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0)
大的人生目标，為了她的孩子，她願意傾注整個生命。
“初夏，你還記得下個星期三的什麽日子嗎？”車子停在紅路燈前，慕庭軒輕輕地敲着方向盤，似乎不經意地問道。
“什麽日子？”掃了掃腦內的關鍵信息，不是慕庭軒生日，也不是什麽法定假日，最後還是茫然問道。
綠燈亮了，慕庭軒緩緩駛着車子前進，“你的24歲生日。”
“哦。”林初夏沒什麽太大反應，然後略帶哀怨一句，“原來我已經這麽老了。”
隔壁的他差點身子不穩踩下加油閥，她老？那比她整整大五歲的他豈不是要成大叔？
轉念一想，她自從高中畢業人生就這麽被他困住，一直以來都沒跟社會發生接觸。而跟她同年齡的人現在都已經出來工作兩年了，也難怪她會這樣感嘆。
一想到又是自己的錯，心裏不禁又酸又悶。
林初夏卻沒慕庭軒這麽多心思，問道，“怎麽了？”
以前她生日的時候，慕庭軒總是帶她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山頂、游輪……總之都是只有他們兩個并且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對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20歲生日那一次，她被帶到市裏的摩天輪上面，還勒令游樂園的工作人員讓他們所在的那個廂子一直停在最高點，差點沒把她吓死。她都20歲了，還以為她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嗎？而且她畏高！
那天晚上她一直縮在慕庭軒懷裏一直不敢往下望。低聲哀求了很久，她都快哭出來了，慕庭軒才讓工作人員把他們放下來。雙腳一碰到地面，她整個身子就軟了，最後是慕庭軒抱着她走的。自然，那一天晚上他們是在附近的一個高級酒店的最頂層度過的……
8歲以後她就沒過過生日，唯一的印象也就只有一家三口去游樂園那次。遇上流影的那幾個月沒趕上日子，後來五年的生日都是跟慕庭軒一起過的，其實她習慣了不搞慶祝，自己也總記不清時間，可是慕庭軒記性卻非常好，一次也沒落下。每年生日那一天她都過得提心吊膽的，讓她實在是忍不住要懷疑他到底是不是故意想看她慌張出糗的模樣。
“我訂好了餐廳……”
餐廳？這麽正常？不不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不必麻煩了，我不過生日。”
說實在的，定個蛋糕點幾根蠟燭許個願啥的對她來說沒多大意義，幸好慕庭軒以前也不愛搞這一套，所以兩人的生日都是樂得輕松。
“就在上次我們見面的地方，晚上7點，我等你。”慕庭軒卻自顧自地說着時間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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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這個男人是把死皮賴臉修煉到一種程度了嗎？林初夏差點要跟他吵起來，餘光卻掃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停下！”
聽到林初夏突然的急呼，慕庭軒下意識“哔——”地猛停住車子。
“怎麽了？”
“安亦辰來了。”林初夏咬了咬唇，車子停住的地方離出版社只有五分鐘的步行路程，而安亦辰就這麽定定站在門口。顯然他也認出了慕庭軒的車子，一動不動地往他們的方向看着。
“你們還是不要直接見面比較好。”林初夏拿起包包，“我就在這兒下車。”
“初夏！”打開車門就要走的時候，慕庭軒喊住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我等你。”
心裏一陣滋味翻過，林初夏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我不會來的。”
把車門關上之前，她聽見自己清淡的聲音。
***
“你果然跟慕庭軒在一起。”
