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裝昏迷,但實際上卻躺在榻上內心掙紮、哀嘆、後悔了一個多時辰之後,常柏衍終于發出輕微的呻吟,對在屋裏的人表示他終于從昏迷中轉醒了。

“小夥子,你可終于醒了。”

常柏衍緩慢地睜開眼睛,終于見到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一個看起來頭發灰白,留着山羊胡須,神情和藹,但将領的餘威卻猶存的老人家。

“老人家,這裏是哪裏?是您救了我嗎?”他虛弱的開口問道。

“救你的人不是我,是我家小姐。”老人家說,一頓後又道:“小夥子,你成親沒?如果還沒的話,那就以身相許來報我家小姐對你的救命之恩吧。”

常柏衍頓時有些錯愕,心想段大将軍的外孫女到底是長得有多醜,又或者年紀有多大啊,得用這種方式找尋親事?她的聲音聽起來明明還不錯,雖然不似一般大家閨秀那種嬌柔的輕聲細語,但嗓音清澈悅耳,讓人聽了挺舒服的,應該不會是個無鹽女吧?

“怎麽不說話,難道你已經成親了?”

“敢問老人家貴姓?”

“老夫姓李,你可以叫我李大夫。”

“李大夫,可以讓我見見你家小姐嗎?”常柏衍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開口要求道。

“幹麽,難道你想看我家小姐長得是什麽樣子之後,才回答我的問題嗎?長得漂亮就說還沒成親,長得醜就說已經成親了?”李大夫瞪眼質問他。

“我想當面向她致謝,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常柏衍盡量表現出一副誠懇感激的模樣。

“那你先回答老夫剛才問你的問題,你成親沒?”李大夫雙眼緊盯着他,完全是不屈不撓,非得聽到他回答不可。

“尚未。”他老實回答。

“真的嗎?”李大夫雙眼頓時一亮。“那你今年幾歲?”

“二十六歲。”常柏衍無奈的答道。

“太好了,這個年齡不錯,配我家小姐剛剛好,真的是太不錯了!”李大夫開心的呵呵笑。

“李大夫,自古婚姻大事仍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雖尚未娶親,卻無法照您剛才所說的就這麽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這件事還得問過在下的父親母親才行。”

“這完全沒問題,你父母若是知道你即将要娶的小姐為何人之後,定會滿心歡喜,迫不及待用八人大轎來迎娶我家小姐。”李大夫信心滿滿的說道。“你父母親如今人在何處?我立刻找媒婆上門去提親。”

“老人家,提親這事應該是要由男方來做吧?”常柏衍哭笑不得的提醒他道。

“瞧我竟忘了這事!”李大夫呆愣了一下,伸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然後抱怨道:“這都要怪小姐這幾年來愈來愈不像個小姐,而像個男人,要不然我也不會這樣。”

常柏衍頓時有一種愈來愈不妙的感覺,難道說段大将軍的外孫女不只是個無鹽女,還孔武有力、四肢發達?這下子他大概有些明白她為何需要用挾恩圖報,叫人以身相許的方式來把自己嫁掉了。

段大将軍一生憂國憂民,為國為民,沒有子嗣可繼承香火已是老天對他的錯待,怎會連他的外孫女都長了一副讓男人退避三舍的尊容呢?老天真是無眼。

唉,有一種淡淡的哀傷哪。

“既然如此,你寫封信給我,我派人送去給你父母親,讓他們請個媒婆上門來提親。”李大夫說,整個就是雷厲風行,迫不及待。

“老人家,剛聽您的說法,這門親事是為了您家小姐所定,她既是您的“小姐”,您難道不需要問問她家人或是“小姐”的意願嗎?”常柏衍不得不點醒他。

事實上,他比較想問的是,您老連我姓名為何,家裏以何事營生,家住在哪裏,家裏又有些什麽人的問題都不問,就不怕把你家小姐嫁進土匪窩嗎——不對,這裏就是土匪窩了,對方又怎會怕再嫁進土匪窩呢?原來是有恃無恐,常柏衍後知後覺的終于明白了,然後只想苦笑。

