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奸雄與嬌花·7
這次姬墨前來行宮避暑,表面上只帶了高良這一位将軍。
高良是姬墨一手栽培出來心腹,也是唯一一個能近姬墨的男子,甚至朝中曾傳言,高良早就是姬墨的床榻之臣。
姬墨面對一方巨石,負手而立,身子如松柏般挺拔。高良上前,壓低了聲音,道:“君上,探子來報,現任涼州刺史已與古子羲皆為姻親,這個古子羲在涼州聲望頗高,青州徐聞也暗中和他聯絡過。以君上之見,是否要提前打壓?”
大晉已經昌盛了數百年,各路軍閥世家早就在暗中蠢蠢欲動,一旦暗中勢力擴大,對大晉将是一場極大的打擊。
高良在等着姬墨的答複。
此時,姬墨側過半張臉來,年輕的君王氣度澎湃,如有吞咽天下之勢,他眼底的幽光微冷,唇角微微動了動,這才道:“此事就交由丞相全權處理。”
奎家這些年膨脹的厲害,加之皇太後也是奎家女,奎丞相早就習慣了權勢熏陶的滋味,奎家那邊有什麽動靜,高良也是一清二楚。
他似乎突然之間明白了姬墨的意思,抱拳道:“還是君上英明!不如讓他們鹬蚌相争,屆時君上不費一兵一卒,坐收漁翁之利。即便他們不想争,也會遲早露出馬腳!”
這時,高良想起一事來,有些猶豫,但被姬墨一個眼神掃過,他只好如實禀明。
姬墨最不喜歡別人對他有所隐瞞,一旦察覺,後果多半都會很慘。
高良想起了貴妃清媚瑰麗的模樣,生怕得罪了顧笙,将來免不了遭受耳旁風的迫害。
他道:“貴妃方才與古子羲安排的細作接頭了,君上,您看……是否要揭穿貴妃?”
一言至此,高良再也不敢多言。
姬墨表情沒甚變化,淡淡道:“不必。”
高良微愣,看着君上的表情,好像一早就知道貴妃的身份,卻還是放縱着貴妃去和細作接頭。
難道,這是君上的計謀?
君上這一招果然是高!
……
避暑山莊還有一處百年的古井,随從的宮人們将瓜果放入井水中,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吃上冰鎮瓜果。
顧笙小憩過後,就主動去見了姬墨。
她覺得,很有必要讓姬墨知道,古子羲早就打了寶藏的主意,而且既然能安插人在行宮,可見古子羲的人脈已經伸到了皇宮大內。
顧笙可不想讓本屬于曾孫的寶藏落在了男主手裏。
是以,顧笙步子便有些快,微熱的風吹起了她身上的雪白色衣裙,她身子輕盈,仿佛風一吹就要轉瞬而逝。
姬墨看着她走來,暴戾的心稍見平穩,但卻是更熱了……
此時,高良也在一旁,只見貴妃也不行禮,她親自抱着瓜果過來,又親自削了果皮,切成一片片的小丁狀,異常溫柔……甚至可以說是慈愛,道:“君上,三伏天傷身子,你多吃些瓜果。”
姬墨看着面前這女子一副長者的慈祥樣子,他額頭溢出三條黑線,但美人盛情難卻,他還是吃了一塊。
見曾孫今日難得順從,顧笙欣慰至極,若是子卿看見曾孫兒如此像他,也一定會很高興的。
顧笙眸中泛着星子。
她雖然不想承認,可她內心深處知道自己虧欠了白子卿,還有他們的孩子。
如今這份遺憾如果能在曾孫身上得到補償,她心裏也能稍稍好受些。
故此,即便姬墨是個嬌病很難應付,她也想拿出所有的耐心,一步步引導他走向正途。
姬墨被她母親般的眼神氣到了。
“你在想什麽?”姬墨意味不明的問道。
姬墨走到哪裏,都要一股濃郁的實心散的氣息,他好像很怕人騙他,所以,無時不刻都在提防。
顧笙的回答又給了姬墨一頓暴擊,她答道:“我在想,要是能看着你長大就好了。”
此言一出,顧笙自己僵住了。這該死的實心散!
