學,包括你褲子拉鏈下面那只比小拇指頭長一丢丢丢的兩個小JJ在內,我發誓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在我當衆發了火後,沒有人敢擡頭了,學生們都緊緊盯着自己的課本,教室悄無聲息,死寂的氣氛一下子蔓延開來。

這就是師長的威嚴,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為了不使斯內克成為衆矢之的,在他之後,我又點了幾個上課不專心的孩子回答問題,讓上課的氛圍變得更加冰冷,總之,後半節課的氣氛完全稱得上是寒風瑟瑟了。

其實這樣上課的課堂效率才高呢。

不過聽到下課的鈴聲,我仍是稍喘了口氣,看到他們放松的面孔,自己的緊張情緒也總算是緩解許多。

不光是學生,老師也會為課堂各種各樣的突發情況而心慌啊!真的!

只是如果一不小心表現出來的話,說不定會被嘲笑的,然後就徹底失去班級的BOSS地位,所以必要時,每個教師都必須嚴肅地對待學生,不可以和他們一起害怕或者一起笑,以此才能端正自己的師風。

課代表

收了作業,殷勤地跑到我面前,“嘉科尼老師,交齊了是送到您辦公室嗎?”

我淡淡地點頭:“嗯。”

“這次的聽寫我都會呢!”

“我看看。”

我翻了翻她的作業本子,的确,不論幾個小小的語法錯誤,她的書寫比上一次清晰許多,再也沒有黏液糊滿半張電子試卷,這是值得表揚的事。

至于正确率,暫時還是不評價了,不會的地方我再慢慢教就好。

同她讨論了幾道題目,知道自己在會讓學生放不開,我走出教室,課代表則一路跟在我的屁股後面,嘴巴咕叽咕叽不停,像只小尾巴,“嘉科尼老師,上次的歷史哲學課,您說,古人認為‘一切事物都不是恒定不變的’——這句話我反複想了很久,也查過資料,可還是不太明白……”

我表情嚴肅,“這是辯證唯物的觀點。意思是,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是固定永恒的,在某些時刻,它一定會發生變化。”古人說的有一定道理。

“辯……證唯物?”

“舉個簡單明了的例子。比如現在我們都清楚,太陽系不是宇宙的中心,銀河系也不是,宇宙的空間是彎曲的,狹義來說并沒有中心的說法,目前也尚未發現。可這兩種理論,卻能夠在人類的歷史上統治千年的時間,反駁的人曾一概會被教會絞死——這即使說,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特殊真理,但它必然是在不斷地發展,變化,這就叫唯物主義的辯證觀……”我一臉認真地給她講解,卻從餘光看到課代表茫然的臉,心下一驚,對啊,我在和這麽小的孩子說什麽?

她根本聽不懂這些東西嘛。

于是我打算用更為通俗的方式解釋。

“比如……”我眼神發沉,“老師現在是梅露露的任課教師,對不對?”

梅露露用力地點了一下小腦袋,舉一反三,十分驕傲地說,“梅露露也是嘉科尼老師的課代表!”

“可這件事也并不是絕對的。”我用一根手指抵住她想要蹭過來的粉紅觸角,保持着教師的威嚴,“說不定有一天,老師就再也不是梅露露的老師了。”

“欸?”

“比方說,因為老師的個人能力不夠,或者哪方面出現了問題,被學校開除之類的……”然後沒有地方住,流落街頭,只能從垃圾桶裏撿東西吃

越想越害怕,我的聲音不由得越來越小,到最後幾近于無。

被辭退然後失業,這是我時時刻刻壓在心底的恐懼之事!

啊,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真的只能去睡天橋、在大街上要飯了?

想到結果還未下的年度教師考核,我頗有些心慌背過學生,傷感地吸了吸鼻子,“總之,它的意思是,你要帶着辯證的目光看待每一件事,知道了嗎。”

話剛說完,我就感覺小腿的地方有些冰涼,低頭一看,梅露露竟然整坨趴在了我的身下!

“叽咕叽咕哩哩嚕嚕嚕嚕……”

半米高的粉色果凍軟塊,在我的腳邊緩緩地蠕動着,滑過的地方全是濕漉漉的痕跡,作業本被她暫時吞進了胃囊裏,可以從透明的胃袋,看見那些白色的板子,和學生們亂七八糟的塗鴉。

讓梅露露當課代表,正是因為我覺得她是個誠實的孩子,考試和小測從來不會偷帶紙條作弊。

“老師……嘉科尼老師,您要到別的地方教書?!”

她眼淚汪汪地盯着我,粉粉的小觸手和細須胡亂揮動,看樣子,是完全沒聽懂我方才的話。

說到底,我就不應該給小孩子講這些,我懊惱地撓撓頭,早知道就用食堂的飯後點心每天會換來解釋就好了。

“呃,老師的意思是……”

這個年齡的孩子往往內心都很脆弱,我只是打個比方而已,她就仿佛是受了什麽無法承受的打擊,沖我咕咕唧唧地嗚咽起來,那幾根胡亂蠕動的觸手在走廊地面不住瞎滾捶打,撒潑耍賴,花瓣形狀的淚珠從頭部的細孔淌出,弄濕了走廊的地面,就像那裏綻放了許多淡粉色的小花苞。

用兩根軟觸捂住拟态耳朵,她傷心地低聲尖叫道:“不!梅露露絕對不要!”

又給保潔人員造麻煩了,我連忙制止她:“我暫時不會離開的,梅露露!”

梅露露猛烈搖頭:“沒什麽是永恒的!”

“……”平時上課的時候,能不能請你也像現在這樣認真聽講啊,梅露露同學?