還好,李大夫果然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住了,呆若木雞的瞪着他一會兒,這才頹然的長嘆一口氣,露出一臉郁悶不已的神情,讓常柏衍看了一整個很想笑。

“小夥子,你叫什麽名字?”李大夫終于恢複正常,朝他問了正常人會問的問題。

“白衍。”常柏衍取自己的名字中那兩個字,将柏字去木做為化名的姓氏。

“你剛才不是問老夫這裏是哪裏嗎?這裏是白華山寨。”李大夫對他說。

“白華山寨?”常柏衍随他念了一下,接着倏然睜大雙眼,臉色大變的脫口驚叫,“白華土匪!”

“沒錯,這裏就是白華土匪的土匪窩,怎麽,怕了嗎?”李大夫挑了下眉頭,嘲諷的看着他說。

常柏衍臉色變了幾變之後,這才慢慢地吸了一口氣,以堅定的語氣搖頭答道:“我不怕。”

“喔?”李大夫露出一臉感興趣的表情。“是真不怕,還是嘴巴上說不怕,心裏卻怕得要命?我們可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喔。”

“我之前便有些懷疑近來那些殺人劫镖的事并非你們白華土匪所為,如今已确定我之前的想法并沒有錯。”常柏衍目不轉睛的看着李大夫,緩慢地說道:“因為如果真如您所說,你們是一群殺人越貨,燒殺擄掠無惡不做的土匪的話,那麽你們就不會救我,而我也不會還有命坐在這裏侃侃而談了。您說是嗎?”

李大夫聞言,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小夥子不錯,真的很不錯。”他邊笑邊點頭道:“有膽識又明事理,老夫真的是愈看愈滿意。如果小姐最後仍是無意與你成親的話,你幹脆來當老夫的孫女婿好了,只不過老夫的孫女年紀還小,今年才七歲而已,你得再等上幾年就是了。”

常柏衍忍不住露出一臉啼笑皆非的表情。

“不過,”李大夫話鋒一轉,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并緊盯着他說:“看你中氣十足,面色紅潤,坐起來說了這麽久的話,也不見喘息,眉頭更沒皺過一下,可一點也不像是個前不久還重傷昏迷不醒之人。”

常柏衍渾身一僵,暗叫了一聲糟,他竟忘了自己還在演戲這件事。

只見李大夫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身上散發着若有似無的森冷殺氣,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是懷着什麽目的混到山上來的,但是我勸你最好三思而行,別輕舉妄動,因為死在我們這群人手上的人數絕對超乎你的想象,我們可不是什麽善荏。”

眼前這是一名大夫,一名老大夫,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與殺氣卻完全可以震懾宵小,可見他年輕時肯定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不過常柏衍并沒有被震懾到,一來他來此本就無害人之心;二來他可是現任武林盟主常柏衍,放眼天下誰能震懾得了他?就連各國皇帝都不行!

常柏衍換了一個比較舒适随意的坐姿,好整以暇的直視着李大夫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話。

“既然您都如此開門見山的挑明了,那麽在下也只好開誠布公了。誠如剛才在下所說的,我并不相信這段期間那些殺人劫镖的白華土匪是真正的白華土匪,但所有人都舉證歷歷,我只好想辦法找出證據,證明我的看法并沒有錯,所以才會來這裏。”

“你是官差?”

“不是,我是常家镖局的人。”

“常家镖局?”李大夫忍不住皺起眉頭,他當然知道常家镖局這四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但是他想不透的是為什麽?“聽說你們常家镖局這陣子因為那群“白華土匪”也損失不小,老夫要怎麽相信你不是混上來想伺機報複的?”