一旁的高良兩股顫顫,心想,貴妃果然是性情中人,偏好與旁人截然不同。
姬墨口中的甜瓜還沒咽下去,他看着女子姣好的面容,還是她眼中十分明顯的溺寵意味……
兩個呼吸之後,姬墨才道:“既然貴妃這麽愛朕,那朕今日便帶你去寶藏。”
高良一愣,完全看不明白狀況。
聽到“寶藏”二字,顧笙并沒有表現出驚訝之色,她直接供出了碧池,誠懇道:“君上萬萬不可,行宮已經混入涼州細作,這些人就是沖着寶藏來的,而且也不知他們到底在行宮安插了多少人,萬一寶藏地點暴露,對君上的安危十分不利。”
姬墨自幼就體驗慣了被人敬畏之感,但幾乎沒有人這般處心積慮的為他着想,即便是皇太後,她心裏也只有她的母族奎家。
姬墨還是那種冷峻無溫的臉,但又多吃了幾塊甜瓜。
高良驚呆了:“……”貴妃許原先真的是細作,只不過如今被君上策反了?
君上果然是君上,他這個做臣子的永遠也無法企及。
古子羲和顧笙原本是兩情相悅的一對,但古子羲卻又與現任涼州刺史之女定下了婚約,想來顧笙一定是心有怨恨,因愛成恨,故此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一定是這樣的!
高良了腦補了一場蕩氣回腸,千轉百回的三角愛恨情仇。
然而,高良的表面神色卻不顯,道:“君上,若不……利用這次機會,将潛在暗處的探子都引出來?”
高良跟在姬墨身邊數年,他大約能猜出姬墨的意思。
姬墨吃了半碟子甜瓜,他很少貪嘴,即便是幼時,也對吃食不甚敢興趣,他天生是個性子孤僻的人,沒有人能走進他心裏。今天卻是貪食了。
……
這座行宮的歷史并不長,是當年的白子卿在位時所建,但顧笙并不知道。
姬墨如約帶着顧笙來到了地宮。
地宮就在行宮的下面,剛入幾丈之深,只覺沁涼爽快,但再往裏走幾步,便能感覺到一股明顯的陰風。
顧笙是個無神論者,但自從死後綁定了智商系統,她對未知的世界充滿了懷疑,越是科學無法探究的東西,就越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
此行除了姬墨的幾個随扈之外,便只有高良,人數單薄,一點都不想是來探險的樣子。
顧笙很在意曾孫的安危,她的聲音在過道裏回蕩,“君上,咱們此番來了地宮,一定被人盯上了,若是一會反賊從暗中殺過來……”
姬墨從未寵過一個女子,但不代表他不會寵,有些事像是早就深刻在靈魂深處,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郁結,道:“貴妃休要擔心朕,古子羲的人如果想殺朕,朕就把你推出去。”
顧笙:“……”你,你,你狠!
高良:“……”貴妃真是命數不濟,屢次遇到渣男。
随着地宮越來越近,壁畫上突然可見紅衣女子身影,這些畫有些并不完整,但皆能看出是身着紅衣的女子。這女子身形纖細婀娜,仿佛如清風拂過,衣襟飄然,又像是九重天的鳳凰,高傲孤冷的讓人不敢直視。
但奇怪的是,這些壁畫上的女子都是背影,沒有一個是露出正面的。
不過即便如此,單看背影也能猜出女子是何等的傾城絕豔,而且能出現在地宮的壁畫上,這女子肯定與姬氏有什麽關系。
所有人都震驚于壁畫上的盛景時,姬墨突然蹙眉,呼吸出現了一刻的凝滞。
他夢中之人怎會出現在此處?
這裏是曾祖修建的行宮,難道這女子是曾祖的什麽人?那為何又出現在他的夢裏?
也不知過了多久,衆人終于來到了地宮的終點,火把光的照亮下,地宮內的景象被照的一清二楚,四壁上還是火紅色長裙的女子背影畫,地宮中央擺放着一只深海鐵木打造成的丈許長的鏡盒,百年不腐,光澤依舊。
顧笙掃視着一切,總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在她周圍萦繞。
她好像曾經來過這裏,但事實上,她知道,她并沒有來過。
這時,通往地宮的遂道中傳來陣陣腳步聲,聲音很急促,一聽便知對方是一衆高手。
高良看了一眼姬墨,等待着他的指令,但姬墨的注意力都在壁畫上的美人圖上。
“君上!”高良喚了一聲。
姬墨到底不是尋常人,強行将意識拉回,對高良點頭示意。
顧笙并不知這對主仆二人之前商榷過怎樣的計劃,她現在很想弄清楚,壁畫上的人到底是誰。
這時,地宮內又湧入另外一波人馬,顧笙一眼就認出了碧池,她領着黑衣殺手而來,雙目泛着金光,就好像馬上就幹出永垂史冊的大事,驕傲的像只開屏的孔雀,“給我統統圍困!”
