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去往山林寨子裏,只能靠導游,沒有路。

怎麽走,都靠本地向導的個人經驗,能不能玩兒好,關鍵還是看導游。

老錢領頭走在前面,辰涅拿着手機跟在隊伍中間,她前面是胖子孫戗和貝雷帽小青年周生,旁邊是白胖的年輕女人孫小銘,走在後面個子高高的女人叫鄭優,而陳碩帶着他的小女友走在最後。

老錢轉回頭,朝最後面喊:“這速度不快,但是也要跟緊了。”

範粟晨答應一聲,拽着陳碩的手,在後面說:“我們去面前。”

辰涅低頭看自己拍的照片,聽到後面陳碩回答:“沒事,我們就後面好了,不會跟丢的,我看着呢。”

範粟晨有些不開心地嘀咕:“怎麽了啊,你從進山開始就有點不高興。”

山林裏靜,腳步踩在泥地的聲音都一清二楚,更何況後面的交談。

辰涅嘴角一扯,拿起手機,側身對着遠處的風景樹林拍照。

後面陳碩眼見她拿手機拍照,驚得心裏一跳,身體下意識一顫,看清她是在拍風景,才裝作平靜地挪開視線。

範粟晨卻奇怪地問他:“你剛剛怎麽哆嗦了一下?”

陳碩幹幹道:“沒什麽,露水進了脖子吧。”又拉開範粟晨拽着他胳膊的手:“別拉着,要是我一腳崴了,你拉着我,和我一起摔。”

甜言蜜語也比不上陳碩随口一句話,範粟晨果真松了手,開心地笑起來。

拍完照,收起手機,辰涅估計陳碩現在死的心都有了。

仔細想想,要她是陳碩,出軌一趟帶個小三躲到他省山裏的景區玩兒還能撞見老婆的閨蜜,她也想死。

她估摸着,陳碩如此表現,還是多少有些緊張的,恐怕現在無沒心思看風景了,一路墊在後面都在想該怎麽解釋,又該怎麽讓她這個好閨蜜在趙黎月面前閉嘴。

很緊張吧?很憂慮吧?悔得腸子都青了吧?很怕她找個機會拍照留證據吧?

辰涅勾了勾唇角,無不壞笑地想,下面的路還長着呢,你就煎熬着吧。

老錢帶路,朝着深林裏走,不一會兒,大家發現周圍全是樹,靠眼睛已經辨別不出東西南北了。

孫戗從包裏掏出指南針,左右晃了晃,指着兩個方向說:“南、北。”

老錢看了他手裏的東西一眼,笑笑:“我們出門不帶這個。”

孫小銘驚訝:“不會走丢嗎?你們看什麽?北鬥星,樹的長勢,還是手表?”

老錢踢了踢一塊石頭,笑笑說:“這可是看家的本事,不能告訴你們,不外傳的。”

孫小銘是隊伍裏最咋呼的,話最多,因為她,大家才相互知道了名字。

孫小銘還說她早年寫書,存了些錢,這一年都在外面采風,這一趟是最後一站,靈感爆棚,回去就寫個三四本。

一路上,老錢引路地他們看風景,孫小銘就時不時聊她的見聞,聊她旅行的感悟。

走到一塊凹陷的泥地,辰涅正擡步跨過去,孫小銘拽着周生的手跟在後滿說:“我之前去一座偏遠的山區,拖拉機都開不進,牛車上去,要走幾個小時,那地方跟這裏真是沒辦法比,太窮了……哎哎哎,再拽我一把。”

辰涅轉身去扶她。

孫小銘跨過來,抖抖腳下的泥:“那地方不去一次,你們都不敢相信國內真的有這麽窮的地方,人均年收入不足3000。”

後頭範粟晨聽了,奇怪道:“啊?這麽少。”

辰涅表情平淡,轉眼看到鄭優眼神裏的嘲諷,她只當沒看到。

孫戗等在原地,說:“一看你們就是城市裏長大出來的年輕小姑娘,沒受過苦,我老家那個地方,人均年收入這幾年也才兩萬。”

範粟晨吐吐舌頭,顯得嬌羞又不好意思。

周生把貝雷帽塞進包裏,問老錢第一個休息站還有多遠,才加入到話題:“涼山以前也不像現在這樣啊。”

老錢蹲在一塊石頭上,笑笑說:“以前寨子都在山裏,和外面沒多少聯系,也窮,自己吃自己的也夠。十多年前和外面沒法比,就是打仗那會兒,地方偏僻,槍子兒都進不來。”

孫小銘一拍手說:“那多好,老祖宗挑對了地方,佑護子孫後代免除人禍,現在你們這兒又是景區,能賺不少。”

老錢笑着點頭,搓搓手:“是挺好的。”

聊過一陣,重新出發,和剛進來時相比,這個七人散團隊伍有了些許變化。

孫戗依舊打頭,辰涅、孫小銘跟着走,周生說是要拍照,走到隊伍後面,陳碩依舊墊底,前面是不愛開口說話的鄭優,範粟晨嫌走在後面悶,自發到前頭來聊天。

孫小銘還在聊那個偏遠又平困的山區,說:“別看現在捐款、自助、愛心慈善多,我跟你們說,這些東西,還都是挑能入眼的地方去的。有些地方,慈善基金都會特意避開。”

範粟晨眨眼:“為什麽啊?”