當她走到出版社門口的時候，少有的，一向溫和的安亦辰臉上滿是冰冷，看着她似乎在看向什麽陌生人。
林初夏默默地把頭發撩到耳後，“請問你找我什麽事？”
“也對，到了這個時候你也該去找你孩子的親生父親告訴他你已經懷孕的好消息才對，我哥的死活又有什麽關系？恭喜，你們一家三口真是幸福美滿。”
他說話帶刺的樣子給人感覺怪難受的，林初夏皺了皺眉，“到底什麽事？”
“這兩天你都關機，為什麽？”
林初夏沒有回答，其實安亦辰明明知道自己是為了逃避流影，何必逼她說出來，無論如何，她還是決定回來了不是嗎？
他是她的哥哥，這份羁絆是一生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看到她沉默的樣子，安亦辰反而怒到笑了，“我真不懂，就為了你這樣的女人，哥居然要自殺——”
“你說什麽？！”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字眼，林初夏睜大眼睛用力拽住他的手臂，“你說清楚！什麽自殺！”
安亦辰雙眼通紅，“哥在浴室裏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就在前天，你逃走的那天下午！”
☆、選擇
推開房門，引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地板、牆壁、天花板，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窗簾，還有……一身白色病服的蒼白面容的男子。
輕輕地把背後的門關上，林初夏走上前去。
鼻尖是非常熟悉的，她最讨厭的消毒水的氣味。
只是沒想到，現在躺在這裏的會是他。
“為什麽？”
她看到他手腕上的創口，紗布很厚，大概他割得很深吧，真是個傻瓜，居然就為這種事情去死，豈不是比她都不如嗎？比這樣怯懦脆弱的她……還要不如嗎？
“我有精确計算過割到的深度，而且通知了安亦辰趕來，他是醫生，一定會第一時間給我做好急救措施。”
他清淡的語氣，似乎只是在說“我計算過這個工作該花費的時間，一定會按時完成”那樣的稀疏平常。
真是冷淡啊，連對生命這樣最重要的事情，都能用這樣的口氣談論。
“你為什麽要這麽殘忍？為什麽對自己都要這麽殘忍……？”
無論是對她，對任何人，包括自己……都要這樣的殘酷呢？
如果對別人、就連是她也沒有辦法溫柔一點的話，那起碼，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啊……
這樣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痛苦，也不知道別人痛苦的話，不就一直會刺傷自己也刺傷到別人了嗎……？
如果連痛是什麽都不知道的話，不就連怎麽保護自己都不會了嗎？
這個傻瓜……林初夏死死地咬着唇，可是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掉下來。
“初夏，我不知道怎麽愛自己，我也不知道怎麽愛你。”一如既往的，清冷猶如泉水的聲音，在五年前的那個夏天裏，她最喜歡聽到的，沁透她身心的聲音，“可是我需要你，只有你，是我在這個世界唯一想要的，也是唯一必須的。”
“哥，我答應你，我永遠也不再見慕庭軒，我們去美國吧！離開這個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任何人，可是只有我的孩子……只有他，讓他留下來好不好？”
林初夏焦急地抓住他的手，不停地央求着。
“我求你了……我求你……”
只有這一個……只有這一個要求就可以了，真的，她不要更多了！
然而，僅僅是這樣的一個要求，他仍然殘忍地拒絕，“不可以，我不能答應。”
“初夏，只要這個孩子存在，慕庭軒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終有一天，你會動搖，最後回到他身邊。”
“不會的！我回來不是嗎！”
男子毫不留情的拒絕讓她快要發瘋，“我不會再見他！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對不起，初夏。”顧流影将她不自覺深深紮入他手臂的雙手移開，“我沒辦法信任你。”
