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鋒城常家镖局議事堂內氣氛緊繃而肅殺,在座者皆是從邊州各處分局趕來的镖局首領,包括陪同常柏衍前來的數名近衛與展翔,二十餘人将偌大的議事堂擠得滿滿的,但卻無一人開口說話,每個人都安安靜靜地等待坐在首座的老大開口。
“雖然你們大夥都認為肯定是白華土匪所為,但我和你們的想法卻正好相反,我認為這絕對不是白華山上那群土匪幹的,那群人不像會幹這種殺人越貨,甚至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的惡行。”坐在首領座位上常柏衍終于不疾不徐的開口說道。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常爺,五、六年前那群人的确不會做這種事,但是近年天災不斷,那群人似乎無法自給自足,所以早和其它強盜土匪沒差別,專行劫镖越貨,搶銀搶糧之惡行。”鋒城的負責人汪峰說道。
他是當年随常柏衍到鋒城開強拓土的一員,之後因成為此地負責人而在此定居,所以對于白華山上那群土匪這些年來的改變,以及從何時開始自甘堕落的,在場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以及更有資格說話。
“這件事我也有耳聞,但他們似乎從未對咱們镖局所護的镖下過手。”常柏衍說。
“那是因為他們知道常爺和咱們镖局的厲害,所以才不敢搶咱們。”汪峰理所當然的答道。
“所以,以前他們知道咱們的厲害,這兩個月就突然變得不知道了?”常柏衍挑眉平靜的說。
坐在他右手邊的展翔一個不忍,登時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
常柏衍面無表情的轉頭看他一眼,他立即噤聲,面色一正的開口致歉道:“抱歉,請繼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吧?是吧?
“這件事你怎麽看?”常柏衍開口問師弟,沒讓他繼續閑坐在一旁看戲。
“我跟大師兄的看法不謀而合,覺得罪魁禍首應該不是白華山上那群土匪。”既然問到他,展翔也只好發表一下自己的高見。
“理由是什麽?”常柏衍又問。
“就像師兄剛才所說的,既然對方以前知道對咱們避其鋒芒,沒道理這兩個月極盡挑釁。這是其一。其二是,他們的作風變化得太過突然,即使更換首領,其手下的作法也需要一段時間的适應期,不可能說變就變,除非手下也是整批換人。其三,我在來這裏的路上曾經遇到一個樵夫,他曾親眼目睹過一個商隊遭遇搶匪,結果兩方還沒打起來就又冒出第三批人和那群搶匪打了起來,于是使得那團商隊平安脫險。”
展翔侃侃而談,說到這兒,他緩慢地看過在場每一位首領臉上的表情,然後才又緩聲開口問道:“各位首領,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件事,知不知道那第三批人到底是什麽人?”
“這件事我從未聽過。”有人搖頭說。
“也許是兩隊積怨已久的盜賊不約而同的鎖定了相同的目标,然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雙方才會一言不發就大打出手,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有人猜測道。
展翔對此不予置評,接着卻看向汪峰,“聽說這裏的官老爺近來頻頻請汪首領前去府院議事?”
“對,便是為了此事,府主大人坦言府院官兵無能,希望咱們常家镖局能出面管管這件事。”汪峰答道。“這件事昨晚屬下已報告常爺知曉。”意思是他和官員見面可不是為了做什麽官商勾結,中飽私囊之事。
展翔笑了一下,道:“就連向來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官府都跳出來聲讨白華土匪,你們不覺得這件事挺耐人尋味的嗎?”說完,他便懶洋洋的靠回椅背上,再沒開口說話。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露着陰謀的氣味,只是這個陰謀到底是針對咱們常家镖局,還是白華山上的土匪,或者尚有其它隐藏在暗處的勢力那就不得而知了。”常柏衍緩慢地開口結論道。“所以,為免遭受有心人士的陰謀算計,咱們得先搞清楚白華土匪在這件事上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是被害者還是加害者,抑或是無辜的第三者或第四者。”
“即使他們是加害者,他們也不會承認的,常爺。”有人忍不住開口道。
“不需要問他們,我自會判斷。”
衆人面面相觑,并不是很懂老大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常爺,您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呀?自會判斷?您是要怎麽樣判斷啊?”
