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瘋言瘋語
那天從KTV回來,夜已深,最适合卧談。
鄭言爬上倪鳳凰的床,向她報告時正和霍冰清的進展。
兩人就鄭言要不要再次表白,如何表白,進行了深入探讨。
倪鳳凰心疼鄭言,又不大看好她和時正的事。
時正要是喜歡鄭言,高中還能以學業為借口,大學呢?
大概,對鄭言沒什麽意思。
于是,打了個哈欠,難得認真:“鄭言,這麽久了,你不累嗎?要不再試一次,不行咱就……”
倪鳳凰依舊不忍心說出讓鄭言放棄的話。
她比誰都清楚,要放棄對一個人的喜歡,有時候,不是自己不想,這跟在自己身上挖塊肉沒什麽兩樣,還是不打麻藥的那種。
要下得了決心,忍得了痛,切膚之痛。
鄭言聽出倪鳳凰的意思,借着月光,盯着倪鳳凰,沉思半晌。
“說真話嗎?”
“嗯。”
“不累……挺幸福的。”鄭言傻笑。
如果不是最近有了危機感,她覺得,一直這樣,也沒什麽不可的。
“要不,我再試試?”
試試又不花錢,最多就是被醜拒。
況且,她跟時正表白,那還是高一的事啊,萬一現在時正改變心意了呢。
于是思來想去一番,決定周五跟時正出來的時候,正好再跟他表白。
為此,鄭言緊張的幾晚沒睡好,接連幾天,做了奇奇怪怪的夢,夢到自己所有認識她的人,知道了她在追時正,朝笑她自不量力,驚了她一身汗。
……
出來前,鄭言也緊張,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無論如何,今天是一定要再試一試的。
時正看了眼鄭言拉着他胳膊的手。
鄭言立馬放開,手捏上裙子,有點生硬:“我們去那家甜品店吧。我請你吃西米露。”
時正實在不明白,為什麽女孩子不是奶茶就是甜品的……
盡管他跟着鄭言去了,但是,他只要了杯西瓜汁。
鄭言那個緊張啊,冰涼冰涼的冷品,都沒法使她冷靜下來。
一杯西瓜汁見底,時正問她到底要說什麽,再不說就回學校了。
鄭言低着頭,支支吾吾大半天,緊張地腿都軟了,還是沒把要追時正的話說出來。
又不是沒有表白過。
這次怎麽這麽緊張啊……
“那個……時正……我……”
鄭言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剛擡頭,想說什麽,卻被一道明麗的聲線打斷了。
“時正。”
是霍冰清的聲音。
時正和鄭言一起看向霍冰清。
霍冰清是江市本市人,平時不住學校,今天周五,約了同學一起逛街,正好看到時正和鄭言,以為自己看錯了呢,走近一看,居然真的是!
霍冰清看到時正,早就一顆心已經撲到時正身上,但霍冰清大家閨秀,不像鄭言,冒冒失失。
霍冰清高挑的身材,修長的腿,穿的是雪紡襯衫和熱褲,背着名牌包包,青春的氣息,迎面撲來。
鄭言雖然一直知道霍冰清,但是,這麽近距離觀察霍冰清,還是第一次。
她終于懂得,什麽叫做相形見绌了!
相比之下,霍冰清要顏有顏,要氣質有氣質,自己……
忽然慶幸,自己今天穿了條像樣的裙子出來……
霍冰清也看到了鄭言,臉上依舊挂着甜甜的笑意:“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坐嗎?”
霍冰清這話是朝着鄭言說的。
鄭言眨眨眼睛,點頭如搗蒜。
于是,本來是鄭言和時正兩個人,現在變成了三個人,鄭言表白的話,就只能暫時先擱一擱。
然,這還不是最糟糕的,糟糕的是,鄭言被冷落了。
因為霍冰清和時正一直在聊他們的報告。
準确來說,是霍冰清一直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請教時正。
時正耐着性子,有問必答,但回答的都是學術問題,除外無他。
鄭言一個人默默地吸着西瓜汁,西瓜汁都是酸的。
看他們聊的火熱,鄭言起身想着先去結賬來着,結果,時正早就把帳結好了。
鄭言一個人坐到門口,不想進去,東張西望,無所事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正出來找她,見她在大廈的長凳上坐着,有點生氣:“你出來怎麽也不叫我一聲?”
