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9新章
當旨意到達将軍府、宣讀完畢之後,整個府內頓時一片靜寂。
衆人心裏一片恍惚,根本沒反應過來。都不知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了。
還是鄒寧揚最先回過神來,大聲謝恩。
大家方才反應國哀,紛紛行禮謝恩。
鄒寧揚微微躬身,雙手捧着,将旨意接了過來。
一共兩道。
頭先那個,是皇上的聖旨。任命鄒寧揚為福建水師提督,年後上任。
另一個是太後娘娘的懿旨,賜婚于端王爺藺君泓和鄒家姑娘鄒元槿。
無論哪個旨意,都是讓人心裏掀起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息的。
且不說鄒寧揚身為鎮北大将,從未接觸過水師,突然被任命為水師提督這事兒有多詭異了。
單單說年前的績效考核還沒完畢,他這就直接任命上了……
誰聽了後,都心裏頭犯嘀咕。
不過,這事兒大家還沒來得及想通,思及另外一道更令人震驚的旨意,所有人就都沒時間去細思鄒寧揚的調任問題了。
端王!
要娶自家姑娘!
……這是多麽難以置信的一件事啊……
衆人面面相觑,緩不過神來。
還是元槿親自命人拿了銀子來,賞了那位公公。
公公身為天子近侍,自然知道這樁婚事的其中波折。也知道這位姑娘能成為端王妃有多麽的不易。
他将銀子接過後,笑着恭敬地朝元槿行禮,“多謝王妃。”
這就直接叫上了。
元槿繃不住紅了臉。
鄒寧揚則是臉色鐵青。
但他對一個宮裏伺候的內侍不好動怒,所以只能喚人好生送了公公出門去。
外人一走,府裏就炸開了鍋。
元槿有些恍惚。
這事兒,就這麽成了?
他怎麽說服太後同意的……
還有爹爹。
爹爹調去福建那邊,當真沒事嗎?
元槿顧不得其他,轉向鄒寧揚,憂心地道:“福建那邊習慣與北疆相差甚遠。爹爹……”
“不用擔心。”
鄒寧揚打斷了女兒的擔憂,擡起大手朝女兒的頭頂亂揉一通,“那裏還不錯。”
鄒寧揚心知肚明。
以皇上對自己的忌憚,即便調任,也不見得會給個多麽好的位置。
可這回卻是直接封了福建水師提督。
乍看之下,好似遠離了他待慣了的至北之地到了個陌生的地方,而且,也忽然要接觸水師,十分不趁手,有着諸多的限制和不便。
但,水師提督可是實打實的實權。
更何況,福建雖遠離北邊和京城,卻和江南的永安侯府高家不遠。
有高家人幫襯着,他在那邊不會太難過。
只是,那裏好歸好,思及另一事,他就……
鄒寧揚擰眉思量着。又怕自己的思緒被女兒察覺,便和元槿說了聲,獨自往外書房行去。
走了沒幾步,被高老爺子出聲喚住。
鄒寧揚趕忙停下步子等待。
老爺子走上前來,回頭望了眼尚還有些回不過神的元槿,說道:“那端王,倒是個有心的。你這事兒,他沒少出力。”
這一點,鄒寧揚不得不承認。故而點點頭,說道:“是。”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老侯爺踱步走着,雙手背到身後,悠然說道:“端王肯為槿丫頭費盡心力,且半點兒口風不透出來,可見也是上了心的。丫頭以往十分不容易。往後許是就好起來了。”
老爺子的話,鄒寧揚都明白。
他十分了解當今聖上的脾性。知曉這個位置定然不是皇帝當初的主意。一定是有人在旁做了一番動作,影響了皇上,讓他最後做了這個決定。
無需多想,鄒寧揚便十分肯定,定然是端王無疑。
而端王肯為他暗中走動,究其根本原因,還是為了槿兒。
既然他願意為了槿兒而善待槿兒的家人,那說明,王爺還是真把那丫頭放在心上的。
雖然心裏告訴自己要想通一點,而且,鄒寧揚也确實算是已經想通。
可是每每思及那跟逼婚一樣的懿旨,他的心裏還是不由得犯了堵。
難不成自己拒絕端王的時候語氣不夠堅定?