“我要混入他們之中。”常柏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宣布。
“啊?”衆人當場瞠目結舌,驚呆傻眼。
常柏衍決定的事向來是一錘定音,少有人能置喙或令他改變主意。
散會回到寝所後,在會議上為顧及大師兄顏面并未出言反對他的展翔立刻發表他不贊成的看法。
“大師兄,這件事你可以讓別人去做,并不一定需要你親自去以身犯險,所以我反對。”他一臉慎重的說。
混進別人家的山寨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因為既是要混進去,便不可能成群結隊,甚至連同伴最好都不要有,單獨一個人最能讓人釋疑,也最安全,但是相對的也最危險,因為得孤軍奮鬥。
事成也就算了,若是形跡敗露的話,只身陷在四面八方都是敵人的情況下,那可不是簡單的一個死字能解決的慘烈。
所以,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就只有身為常家镖局領袖的大師兄不能做,因為他對大家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不能出一絲一毫的差錯。
“這件事非我不可。”常柏衍緩慢地搖頭道。
“這是什麽道理?我去難道就不行嗎?”展翔不解也無法接受。
“不行。”常柏衍再度搖頭。
“為什麽?給我一個理由。別說我武功不如你,就算不如你,逃命也不成問題,對于逃命我相當的有自信。”展翔一臉自信的認真道。
“還沒去就想着要逃命嗎?”常柏衍一整個哭笑不得。
“大師兄,你知道我的意思是我逃命的本事不比你差,所以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給我一個能說服我非你去不可的理由。”展翔嚴肅的強調,臉上沒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
常柏衍點了點頭,指着房裏的椅子要他坐下來之後,這才開口與師弟分析非他不可的理由。
“想必你也看出這整件事透露着陰謀詭計,現今咱們不僅不知道策劃這陰謀詭計的是何人,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為何,唯一知道的就只是咱們和白華山上那群人被牽扯其中。”他冷靜的說。
“假設對方的目的是沖着咱們常家镖局,甚至是沖着我常柏衍而來的,我所在的地方一定是最危險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待在镖局裏,讓局裏的兄弟們為我拚命。既然我要隐匿行蹤,那何不趁機混進白華山寨,一方面可以藏匿,另一方面又可以調查,一舉兩得。”說到這裏,常柏衍略微停頓了一下。
“你問我為什麽不能是你是不是?”他看着師弟,認真道:“因為就算不是我去,你也不能去,你得留在這裏替我穩住镖局。現今最讓我深信不疑的人只有你,而且你也有這個能力。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咱們得防止一切可能性的發生,其中甚至包括內賊奸細的問題。我并不想懷疑兄弟們,但是多一份小心與顧慮總是需要的,因為我是首領,有成千上萬的家庭依附我而生活着,為了對這些人負責,我不得不步步謹慎,事事小心。小師弟,你明白嗎?”
展翔驀然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大師兄。”
“那麽接下來這段時間常家镖局就交給你了。”常柏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道。
“大師兄放心,師弟不會讓你失望的。”展翔慎重的承諾道,一頓後又說:“不過大師兄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常柏衍點頭問道。
“你得保護好自己,平平安安的歸來。”展翔認真的看着他說。
“放心,大師兄的逃命功夫可不比你差。”說完師兄弟兩人對看了一眼,皆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當然一定會平安複還!
“席大叔,你确定今天未時有商團從這裏經過嗎?”
在樹林裏埋伏的白華土匪等了快要一個時辰,蚊子都喂飽了好幾批,結果別說商團的車隊了,根本連個人影都沒看到,讓偶爾随大夥下山加入行動的蘇靜初忍不住出聲問了身邊的四當家席如山。
“消息是迪哥給咱們的,大當家回山寨之後可以問問他是不是故意在整咱們。這種情形已經發生好幾次了,老子也已經不爽很久了。”席如山咬牙切齒的說,雖然已将說話聲音壓低了許多,但話聲依然傳了出去,惹得附近幾個聞言者不由自主的悶笑了起來。
“這種情形已經發生了好幾次?”蘇靜初眉頭輕蹙的問道。
“沒錯。”席如山咬牙道,懷疑迪哥是不是在懲罰他上回又和龐老三兩人在寨裏一言不和大打出手的事,因為聽說龐老三那邊也枯等撲空了好幾次。知道兩人都受罰他心裏好過一些,否則早就暴走了。
“葛大叔不會做這種事。”蘇靜初若有所思的搖頭道。
“迪哥肯定是為了我和龐老三上回又在山寨裏大打出手的事懲罰我倆,因為龐老三也被整了。”席如山撇嘴道,有些無奈又有些忿然。
“龐大叔那邊也是?”
