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抛開家世不談,盛恬和時下許多小姑娘一樣。
不僅是顏控,還是聲控。
她從小就覺得段晏說話特別好聽,音色稍稍偏冷又有磁性,哪怕念一道數學題都比別的男生說情話動人。
幾分鐘前得知段晏回來了,她原本還有些感慨。
結果這人前腳才剛回國,後腳就跑到爺爺面前說她嬌氣?
這是人幹的事嗎?
狗都幹不出來吧!
滿腔感慨瞬間消失不見,盛恬沒有停頓,直接将門推開。
就是要讓你知道,剛才的話我全聽見了。
站在門邊的助理最先察覺,側過身恭敬道:“盛小姐。”
寬敞病房內,幾道視線齊刷刷往這邊掃來。
盛老爺子前幾天做了個小手術,恢複得不錯,今天已經能夠下床活動。
他坐在沙發一側,笑着招手:“恬恬來了?”
盛恬把花交給助理,故意沒看沙發另一側的男人,直奔盛老爺子而去:“爺爺,今天傷口還疼不疼呀?”
“見到你就不疼了,”盛老爺子笑着拍拍她的手背,指給她看對面的男人,“你看,誰來了。”
盛恬朝對面一瞥,連人影都沒看仔細,就敷衍地收回目光:“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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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很淡,好像根本不在意。
段晏沒有計較她的态度,也沒有表現出說壞話被聽見的尴尬,只是平靜道:“好久不見。”
盛恬懶懶“嗯”了聲,去衛生間洗完手回來,就坐在盛老爺子身邊給他剝葡萄。
爺爺病情不重,她來探病也只是給老人解悶,随便說幾句活潑話,就逗得盛老爺子喜笑顏開。
氣氛已經進入其樂融融的家庭環節,段晏仍坐在那裏,沒有要走的意思。
盛恬終于轉過頭,想看他打算坐到什麽時候。
誰知神色淡漠的男人在此時擡眸,朝這邊望了過來。
視線仿佛帶着冬夜的溫度,淡而冷冽。
四目相對,周遭似乎靜了一秒。
一秒後,盛恬低頭去拿葡萄,剛才的畫面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白衣黑發的男人,身影浸在陽光裏,雙腿交疊,身體自然往後靠着。
最簡單不過的姿态,像極了雜志大片裏矜持禁欲的男模,又比他們多出一分上位者慣有的尊貴。
盛恬暗自腹诽,這狗都不如的男人怎麽越長越好看了。
眼看段晏沒有要走的打算,盛恬猜爺爺和他或許有正事要談。
她坐了小半個鐘頭,便與盛老爺子道別。
不料段晏緊随其後,起身微微颔首:“那我也不打擾了,您好好休息。”
“……”
盛恬恨不得一腳把他踹回去。
·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病房。
電梯剛好停在這層,段晏先一步進去,站在電梯內側,垂手摁住開門鍵。
少許停頓後,他目光微擡:“不走?”
盛恬揚起下巴撇撇嘴,還是進了電梯。
段晏輕哂,修長手指往旁移動一格,關門時袖口下的白金腕表閃過耀眼光澤。
狹窄梯廂內,有淡淡的松柏味。
是段晏慣用的香水,讓熟悉的品牌專門調制,從很久以前就沒變過。
冬雪裏幹燥的木香。
盛恬站在他身後,看他身材同記憶中一樣,寬肩窄腰,還有一雙逆天的大長腿。
男人穿一件白色襯衣,不用繞到他身前,也知道紐扣必定一顆不漏地扣得整整齊齊。
段晏像是察覺到她的打量,輕聲問:“什麽時候回來的?”
“春節前。”
“以後還出去麽?還是留在沂城?”
“不出去了。”
簡短的寒暄很快結束,幸好電梯也在此時到達地下停車場,免去了相對無言的窘迫。
段晏按下車鑰匙,不遠處一輛賓利亮起車燈。
他腳步稍停:“送你一程?”
盛恬剛要拒絕,步子就忽然地停住。
她本來打算晚上再離開醫院,上樓前已經叫司機開着車回去了。
而且盛老爺子大概覺得反正有段晏在,臨走時也沒吩咐人和她一起下來。
沒等她想好是“打電話叫司機再過來”還是“上樓跟爺爺借個人”,段晏已經打開副駕的車門,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她上車。
盛恬猶豫幾秒,默默鑽進車裏,報了地址。
賓利駛出停車場,通道由昏暗變得明亮,兩邊牆上垂下的迎春花躍入了視野。
盛恬眯了下眼,想起她第一次見到段晏,也是在這樣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
·
那時盛恬上小學,還和父母住在老宅。
她小時候長得像洋娃娃,學校好多男生偷偷喜歡她。某天放學時,隔壁班一個男生不由分說塞了封情書到她手裏。
那會兒她還不懂事,第一次收到情書居然慌得吓哭了,到家後眼淚都還挂在臉蛋上。
保姆無計可施,只好拿出一盒曲奇餅幹來安撫她。
盛恬抱着餅幹盒去了主屋外的花園,坐在長椅上吃餅幹邊傷神。
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才慢吞吞轉過頭,發現是剛上初中的堂哥來了。
堂哥身後還跟了個高高瘦瘦的男生,同樣穿着初中部的深色校服,像她在動畫片裏看過的王子。
盛恬顏控的本質在那一刻暴露無遺,她下意識站起來,愣愣地看着陌生的少年越走越近,連抱緊餅幹盒的雙手已經松開都不知道。
然後就是嘩啦一聲,曲奇餅幹落了滿地。
她就站在遍地餅幹散發的奶香氣裏,等到男生走到面前了,才期待又害羞地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
“段晏。”
男生垂下眼眸,看了看小姑娘哭得紅撲撲的臉蛋,“你怎麽了?”