怎麽對方那麽快就有了動作!
不過短短數日,就将一切安排好了。
思及女兒這些年遭受的一切,再想到亡妻,他心裏發澀,深深一嘆。
娘親不在,父親又常年在北疆。
侯府衆人雖愛護她,可一年也不見得能來一兩次。
哥哥們再疼愛她,畢竟男女有別,也無法時時陪伴。
槿兒自小到大得到的關愛,終歸是少的。
如今能有個人來疼惜她,倒是好事。
只是不知道端王能夠做到哪個地步了。
鄒寧揚和高老爺子一離開,剩下的人再也沒了太大顧忌,歡呼過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元槿沖大家笑笑,在衆人驟然轉成敬畏的目光中,頗有些不自在地回了青蘭苑。
一進院子,孟媽媽就開始憂心起來。
“聽聞端王爺嗜血成性,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這可如何是好。”
葡萄在旁奇道:“媽媽之前不是說王爺性子不錯長得也好,又不拿架子,是皇家裏難得的好性之人嗎?”
原先楊驸馬的事情敗露後,元槿在家裏住的那段日子,藺君泓時不時地過來看她。孟媽媽也是見過他好幾次的。
聽聞葡萄這麽說,秋實和櫻桃都繃不住笑了。
葡萄說的那些,她們也聽孟媽媽講過。
孟媽媽絲毫都不介意被堵了這麽一句。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她說道:“若只當做王爺來看,那自然是好的。可當做咱們未來姑爺看,還是差了些。”
語畢,孟媽媽忍不住念叨:“咱們姑娘多好啊。人又漂亮,性子又好。随便一本什麽書,放在姑娘手裏,那是看幾眼都會了的。知書達理溫柔娴淑,上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還會算賬。外頭裏頭都是一把好手。”
元槿被她誇得擡不起頭來了,哭笑不得地打斷了她:“媽媽,您收斂着點。再這樣誇下去,我豈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
“姑娘本就厲害!”
孟媽媽越說心裏頭越不是滋味兒,“姑娘這樣的品貌,找個好的人家順順遂遂過着多好。怎麽非得到端王府去了呢。”
櫻桃在旁說道:“也就媽媽您擔心,我們可是一點都不擔心。”
孟媽媽斜了她一眼。
櫻桃笑嘻嘻道:“因為懿旨已經下了,擔心也沒用啊。”
孟媽媽神色更加憂愁了。
看出她是真的擔心元槿,秋實忙道:“端王爺很不錯的。沒有妻妾,端王府裏一個女人都沒有。往後只疼愛咱們姑娘一個,不好嗎?”
說到這一點,孟媽媽總算是尋到了端王爺的一點點好處了。這才心裏頭稍微松快了點。
看到孟媽媽如釋重負的樣子,大家俱都笑成了一團。
這日聖旨下得早。用了些早上差點後,元槿便準備歇一會兒,看看書。
誰料還沒想好看哪一本呢,仆從匆匆來禀,說四位繁大人過來了。
四衛繁大人,尋常人一聽也會知曉是端王爺那鼎鼎大名的四名親衛。
元槿奇道:“之前他們不是來過一趟找爹爹嗎?怎的又來了?”