蘇靜初皺緊眉頭,總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她正欲開口打算問得更仔細些時,卻猛然聽聞席如山低聲對她說:“禁聲,有人來了。”
她立即禁聲,轉頭看去,不一會兒就見路的那一方果然慢慢地露出了商團車隊的身影,車隊的兩側與前後全是随行镖師,人數較往常多了一倍有餘,個個神色緊繃,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由此可見,那群冒牌白華土匪近來的惡劣行跡讓商隊與镖師們有多懼怕。
他們靜靜地躲在樹林內看着車隊從他們眼前經過,一輛接着一輛,足足有七輛馬車的貨物這麽多,這也難怪二當家葛迪會一口咬定那群冒牌貨這次絕對會出現,因為這麽大一票買賣要對方不心動、不行動,那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現在,他們只要遠遠的跟着車隊,等那群冒牌貨自動現身即可。
車隊又往前走了幾裏路,這一路上風平浪靜,镖師們臉上緊張的神情也稍稍緩和了一些,因為危險路段已過了一半,只要再堅持住後半段路程,他們就可以脫離白華土匪最常出沒的區域範圍了。
然而,愈是希望,愈是失望。
箭,突然從兩側的樹林裏射出,正中一名镖師的胸口。
在他附近的镖師立即拔刀,揚聲警告道:“白華土匪來了,白華土匪來了!”
雙方大戰因此聲而拉開了序幕。
持刀匪徒殺聲隆隆的從道路兩側的樹林內殺出,镖師們奮勇上前迎敵,刀劍交擊,血光四射。
“殺——”
突然之間,不知從何而來的另外一批人從後方殺入戰場,将兩方人馬都吓了一大跳,不知對方是友是敵,直到那些後來之人毫不猶豫的揮刀斬向那群與衣着統一的镖師們有着明顯分別的匪徒,商團這邊的人馬方才放下心來。镖師們一個個士氣大振,立刻與這群不知名的朋友一股作氣的殺向那群匪徒,殺得他們節節敗退。
“砍死他們,留幾個活口帶回去就行了。”席如山殺氣騰騰的吼道。“他奶奶的,膽敢冒充咱們白華山土匪,你爺爺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群兔崽子到底是何方來的妖魔鬼怪!”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席如山只是發洩連日來的不爽,随口自言自言的說了這幾句話而已,沒注意距離他不遠,與他一同揮刀砍向敵人的人并不是山寨裏的夥伴,而是一名镖師。當他不自覺的說出“咱們白華山土匪”這七個字時,那镖師整個人都呆住了,連敵人正朝他揮刀砍來他都沒發覺。
席如山眼捷手快,刀子一架,擡腳一踢,立刻救下那名發呆中的镖師。
“他奶奶的,戰場上你發什麽呆啊,找死不成?”他轉頭朝那名镖師怒罵道,臉一轉,擡腳往前又殺向另外一個敵人。
冒牌貨眼見不敵,開始往後退走,席如山等人怎麽可能放過他們,毫不猶豫的追殺過去,他們沒有人注意到商團那些人并未跟上,相反的還一個通知一個的迅速往後退,然後保護商團火速逃離此地。
那些後來的人竟然也是白華土匪?
雖然不知道這兩批白華土匪誰是真誰是假,但是有一點是假不了的,那就是他們都是土匪,都會搶劫商團,他們得趕緊逃命才行。
所以,當蘇靜初和席如山回到此地時,商團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些橫躺在地上,被同夥們遺棄的屍體,大多都是那群冒牌貨的成員,還有兩名镖師。
蘇靜初并不是第一回看這麽多人死在她面前,早在幾年前她剛到山上投靠外公時,鄰國有兩批馬賊正不斷地在邊境村莊為惡,燒殺擄掠,無惡不作。
有一回,外公帶上她與大夥前去阻劫那些可惡的馬賊,雙方大戰一場,死傷人數衆多,但外公和大夥卻是面無表情,一臉平靜的對她說這不算什麽,因為她沒看過戰場上屍橫遍野的景象。
那時她只覺得大家無情又冷血,那些死去的人可都是大夥每天相處,同吃一鍋飯的家人與朋友啊,他們怎可以對同伴的死亡如此無動于衷?這讓她非常的生氣。
但是後來相處久了她才知道,大夥不是無動于衷,而是早已哭幹了眼淚,早已難過心痛到了麻木。他們不會為死去的夥伴朋友流一滴眼淚,不會說什麽感人肺腑的場面話,卻會照顧死去夥伴所留下來的家人,終其一生。
而這便是他們白華山寨能團結一致,萬衆一心的原因,因為大夥都是家人,比血緣關系還要更親更近的家人,真正的一家人。
“把他們的屍體埋了吧。”她在心裏輕嘆一聲。
屬下們立刻動手執行她的命令。
“這名镖師還有氣,還沒有死。”突然之間,有屬下揚聲叫道。
蘇靜初聞言立刻上前查看,果然,眼前這名胸口中箭的年輕镖師還活着,不過氣息有些微弱,得盡快救治才行。
“現在該怎麽辦?要派人把他送到鋒城去嗎?”發現這名镖師還活着的屬下問道。
“不行,從這裏到鋒城太遠了,他撐不到那裏。”蘇靜初搖頭道。
“那怎麽辦?要将他丢在這裏,讓他自生自滅嗎?”