“常家镖局從不做偷雞摸狗之事。”常柏衍義正詞嚴道。

“但你這回卻偷偷摸摸的混了進來。”

常柏衍頓時語塞,他雖然很想辯駁說偷雞摸狗指的是行不正當之事,而他上來只是為了調查事情真相,并無所謂正不正當之說,但是老大夫那句偷偷摸摸卻是讓他辯無可辯,因為他的确是“偷偷摸摸”混進來的。

“在下只是不想驚動各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這才會選擇以這種方式上山。”

他沒有辯解,只是稍微地解釋了一下自己為何會如此做。

“是不想驚動我們,還是不想打草驚蛇?”李大夫有些咄咄逼人的問。

“您要這麽說也行,總之在下原本并不想驚動各位,只是想安靜地假借療傷之名在山上稍微調查一下,确定你們與近來不斷挑釁常家镖局那陰謀詭計者無關之後,在下便會悄然離去。”常柏衍不為所動,神态沉穩的解釋。

“挑釁常家镖局那陰謀詭計者?”

“或許您也可以說,陷害你們白華土匪的陰謀詭計者。”常柏衍好心為他提供另一種說法。

李大夫眉頭緊蹙的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一陣子之後,忽然朝他說了一句,“你等一會兒。”接着便轉身離開。

常柏衍嘴角微揚,好整以暇的靠坐在床柱上閉眼休息,一邊靜靜地等着,因為他知道李大夫一定是去請這裏的首領,又或者是擁有決定權的人到此來與他交談,只要對方願意相信他,那麽這個大麻煩或許能夠變得沒那麽麻煩。

他真心的希望對方是個明理而聰明的人,能夠審時度勢、明察秋毫,并且願意相信他所說的話,然後與常家镖局合作,那麽他們必能事半功倍,揪出設計這些陰謀詭計的幕後者也絕對是指日可待。

他靜靜地等候着對方的到來。

常柏衍這一等便等了一個多時辰,姍姍來遲的腳步聲這才由遠而近的傳入他耳內。

從不同的腳步聲中,他聽出總共來了四個人,其中之一是李大夫,那麽另外三個應該就是這山寨裏的當家人物了。會是這裏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這三位大人物嗎?常柏衍期盼的暗忖,如果真是如此,那便表示對方非常重視他剛才對李大夫所說的話,這是個好現象。

來人推門而入,他仍閉着眼睛靠坐在床柱上休憩,一動也不動的就像睡着了一樣,完全不設防。因為他能感覺到四人之中,有兩個人身上散發着一股威吓的殺氣,像是警告也像是防備般的帶着敵意而來,他若想讓人釋疑放下戒心,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毫無防備的放松自己。

果然,那兩人在進門看見他靠坐在床柱上睡覺的模樣之後,威吓的殺氣頓時少了一大半。

“小夥子。”李大夫喚道,見他毫無反應之後,便走上前伸手輕按在他肩膀上,動手搖了搖他。“醒一醒,小夥子。你睡着了嗎?”

因李大夫的舉動,那兩人身上的殺氣頓時又減了許多。常柏衍登時覺得自己可以清醒過來了。

他輕吟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睛,睡眼朦眬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大夫開口道:“李大夫,您回來了。”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讓你等到都睡着了?”李大夫笑盈盈的看着他,明顯懷疑他剛剛是在假睡。

這個老狐貍!常柏衍忍不住在心裏腹诽了一句,臉上卻帶着困意與略顯尴尬的表情道:“之前因為擔心露饀太緊張了不知道累,結果一放松下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李大夫沒與他膠着在這件事上,直接轉頭為他介紹與他一同前來的三個人,“跟你介紹一下,這三位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還有一位四當家正在審問人犯沒空過來。你有什麽話就對他們說吧。我只是名大夫,不管事,你自己好自為之。”說完,李大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徑自轉身離開。

常柏衍對李大夫說的話,以及他的離去皆毫無反應,只因為他一開始就被李大夫的介紹給驚呆了。

他目瞪口呆,張口結舌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正确的說法應該是個小姑娘才對,腦袋有些轉不太動的想着,這就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一個女人?一個年紀應該不足二十歲的小姑娘?這是在開玩笑吧?