婆子便道:“這次據說是來尋姑娘的。”
這時候鄒寧揚和高老爺子去了二房那裏,都不在家。元槿便讓人将四衛請去花廳,她換了件見客的衣裳後,便往那裏去了。
其實之前端王四衛來的那一趟,也是來尋元槿的。
只不過依着禮數,他們當時用的理由是求見鄒大将軍。
當時宮裏宣旨的公公走了還沒多久。
鄒寧揚即便再理解端王爺的做法,但被人擺了這麽一道,終究也是心裏發堵。
又因高老爺子就在他旁邊,鄒寧揚就一口回絕了他們。只說沒空,不見。
四衛這便回了端王府。
鄒寧揚在外書房和高老爺子商議的是亡妻高氏嫁妝的事情。
兩人前些天就抽空查看過高氏的嫁妝,又和嫁妝單子對照過了。如今既是已經弄清楚,确定了上面被調換的物品名稱、數量,還有缺失的那些,兩人便商議着一同去往二房那邊一趟,找老太太算個清楚。
故而在外書房待了沒多久,兩人就離了将軍府。
待到他們走後沒多久,四衛去而複返。
左右鄒大将軍不在,這回四人正大光明地直說要見元槿了。
見了面後,元槿方才知曉,藺君泓竟是邀了她去端王府做客。
鄒寧揚不在,元槿雖可自己拿主意,但是剛剛懿旨下來她就往端王府裏跑,着實不太好。
于是婉言謝絕。
四衛聽了藺君泓的吩咐,早已知曉她會拒絕,故而順勢說起了今日最終的來意。
“溫大師為姑娘趕制了幾件冬衣。王爺特意命我們送來。王妃不如試一試,若是不合身需要修改的話,我們再帶回去複命。”
——王爺說過,因着突如其來的旨意,想必王妃惱着呢。所以第一次無論提什麽要求,她應該都會拒絕。
不過,再提第二次的時候,她心軟,或許就不會緊接着再拒一次了。
故而先說一個她勢必不可能答應的話,再說今日的來意,想必就能有八分的可能她會應下。
聽聞第一次他們用的那稱呼的時候,元槿忍了忍,想着不過是口誤而已,無需太過介意。
接二連三的幾句“王妃”下來,她就有些撐不住了。
她不好自己去和四衛說,免得讓他們想當然地覺得這是“王妃教訓四衛”。
于是元槿側首,朝秋實示意了下。
秋實說道:“幾位大人說話還請注意着些,莫要稱呼錯了。免得外人聽到,終歸是不妥當的。”
四人自然知曉她指的是什麽。
繁英笑道:“無妨無妨。王爺吩咐過,只準私底下這麽喊。若有外人在場,屬下自然會改口。”
元槿聽得頭痛。
這連“屬下”都用上了。少不得是已經把她擺在了和端王平起平坐的位置上。
她有心想要再阻止。可是藺君泓不發話,旁人說什麽都沒用。
故而只得暫且将此事擱下。
元槿說道:“衣裳你們拿回去吧。往後也暫時不用送了。若是旁人問起來,我也不好回答。”
以往的時候,旁人不會留意到她和端王府之間的關系就也罷了。如今既是引起了旁人的留意,他和她之間再這麽往來密切,怕是說不過去。
對于這個結果,四衛雖然被端王爺提醒過後,有了心理準備。但乍一聽到,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姑娘都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端王妃了,豈不是更能正大光明地收下才是?
為何還要拒絕?
元槿卻有自己的顧慮。
如今爹爹正為了這從天而降的懿旨不悅着呢,之前連四衛都不見。
藺君泓倒好。背着爹爹偷偷來送東西。
若被爹爹發現了,看他怎麽辦。
端王爺是個混不吝什麽都不懼的。
他随心所欲地做事慣了。若她再不止着點兒,誰能勸得動他?
而且,這家夥……
她大大小小的衣裳,他都找了溫大師做。結果,溫大師鎮日裏光趕她的衣裳了,根本沒時間給旁人做。
應該給溫大師添了不少麻煩了吧。
元槿很是無奈。
她見四衛靜立不動,就将先前的話又重複了遍。
看元槿如此堅持,四衛也不好多說什麽。
不過,左右東西已經送到,溫大師做的應該合身,他們就準備将東西留下,然後人離開。
誰料元槿又好心提醒了他們,讓他們把東西帶走。
四衛面面相觑後,忽然想起來一個重要的事情還沒說。
但是這個檔口,誰敢提起來?
