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套索槍分明是莫生發現的，他的反應卻仿佛那由始至終便屬于秦渡一樣。

趨利避害乃生物本能，利己是人之本性，在不妨害他人的情況下，這種本性無傷大雅，理所當然。而莫生的反應大大出乎秦渡意料。

他皺着眉道：“是你發現的。”說着秦渡把槍放到了莫生手上。

自诩平凡大學生的莫生驚了一跳，忙反手推回去：“不要不要，我一生遵紀守法，才不摸這種東西。”

秦渡沉默下來，他所學的知識和經歷告訴他，凡違背人性之人之事背後往往有大圖謀。

他不願去做猜測。這孩子才十八歲，怎能是心機如此深沉的人，他寧願相信莫生僅僅是出于單純。

“你怎麽不說話啦？”困惑的莫生抓着秦渡袖子輕輕拽了拽，撒嬌般的小動作令對方回神。

秦渡再一次認真強調：“你發現的道具，屬于你。”

莫生愣愣看着他，好像才會過意來，品出秦渡嚴肅外表下潛藏的溫柔善意。倏爾一笑，探身從櫥櫃裏又扒拉出一把槍。“這還有一個。”

秦渡心微沉。

在他心思沉到谷底前，莫生将這把槍也塞進他懷裏并說：“我不會用這種東西。都給你吧。”

秦渡沉默難言。

這把槍與前一支不同，形制非常接近X朗寧設計的M1911，點四五口徑。現實世界裏曾數十年間流行于某國，後來改制為XX特點四五M1911A1型手。槍，直到幾十年前一直是某國軍官制式手。槍，因此秦渡對它絲毫不陌生。

由于熟悉，幾乎剛拿在手裏他就覺察出異樣。

與套索槍從外觀上肉眼可見的不同尋常不一樣，這把槍的異常是非常熟悉槍械的人才能判斷的。

“重量不對。”涉及到自身熟悉的領域，秦渡按捺不住當場便拆了彈匣，撥出子彈在掌心颠了颠瞧了瞧：“點四五口徑子彈，但重量不對。”

Advertisement

莫生不知道他說的子彈重量和他們副本有什麽關系，透過幽暗的夜，秦渡陷入思考且散發着自信、探究的目光讓他張了張嘴又閉上。

人碰上自己的專業領域，總忍不住向外彰顯自己的專業性和博學，這是一種炫耀，是自信，是完成人心理上的自戀行為。

莫生大學所選專業為心理學，雖然離入學還有幾天，他一天課沒上過，但他是對這個專業有所了解和興趣才會報考，曾在網上道聽途說，粗淺知道些許心理學知識。此時的他完全能理解秦渡突然轉移注意去研究這把槍的行為。

秦渡左右看看，下意識想找物件剖開子彈繼續研究，卻在視線掠過莫生時陡然驚醒。

這裏不是現實，有些東西有些事不必弄得太複雜。

他深呼吸一下，拼裝回子彈、彈匣，猛地抓過莫生的手按在扳機上方槍身的編號上，然後就見莫生手腕上的終端屏幕閃爍。

莫生并非沒有防備的就被人抓住手，他反應算不上好，在被抓住時手指蜷了蜷，幾乎反手拿指甲撓上秦渡手背。幸好他尚在肉。身之中，而這具身體真真切切是個四體不勤的大學生，反射神經、筋骨強度等等完全是戰五渣，反應速度慢，使他來得及回神然後控制住這下意識的反擊。

要是真的撓上秦渡……

像電視劇裏的妻子撓出軌丈夫那樣……

謝謝，已經窒息了。

莫生沒繃住表情，一臉“我要連夜離開陽間”的表情，腦子懵懵的去瞄秦渡臉。

都怪做鬼的時候萬一手上沒武器就拿指甲頂習慣了。

秦渡面無表情，好像完全沒注意他差一點做出何種條件反射，一心關注他的終端。

莫生順着他視線瞥下來，後知後覺在心裏“哦”了聲，點開屏幕：

已拾取道具。

道具：普通手。槍（未綁定）

等級：D

屬性：攻擊類道具

使用說明：發射子彈攻擊目标，可穿透人（喪屍）頭骨；對靈異類鬼怪傷害無；對實體類怪物具一定傷害

注意事項：有限子彈12發一彈匣，子彈不可購買

屬性一欄是套索槍不具備的，秦渡第一反應是兩者品質等級的差異所導致。同時“攻擊類道具”五個字引起了他注意。

之前說過，秦渡是個沒玩過網游的，自然不知道有的游戲裏會對道具裝備做分類，出現攻擊類道具必然有防禦性道具。尚在思考游戲為什麽要标明道具屬性，而這個屬性為什麽會以攻擊類來概括時莫生說話了。