蘇靜初蹙眉猶豫了一下,毅然決定道:“帶他回山寨治療吧。”要她見死不救她實在辦不到。
“這樣沒關系嗎?”屬下有點猶豫。
“沒關系,只是一個受了傷的年輕镖師而已,翻不起什麽浪的。最多在他傷好到可以下山之前派人守着他就行了。”她冷靜道。
“那我去做個擔架過來。他的情況可能沒辦法用背的方式上山。”
“好,麻煩你了。”
“您客氣了。”
躺在擔架上假裝昏迷不醒,讓人搖搖晃晃擡上白華山的常柏衍覺得很憋屈。
按照他的計劃,他的确是想裝受傷讓人救上山去,因為倘若白華山上盤踞的仍是多年前他所熟知的那夥人的話,他相信他們肯定不會見死不救。果然如他所料,他被這夥人帶上山了,只是他受傷倒地的方式真的讓他憋屈到都快要得內傷了。
他可是個武林高手,雖不敢誇口說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也鮮少有對手,近來甚至還被人拱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結果呢,他卻得為了演戲而被一支從樹林裏射出來,而且有氣無力的箭射中進而重傷倒地不起,實在憋屈到一個不行。
那個射箭的家夥真是該死,這麽多镖師,這麽多标靶,他誰不好挑,幹麽偏偏挑上他來當箭靶射啊?害他原本想殺一個痛快,殺二個還本,殺三個勉強賺點利息之後再讓人砍一刀裝死的計劃整個胎死腹中,真的是太不爽了!
不管如何,他總算還是成功的進入了傳說中白華山上的土匪窩。
他感覺擔架被放了下來,那個一路上摻雜在一堆男性聲音中唯一的女性聲音再度響起。
“李爺爺,您快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別急,老夫看看。”
一個蒼老的聲音随後響起,然後他感覺有人正在替他把脈,他立刻運用內功将自己的脈搏控制在受傷虛弱,但不致于會致命的情況。
那人在把完脈之後并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又查看了一下他胸前的箭傷。那支羽箭射在他心口附近,不過并沒有傷到要害,傷口也不深,因為這是他有意為之的,不然他沒辦法一箭就倒地不起,讓人誤以為他已經死了,而将他留下來。
“還好,死不了。”一會兒後,那個蒼老的聲音平淡的開口說。
這大夫的水平不錯,竟然看得出他死不了。正中心口處的箭傷可不是每個大夫都有膽,敢用這麽平淡的語氣說出“死不了”這三個字的,大部分都會選擇說情況不樂觀,或要再觀察看看之類模棱兩可的判斷。
“太好了。”那唯一的女聲說,有一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看小姐您這麽關心這個小夥子,該不是看上人家了吧?”那蒼老的聲音道。
“李爺爺,您胡說什麽啊?”
“怎麽會是胡說呢?您瞧瞧這小夥子長得面如冠玉,俊逸非凡,體格也結實,哪個小姑娘看了不臉紅心跳,芳心悸動呀?”
“李爺爺——”女子無奈的聲音立刻被蒼老的聲音打斷。
“而且您瞧他,雖然心口中箭卻完全沒傷到要害,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運氣。”蒼老的聲音說:“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像這種有福之人很适合當您的壓寨相公。正好您對他有恩,就叫他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好了,您覺得如何?”
“李爺爺,拜托您別再胡說八道了。”
“老夫可是很認真的。您若不好意思,就讓老夫來牽這條紅線好了,反正這小夥子接下來都要待在老夫這裏療傷,他若是敢不從,老夫就給他吃一堆苦頭,看他從不從——”
“李爺爺!”女子高聲叫道,幾近尖叫。“拜托您別再鬧了好嗎?”