四人齊齊背過身子,齊齊出手。幾輪剪刀包袱錘下來,繁興輸了。
他回頭,努力朝元槿笑了笑,“王爺說王妃的嫁衣也讓溫大師……”
元槿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淡然如繁興,也撐不住王妃這樣的反應。後面的話就漸漸沒法開口了。
也是。
嫁衣都是娘家人負責準備。
自家王爺這樣想什麽都給王妃準備好,雖然是王爺的一片好心,但是,讓鄒大将軍情何以堪?
繁興思量過後,終究是沒把話說完。
他恭敬地行了個禮,朝兄弟們示意了下。這便一同急急離去,回府禀與王爺。
午膳過後,府裏迎來了好幾位客人。
府內仆從大都認得他們了,通禀之後,就請了人進去。
元槿沒料到許太太竟是帶着葛雨薇、許林雅還有少年們一同過來了。
收拾妥當後,趕忙迎了過去。
許太太握着元槿的手,萬般不舍。
她也知道,自己先前考慮的時間太久了。如今被人搶了先,無話可說。
但她也有自己的顧慮。
和鄒家結親,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既娶了鄒家女兒,又将鄒大将軍安排妥當。想必也就端王爺能夠做成罷。
這年頭在許太太心中閃過後,她就将這般思緒抛諸腦後。轉而握了元槿的手,邊笑着交談,邊往裏去。
葛雨薇按捺不住,問道:“槿兒,聽說太後下了懿旨,要你和端王爺、端王爺……”
到底是未出閣的姑娘家。
即便是直爽如葛雨薇,說到這個話題,也不由得有些羞赧。
元槿過了這半日時間,倒是對此坦然淡定多了,淺笑着回道:“是。”
她本以為葛雨薇會替她高興。哪知道葛雨薇竟是怔忡了下,喃喃道:“那賀大人怎麽辦。”
元槿沒太聽清,問道:“什麽賀大人?”
“沒什麽。我不過是一說罷了。”葛雨薇趕忙笑道。
許林雅在旁說道:“我們今兒中午聽說後,就趕過來恭喜你。”
少年們紛紛一片打趣聲。
“王爺好手段。”許林廣嗤道:“原以為他是最後一個。卻沒料到成了第一個。”
葛雨明哈哈大笑,“最後一個不至于了。有賀重淩墊底呢。”
穆效看了眼葛雨薇,垂頭喪氣地道:“說不定我是最後一個。”
葛雨明戳了戳葛雨薇。
葛雨薇回頭,看到穆效神色有些不自在,頓了頓,終究是什麽都沒說。
顧青言因着之前出力幫忙,比衆人早一點知道藺君泓的打算。
他想了想,與元槿說道:“王爺這一次費了不少力氣。還望槿兒看在我們的面子上,莫要惱了他。大将軍若是不高興,妹妹也幫忙勸着點兒。”
他們都知道,藺君泓這次是實打實的先斬後奏了。
即便是元槿和藺君泓關系極好,但沒經人姑娘家裏人同意,他自己先去求了這麽一道懿旨。還将大将軍調離了北疆。着實是有些讓鄒家有些下不了臺。
許太太知道這些孩子都不是等閑之輩。
因着見多識廣,很多大人不一定能夠發現的事情,這些孩子們也會考慮到。
故而聽聞之後,她本是有話要講,想了想,終是沒有開口。
果然,顧青言的話說完後,元槿已然笑道:“說句爹爹不高興的話,我倒是要感謝皇上這個旨意。”
兩個女孩兒或許不知曉。
但幾個少年連同許太太卻明白,她口中說的是“皇上的這個旨意”,實際上是說藺君泓暗中的安排。
許林廣笑問道:“妹妹這話怎麽說?”
“原先爹爹上戰場,我還日日擔憂他的安危。如今爹爹能夠遠離戰場,遠離危險,說實話,我安心了許多。”
幾名少年相視而笑。
——這個妹妹也是個伶俐的。
她這話,無論是說給端王爺聽,還是被皇上知曉,都十分妙。
而且,由鄒大将軍的女兒說出來,比鄒大将軍自己講出來,效果要好得多。
他們互相使了個眼色,心裏拿定了主意。
到時候旁人談論鄒大将軍的調任問題的時候,就拿槿妹妹的話來堵住旁人的口!