“為什麽！”林初夏睜大濕潤通紅的雙眼，根本無法接受這個回答。
為什麽為什麽！她都這麽努力不是嗎！她最後還是回來了不是嗎！她只是想要留下自己的孩子而已啊，這樣都不行嗎？！
一直以來她才是最辛苦的那個啊！她才是最努力的那個啊！最最努力的那個啊！這麽多的痛苦她都忍受下來了，為什麽還要剝奪她這唯一的權利！為什麽？！
“你可以保留你的孩子，你甚至可以跟慕庭軒在一起。”顧流影靜靜地說道，“然後我死。”
“住口啊！！！！”
林初夏終于忍不住發出尖銳的大喊。
“為什麽你要這麽殘忍！為什麽你就不能試着相信我一下呢！”淚水已經模糊了視線，林初夏死命地抓着頭，想要把那種尖銳的痛驅逐出去，“哥，我好辛苦，我才是最辛苦的那個啊！為什麽我就不能得到幸福？為什麽？”
“無論如何我回來了不是嗎？我答應了你永遠不會再見慕庭軒了啊！”滅頂的撕裂痛楚幾乎要壓垮她，“我明明都答應你了……”
“我會努力的，如果哪裏做的不夠好的地方我會努力的……”因為太過焦急林初夏變得慌亂無神起來，“做得不對的地方我改，我改好不好……”
只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央求眼前的那個男子。淚水不斷地滴落，“滴答——滴答——”地潤濕了下方的白色床褥。
“不是的，初夏，不努力的那個，是我啊。”顧流影輕輕地撫開被她淚水沾濕的額前發絲，“就算你再怎麽拼命，我也不會努力。”
顧流影緩緩伸出手，把崩潰痛哭的女孩抱進懷裏，“對不起，初夏，我就是這樣一個殘忍的人。”
“我沒有辦法容忍跟其他任何人分享你，包括你的孩子也不行……”
只要一想到他唯一的寶物被其他人沾染，一想到她的視線留在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身上，他就無法忍受。
他已經等了五年了，為的就是這一刻，他不允許任何人将她奪走。他親妹妹的生命裏，只能有他一個人。
所以用這樣殘忍的方式去逼迫她也是沒有辦法的……
用這樣卑劣的手段也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徹頭徹尾冷血殘酷的男人。
顧流影閉着眼，抱緊了懷中的女孩。
而她，則死死抓住他的胸前的衣襟，終于控制不住地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嗚、嗚嗚……”
跟五年前一樣，就算做了非常惹她生氣的事情，也這麽執拗地抱着她，不讓她走。
從頭到尾都沒有變，還是這樣的狡猾，還有殘忍。
為什麽要這樣的執拗呢，将冰刃不僅僅插進她的身體裏，同樣地還插在了自己的身體裏，最後兩個人都傷得體無完膚。
現在他們兩個已經是在血泊裏面了啊，哥……
在這樣下去，他們就會永遠地墜入只有他們兩人的地獄，所有的溫暖和陽光都完全被隔絕，在那誰也不會給予祝福的幽暗之地裏……
被天神和世人抛棄的地方裏……
可是，她是明白的。
她的哥哥一直以來就是這麽活下去的，和這個世界大多數人都不一樣，不停地在跟各種各樣的人的羁絆之中獲取溫暖，汲取養分，在龐大的社會網絡裏，找到自己的栖身之處。
而她的哥哥，只能跟這個世界隔絕，只有在那冰冷幽暗的角落裏，才是他熟悉的栖身之所。
只有她是必要的。
對于完全跟這個世界隔絕的他來說，只有她是唯一必要的。
所以這樣割舍也是沒有辦法的……
為了守護最重要之物，這樣硬生生地割舍掉另一份最重要之物也是沒有辦法的……
因為他是她的哥哥，因為他是她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因為她愛他，無論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她都愛他。
☆、堅強
“對不起，我知道這不能怪你。”
推開門出來的時候，她看見了坐在門外座椅上的安亦辰，他依然沒有離開。
“看見哥倒在血泊中的樣子，我實在太害怕了。”
“因為這兩天沒有找到你，他一直都不肯進食。”
他擡起頭，眼球裏的紅絲和烏黑的眼圈昭示着他這兩天的疲憊，“我知道，你才是最辛苦的那個。”