鄭言心情低落,低着頭,有氣無力,語氣酸溜溜的:“不想打擾你們啊。”
時正也有點不開心,明明人是她留下來的,自己倒先走了。
但看着鄭言失落的樣子,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了,聲音溫柔:“走了,回學校了。”
說完,插着褲兜,走在鄭言前面。
鄭言拿起包,還皺着一張臉,無精打采地跟在後面。
時正走出一段距離,甩了鄭言一大截,停下步子,等她。
待鄭言跟上來以後,時正似乎也覺得很委屈,心中不吐不快,輕飄飄,又似乎有點委屈巴巴地丢了一句:
“下次別丢我一個人……”
鄭言懷疑自己聽錯了,眨眨眼睛看時正:“時正,你剛才說什麽?”
時正也愣了幾秒,又恢複平時的樣子,語氣淡淡:“沒說什麽。”
鄭言喜笑顏開,逗着時正:“我聽到了。你再說一遍?”
“不要。”
“你再說一遍嘛。”
“煩人。”
時正沒繃住,嘴角露出一絲不經意的笑意,然後,忽然加快腳步,甩開鄭言一大截,任憑鄭言怎麽叫他,就是不等她。
“哎呀,時正,你別走這麽快,我跟不上了。”鄭言小短腿,拼命在時正後面小跑着,一邊跟,一邊還在後面笑着追問。
早就忘了時正和霍冰清那一茬。
……
兩個人打車回學校。
時正送鄭言回宿舍。
九月的風,還夾着絲絲熱氣,吹亂了鄭言的發絲。
兩人無話。
鄭言知道時正不喜歡聒噪,倒也乖巧安靜,默默和他并排走着。
一路昏黃的路燈照着學校的柏油路。
大概是比較晚了,路人行人很少。
一路走到燈光籃球場上,才又熱鬧了起來。
鄭言猶豫了一晚上,眼看着就要到寝室了,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時正——”鄭言忽然又叫住時正。
時正雙手插着褲兜,轉過頭來,迎着路燈,看着鄭言有點紅彤彤的臉頰。
鄭言本來已經做好準備,被時正這麽一盯,忽然又軟下來。
她全神貫注在那裏準備,連騎自行車的同學打鈴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時正及時拉拉她一把,鄭言莽莽撞撞跌進時正懷裏。
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她甚至可以聽到時正的心跳聲。
也可以聞到屬于時正的味道。
這一切,都讓她更亂了方寸。
時正很快放開了她。
鄭言調整了一下情緒,立馬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破釜沉舟,小心翼翼:“那個……我能不能追你啊?”
明明是熱鬧的籃球場,鄭言覺得四周靜得像真空。
鄭言沒有勇氣睜開眼睛面對時正。
半天,沒有聽到聲音。
鄭言睜開半只眼睛。
咦?時正呢?
鄭言四下搜尋了一圈,發現時正已經在燈光籃球場上,和一位師兄在聊天了。
所以……他到底聽到了嗎?
鄭言站在籃球場旁邊,不知該留該走。
幾分鐘後,鄭言收到時正的信息。
【你先回去吧。】
鄭言氣餒着,好不容易說出口,居然……
無奈,拖着步子,怏怏地回到宿舍。
……
鄭言一進宿舍,倪鳳凰剛洗完澡,包着頭發,追問她進展。
鄭言一臉無奈,唉聲嘆氣:“我說了。”
“然後呢?”倪鳳凰拉着凳子,坐到她旁邊,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小心翼翼猜測,“被拒絕了?”