“就說我是認真的嘛。”蒼老的聲音似乎帶了點委屈還有些許無奈。“小姐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再不找個人嫁了就要嫁不出去了。将軍臨行前将您托付給咱們這些老部下照看,結果卻将您照看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老夫是愧對将軍啊。若是等将軍回來您還是沒能成親,老夫只能以死謝罪了。”
“拜托——”女子無奈的呻吟道。“求求您就別再見縫插針,找到機會就說這個好不好?外公他才不會為了這件事怪罪你們,因為他跟我說過,我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找到一個喜歡,并且想一起過一輩子的人再成親最重要,不需要心急。”
“什麽?将軍竟然将這種要不得的想法也灌輸給小姐?您什麽事都能聽将軍的,就這件事不能聽,不能信!将軍就是因為對感情太過執着了,這才一生只有夫人一個人,也只生了你娘一個孩子,到現在都沒有一個可以傳宗接代的後嗣。小姐難道不知道這是多麽凄涼又可悲的一件事嗎?”
“外公很愛外婆,即使外婆都已辭世多年了,外公依然深愛着外婆,只愛她一人。這一生一世生死不變的愛情,李爺爺不覺得很感人嗎?”
“小姐——”蒼老的聲音着急的叫道,卻被打斷。
“好了,別再說了,救人要緊呀李爺爺。”女子提醒。
常柏衍心想,可總算有人想起他了,如果他是真的受了重傷的話,恐怕早已經死絕了吧?這兩人也算極品了,竟然丢着傷員在那邊争論一名女子的婚事,而且當事人還就是争論者之一,感覺真的有些荒謬。
不過老者口中的将軍是誰?是真正征戰沙場的将軍,還是只是一個外號或昵稱呢?老者剛剛似乎有以老部下自稱,那麽這個将軍有可能是位真正的将軍。只是一位将軍怎會淪落到此據山為王呢?
這麽一想,常柏衍又覺得用“據山為王”這四個字不太适合,因為他突然想起這群人當初盤踞在這裏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保護百姓……
等一下,這麽說來,五、六年前便已不在朝中為官的将軍,加上會為國家的前途和百姓的命運而擔憂的将軍,即使卸下兵甲戎裝,卻卸不下他那顆憂國憂民的心。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将軍,他只知道一個,那就是他們天興國的護國大将軍——段良玉大将軍!
常柏衍頓時震驚不已,對自己的推論結果感到有些難以置信,但是他知道這個推論有八成以上可能是真的,否則無法解釋當年這群人的突然出現,以及不斷與跨越邊境到天興國來犯事的鄰國盜匪、馬賊等戰鬥,以保護邊境百姓的財産與生命安全的行為。
護國大将軍段良玉是他今生除了師傅之外最敬佩與敬重的一個人,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雖然段大将軍現在好像不在這裏,但是他的家人在這裏,部下在這裏,家在這裏,所以遲早有一天他還是會回到這裏來的。
想到未來他極有可能能見到段大将軍,并且與他說上話,他就滿心激動。
白華山果然是卧虎藏龍之地,難怪成了三不管地帶,又有誰能夠想到七年前卸甲歸田後,從此行蹤成謎的護國大将軍竟會隐身于此,默默地繼續他保家衛國的職責呢?
段将軍這個護國大将軍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實、當之無愧,令人敬佩啊。
不過話說回來,這下子情況似乎變得有些複雜了起來。
他原以為白華山這群人只是無端被人嫁禍的無辜第三者,和那個陰謀詭計應該沒什麽關系,畢竟他們只是一群平民百姓而已。
結果,怎知這群人竟大有來歷,就算不提段良玉大将軍好了,這些跟随大将軍的親兵部下,哪個不是戰功彪炳的戰将?說不定其中還有曾任四、五品的大将在裏頭。
這下子真的是麻煩大了,他原先還以為自己和常家镖局便是陰謀詭計者的目标,可能性至少有八成,但是現在卻冒出這麽多曾經對國家極為重要的大人物及其眷屬,誰知道這些人過去是否曾經在什麽地方得罪過什麽人,現今他們失勢,而對方也許正得勢,這樣風水輪流轉了之後,人家若想來個秋後算總帳的話,那麽嫌疑人的範圍不就得擴大好幾倍——不是,是好幾百倍!
麻煩,真是個大麻煩!
他當初為什麽會想要上白華山呢?如果沒上來就不會知道這群人的身分,只要不知道,那麽那陰謀詭計者的目标就算是山上這群人,那也與他無關,因為只要目标不是他或常家镖局就行了。
可是現在在知道了這些之後,他還能眼睜睜看這群天興國百姓的英雄們,陷入可能是針對他們而來的陰謀詭計的威脅與危險之中而置之不理,冷眼旁觀嗎?更別提這群人之中還有他最敬佩與敬重的段良玉大将軍的親人在。
麻煩啊麻煩,當真是個大麻煩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