“我知道，我不會怪你。”一直以來他給了她多少幫助，她都記在心裏，“放心吧，已經沒事了。”
不能在動搖了，做了選擇之後，就要堅持走下去……
否則，只會是持續的傷害而已。
“你決定要打掉孩子？”安亦辰終究是心腸軟的，無法接受這樣殘忍的做法，“先別沖動，我們可以再跟哥談談。”
“沒用的。”林初夏在他旁邊的座位坐下，“你還不了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哥……他就是這樣偏執到極端一個人啊。”
“他能自殺一次，就能自殺第二次。如果在某天他再一次地割腕，你能再救他一次嗎？如果以後又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又能救得了他幾次？”
将所有人都逼到盡頭，任由那份執拗毀滅掉自己跟身邊的人，如果她不堅強起來的話，不緊緊抓住他的話，他最後一定會把刀子刺向自己。
林初夏把手摸向小腹的位置，“不，我應該問，我們還能承受幾次這樣的事情。”
如果這一幕不停的上演，到了最後他們三個人都會崩潰的。
“那你呢，你的幸福就不重要了嗎？”
安亦辰漆黑的瞳仁定定地看着她，“你應該跟慕庭軒在一起，我看得出來，你已經愛上了他。”
“不，我更愛我自己。”因為敵不過內心的恐懼，所以到了最後還是決定把孩子的事情隐瞞了下來。
不過這也正好，就算現在打掉它，也不會遇到阻撓了。
一想到這，林初夏渾身震顫了一下。
“初夏！”安亦辰看出了她的痛苦，緊緊地抓住她的肩膀，“不要這樣做，到了最後你會支持不住而崩潰的。”
“夠了，不要再用這種傷害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我哥了，你一點也不堅強啊！”
“不，我會變得堅強的！”林初夏瞪大眼睛，倔強着說道，“為了他我會堅強起來的！”
可是她的身體，卻依然持續不停地顫抖着。
盡管身體是如此的物理，她還是努力去合攏自己的掌心，握起一個拳頭。
現在不強迫自己去堅強已經不行了。
她最愛的那個人，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如今只有依存她才能生活下去。
所以做出這個讓包括她在內的所有人都無法變得幸福的選擇也是沒有辦法的……為了保護那個她最在乎的人，她只能這樣做……
将一切，完全地舍棄掉。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是只會軟弱地痛哭的小女孩，而是變成一個，就算再大的痛苦也能承擔的，堅強的人。
☆、照顧
顧流影的複原很快。
她在醫院出現之後，他終于開始進食，她在出版社請了一周的假來照顧流影，好在主編跟他是熟識，爽快地批了假條。
每一天，她都會回到公寓熬好粥帶過來，午餐和晚餐也會做好便當盒，貼心照料，她相信，很快流影就能夠出院。
她去美國的證件很快就能辦好了，兩周之後就能出發，流影希望越快越好，但是懷孕初期坐飛機對身體不好，所以決定在國內做手術，當她身體恢複之後，兩個人立刻飛往洛杉矶。
手術的日子也定了，就在一周後。
這種手術，自然是越早做越好，晚了對身體的傷害很大，如果決定要舍棄的話，當然長痛不如短痛。
很多時候，安亦辰也會過來，跟她談簽證的一些手續，還有……做手術前要注意的地方，以及術後的身體恢複。
“絕對不能讓子宮受寒，冷水能少碰就少碰。”他慎重地叮囑她，“要不然的話有可能以後也不能懷孕。”
“嗯……”她答應着。
但其實并沒有什麽差別。
跟流影在一起，就注定了她這輩子也不會跟其他男人結婚，跟他人訂下一生的羁絆，當然也不可能……孕育孩子。
從做那個決定起，就已經注定了她這一生，都只會留在流影身邊，守護他，直到他老去，直到最後一刻。
因為她是他唯一必須的。
在做決定之前，她就已經有了充分的覺悟。
偶爾在流影看不到的地方，她會一個人靜靜地撫摸着腹部。
五周了啊……把它打掉的時候，它都還沒有成型呢……
不過這也也是好事吧，如果成型之後再打掉，那是更為殘忍的吧。
在現在她腹部還非常平坦的時候，或許可以欺騙自己獨自裏其實是并沒有一個完整的生命的，不過是還沒有成型的胚胎而已。
“……”
