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秦渡是個好人。
不足一日之所見，莫生認為秦渡是個好人。
而這樣的好人卻注定死後要下地獄，同生前作惡者同受酷刑。而被人超度的哪怕是厲鬼也能輕輕松松去投胎。多麽諷刺。
他暗暗決定待秦渡去世，他一定到陽間找個得道高僧替他超度，讓他不必受苦，直接去來世享福。
随即他心又揪起來，就怕秦渡死在這辣雞游戲裏，連他一個前鬼差都被困在這裏找不到去地府的路，秦渡只怕……
陡生一種迫切感，讓莫生心裏難受，憋悶得不行。
秦渡想拉其他玩家一把，莫生想拉秦渡一把。可如今的莫生自身尚且前路未明，他能幫秦渡多少呢？
趁夜與秦渡尋找長青研究所？在這種陰氣大盛的夜晚？
其實挺作死的。
一時的激動之後莫生冷靜下來，猶猶豫豫是否該勸勸人秦渡意志堅定，非要漏液探索。結果最後莫生只勸到他們先獨自往研究所跑一趟，搜完線索再回來告訴其餘玩家。
話裏話外就差明明白白說那群人全是拖後腿的菜雞了。
但莫生心裏明白，那六個人中至少有一個心思狠毒的劊子手，此人潛伏玩家之中不聲不響，卻在副本開場就弄死了莫生。
先不論游戲裏是否有玩家不得相殘的潛規則，這個人對他人下殺手毫無心理障礙，可莫生明面上并未死，從兇手的視角就是計劃失敗。莫生一醒來就暗自觀察，當時衆人無一神色表露異樣。足見兇手城府之深。
這樣的人不是天賦奇高，就是已經經歷游戲世界磨練心若惡鬼。
莫生相信這個人不會輕易死掉，一定藏在存活的另六人中——他有意無意的已經徹底忽略秦渡的可能性，雖然從心機智計上說秦渡十分符合。
根據地圖所示，長青研究所就在山上。摩托車被棄在喪屍堆裏，他們唯有騎自行車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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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山路難行，還有喪屍攔路，莫生挺不樂意半夜跟那些玩意面對面的，長得醜還難聞，比地獄裏惡鬼都辣眼。
莫生兩人抹黑除了房子，農家樂的外院鐵門不知何時落了大粗鐵鏈鎖。
秦渡看了眼鐵鎖，“我不會開鎖。”
莫生忙說：“我也不會！”
他急忙撇清的樣子像極了做壞事後裝無辜的壞孩子。
秦渡心覺怪異，沒吱聲。
“那我們翻牆？”莫生墊起腳去看院牆。
“不能帶上自行車。”事已至此，反倒是秦渡遲疑了。
莫生嘀嘀咕咕：“上山的路騎車還不如走路快。
秦渡：“……”好像沒毛病。
莫生：“下午那完全就是NPC故意刁難。”
秦渡：“……翻牆。”
“我、我……”莫生欲言又止。
秦渡瞅着他。
“我是好學生，不會翻牆。”
秦渡：“……嗯。”
最後是秦渡先翻上院牆，然後一手攀着牆頭一手伸下來把人給拽上去。落地也是秦渡先下去，再張開手臂站牆下接人。莫生蹲在牆頭，瞧人雙臂張開的動作，腦子一抽就跟電視劇裏女主似的從牆上撲下來。
猝不及防接了個滿懷的秦渡：“……”
秦渡抱着懷裏溫軟的少年向後踉跄幾步，險些雙雙摔倒，一邊把人擺正放到地上一邊皺眉教訓：“不知道這樣撲下來很危險？！”
莫生懵懵仰頭望着他，在黑夜遮掩下的兩頰羞赧通紅，沒好意思說自己一時腦抽就模仿電視劇。
主要是他真的沒翻過牆不知道平凡大學生該怎麽表現。就農家樂這兩米高的院牆，他能直接躍過來。
農家樂上空陰雲彙集，農家樂外反而越漸稀疏。
上山的路上秦渡攢着一股勁，神經緊繃時時戒備喪屍突然出現。兩人走了将近四十分鐘，眼看快要到天神池了竟一只喪屍沒看見。
莫生實名迷惑：“喪屍怕黑？”
視野內已然可見天神池，秦渡望着遠處說：“可能是副本規則，夜晚沒有喪屍。先去研究所。”
