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雖說從來沒談過戀愛，但教書之前，我上了很多年的新娘課程，當然知道相親是怎麽回事。
努力讨好對方，讓對方喜歡你，喜歡到想要和你結婚的程度——新娘學校的老師是這麽說的，可我不傻，什麽拼命讨對方喜歡，那是奴隸抖M才幹的事。
相親明明是兩個丢大街也沒人要、完全找不到對象的人勉勉強強相互湊合而已。
比如我，就是二十好幾了還沒有談過戀愛，整個人拎出去沒什麽優點，不得不找個年齡比我大接近五倍的老男人相親——這是很沒辦法的選擇，也不由得我選。
因為實在介意自己可能會嫁給一個老爺爺，哪怕他外表看起來不大，我沒能壓抑住我的種族偏見，還是問了法文，“一百多歲的天使……算年輕嘛？”
——是不是二婚三婚或者都有孫子了？
——嫁給他我就要當後媽了嗎？
——如果相處不好離婚我會分到多少財産吶？
“當然很年輕！”法文眨眨眼，反問我，“嘉科尼老師，您猜我今年多少歲了？”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十五……六？”
嗯，反正不會超過十八歲是肯定的……
“我今年121歲。”少年露出一個清新至極的羞澀笑容，金色的長睫毛閃動着淺淺的耀光，燦爛陽光。
“……”？？？
“不過，由于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蛋裏等待孵化，破殼後，按照宇宙歷的統一年齡，現在也只是孵化期，我大概是十七歲左右啦！”
我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被他給噎死。
法文和我解釋，“據說宇宙在最初收縮膨脹的時候，就有幾位我族六翼的大人存在了，後來他們的身軀便化作星辰萬物，與宇宙共呼吸，是對彼此永恒的關系——只要宇宙不滅，天使的生命便是漫無止境的，所以和不少長壽的種族相似，天使下一代孵化的過程很漫長，有的甚至要等上千年，新生命才會破殼而出。”
“為了抵消這種無聊，天使媽媽們會把自己生下的蛋放在一個終日明亮的大房間——就像是地球的赤道，那裏幾乎不會有黑暗來臨，然後離開，等孩子孵化再來，反正我們同光明磁場很親和，我們不怕曬。”法文說，“不過孵化後也不能說是萬事無憂。您要知道，大部分的卵生物種，破殼後就算作一個嶄新的生命了。但對我們來說，辛辛苦苦用自己的雛羽劃開蛋殼，這只是人生的第一步而已。我，就是花了足足一百多年，磨磨唧唧的，才看見清晨的第一縷日光，後面也要花不知多少時間才能将羽翼豐滿，雖說我只有兩翼——我媽媽一度就認為我是顆死蛋呢！當然啦，也有人是尚在蛋內，就蘇醒了自我意識，比起還掙紮懵懂的同伴，他會毫不遲疑地劃開蛋殼，然後飛向宇宙，因為那裏才是天使真正的家鄉，媽媽的子宮只是一個寄宿體罷了。越早蘇醒的幼崽，天賦就越高，據說飛鳥大人正是剛從母親的身體裏誕生後，就自己戳破了蛋殼，護士們都在驚喜他身後的六瓣羽翼，他卻滿身蛋液、頭也不回地沖向了永遠黎明的白晝……”
哇，真是有種聽宇宙種族奇幻傳說怪談、悠久歷史游歌的感覺。
我聽得津津有味，眼裏好像看到了那個執着的小天使揮起六根軟呼呼濕漉漉的小翅膀，進行星際飛行的畫面。
……
不用和外表內在都是糟老頭子的對象相親就好！
抱着如上的想法，我依照媽媽的要求，穿上她寄來的裙子，珠寶首飾，盛裝打扮，趁某天下午沒課請了半天假，坐上來接我的懸浮車。
車上，我忐忑地問兩邊的男仆，“紅色的禮服可以嗎？”
左邊的正在給我塗指甲油，因為教師染指甲會給學生作不好的錯誤範例，工作之前，我就洗掉了它們。
聽了我的問題，他姿态恭謹地道：“那是當然。紅色非常搭配小姐您雪白的皮膚，而露肩的小禮服更是襯托出了您完美的身材，小人相信，這宇宙裏絕對不會再有任何人比您更适合了——況且，恕小人直言，它甚至有些配不上您無與倫比的美貌和光輝！”
語氣帶着滿滿能和我共處一室的與有榮焉。
右邊給我整理胸前寶石墜和發型的男仆眼裏全是濃濃的自豪，他緊接着對方的話，一連串贊美不需要思考就脫口而出：“正是如此！您看看您鴉黑的長發，多神秘、多美吶！再看看您的雪膚紅唇，它們多柔多細膩啊！還有您嬌小可愛的體态、纖細的手腕……您就像是花園裏盛放的沾露紅玫瑰，是宇宙所有雄性生物夢寐以求的女神——”
在我發問後，對工作态度相當認真負責的兩位精英範男仆立刻用雄厚低沉的嗓音發出一連串優雅的誇獎贊揚，聽起來像唱聖歌，他們将自己梳理得整整齊齊、連半縷分叉也無的深褐辮子一甩，兩張馬臉微擡，然後在容量寬大的車內輕輕朝我半跪，馬蹄支地，開始拼命誇我。
“您的容姿恍若舉世無雙的阿爾忒彌斯！”
“就算是被太陽神瘋狂迷戀的月桂女神，她也不及您的絲毫魅力！”
“阿佛洛狄忒會嫉妒完全是因為您生的比她還要動人！”
“赫拉此生最後悔的事就是讓宙斯看見了您的美貌！”
“等，停一下，”我說，“冒昧問問，你們最近在看什麽書呢？”
“當然是《神話贊美論》啊，”左男仆小小地打了個馬噴嚏，自豪地說，“這是我們為了服侍您專門所進修的古代文學！”
你們倆開心就好。
我支着下巴，偏頭望向窗外，不再開口說話了。
……
這家新開的咖啡廳坐落于半人馬座A星的衛星上，因為是後期改造的星球，引力空氣質量都不錯。整個衛星小巧精致，綠化做的相當好，環境優美如畫，晚上能看見夜空中無數水晶般閃耀的銀河星辰，是不少情侶約會旅游私定終身的勝地。
之前網上就有個投票，說自己是什麽時候被懷上的，不少人都勾選了【半人馬座】的地址，這是名副其實的浪漫之都。
北緯四十三度，四季如春，鳥語花香的頂樓被整個包了下來，大概是方便看流星雨，相親約會的地方，是一個漂浮在夜空之上的露天高花園。
它的原理是近年很流行的立方體懸浮技術，附近還有個展星臺，偌大的開闊空間只在中間放了一個貝殼形的圓桌椅套，上面刻着甜美的夜莺和小玫瑰——顯得童話複古，展星臺離這裏不遠，坐在那裏，擡頭就能看見澄黃色的璀璨群星閃耀。
我提着裙角走進去，身負羽翼的相親對象已經禮貌地坐在那裏等待，單論背影，就給人一種白雪般的寒冷。
他和虛拟投影的差別不大，銀發銀眼，高鼻薄唇，只不過本人更加惑人心魄，使得周圍一切分明已經足夠優美的環境頓時黯然失色，那是一種能攥住靈魂、極其驚人的美麗。
一瞬間的晃神過後，我立刻就理解了為什麽星網上有那麽多叫嚣着要給他生小天使。
飛鳥·羅韓……
他本尊簡直是好看的能殺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