怎麽可能呢，這樣的爛理由，怎麽可能能夠欺騙自己呢？這樣可笑的說法，根本一點效果都沒有啊。
“……”
終于還是忍不住，眼淚湧出來。
可是每一次，她都會迅速把眼淚抹掉，決不讓流影看見。
對不起，寶寶……
你恨我吧，恨我這個不負責任的、自私的媽媽……為了另一個愛的人，而必須把你舍棄掉……
對不起……
***
“在想什麽？”
“啊？”林初夏擡起頭來，剛剛……她在發呆嗎？原以為能夠将自己的情緒隐藏好，結果還是不消失暴露了……
她真是失敗。
“你今天生日，想怎麽過？”顧流影問道。
“唔……沒有诶，我向來不過生日的，買蛋糕吹蠟燭什麽的麻煩死了，從來都不覺得有什麽好玩的。”
一陣默然，然後他才緩緩開口，“那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不用了吧，你現在又不能陪我出去。無所謂的，想去玩的話什麽時候都可以，到時候去了美國，你可一定得當我的導游！”
他寵溺地笑，揉了揉她的發，“當然。”
又是平常的一天。
陪流影吃完晚飯的時候，房間裏的時鐘已經指向了六點四十五。
時間還早，平時她都是陪他到八點半才走的。
因為回去了并沒有什麽事情可做，因為，她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照顧他。
恍然間，她發現時間一下子回到從前，像幽魂一樣緊緊依附在一個男人身上，與社會完全斷絕。
又和流影說了一會兒話，林初夏強迫自己不去看牆壁上的時鐘。
時間到了，他看不見自己的話，一定會自己離開的吧。
她只能這麽自我安慰着。
“我看一下電視好了。”林初夏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高級單間病房裏的液晶電視屏，畫面閃現出來正在播一套無聊的言情劇，屏幕左上角清晰地标示着時間“7:13”。
林初夏握住遙控器的右手控制不住微微顫了一下。
該死的，她太久不看電視劇，忘記了播劇時電視會有清晰的報時。
屏幕上的“7”的數字，非常的刺眼。
“怎麽了？”顧流影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沒什麽，現在的電視真無聊。”林初夏掩飾住慌亂，換了另一個臺。
“現在怎麽都在播劇啊……”口中抱怨着，她不停煩躁地換臺，可是無論換到什麽頻道，都沒有辦法将她的注意力抓住，将她內心的焦躁壓下去。
“……”
“初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啊？”聽到這麽問，林初夏吓了一跳。
顧流影淡淡地垂下眼簾，“你有點心不在焉。”
“是嗎？”林初夏沒有及時技巧地掩飾住自己的慌張。
一下子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哥。”
“……”
“我現在有一件事情要去辦，但是我很快會回來的。”她承諾道，“今晚我就在這裏過夜，在沙發上睡，我陪你。”
林初夏看向顧流影的眼神非常堅定，也非常的真摯，以前很多次，當她用這樣企盼的眼光望向他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留情地将她的希望打碎，可是這一次，他必須放她離開。
為了徹底地跟過去斬斷，為了，兩個人的未來。
“好。”他輕柔地撫開她額前的發，“早點回來。”
☆、赴約
天上下雪了。
七點半的公路上，自然是車滿為患，加上落雪的淤積，現在更是塞得堵死，車子只能随着車流停停開開，一點一點前行。
林初夏快急壞了，忙問道，“司機，還有多久才能到？”
“這說不準啊。”前座的司機大哥扯着特有的大嗓門說道，“看這車流，起碼還得半小時，說不定小姐你現在走過去還快一點呢。”
林初夏掏出手機，已經7:49了。
“司機，給，不用找了。”
“哈？小姐我開玩笑的，你真的要走過去？喂，等等小姐——！”司機還在叫喚着，林初夏已經走遠。
“哈、哈啊……”
因為有身孕，她不敢跑起來，只能這樣加快步伐急走着，穿過無數的行人，不停地微微喘氣。
很可笑吧，在做出把孩子打掉的決定之後，潛意識裏居然還是想護住他。
“哈……”耳邊聽到的，是自己急促的喘氣聲。
可是，一定要趕到。