地圖标示研究所在地下，入口就在此處附近。秦渡會看地圖，比照的地圖往某個方向走，莫生緊緊跟在他身後。如此走了幾分鐘，秦渡驀地停下。
“到了？”
秦渡嘴唇嗫嚅，沉眉說：“入口就是天神池。”
莫生訝然。
天神池岩漿滾滾，它是地圖上畫的長青研究所入口？
“地圖有問題還是天神池有問題？”莫生懶得裝呆，直指重點。
秦渡思緒紛亂，突然說起另一件事，“下午你和我抵達天神池起到岩漿異動期間恰好半小時。”
“嗯？”
“喪屍堵在公路上，玩家經過會追擊玩家，但是在天神池附近沒有喪屍。起初我以為天神池是一個休息點。如果地圖是真的，它其實是研究所入口的話，這裏是任務點。”
莫生低着頭，眼睛注視熔漿翻滾的天神池，靜靜聽秦渡分析。
“我們有三十分鐘，找到其他線索。”秦渡說。
莫生轉身囫囵将套索槍和擀面杖塞到秦渡手裏，接着摸出口袋裏的生雞蛋，蹲下放到天神池外沿地面上，企圖依靠地熱弄熟雞蛋。
秦渡：“……”
“天快亮了。”蹲着等蛋熟的莫生說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話。
秦渡則說：“我去找研究所其他入口。”
“等等哥！”莫生一把抓住秦渡褲腿，“先把D級槍綁定。”
秦渡垂眸注視他。
“天亮喪屍出來怎麽辦？”
秦渡指尖動了動，終是打開終端，觸選綁定道具，屏幕光在槍身的編碼上掃過，像超市掃商品條碼一樣，緊接着屏幕上就顯示“已綁定道具D級普通手。槍”字樣。
秦渡問：“你呢？”
他問的是套索槍。
莫生實話實說：“E級道具太辣雞了，我回頭拿去賣掉，萬一道具欄有數量限制可虧……大……”說到這裏他才驚覺自己好像把秦渡給坑了。
辣雞游戲沒提示道具欄是否有綁定道具數量限制，目前沒看到背包的信息，還不知道撿到的道具怎樣帶進帶出副本呢，說不準就有數量限制。
“我不是……”莫生一下就急了，慌慌張張站起來抓住秦渡袖子，雞蛋都顧不上了。“我沒有坑你的意思，就是想讓你拿着槍防身。”
秦渡擡起手輕拍他腦袋，溫聲說：“我知道。”
莫生的急切、緊張瞬間得到安撫，傻傻望着秦渡溫柔的眼，一股陌生的情緒湧上心頭。
這個人，真的很好。
秦渡說：“現在我确實需要它。”
莫生心裏一緊，“哥……”
秦渡忽而笑着捏捏莫生臉頰，挑眉道：“小朋友不适合這種表情，它是你撿的道具，是我占便宜了。”
然而他越是寬慰莫生越是難受。
秦渡埋頭去找線索，找研究所入口。莫生守着他的雞蛋懊惱自責。
剛才他只想着遇到喪屍得靠秦渡保護，但秦渡拿了道具沒綁定，屆時無法使用不是白撿了嗎。他沒想那麽多，還以為秦渡仍不死心，非要把東西塞回給自己呢，便勸了一句。
結果秦渡反問他時他脫口而出的真心話讓他陡然驚覺在無意中坑了對方一把。
E級道具垃圾，D級就好了嗎？
秦渡這樣的人，D級垃圾才配不上。
二十五分鐘後，莫生揣着熟雞蛋，一手擀面杖一手套索槍，被什麽都沒找到的秦渡領着下山。
天神池果然又一次出現噴發征兆。
淩塵五點半，天光微曦，陽光穿破陰雲，大群喪屍堵住公路，搖搖晃晃撲向自山上奔下來的兩人。
秦渡拎起從廚房帶出來的柴刀，眼裏迸射淩厲冷光，牙關緊咬，拽住莫生退下公路，鑽進路旁樹林。
喪屍行動遲緩，沒有思維，依靠進食本能行動。空曠的公路聚集喪屍群，就像一灘彙聚成團的淤泥，沒有代步載具的情況下一旦陷入不易脫身。
樹林中樹木叢生，喪屍在其中行動不如在空曠公路上自由，易被樹木阻擋前進，秦渡如果想殺喪屍，只能把戰場轉入樹林，利用地形分散喪屍群，再逐個擊破。
做了幾百年鬼差，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莫生瞬間猜到秦渡戰術，配合着跑進樹林，大喊：“我上樹！”
就喪屍那肢體僵硬程度，決計是不會爬樹的。莫生掙脫秦渡的手，不顧形象粗粗把擀面杖和套索槍往褲腰裏一塞，就近扒住一棵樹，手上使勁一攀，腳下踮地，人霎時離地半米，四肢交纏緊扒着樹幹。