原本幾個少年少女正在許家相聚着玩,聽聞了懿旨之事後,都有些擔憂。便由許太太帶着過來看看。
直到見了元槿,看到她毫無陰霾的笑容,大家方才放下心來。
于是說笑着進了屋。
不多時,櫻桃來禀,說是大少爺回來了。
“大哥?”元槿驚訝。
今日并非國子監的放假日。更何況,馬上就要放新年假期了,這個時候的課程最是緊張。
大哥怎會回來了?
稍一細想,她明白過來。
許是今日兩道旨意的關系。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賜婚的那道懿旨。
果不其然。
鄒元鈞大跨着步子進屋後,根本就沒有留意到旁人。
他緊張地看着元槿,徑直地走到她的跟前,急急地問道:“槿兒可還好?有沒有人為難你?”
說着,他不顧衆人各異的目光,将妹妹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半晌。
直到發現元槿面帶微笑,臉色紅潤,舉止無異腳步輕盈,确認她真的沒事後,他方才松了口氣。
“你沒事就好。”鄒元鈞蹙緊的眉心稍微放開了些,但眉目間還是藏着隐憂,“雖說和端王府結親不是我們本意,但事情既是如此了,你也無需擔憂。無論出現什麽事情,只管和我說。大哥必會幫你想辦法。”
元槿沒有料到哥哥太過擔心她居然沒有留心四周。忙尴尬地笑着,和他指了指周圍。
鄒元鈞順着她的指尖看過去,這才發現,周圍有一群被他忽視了的人。
而且,好巧不巧的,竟然都是端王爺熟悉之人。
回想起自己剛才的種種舉動和話語,鄒元鈞腳步微微一滞。
若是旁人,在這樣的情形下被這樣的一些人聽到自己對端王爺的懷疑、對妹妹的擔憂,或許會有些赧然,甚至有些歉然。
少不得要道歉一番,解釋一通,表明自己先前太過失禮。
不過,鄒元鈞只稍微一頓後,便恢複了泰然自若。
他并未多說什麽,認真地和大家見了禮。而後對在場的唯一長輩許太太說道:“晚輩只請了一個時辰的假,需得趕緊回去,望見諒。”
許太太笑着與他說道:“鄒少爺不必客氣,盡管去罷。”
鄒元鈞恭敬揖了一禮,這便大跨着步子走了。
葛雨薇看了他的背影半晌,奇道:“槿兒,你哥哥,花了這麽久的時間回來,就是來看你一眼的?”
元槿笑道:“應該是吧。”
葛雨薇斜睨了葛雨明一眼,啧啧說道:“可真是個好哥哥。”
許太太望着鄒元鈞的背影,贊道:“不錯。很好的孩子。”又對元槿說道:“你們鄒家的孩子,都是相貌極好的。”
“可不是。”葛雨明在旁道:“元槿的雙胞胎哥哥也很不錯。功課也很好。”
“是麽?”許太太笑問道:“不知鄒大公子功課如何?”