無論如何也要趕到那個約定的地方。
無視着冬天刮過來的冷風，林初夏咬着唇，不顧一切地超前奔去。
空中飄舞的細雪，沾滿了她的發絲還有衣服，出門的時候，她沒有帶傘。
等回到室內的時候，她的外套跟頭發一定會濕掉吧……可是這樣的擔憂，她都無暇去想了。
內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去到約定的那個目的地。
快一點、再快一點……
“哈、哈啊……”
等她趕到的時候，已經是過了八點。
約定好的那個人，此刻正站在餐廳門口前，跟她一樣，他渾身的沾滿了雪花，顯然在這裏等了很久，明明平時看起來這麽酷的一個人，此刻看起來卻看起來這麽滑稽。
她很想笑，可是眼睛卻酸澀得要命，差一點點，就會溢出淚水的樣子。
笨蛋……真的是個超級大笨蛋！
“初夏！”看到她的身影，他立刻走上來，臉上滿是欣喜，沒有哪怕一點點因為長久等待而産生的不滿。
“你在這裏等了一小時？”
“沒有啊，只等了一小會兒而已，然後你就來了。”
“說謊。”
“我沒有說謊，真的只有一小會兒而已。”只要她來，無論等多久他都甘之如饴，哪怕是三小時，六小時，就算是一輩子，他也願意等下去。
林初夏感覺眼睛更酸了，用低不可聞的聲音，悄悄地說了一句“笨蛋！”
穿越了這麽多的街道，與無數的行人擦肩而過，終于，他們在這個約定的地點相遇了。
雖然，時間比約好的晚了很多。
慕庭軒擡起手擦掉了她額上剛剛沁出來的熱汗，然後撥掉她發絲沾染的細雪，“我們進去吧。”
第一次，林初夏看見他那樣純淨的笑容。
沒有雜念，沒有惡意，沒有任何負擔、痛楚、掙紮，而是非常純粹的，因為等到心愛之物出現的那樣欣喜的笑。
她擡起手，也撥掉他頭上的雪，真是個傻瓜，明明都積了這麽多的雪，還騙她說只等了一小會兒。
林初夏的動作，讓慕庭軒整個愣住，完全忘了反應，只是呆呆地這麽由着她弄。
初夏，在替他撥開雪花。
就像是以前那樣，無數次的時刻她就這麽貼近自己，細心地給他撥掉頭上的、身上的雪，然後他會專注地看着着她全心全意為他清理的樣子，心裏暖暖的。
好久，沒有這樣過了。那五年間的日子，此刻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都幸福到像是要滿溢出一樣，他怎麽會讓初夏離開呢，他怎麽會……沒有好好地抓緊她呢？
“诶？”
突然，身體被對面的男人一把擁住，林初夏就這麽愣住。
“慕庭軒？”
“就抱一會兒，真的就一會兒。”
這次，他不會騙她，因為外面太冷了，因為他們要趕緊進去溫暖的餐廳裏面，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
謝謝你，最後還是來了。
把頭埋在她的頸窩，慕庭軒更加用力把懷中的人抱緊。
☆、求婚
進去餐廳，到位置坐下，桌面上開始不斷被端上熱騰騰的飯菜，顯然都是預定好的。
她遲到了一個多小時，菜都不會冷掉嗎？還是剛做好的，算了……慕庭軒花了大價錢，她也懶得想餐廳的工作人員是怎麽弄的了。
慕庭軒看出了對面女孩的疑惑。
實際上，他從一開始就沒信心她一定會到，所以他吩咐餐廳，每隔十分鐘要重新做一份一模一樣的菜單，他不能讓她吃叮熱的食物。
直到她來之前，弄好的那些菜全部作廢。
當然，這些他是不會讓她知道的，因為她一定會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生日而弄得這樣大費周章。
可是，這一天他想給她最華麗浪漫的夜晚。
專注地凝視着對面正在和牛排搏鬥的她，慕庭軒一刻也不曾把眼睛移開。
其實，林初夏并沒有什麽胃口，因為晚上的時候，她已經跟流影一起吃過了。
但是這個晚上，她不想掃他的興，如果這一次是最後的分別的話，至少在臨別那一刻之前她想滿足他所有的期待，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事情的話，她一定會盡力去完成。
然而林初夏的能力是有限了，西餐的油膩很快讓她感到不适起來。
“唔……”那陣翻江倒海的感覺又要溢出來了！
“初夏？”
林初夏死死地捂住唇，最後還是忍不住，直直沖到了餐廳的衛生間。
“哇——”晚餐吃的食物，還有剛剛吃下去的牛排，現在全數吐了出來，林初夏感覺自己的胃酸的不得了。