“因為太窮。”孫小銘回她。

“啊?不就是因為沒錢,才需要資助嗎?”範粟晨完全搞不懂這裏面的邏輯。

孫戗轉過頭來,說:“因為有些部門想撈油水?”想一想,似乎也只有這種說的通。

孫小銘側眸:“哪兒啊,以我這兩年看過的聽過的總結,別把社會想那麽黑暗。”

“因為人口買賣吧?”辰涅突然在一旁開口。

這句話把孫戗、範粟晨弄得一驚,全都瞪眼看着她。

辰涅卻只是平靜說:“重男輕女,偏向生男孩兒,本地女人少,又窮又沒錢,娶媳份兒生孩子傳宗接代怎麽辦?只能買。”

孫小銘立刻附和說:“對,就是這個思路!”又感慨:“現在的美女都這麽聰明,讓我們這些普通人壓力很大啊。”

隊伍最前面,老錢突然轉頭看了他們一眼。

範粟晨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真可怕。”

“雖然可怕,但是是真的。慈善款真心不能過去,給他們錢,他們也不是自己用,存着啊,存夠了,就去買媳婦。按照我們這些人的想法,越窮,你不能窮孩子對吧,把孩子送出去上學啊。他們可不這麽想,他們覺得學了沒用,還不如早點結婚生孩子,錢花出去那是別人的,留着,以後兒子就能有老婆。”

話題到這裏,只會越聊越深入,辰涅擡眼瞧了隊伍前面的老錢一眼。

“那他們買的女人,都是哪兒來的?”範粟晨覺得又可怖,又心驚,卻又更好奇。

孫小銘說:“有些是附近村子的,大部分……都是人販子那兒的。”

至于人販子那兒的女孩兒哪來的,那就很雜了,據說有些地方,生孩子多,生的女孩兒專門用來賣錢,有些可能是拐騙。

這都是夾縫于世間的黑暗。

後面深入的讨論,辰涅再沒有加入,她顯得興致缺缺,自動讓開身旁的位子,落到後面。

在大家看來,這再正常不過,她長得漂亮,就該有美女的矜持貴冷,她不常開口,才是正常。

行了接近兩個小時,走走停停,路上再休息一陣,終于,一行人看到一個木制建築的休息站。

有店鋪有休息的桌椅,還有衛生間。

大家都進去,找地方坐,掏包拿東西吃。

辰涅把背包放下,轉身和孫小銘一起去衛生間,範粟晨和大家聊得熟了想挨過去,卻被陳碩一把拉住。

陳碩餘光看辰涅走進衛生間,才對範粟晨說:“你別坐那兒,和我一起坐那邊。”

範粟晨皺眉,為了避免顯得他們兩個不合群,刻意壓低聲音:“幹嘛呀,大家都熟了,一起坐好了。”

陳碩摟着他的肩膀哄道:“你也知道我平常做項目都在辦公室,不常出來走,你和她們聊得開心,都不陪陪我?”

範粟晨立刻吐吐舌頭,把包拿到另外一邊的木桌上:“好啦好啦,我陪你好了。”

她剛說完,進來個男人,微微喘着粗氣,胸口起伏不定,目光卻在店內一掃,淩冽深沉。

店主正和老錢聊天,看清來人,奇怪道:“厲承?”

女衛生間的門剛好被拉開,辰涅走出來,一擡眼看到了厲承。

本地人和老錢都只看厲承,奇怪他怎麽過來了,厲承卻朝他們一擺手,走向辰涅。

辰涅甩甩手上的水,看着他,略有意外,卻突然抿唇,眼裏帶着笑意。

厲承走過去,皺眉凝眸,冷目看着她,一把鎖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出店。

他們沒走遠,繞過店鋪,走到一片林子後面。

他将她抵在一棵樹下,手從衣領上穿進,按在她帶傷疤的肩側。

他明明還在喘氣,可手卻冰涼,貼在她溫熱的肌膚上,驟冷的溫度,令人顫栗。

辰涅縮了縮脖子,她看不到他面孔上的表情,因為距離太近,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眼眸,那雙眼睛裏,含着憤怒。

“以前的教訓,還不夠你老實呆着嗎?”他們緊緊相挨,呼吸相對,他的手掌還貼在她肩膀上,卻沒有恰逢其時的情話。

也許是适應了溫度,也許是她的肩膀暖了他的手心,辰涅不覺得這樣不舒服,反而擡起手,拽住了男人的衣領。

她望進他眼底,無畏的,将他們的距離再次拉近。

厲承的肩膀卻突然一懈,貼着那塊傷疤的手輕輕松開。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除了手下那塊猶在的疤痕,她如今整個人都讓他陌生。

厲承這幾年都不曾再想起她過去的模樣和那些事,此刻卻突然想起,她以前其實是另外一番樣子。

不是現在的容貌、聲音,更沒有現在的氣質。

面對陌生未知的人和環境,她曾經是那麽慌張恐懼,他見過她痛哭、小心翼翼,看過她的狼狽肮髒。

厲承看着辰涅,眼前與腦子中的過去紛雜交錯,記憶中辰小念的面容和面前辰涅的臉孔完全融合,尋着記憶,他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那個女孩兒——

那年他隔着木門,偷偷打量,他看到她昏睡在屋子裏的榻上,身上斜蓋着被子,露出陳舊的衣服。

村子裏一位叔叔站在一旁,用方言問他:“那麽樣?”

他還不懂這三個字背後的意義,只是反問:“她不是山裏人,怎麽會在這裏?”

男人朝他笑笑,明明才三十多歲,卻是滿臉的褶皺,他對厲承說:“我們在山下救了她,不知道她家住哪裏,就把她帶進山裏了。”

厲承點頭,目光落向屋內。

他那時候其實知道,這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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