“在國子監同級裏是數一數二的。”顧青言在旁說道:“我還聽祖父贊過他幾次呢。”
顧青言的祖父可是顧閣老。
國子監裏能夠讓他留意得到且得了他親口稱贊的,相當少。
許太太心裏有了數。
她往鄒元鈞離去的放心又望了眼,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雖然她往常想的是許林廣和元槿,但一直擔憂皇上對鄒寧揚的顧忌,故而遲遲未有動作。結果,給耽擱了。
不過,如今這狀況更好。
鄒寧揚既是要往福建去,那和鄒家結親,就不用再顧慮太多了。
許林雅的親事,也一直是她十分憂心的。
有的人家家風好,但是,家中地位不夠高。或者是家中地位夠高了,但是對方的嫡子又不夠争氣。
再不然就是母親、姐妹不好相處的。
但是鄒家完全不同。
主母故去多年。鄒大将軍是非分明性子和善。
鄒元鈞是個上進的,人又穩重。唯一的嫡出小姑子性子好不說,還是将來的端王妃。
許太太越想,越覺得這門當真是個極好的親事。
她有心想要問問元槿,鄒元鈞可曾定下人家。而後想想,這位小端王妃年歲不大,即便哥哥訂了親,家中長輩許是也不會跟她提起。
思來想去,許太太覺得既是這樣一個好事,少不得要認真對待。
恰好将要過年了。
她想了法子借機多和将軍府走動走動,再認真打聽一下為好。
許太太望了眼許林雅,笑道:“林雅的琵琶很不錯。棋藝和畫藝亦是尚可。槿兒若是無事的時候,你們可以切磋切磋。”
元槿知道許林雅是靜雅藝苑裏有名的才女,笑道:“我可比不得許姐姐。不說切磋,只希望請許姐姐指點指點我。”
她這話可不是謙虛。
從夏日裏到現在,滿打滿算,她學這些也就小半年時光。
和從小就接觸這些的許林雅相比,完全不夠看的。
許林雅聽聞後笑道:“妹妹若是有不懂的,盡管問我。我若也不會,自去幫你尋了熟知之人來教你。”
她性子溫婉,人又和善,大家都很喜歡她。
元槿也很愛和她相處。
此刻聽了許林雅的話,元槿笑道:“好啊。到時候許姐姐不要嫌煩就好。”
看着女孩兒們嬉鬧作一團,許太太心中稍定。
又坐了一會兒,許太太便帶着孩子們一同離去。
因着這次來的剛好都是相熟之人,而且還有長輩許太太在,元槿左右無事可做,便送了大家出門去。
目送着衆人遠走,她剛要往回行去,卻見一個婆子匆匆來禀。來到跟前就噗通跪下了,聲音都帶了顫。
“姑娘,姑娘,端、端王爺來了。您說,把人請去哪兒好呢?”
不問要不要請進來。只問請去哪兒。這是心知肚明不能把未來姑爺往外推嗎?
元槿忍不住搖頭失笑。
自己想的也不對。向來沒人敢把端王爺往外趕。
只不過端王爺一朝成了鄒家的準女婿,反倒是讓鄒家衆人更加懼怕他了。
也不知這是為何。
如今他親自過來了,父親和外祖雖不在,她也不好不把人請進來。不然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元槿自是吩咐了人好生招待着,又道:“先請王爺去廳裏吧。我稍後過去。”
吩咐完後,元槿先去了趟青蘭苑。
她讓秋實尋了最好的茶來,仔細地看着秋實泡好、給藺君泓端去。這才往廳裏行。
父親素來不在意茶水好壞。
家中新茶,父親嫌口味太淡。都是尋了味兒重些的濃茶來泡。然後把最新最好的茶都放到她這裏了。
如今家裏也沒旁人在了,她就索性将這些都收好。哥哥們每每回來,她就讓人送一些過去。
廳旁的茶水間,她本是備了些好茶的。無奈剛才許太太她們過來,用光了。
這一來一去的,就耽擱了一點時候。
可是對于等的心焦的人來說,短短片刻時光,都是極其難熬的。
這幾日藺君泓在忙着張羅懿旨的事情,還有鄒寧揚的調任問題。一直不得閑來看元槿。
如今候了這許久,兩人再一見面,他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孩兒,竟是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來。
女孩兒因着心情不錯,笑容極其甜美。又和好友們玩鬧了許多,雙頰淡緋,仿若染了胭脂一般,豔麗嬌俏。
本就是極其出衆的相貌,如此一來,更為奪目了些。
少年腳步一頓,竟是看得呆住了。
端王爺平日裏都是威風八面的模樣,哪裏有過這樣在人前犯傻的時候?
元槿環顧了下,看看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周圍沒甚人在,就笑着上前在他眉間一點。
“醒醒吧。”她輕笑道:“想什麽呢?”