怎麽辦，太明顯了，慕庭軒不會發現吧……
她只能這樣祈禱着。
出來的時候，餐桌上的飯菜已經全部被撤走了，慕庭軒的表情沒有太大的異常，只是擔心地看着她，“你還好吧？”
悄悄地松了一口氣，“沒事，過幾天就會好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吃這些。”他露出懊惱的神情。
“沒關系。”林初夏掩飾着自己的心虛，盡量用正常的語氣說道。
“慕庭軒——”
林初夏想要開始正題，卻被一個聲音打斷。
“小姐，你的蛋糕。”
年輕的服務生将一個精致小巧的蛋糕擺到她前面，上面有着生日快樂的字樣。
“蛋糕……？”
“這是我做的，今天跟餐廳的師傅學了一天。”從來都無比自信的慕庭軒，當自己的成品就這麽被心愛的那個人注視着的時候，突然感到不安起來，“我知道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所以加了檸檬汁，質感應該會比較清爽。”
嗯……正好她想吃酸的。
勺起一小口放進嘴裏，味道真好，她都要妒忌慕庭軒了，他怎麽能這麽聰明？明明是個大男人，才學一天做甜點就這麽上手，真是氣人！
不過真的很好吃，三兩下小蛋糕就見底了，原本以為懷孕而沒什麽胃口的自己肯定會吃不完的。
“啊——！”突然咬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
什麽玩意？
從嘴裏掏出來，拿到手上，才發現是一個璀璨的磚石戒指。
林初夏整個人呆住。
“初夏，嫁給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慕庭軒已經來到她的身邊，在她身前單膝跪下。
林初夏腦袋混亂無比，右手已經被他抓住。
“我愛你，初夏。”
他的眼神是她從未看見過的認真。
“你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那個人。”
“請你……一直待在我的身邊，待在這個糟糕的人身邊，可是，我會用一聲的時間來償還我犯下的過錯。”
“很過分吧，犯了這麽多的錯，可是我還是提出這樣這種要求，讓你跟我這樣自私的人共度一生。”
“可是只有這一點，我無比的确定……我愛你，勝過一切。”
“嫁給我，初夏，我會努力的，花盡一生的時間給你幸福。”
慕庭軒注視着她的眼神，是無比的認真和堅定，似乎永遠也不會動搖。
似乎……是他此生最為真心的，陳懇的心意。
什、麽……？
慕庭軒，再跟她求婚？
這才是今天，真正的生日禮物嗎？
林初夏用力絞緊了手心。
真過分啊……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
她都已經要下定決心徹底将他舍棄掉了啊，明明都狠心到要打掉她們的孩子了啊！
為什麽到這個時候還要對她說那讨厭的三個字呢？
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對她許下這樣一生的承諾？
為什麽……？
“啪嗒——啪嗒——”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淌過臉頰不停地滴落到地上。
“初夏？”慕庭軒慌了，“別哭。”
像個笨拙的男孩一樣，顫着手抹掉她臉上的淚，只有他才會出現的，那樣混合着愚笨和溫柔的眼神。
“啪嗒——”可是更多的淚卻不斷湧出掉落在地上，他抹淚的速度根本根本上她掉淚的速度。
“別哭，初夏。”慕庭軒更慌了，“如果你不想嫁給我的話，我不會逼你的。”
“我會等你，等到你準備好的那個時候。”
可是無論他說什麽，她的淚水還是不停地掉下來，怎麽也止不住。
最後慕庭軒實在是急了，腦袋一熱，就這麽吻了上去。
沒有任何的霸道野蠻，而是無比溫柔的輕吻，仿佛羽翼一般啄在她的唇上，仿佛将她所有的不安和恐懼，那些黑暗的情緒都統統包裹住一般，将她內心深處的冰冷都驅走一般。
兩個人的唇畔重合在一起，傳來溫暖而柔軟的觸感，那種鹹鹹的味道，也從嘴角處嘗到。
她的淚水，滴在了他的臉上。
因為這是最後一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