這哪裏是上樹，這叫抱樹。
秦渡餘光瞧見幾乎心梗，想也沒想扔掉柴刀，一手勾住莫生腰一手攀住樹幹低喝：“抱住我！”
莫生乖覺的撒了手腳，扭腰轉身像小猴子攀着大猴一樣牢牢纏着他。
秦渡順勢騰開另一只手，雙手使力腳蹬樹幹，嗖嗖兩下爬上了樹。在差不多離地兩米的位置樹枝粗壯，枝桠寬大，于是将莫生往樹枝上穩穩當當一擱，讓他屁股坐在樹枝上，然後掰下他的手放到樹幹上抱着。
“等我。”秦渡簡短交代，踩着樹幹兩步下了樹，姿勢帥氣極了。
莫生扒在樹木枝桠間，目不轉睛看着秦渡從容不迫的回頭，引導喪屍群在樹林裏分化成小股，再憑借靈活的身手和地勢之利挨個接近、解決喪屍。
秦渡跳下樹就去撿了柴刀，刀刃不利砍不斷喪屍脖子，可他翻過刀刃，刀背對外，愣是借着娴熟的技藝和強勁力道砸西瓜似的敲破喪屍腦袋。黃黃白白的不明物濺得到處都是，大小腦像豆腐花一樣從腦袋破洞裏流出。沒一會喪屍就晃也晃不起來，“撲通”“撲通”接連倒下。
場面過于生猛，莫生非常想捂住眼不看，又擔心秦渡安危不得不盯着緊瞧。
喪屍群大約有三十來只，不到半小時樹林裏再沒有一只站着的喪屍，連續奔跑揮臂重擊動作的秦渡粗喘着，背倚樹幹歇了幾口氣，提起柴刀鋒刃朝下，開始慢慢補刀。
遑論是砍斷脖子還是搗碎腦子，他只管讓喪屍徹底失去動靜。
補刀的過程猶如鈍刀子割肉，在視覺上給人以淩虐感，總之觀感極差。
莫生安靜看了許久，看他一言不發一只只的弄死喪屍，看他冷肅的表情，黑沉的眼，心裏頗不是滋味。
秦渡不該在這裏殺莫名其妙的怪物，他應該在外繼續做保家衛國秦少将。
解決最後一只喪屍，秦渡丢掉柴刀，脫掉被喪屍腦漿屍油髒污的外套，只着相對幹淨的T恤走到莫生所待的樹下，盡量向笑得溫和，張着手臂擡頭對樹上少年說：“下來吧。”
莫生沒有猶豫，沒有抗拒，依然如翻牆出來時那樣，從兩米高的樹枝上俯身，一頭紮向秦渡懷裏。
再次接了個滿懷的秦渡：“……”
同樣的往後踉跄幾步，剛剛消耗大量體力的秦渡這一回沒穩住，帶着懷裏的人撞到另一棵樹上，發出沉悶的肉。體碰撞聲。
莫生吓了一跳，扒着他肩膀慌張問：“傷到沒有？疼不疼？”
“沒事。”秦渡松開懷抱，側身以肩膀抵住樹幹，始終繃直的背部微松，緩緩吐息。
莫生有點無措，可憐巴巴杵在他身邊，慢吞吞從兜裏掏出他的熟雞蛋遞過去：“給你吃。”
秦渡低眸看他，小朋友眼巴巴的小模樣過于可愛，他忍不住笑意，接受了雞蛋，也接受了他的心意。“謝謝。”
秦渡低沉的嗓音若鴻羽落進莫生心房。
抿了下唇，莫生說：“摩托車昨天好像就丢在附近，我們找一找，騎它下山吧。”
“嗯。”秦渡直起身，恢複了渾身緊繃的狀态，松懈只是一時，時刻處于戒備才是應有之态。
見他如此，莫生不知為何眼睛有點酸，心口也澀澀的。
兩人走出樹林不久就在公路邊找到昨日被棄的摩托，地上不見玩家屍體，剛才殺死的喪屍裏也沒有熟臉，秦渡正在分析推測就聽到莫生有些漠然的聲音。
“玩家死後一段時間游戲會刷新掉玩家屍體，具體時長不知，應該不會太短。不然別的玩家來不及獲取屍體上的線索。”
秦渡目光微動：“情報來源？”
作者有話說：
莫生至少做了三百年鬼差，一直窩在地獄裏沒回過陽間，受獄中惡鬼影響較深，難免會共情惡鬼，所以對地府律法略有微詞。後來因此犯錯受罰。幾百年鬼差生活同時又讓他看了很多生死情仇恩，對于生死早就麻了。再加上天條陰律各種啥的，農家樂這個副本除了秦渡他誰都不會幫不救。主要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插手這個事。怕挨罰。
秦渡綁定D級道具也不是故意坑他的。整個副本莫生的狀态就是抱大腿，茍，他當時說話就沒過腦。這是他跟秦渡糾纏下去的第一個契機。下個副本他就要來補償秦渡啦。
——
明天不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