鄭言依舊無言。
她也很無奈啊。
準備了幾天,結果……結果……
“哎呀,鄭言,你要急死我了。你倒是說話呀。”
鄭言盯着倪鳳凰的臉。
半天。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倪鳳凰:“……”
……
鄭言和時正表白的事過去一段時間。
她以為只要自己忙起來,對時正的事就不會那麽上心了。
然而,開學那段時間,沒日沒夜地趕了幾個稿子,還破天荒去畫室畫了幾張稿子,腦子裏還是放不下這件事。
那天,醫學院表彰優秀學生,學通社要派人去采訪。
本來社長覺得鄭言最近作業挺多的,正打算派別人的時候,鄭言積極舉手。
“社長,還是我去吧。醫學院,我熟。”
一行人面面相觑看着鄭言。
社長像是想到了什麽,替鄭言緩解尴尬:“我們鄭言是社交小能手。好吧,那就鄭言去吧。”
于是,這個光榮任務還是落到了鄭言身上。
……
鄭言感嘆,醫學院就是有錢。
很多傑出校友畢業後,自己創業,成立了醫藥公司,功成名就,反哺母校,設立了許多獎學金。
這次,時正獲得的獎學金,是院裏最高的獎學金。
表彰大會,先是院領導講話,傑出校友講話,最後才是頒發獎學金。
鄭言坐在時正的斜對面,時正在看Kindle。
鄭言忍不住,舉起相機,給時正照了一張,結果,時正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似的,轉過頭來,視線落在了鄭言身上,而且,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開心。
鄭言用一只手遮住半張臉,表示自己做錯了,然後,默默收起相機。
時正轉過頭去。
正好,輪到時正上臺。
時正在一片掌聲中,挺着筆直的脊梁,走到講臺上,接過證書。
主持人讓時正發表一下獲獎感言。
時正接過話筒,打算随便說兩句就下臺,不料,還有個問答環節。
前幾個問題,無非問他怎麽學習啦之類,都很客套。
最後一個問題的時候,話筒傳到一個短頭發的女生手裏:“時正學長,你好,我是大一的黃瓊。我問的問題比較私人哈。”
時正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
他不喜歡私人的問題。
臺下忽然一陣騷動。
那女生清清嗓子:“我沒別的意思哦。我是替大多數女生問的。時正學長,你有女朋友嗎?”
全場躁動。
主持人臉色尴尬。
院領導繃着一張臉。
鄭言本來在看自己的相機,聽到問題,慌亂一下,以為又多一枚情敵。
主持人正打算上臺打圓場的時候,時正忽然面色不驚,輕飄飄答:“沒有。”
時正答完,便把話筒還給了主持人,徑直下臺,朝禮堂外走。
鄭言趕緊收起照相機,從後門出去,跟在時正的身後。
“時正——”
時正聞聲站定。
“你去哪?我也去。”
“男廁所。”
鄭言:“……”
……
鄭言站在轉角的角落裏,靠着牆,等時正。
時正回來時,被她突然叫住,吓了一跳。
鄭言示意他過來。
時正不明所以,居然就走過去了。
鄭言不死心,手裏攪弄着包包上的流蘇,好好的流蘇,被她攪得一團亂。
半晌,她又重複了一遍那晚的問題:“時正……我……我能不能追你?”
鄭言擡頭望着時正的眼睛,用足十二分勇氣,才問出這句話來。
時正微愣,反應了幾秒。
甩了一句“無聊”後,正打算走。
恰在此時,陳棟出來找時正,叫了一聲:“阿正——”
四下裏,空蕩蕩的,只有陳棟的回音。
時正沒有應答,也示意鄭言不要出聲。
鄭言聽話,抿緊嘴唇。頭上,是時正的下巴。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時正的喉結。
他咽口水了。
時正也緊張嗎?
陳棟四處張望一番,只看到拐角有半個人影,憑着對時正的了解,猜測那是他。
只是,好像不是時正一個人……還有雙女生的球鞋……
再從陳棟的角度看,那角度……有點暧昧……
陳棟笑笑,回了禮堂。
……
聽到陳棟回到禮堂關門的聲音,時正才又放心地準備離開。
剛才……
他不想被陳棟發現,他和鄭言單獨在一起,仿佛會被人窺見了秘密。
鄭言的心髒像裝了加速器,跳得很快。
周身是時正清冽的氣息。
她整個人還處于緊繃狀态。
時正看了眼鄭言,搖搖頭,皺皺眉,撇下鄭言,自行朝禮堂走。
鄭言這才想起來,時正還沒回答她的問題呢:“時正——你還沒回答我呢!”
時正完全不理會鄭言的瘋言瘋語。
“那……那我當你答應了!”
鄭言見觊觎時正的人那麽多,不止霍冰清,還有黃瓊,綠瓊,紅瓊的,真是煩躁死了。
想起那句詩來: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她不能再安于現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