碧池是有備而來,她似乎已經在行宮蟄伏已久,更是知曉姬墨的行蹤。
眼下,碧池的人明顯占了多數,而且殺手手上的兵刃皆是沾染劇毒,她自己也覺得勝券在握,一度膨脹了起來,“暴君!沒想到你也有今日的下場吧,你做夢更是想不到,你獨寵的貴妃其實是涼州細作,哈哈哈哈!”
碧池的聲音在地宮中回蕩。
這個笑話可能有點冷,除卻她自娛自樂之外,無人配合。
姬墨着一身绛紫色錦袍,他的身段簡直好看的不行,是那種典型的腰部以下都是大長腿的人設,即便此刻被殺手圍困,他也是神色極淡,仿佛天生就是高逼格的存在。
碧池在笑到第五聲的時候突然卡住了。
不對,以她數年的細作經驗來看,場面不太對勁。
面對碧池一言不和就背叛的行徑,顧笙表示非常不齒,“碧池!你果然是碧池!你這樣做就不怕表哥怪罪于你!”
終于有個正常人了!
碧池方才心裏咯噔了一下,此刻總算是松了口氣,整個地宮都被她團團包圍,怎麽可能會出岔子呢?只要她親手殺了暴君,古子羲一定會對她刮目相看,加之顧笙今日就要死,如此一來,能和她鬥的女人又少了一個。
老天讓人滅亡,必先讓人瘋狂,這是亘古不變的的道理。
碧池又仰面狂笑了幾聲,“哈哈哈哈,顧笙,你不會真以為古大哥在意你吧?他若是在意你,怎會将你送給暴君?你別癡人做夢了,古大哥不過是在利用你罷了!怎麽樣?是不是覺得自己快要死不瞑目了?”
顧笙被女高音吵的頭疼,側過臉看了一眼姬墨,“君上,你看,她咒我。”
碧池:“……”不對,還是有哪裏不對勁,按着她事先預想過的場景,暴君得知顧笙真實身份之後,一定會親手持劍将她這副美人身子捅死,碧池甚至還幻想過顧笙如何的慘死,最好是能死在血泊中,讓她面目全非。
可……這是怎麽回事?
暴君非但沒有動手,顧笙還在撒嬌?
碧池環視四周,确定自己依舊占了上風,這才稍稍收斂疑心,道:“哼!咒你又怎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古大哥,今日找到寶藏,也有你一份功勞。”
碧池堅信,此處便是流傳已久的大晉寶藏,傳言這裏埋葬着一代君主最為珍貴之物,價值不可估量,只要有了這個寶藏,古大哥的大業會事半功倍。
碧池話音剛落,一道劍光破空而出,直直的朝着她略顯平坦的胸脯刺了進去,她的笑聲戛然而止,雙目睜大,“不!”她不能死,她還沒有等到古大哥成事,還沒有成為他的女人呢!
碧池死不瞑目了。
顧笙側過臉,看着姬墨手中收回的那把軟劍。
曾幾何時,便是這把劍無數次救她于危難之中,她上輩子彌留之際,就是盼着能見上白子卿一面,也不曉得他可曾清瘦,又或是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
她猜,上輩子的她,大概也是死不瞑目的吧。
高良見姬墨已經動手,便不再靜觀其變,當即吹響了口哨,這時,通道裏面傳來厮殺之聲,殺手們大驚,沒想到在自己人裏面早就混入了細作,甬道狹窄,一時間打作了一團。
……
不消片刻,殺手被全部處理,高良辦事一向是果決循序,辦好一切之後,地宮之間以最快的速度恢複了平靜,殺手的屍首被拖了出去,就連留在青石地面上的血漬,也有人在無聲無息的清理。
仿佛方才的一場厮殺根本不曾發生過。
“君上,寶藏雖在此地,但以末将之見,不宜直接打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高良提議道。
姬墨的眉心緊蹙,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此刻的狀态有些不太對勁。
高良也不敢繼續多言,此刻的姬墨很想探知一個答案,為什麽他夢裏的女子會在這座地宮裏!他的曾祖又和紅衣女子之間是什麽關系。
姬墨走上前,一切順着本能,他手中的軟劍對準了錦盒上的鎖孔,那一瞬間像是有什麽力量指引着他,手中軟劍稍稍動作,錦盒突然開了。
此時的地宮沒有剩下幾人,除卻姬墨和顧笙之外,便是高良和兩位侍衛,幾人齊齊看向錦盒,卻見裏面并沒有什麽價值連城的寶物,而是一件紅色衣裙。
如火的顏色,奪目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