他茫然的想着,忽又想到這山寨是因段大将軍而存在的,段大将軍自然是大當家,而當他四處雲游之後,不論能力性別,能理所當然接掌其位置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段大将軍的血親,也就是李大夫先前口中的小姐,段大将軍唯一的外孫女了。

可是讓他呆滞得說不出話的是,眼前這姑娘長得明眸皓齒,眉目如畫,體态更是婀娜多姿、優雅大方,哪有一絲孔武有力、四肢發達的模樣,更別提“無鹽”二字了,怎會嫁不出去呢?難道是性格太過潑辣不成?他百思不得其解。

與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三人各自坐定之後,蘇靜初直視着坐在床上那名被她救上山的镖師,沉穩而冷靜的緩聲開口道:“我是白華山寨的大當家蘇靜初,這位是二當家葛迪,以及三當家龐龍。聽聞閣下知道冒名白華土匪四處作惡那群人的陰謀詭計,不知可否請閣下與我等細說一番?”

她一開口,常柏衍便認出了她的聲音,同時也确認了她的身分。

面對段大将軍的親人,他不想說謊,于是他開口道:“我是常柏衍。”

此話一出,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皆不由自主的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臉上淨是難以置信與震驚的神情。

“李大夫說你叫白衍!”二當家葛迪目不轉睛的緊盯着他沉聲說道,語氣中滿是指控與懷疑。

“那是化名。既然三位當家連袂而至,在下不敢不以真名示之。”常柏衍平靜地答道。

“你真的是常柏衍?”二當家葛迪仍是無法置信。

常柏衍,多麽如雷貫耳的一個名字,雖然只是這幾年的事,但是這個名字的名氣在這幾年內對百姓的影響力可以說是幾乎快要與他們大将軍媲美。

大将軍為國為民戎馬一生,這才搏得護國大将軍的美譽,為天興國全國百姓所崇拜愛戴,但常柏衍這個人卻只開了間镖局,而且還大賺亂世財賺得缽盆滿溢,結果不過幾年的時間,卻同樣為天興國百姓所崇拜。

其實幾年前他們曾與大将軍私下讨論過“常爺”這個人,大将軍當時只用了一句話來形容這位“常爺”,大将軍說:他是一位真正的枭雄。

“枭雄,雄傑之謂,含有兇狠專橫的意思,雖稍帶貶義,聲名不如英雄好聽,但相較之下卻帶有一股強悍之風。亂世所需要的其實正是枭雄,而非英雄。”

這便是大将軍當時最後的結論,然而那時他們所讨論常家镖局的常爺,可是一位年近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而不是眼前這個怎麽看都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更何況幾年前,眼前這年輕人才幾歲而已,又怎麽可能會是那位名聞遐迩的常爺常柏衍呢?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據我所知,常家镖局的常爺在多年前便已是一位年屆不惑之年的中年漢子,閣下撒這種謊不覺得可笑嗎?”三當家龐龍冷冷地開口說。

“那只是江湖傳言,在下是在二十歲那年創辦常家镖局的,歷經六年的時間,現年也不過才二十六歲而已。”常柏衍聳肩道。

“你想讓我們相信你所說的?”三當家龐龍冷笑以對。

“若是諸位不信,何不拿此物到鋒城常家镖局去找一位名叫展翔的人确認?”

常柏衍從懷中拿出一塊令牌丢給他。

龐龍手一抄便将那令牌接住,低頭看一下,只見令牌上簡單的刻了一個“常”字,便再無其它。不過雕刻令牌的玉卻是一塊難得一見的好玉。“我怎知這不是陷阱?”他說。

“常家镖局向來行事光明磊落,這等下三濫的陷阱還不屑為之,三當家大可放心。”常柏衍霸氣決絕的開口道。

“好了。”從他報出真實姓名之後便一直沒再開口說話的蘇靜初驀然出聲道。

“他沒必要欺騙咱們,我相信他。”

此話一出,一錘定音。二當家葛迪和三當家龐龍都閉上了嘴巴,再也沒有任何質疑他的聲響,龐龍甚至還将那個令牌丢還給他。

常柏衍不由自主的挑了挑眉頭,感覺有些驚訝,他本以為這個大當家只是挂名,沒想到還真有些威權與威儀。

“我願意相信閣下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常爺,所以現在可以言歸正傳的說說您先前告知李大夫的那件事嗎?您真的知道陰謀詭計陷害我們白華山寨的是何人?”