被他一問,盛恬想起那封燙手的情書,嘴角不自覺地就往下撇。
堂哥見慣了她嬌滴滴的樣子,雙手抱懷站在一旁等着看戲。
初次見面的段晏也有些疑惑,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
盛恬聲音小小的,還帶着小朋友特有的稚氣,可憐兮兮地說:“我……我今天……嗚嗚嗚怎麽辦呀,嗚嗚嗚……”
好不容易抓到可以傾訴的人,她反而急得說不清楚。
哭到後來連呼吸都不順暢了,一下下地打着哭嗝,兩只拿過餅幹的小手緊抓着段晏的袖口不放。
最後段晏只好拖着她,艱難地從花壇摘來一朵小黃花,彎下腰別在她的耳邊:“乖啊,別哭了。”
有點無奈,又很溫柔,盛恬聽完當真就不哭了。
·
盛恬無聲嘆氣,視線掃過段晏的側臉,沒想通他成長過程中哪一步走歪了,最終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或許是她表現得太過明顯,等紅燈時段晏看向她:“你有話想說?”
“沒有。”盛恬轉過臉去。
有點氣,意思是沒話說就不能看你了?
當誰特別喜歡盯着你看似的,她幹脆把半邊身子也扭了過去。
她今天穿的是短款白T,不小心露出一小段細膩光滑的腰肢,白晃晃地映入段晏的眼中。
男人克制地錯開視線,手指輕叩着方向盤。
靜了一會兒,再開口時聲音變得冷硬:“把衣服理好。”
車內氣溫驟降。
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倉促地猛扯了下衣擺,動作弧度太大,一下子把放在腿邊的包包碰到了地上。
水桶包只有一顆紐扣,手機和雜物全掉了出來。
盛恬“哎呀”一聲,剛想去撿,就被段晏單手攔住。
她茫然地擡起頭,男人收回手,一句解釋也沒有,等前面那輛車開走後便踩下了油門。
綠燈亮了。
盛恬分不清他剛才那一下的意圖。
往好了想,是怕萬一有什麽碰撞,她那個姿勢肯定會受傷。
往壞了想,就是嫌她撿東西妨礙他開車。
回想起他剛才那冷冰冰的态度,她猜測應該是後者。
盛恬不是習慣委屈的人,她挑釁地勾起唇角:“大家認識這麽多年了,你對我有什麽不滿,直接當面說出來吧。”
段晏一怔,看了眼後視鏡。
她鬧別扭的方式,也就下巴稍往上擡,柔軟的嘴唇抿得很緊,再加眼神裏沒有平時那種甜甜的笑意。
殺傷力不大,與其說盛氣淩人,倒不如說是在等誰快點來哄好。
段晏思忖片刻,緩緩開口:“沒記錯的話,今天一見面是你在給我臉色看。”
盛恬眨了下眼,心想原來他早就看出來了,只不過礙于教養一直沒有揭穿。
不過既然話都遞到嘴邊了,她也沒必要再藏着。
“你是不是在病房說我壞話了?”她眉頭輕擰,嗓音裏半是憤懑半是委屈。
“那是我爺爺,他才做完手術,你嫌我嬌氣也挑個其他人告狀吧。話又說回來,你有本事把話講清楚,我究竟哪裏嬌氣了?”
一個多小時前那小網紅在她面前張揚跋扈,她都沒有計較呢。
盛恬越想越不服氣,連耳垂都因為氣惱而微微泛着紅。
這段車流緩慢,段晏得空能看清她憋屈的小模樣,也總算明白她到底為何鬧別扭。
短暫靜谧過後,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輕笑一聲。
他不笑還好,一笑盛恬更以為他在嘲諷自己,嫣紅的嘴唇一張就想再辯。
段晏語氣淡淡的,及時打斷:“今天是盛董先提起你被家裏寵壞了,我不過順着他的意思往下說而已。”
小姑娘一愣,虛張聲勢的氣焰全不見了,纖細的身體縮成一團蜷在座位裏,指甲輕輕戳着安全帶,臉上寫滿了“好尴尬我要不要道歉”的糾結。
見狀,段晏意味深長道:“所以,我也不知道你哪裏嬌氣。你既然想問……”
他挑了挑眉峰,“那麽送你回醫院,去跟爺爺興師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