似乎是怕我真會掉頭就走,好一會,梅露露用觸手扯住我的褲腳,可憐巴巴地請求:“那…

那就算在別的地方,也讓梅露露繼續當老師的課代表,好不好?嘉科尼老師?”

我有些無奈,“可我并沒有——”

我暫時還沒失業啊!不要詛咒我!而且不要再分泌黏液了,我的褲子都被你打濕透了!

看她拼命忍着淚水,卻還是止不住地哭哭啼啼,觸角軟綿綿地垂落着,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只有嘆了口氣,“知道了,如果有那一天,就讓你繼續當課代表。”

“……真的嗎?老師沒騙梅露露?!”

“嗯。”我從來不撒謊。

“萬歲!∧俏一故羌慰頗崂鮮Φ目未表耶!

“……”

小孩子就是單純。

解決了心事,她馬上就破涕為笑,此事一完,課代表跟着我繼續問東問西,我則是萬分頭痛地朝辦公室走。

下節還有課,我要快點去換條褲子…換褲子……

因為下周有暗物質實踐課,要寫的新教案比較複雜,明明是周五下午,我依然一直加班到了七點左右。

“小賽老師,鎖門麻煩你了喲~”

“好的!”

這個時候,其他老師都走完了,不是回家就是出去嗨,辦公室也只剩我一個人。

徹底完成工作是八點出頭,我整理了一下淩亂的桌面,關燈關門前帶走了辦公室的垃圾。

走廊有些許月光透過落地窗滲透了進來,在寂靜的空氣中,散發着淡淡的光暈,很美,讓人忍不住多欣賞了一會。

庭院花園裏是細膩傳統的大理石雕像,精巧複雜的建築構造随處可見,這所古老的學校哪怕在夜晚,也閃耀着屬于它的美麗呢。

雖然不是自己的責任,反正順便,我就打開手電筒,依次檢查起每個教室,看看有沒有學生躲在裏面沒走。

這裏要解釋一下,我不是疑心病重——因為十幾歲孩子的想法是最難猜的,你永遠不知道他們下一秒會幹哪些蠢事。萬一有和同學吵架啦、在家和家長鬧矛盾啦、或者因種種緣故賭氣藏在教室不回家的,之前也不是沒見過,在這麽冷的地方睡一晚上,讓人擔心不談,第二天肯定會不舒服,嚴重一點還會生病。

所以額外

的檢查也是必須的。

果然,走到某個班門口的時候,我聽見了一個十分輕微的呼吸聲。

“誰在那裏?”

我腳步朝前微擡,呼吸聲立即屏住了,看來是不想被我發現。

于是我故意發出走遠了的腳步,然後躲在門的一側,靜靜地等待。

“……”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幾片雪白的羽毛,從半空輕盈地落了下來。

螢火蟲般的微光漸漸暈染變強,點亮了整個側廊。

似乎是擔心自己的動作太大,他揮動翅膀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這孩子探頭探腦、悄悄摸摸偷溜出來的樣子,就像是偷吃到蜂蜜的熊。

“嘿嘿……”

朦胧的螢亮白光中,是他暗自得意的笑聲。

——還用繭把自己包了起來,難怪巡查的保安沒注意到,真是個小機靈鬼。

細細聽着他造出的動響,因為實在逮到過太多次,同樣的情況已經次數多到我都麻木了的地步,幾乎不需要什麽試探,經驗豐富我閉着眼就知道他的走位,于是,算好時機,伸手,我輕輕在半空伸手一撓

就抓住了這個不聽話的熊孩子。

“嗚哇啊啊啊啊糟糕!

他迅速熄滅了光,拼命掙紮起來,看樣子是想從窗沿那邊飛出去逃走,可在我抓遍各種學生的鐵掌下,他絲毫動彈不得,只好轉而向我雙手合十求情,處于變聲期的偏亮少年音相當激動。

“我我我錯了!老師我錯了老師!我馬上就回家寫作業,拜托您放過我嘛……”

“走廊內不要大聲喧嘩!”

裝作很兇地訓斥了一句,我将他一把拉到面前,手掌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按,敲腦門。他縮着頭,立刻閉緊嘴巴,不敢再出聲,卻又不服氣地晃了晃腦袋。

“那我小聲喧嘩行不行啊,嘉科尼老師……”

看着是其他班的學生,他認識我?

借着隐隐約約的月光,我發現,自己抓到的地方,應該是翅根的部位,因為摸起來有點刺手,紮紮的。

于是我往上提了提,揪住了他兩邊的翼骨。

“你哪個班的?這個時間為什麽還滞留在學校?”

“林多克的班……呃呃呃!”對方不禁別扭地打了個寒顫,裝模作樣地假哭出聲,“嘉科尼老…老師……嘶……咱打個商量?我們天使這個關節可脆弱着呢,我翅膀都要被揪斷了!您…您手勁有點大,咱輕一點兒行不行???”

那當然,看着這個比我還要高半個頭、那對白色羽翼也比我手臂寬大許多的學生——卻能被我一舉擒獲,我在心裏得意洋洋地想,本人可是練過很多回的!

天使的羽毛真柔軟,手感比雲朵還細膩,摸上去總是這麽溫暖舒服。當我卡死他的翼骨後,就像是被母貓咬緊脖頸的小貓,被擒住弱點的少年立刻不敢動了。

“啊啊啊真的好痛!好痛!靈魂都要疼死了!老師您放手啦……”他在我手裏胡亂撲騰,做垂死掙紮。

而我

“哈秋!”

在冰冷的夜晚,乍一碰到這麽個毛茸茸、又暖融融的東西……

我實在沒忍住,用另一只手捂着嘴,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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