蘇靜初一臉沉靜的詢問。

“你為什麽願意相信我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常爺?”常柏衍好奇的問道。

“既然赫赫有名的“白華土匪”的大當家都可以是一位像我這樣的年輕姑娘了,我又有什麽理由不相信常家镖局的領袖可以是你這麽一位年輕的少俠呢?”蘇靜初理所當然的平靜道。

常柏衍壓根兒沒想到會聽見這樣一個答案,整個人先是呆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的搖着頭說:“在下受教了。”

“那麽可以言歸正傳了嗎?”蘇靜初淡定的再次問道。

“可以。”常柏衍微笑點頭,對于眼前這個個頭嬌小,皮膚白皙,處事冷靜且淡定的大當家,他真是充滿了興趣與好感,甚至不禁想起先前李大夫所提議娶她為妻的事,這提議其實還挺不錯的,一頓後忽又覺得自己是不是瘋了?

他輕咳一聲,甩開這突如其來的思緒,言歸正傳道:“我不知道李大夫剛才與三位說了什麽,讓你們誤認我已經知道對方底細。其實我并不知道對方是何人,至少現在還不知道。”

蘇靜初忍不住輕蹙了下眉頭,二當家葛迪則率先開口道:“李大夫跟我們說你可能知道挑釁咱們白華山寨的陰謀詭計者是何人。”

“事實上我說的是挑釁常家镖局的陰謀詭計者,只是到了這裏之後,才發現對方的目标極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常家镖局,而是貴山寨。”常柏衍認真道。

“此話怎講?”蘇靜初沉聲問。

“來此之前,我本以為白華山上聚集的只是一群平民百姓所組成的義士,但各位的身分卻不如我原先想的那麽單純簡單,不是嗎?”常柏衍緩聲解釋。

“你是什麽意思?”三當家龐龍冷聲問。

“護國大将軍。”常柏衍只說這五個字,讓在場其餘三人皆不由自主的變了變臉色。

“你是怎麽知道的?”房裏安靜了一會,二當家葛迪開口問他。

“之前不小心聽了蘇姑娘與李大夫的對話。”

二當家葛迪與三當家龐龍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大當家蘇靜初,無聲的詢問着,你和李大夫之前到底說了什麽讓他聽見了?

蘇靜初先是一愣,随即回想自己先前和李大夫說的話,然後原本沉着冷靜的臉龐頓時整個都熱了起來。

天啊!不會是要他以身相許以報救命之恩,說她再不找個男人嫁了就要嫁不出去那段對話吧?她突然有一種想奪門而出的沖動,太丢臉了!

“大當家?”見她遲遲沒有說明,二當家葛迪忍不住出聲詢問。

“以常家镖局的能力,常爺若是有心要調查咱們的底細根本就是易如反掌之事,葛大叔無須介懷。”蘇靜初淡定的開口,完全看不出她想立刻奪門而出的念頭,嚴肅的道:“常爺剛才的意思是,那個陰謀詭計者有可能知道咱們這群人的身分,更有可能是咱們這群人過去在朝為官時所得罪的人?”

常柏衍嘴角微揚,對于她的急智,以及舉一反三的反應充滿欣賞。

“我是這麽想的,不知蘇姑娘有無其它高見?”他點頭道。

“葛大叔,你覺得呢?”蘇靜初轉頭将問題丢給二當家葛迪來回答,畢竟當年外祖父與大夥在朝為官時,她還只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都待在蘇家深閨後院裏的大家閨秀,哪知道大家在官場上的事啊?