莫生：“所以還有防禦類道具？它的使用說明是攻擊目标，套索槍的描述是圈縛，那應該是控制類，怎麽沒标？”

“控制？”秦渡非常聰明，将攻擊和控制并在一起，瞬間理解了它們作為道具屬性所概括的意思。聯系到莫生的身份年齡，“網絡游戲裏的概念？”

莫生不知他為什麽這樣問，老實說：“裝備都分攻擊和防禦，控制是技能效果，技能附帶的控制概率固定，一般在裝備上堆。我就玩過幾個游戲，好像是這樣。”

秦渡點頭，把攻擊、防禦、控制三個詞裝在心上，直覺和經驗告訴他這是一條重要信息。

莫生指指屏幕：“道具屬性可能是方便檢索，不是說有個系統商城，裏面肯定要細分道具類型的，按舒金的說法商城肯定有對應現實裏生活用品的，八成叫生活類道具。”

這些推測待他們離開這個副本親眼看看商城就知道了，不是現在的重點。

秦渡捏着D級普通手。槍，深深看着莫生，“既然有兩支槍，你至少拿一把。”

莫生趕緊拒絕：“我又不會用，不要不要。你不是少将嗎，你用才能發揮它們用處。”

但這回秦渡态度強硬，把D級的這把放到莫生手上，大手包住他手指捏住槍托，垂眸說：“防身。”

莫生真心拒絕，他死都死了還防個什麽身啊！凡人不能再次殺死他，怪物大概能傷他，可這玩意評級才D，看說明除了打喪屍和凡人，對鬼怪無用，對有實體的怪物傷害只有一定傷害。

什麽叫一定傷害？

就是對面防禦高一點它就廢了。

莫生低頭瞧瞧自己指甲，估摸着用它還不如用指甲撓。畢竟他是真的不會用槍啊。

秦渡就不一樣了，人是專業的，怎麽都比給他強。而且秦渡道具越多等于越厲害，不就能更好的帶他飛？

秦渡放下另一把套索槍，固執的拉起莫生兩只手，帶着他摸上槍後保險，簡潔明了的教導說：“舉起槍，拉保險，摳扳機，近距離射殺不需瞄準，只這三步足夠。”

他是真的想教會莫生。

莫生幽幽說：“我怕走火先打死自己。這樣吧，我拿套索槍。就算不小心把自個捆起來也不致命。這個給你，如果我在你面前遇到致命危險，你就用它保護我。這樣對你我才是利益最大化，怎麽樣？”

他笑望着對方。

秦渡擰眉思索，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這樣的分配确實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可他心裏終歸不舒爽。

他不懂為什麽會這樣，不知如何化解，最後拿起套索槍，換到了莫生手裏。

“謝謝哥！”莫生眉眼間皆是笑意，因為秦渡交到他手裏不止是套索槍，也包含了一個“遇到致命危險秦渡會保護他”的承諾。

他想秦渡會守諾吧。

不守也沒關系，莫生只是來抱大腿，不是來托付自己的。他還有底牌。

“廚房裏可能還有別的東西。”秦渡将槍插到褲腰裏，他進入游戲穿的是一身悠閑服，上面是T恤加開胸外套，下面是寬松款的休閑褲，是年輕人中常見的普通打扮。當槍往腰上一插，他整個人卻立刻有種氣場變化，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隐有殺氣與血腥味自他身上散發。

莫生望着在廚房裏各櫥櫃角落翻找起來的秦渡，愣怔半晌。

這一刻他看到的不是寡言獨行的兵哥哥，而是……煞氣濃厚，手染人命的……

秦渡少将。

他死後……必去地獄走一遭。

一身煞氣不除，直接投胎來世必煞氣纏身，克親克己，災厄難消。

即便秦渡殺人是為了這個國家，為了保護他的同胞。

以前的莫生非常不理解地府的一些律法，比如像秦渡這樣保家衛國的将軍，明明一身功勳，死後卻要下地獄受刑，飽受刑罰之苦十年、百年，然後才能入輪回投胎。

直到他因憐憫導致疏忽，使獄中犯鬼出逃，平白害了無辜人性命，一位勾魂司的前輩告訴他，殺人者死後下地獄受刑不僅是出于償還孽債，還是為了磨滅怨氣，讓厲鬼惡鬼回歸正常，以便正常投胎。