話還沒說完,她腰間一緊,已經跌入了寬闊溫暖的懷抱。
“自然是在想你。”藺君泓吻了吻女孩兒額上,“你呢?想我了沒?”
雖然剛才人都退了出去,但是,門卻沒有關上。
被親了這麽一下,元槿緊張至極。生怕被人瞧見,她掙紮着回頭去看,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
藺君泓笑着松開了她,捏捏她的鼻尖,笑道:“你那幾個丫鬟夠機靈,出去的時候把門帶上了。”
“哦,原來懂得關門的就是機靈。”元槿不住颔首說道:“旁人都說得端王爺一句贊不容易。如今看來,也很簡單。懂得關門就好。”
看她眸中閃着的促狹之色,藺君泓心覺好笑,哼道:“雖說這個不錯,但也得看誰使。往後你若是對着我來這招把我關外頭,少不得要好好懲罰你。”
元槿愣了下方才反應過來,藺君泓說的是兩人成親後,她可不能把他關在卧房外頭。
她又羞又惱,仰起頭來駁道:“即便我真要關,你能怎麽罰我?”
“怎麽罰你……”藺君泓的視線在她胸前掃了一圈,意味深長地道:“你到時候就知道了。”
元槿的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熱。
這才不過宣讀了懿旨而已。他、他居然就這樣口無遮攔?
看她羞窘得說不出話了,藺君泓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姑娘怕羞呢。
不過,來日方長。也不急于一時。
他想辦法把婚期定早一些,不就好了?
今日終是心願得償,他太過歡喜,終是忍不住來看看她。
偏偏那些人都在……
他只能在街角處等了很久。
待到許太太她們都走了,方才現身。
不然的話,光是和那些兄弟插科打诨,時日也就過去了。根本沒法和她好好說幾句話。
好在他們走得及時。
要是鄒大将軍回來了他們還沒離開,他想和小丫頭單獨見見面,恐怕都很難。
藺君泓拉着元槿去到椅子邊,讓她坐到了他的腿上,方才擺弄着她的手指說道:“先前那些衣裳,你幹嗎不收?”
元槿早就料到他會問這個。
她想着,他定然是因了這個緣故特意跑這一趟的,便将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若爹爹知曉了你私下送我東西,我還收了,他豈不是要生氣?倒不如往後再說了。”
“往後是哪一天?”
藺君泓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下,問道。
元槿抽了抽手,沒成功。含糊着說道:“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收你東西的那時候。”
藺君泓心知她說的是成親後。
看她害羞,愈發想要逗她,板着臉說道:“既然做出來了,它們就都是你的。與其進了端王府的門再穿,倒不如現在就用上。一來樣式新穎,二來往後少不得還有更好看的。”
聽到“進了端王府的門”幾個字,元槿微微別開了臉。雙頰緋紅。
藺君泓輕笑着說道:“我又給你帶來了。收下吧。總不會我送來了你還不收吧?”
“終歸這樣是不太合适。”元槿小小聲地道。
如果被父親知道了,父親不一定會惱了她,卻一定會生藺君泓的氣。
藺君泓半眯起眼,說道:“旁的不說,溫大師花費了這麽久的心血,你舍得糟蹋?”
元槿想到溫大師和善溫柔的笑容,有些過意不去,微微垂首。
她沒開口駁斥,藺君泓已經大大地松了口氣。再仔細想想,又有些無奈。
小丫頭對誰都心軟,就是對他心硬。
拿誰出來勸她都管用。偏偏用他來勸,她不心疼。
越想心裏頭越是堵得難受。
藺君泓一把拉過她的手臂,不顧她的掙紮,硬是把她摟進懷裏緊緊抱住。
“你可真是個狠心的。”
他将她亂動的手扣在了她的身側,微微垂首,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輕輕摩挲。
聞着女孩兒身上淡淡的馨香,藺君泓越想,心裏越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低聲抱怨。
“沒見旁的女子跟你似的,非要與自家夫君将界限劃分得這樣分明。往後我的不就是你的?端王府的一切、我的一切,不還是你說了算?非要跟我算得那麽清……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