“當年大将軍和咱們在朝為官時的确得罪了不少奸佞小人,但咱們大夥都卸甲歸田,再也礙不着那群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謀奪權力與利益,那些人犯不着再來找咱們麻煩吧?”二當家葛迪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眉頭緊蹙的回答。

“這世上偏偏就有一種睚皆必報之人。”常柏衍說。

“那麽對方的目标也有可能是常家镖局,你們這些年得罪的人應該也不少。”三當家龐龍冷不防的開口諷刺。

“的确。”常柏衍點頭同意。“事實上在下一開始便将自己與常家镖局視為對方終極目标,以為你們這群聚集在白華山上的人只是無辜被波及利用而已,但在得知各位的身分之後,卻愈想愈覺得各位才是對方真正的目标。”

“是什麽理由讓你這麽認為?”二當家葛迪開口問道。

“有三個理由。”常柏衍緩聲回答,“其一,常家镖局遍布全國各地,對方為何只單獨選在此地找常家镖局麻煩,其它地方皆無事?其二,對方若要找常家镖局麻煩,大可化身馬賊、土匪、強盜、流寇等多幾批人馬四處劫镖,多管齊下以分化注意力,為何獨冒白華土匪之名四處為惡?其三,在下被擡上山期間聽了蘇姑娘與山寨兄弟們的對話,諸位近來的反擊行動似乎已連續數次撲空,不知諸位是否想過,也許山寨中出了奸細——”他話未說完就被三當家龐龍怒聲打斷。

“這不可能!”龐龍斬釘截鐵的說。“你別想利用這方法離間我們,我們這群人全是從同一條壕溝裏爬出來的戰友、兄弟,連命都可以交給對方了,又怎會背叛對方呢?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諸位不想懷疑自己的兄弟,但是身為一個合格的領袖,你不能為了單純的情義而意氣用事,漠視種種可能性,因為你的一個錯誤決定極有可能會害得衆多跟随你、相信你的兄弟們受傷甚至喪命,不是嗎?”常柏衍平靜地說。

龐龍抿緊嘴巴狠狠地瞪着他,真想一刀将他砍了。這道理他不是不知道,但是要他懷疑幾乎一輩子都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實在是做不到啊。

“也許不是咱們山寨裏的人洩了密,而是另有其人。”蘇靜初眉頭輕蹙的開口。

三當家龐龍有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立即轉頭,迫切的追問:“大當家的意思是?”

“白華山上除了咱們山寨裏的人之外,還住了許多人。”蘇靜初說。

“大當家的意思是指山谷裏咱們所收留的那些災民?”二當家葛迪揚聲确認。

“如果不是咱們山寨裏的人,那就只剩下他們了。”蘇靜初無奈的點頭道。

“咱們對那些前來投靠的災民向來不設防,這兩年來不僅讓一些身強體壯的災民加入咱們的行動中,雙方甚至還有不少家庭互相通婚。在有心算計無心的情況下,要事先打聽出咱們行動的時間和地點,再通知給對方知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些吃裏扒外的家夥!”三當家龐龍咬牙切齒的迸聲道。

“但這也只是一種猜測,并不能排除咱們山寨裏有奸細的可能性。”蘇靜初平靜的繼續說。

“大當家!”

“龐大叔,我也不想懷疑咱們寨子裏的人,但是有許多事不是你不想就不會發生。為了咱們寨內一百七十三口人的生命財産安全,咱們不得不小心謹慎防範每一種可能性,即使是親兄弟,罪證确鑿後也只能選擇大義滅親,不是嗎?”

蘇靜初在說這段話時的語氣雖然有些無奈,但态度卻是堅定不移的,讓一旁的常柏衍眼睛都亮了起來,忍不住在心中贊嘆了一句,果然是将門虎女!

他想,段大将軍肯定很喜歡并欣賞他這個外孫女,要不然也不會放心将這個山寨交給她來打理了,完全就是巾帼不讓須眉,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三當家龐龍閉上眼睛,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再度睜開眼睛,臉上猶豫掙紮的表情已不複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與鐵血無情。

“屬下明白了。”他肅然答道。

“好,那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屬下遵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