前一世的莫生在人間自幼病體纏身，不及弱冠就一命嗚呼，不曾定親不曾離家，尚且懵懂便下了地府。然後就因修煉天資高當了鬼差，一入火林司就是數百年，始終待在地獄做看守惡鬼的獄卒。沒眼界、沒閱歷，根本不懂地府運作的各中道理。

哪怕犯錯後得前輩指點，經歷這一世輪回，此時的他仍舊不能理解。

磨滅怨氣，消除煞氣，一定要用地獄酷刑嗎？

秦渡死後……必須受刑嗎？

他明明是個善良正直的人。

心裏悶的慌，莫生抱着槍慢慢轉身，清亮的眼在黑夜裏浸上沉沉的黑，他仍然覺得地府律法不公。

地府鬼神神通廣大，難道真的沒有其他辦法除去鬼魂身上的怨氣、煞氣？

他不信。

明明聽說陽間的天師、和尚念念經就能超度厲鬼，那些被人超度過的亡魂當場就能入輪回投胎，為什麽下了地府的反而得受酷刑呢？

不公平。

閻王罰他經歷一世輪回紅塵煉心，似乎……沒什麽作用啊。

莫生深深凝眉，有些迷惘。

如此回歸地府，他還能繼續做鬼差嗎？

他……還想做鬼差嗎？

“莫生。莫生？”

秦渡的聲音如刺破迷障的天音，拉扯回他的神思。

“唔？”莫生回身看去。

“找到一份地圖，沒有系統提示，不是道具。”秦渡揚揚手裏的紙。

莫生斂去其他心思湊上前，打眼看見一排字。“長青研究所？”

“長青——常青，長壽——長生。它就是制造喪屍的地方。”秦渡篤定說。

這裏不是現實，副本統共就那麽大，幹擾線索多卻不至于那麽多。目前只找到這麽一個可能與喪屍源頭有關的東西，那麽八。九不離十就是它了。

“我也覺得是。要去嗎？”莫生心知道秦渡一定會去。

“任務一尋找病毒原點和任務三由原點算出終點得到消滅喪屍的武器都指向這裏，到研究所之後這個副本應該可以結束了。”秦渡聲音有些低，不知他是想盡快結束副本還是有別的想法。

反正莫生是巴不得馬上結束的。

“那我們現在就走！”莫生右手抄起料理臺上一根擀面杖，左手摟着套索槍，非常積極的往廚房外跑。

秦渡本想在廚房裏再搜一搜，見他如此迫不及待皺眉思索了下說：“等等。”

“啊？”

“要通知其他玩”

“哥。”莫生沉眉側着身，整個人被黑夜的陰影覆蓋，看不見身影，只聽得他清潤但莫名有些淡漠的聲音。“在大巴上資深者就約好分頭搜尋線索，但半日過去包括資深者、新人一無所獲。你知道晚上廚房有沒有人搜，是誰搜的嗎？”

秦渡不語。

“因為下午折損四個玩家，晚上分組找線索不是全程都由一整組人在一起找，至少我那組不是。你說……他們是真的沒收獲嗎？”

秦渡：“這兩個道具沒人找到。地圖沒被拿走，我傾向沒人搜廚房，或者來這搜的人什麽都沒找到。”

莫生沒忍住笑，“真有人來找廚房的話，那人得菜成什麽樣啊。”他向着秦渡走近幾步，把擀面杖挪到左臂彎夾着，右手抓住秦渡袖子，輕聲說：“哥，你想幫大家，但不是每個人都值得。”

秦渡狠狠擰眉，他比莫生年長，閱歷豐富，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不是法官，不能給人定罪論處，在明确他人有罪前，每個公民都是他所守護的對象。

“總有值得的人。”秦渡低聲說道。

作者有話說：

注：M1911：一種在1911年起生産的.45ACP口徑半自動**，由美國人約翰·勃朗寧設計，推出後立即成為美軍的**并一直維持達74年（1911年至1985年）。M1911曾經是美軍在戰場上常見的武器，經歷了一戰、二戰、朝鮮戰争、越戰以及波斯灣戰争。

1940年美國軍方對M1911正式命名為“AutomaticPistol，Caliber.45，M1911”，而對1924年推出的改進型M1911A1則命名為“AutomaticPistol，Caliber.45，M1911A1”，越戰時期的M1911A1又改名為“Pistol，Caliber.45，Automatic，M1911A1”

——百度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