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盛恬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偏偏段晏還擡起手腕看了下表,眉頭輕蹙,一副“雖然我趕時間,但既然你求知欲這麽旺盛,那我就成全你一回”的樣子。

動作行雲流水,表情惟妙惟肖,仿佛戲劇學院優秀畢業生。

這套表演下來,盛恬還真有點慌。

說不上原因,但她就是覺得段晏真敢在前面調轉車頭回醫院。

于是她腦子一下沒轉得過彎,甜着嗓子求饒道:“別呀,哥哥。”

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從前段晏跟盛家幾個男孩玩得好,盛恬就是他們共同的小妹妹。她人小嘴也甜,見了誰都“哥哥哥哥”的一通喊,喊一聲能有好幾個人回應。

後來大家糾結了幾回,才總算讓她改了口,按照年齡排行來叫。

男生裏唯獨段晏不是盛家的人,盛恬又特別喜歡粘他,索性省掉了多餘的稱謂,簡簡單單喊一聲哥哥。

直到盛恬上了初中,她那點初初萌芽的少女心才讓她意識到,這個稱呼其實既親近又遙遠。

從此以後她就不再管他叫哥哥。

久違的稱呼再次響起,段晏還算鎮定,片刻後錯開視線,當作無事發生。

反倒是盛恬臉皮子薄,想起剛才那聲哥哥喊得嗲兮兮的,就特別鄙視自己,末了只能垂着腦袋抿着唇,從耳根到脖子染紅了一大片。

之後的車程兩人專注修煉閉口禪,時間一長,車裏的氣氛更加沉默。

盛恬把窗戶開了條縫,春風連帶着溫暖的陽光一起翻湧進來,她才找到點平時的狀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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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态一旦恢複,腦袋裏就開始浮想聯翩。

她趁段晏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打量了他幾眼,心裏想着重逢之後雖然沒有非常親近,但段晏好像也沒有要刻意疏遠的意思。

最多就是幾年不見,兩人之間缺乏共同話題而已。

得出結論後,盛恬定了定心神,猜測幾年前的某天晚上,段晏應該沒有察覺她幹了什麽。

·

盛恬現在沒跟父母同住。

她家在雲湖公館給她準備了一套房,房齡快十年,舊是舊了點,但小區環境高檔,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還能擁有一大片人工湖,十幾幢錯落有致的洋房分散在湖泊四周,附近配套也齊全,方便她沒事就出門跟朋友聚一聚。

小區人車分流,盛恬沒讓段晏開進地下車庫,直接在大門外停車。

她把地上的零零碎碎胡亂收進包裏,下車後說:“家裏有點亂,就不邀請你上去啦,改天叫上叔叔阿姨一起來吧。”

盛恬自覺這番話說得沒什麽毛病,禮貌之餘還帶了點小羞澀,充分展現了一個獨居女孩真實的一面。

結果段晏看她一眼,挺較真地問:“哪天?”

盛恬:“……”

她懷疑這人不懂什麽叫做禮節性邀請。

還好此時段晏有電話進來,她才借機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溜遠了,唯恐對方講完電話又要抓着她問究竟是哪天。

小姑娘背影纖細,拎在手裏的包包一甩一甩的,說不出的輕快。

段晏看着她刷卡進小區大門,還站在那兒挺乖巧地跟保安講了幾句話才走遠。

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歪着頭笑得特別甜。

他目光稍沉,把注意力集中到手機上。

“跟盛董見過面了?”

那頭傳來段謹明的聲音,“老爺子身體還康健?”

段晏沒着急開車,靠着椅背說:“氣色不錯,醫生說他下周就能出院。保稅港的事我跟他簡單提了下,物流那邊他可以提供支持,具體合作細節他明天會派人來公司談。”

段謹明對兒子向來放心:“好,到時候你直接拿主意。”

接着話鋒一轉,提起了今晚将在沂城舉辦的一場酒會,“你剛回國,應該多出去走走,今晚就代替我去一趟。”

段晏“嗯”了一聲,清楚這是他爸漸漸放權的信號。

這邊差不多談妥,他切斷通話,剛要重新上路,餘光卻瞟到座位下一個發光的小物件。

是面折疊的化妝鏡,外層的皮革角落印着一朵花和盛恬的英文名,應該是品牌公關送她的禮物。

挺小一面,又輕又薄,多半是剛才落在車上沒看見。

小姑娘用東西很随意,皮革表面那朵花磨損得厲害,可見不是特別珍惜的寶貝。

段晏沒有她的聯系方式,只能随手把化妝鏡放進了儲物盒。

·

傍晚六點,段晏乘車抵達碼頭。

主辦方別出心裁,将場地定在了游輪上。等七點酒會開始,游輪便會沿着航線環繞沂城半島,兩小時後酒會結束,再将賓客送回碼頭。

還未下車,段晏已經能看見人頭攢動處不斷亮起的閃光燈。

簽到板前一位梳油頭的中年男人,正牽着一位身着晚禮服的女人向鏡頭揮手致意。

助理方晉過來開門,同時低聲介紹:“那位是協耀的李總,他最近放出風聲表示想參與濱海開發區的工程,今晚他應該會先來找您接觸。”

段晏理了理袖口:“資料都審過?”

“審過,協耀做工程起家,近幾年也沒有資金問題。”

“好。”

段晏回國之後,這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亮相。

提前收到消息的記者沒有吝啬他們的鏡頭,手中快門不斷,把男人風度翩翩的一面全程記錄了下來。

段晏從始至終神色很淡,也沒在簽到板前多做停留,很快便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進入了游輪。

宴會廳的角落裏有樂隊現場演奏音樂,早到的人已經默契的開始了應酬。

觥籌交錯之間,人人都是八面玲珑的社交好手。

方晉從前是段謹明的助理,對沂城的名貴早就了若指掌,他跟在段晏身邊,不動聲色地為其介紹前來寒暄的人姓甚名誰。

有些人雖沒見過段晏,但看到恒揚集團最受重用的方助與他同行,再看年輕男人眉目間頗有段謹明當年的風采,就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一時之間,攀談者絡繹不絕。

段晏與人喝了幾杯酒,正準備把剛收到的名片交給方晉保管,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轉過頭,淡漠多時的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笑容。

“盛淮?”

盛淮是盛恬的堂哥之一,當年就是他帶段晏去盛老爺子家玩,卻意外撞見了小姑娘抱着曲奇餅幹哭哭啼啼的一幕。

相比段晏的矜貴,他的氣質更加溫柔,常年戴一副沒有度數的金絲眼鏡,常被誤認為是大學裏的年輕學者。

盛淮給了他一個擁抱:“我就知道段叔叔今晚會派你過來。怎麽樣,現在過得還習慣?”

段晏揉揉眉心:“湊合。”

盛淮笑了起來,兩人相識多年,他早就知道段晏這人平時看起來彬彬有禮,其實私底下對許多累贅的社交都極沒耐心。

前半小時他一直遠遠地看着段晏被各種人物環繞着,還挺佩服他能忍到現在,至今沒把那層疏離冷漠的意思表現出來。

“恒揚在海外市場發展得順風順水,”盛淮舉杯,笑道,“但凡消息稍微靈通點的,都知道是你在幫段叔叔打理國外的生意。”

他頓了頓,壓低嗓音,“多少雙眼睛都盯着你呢。”

段晏無聲輕哂,他決定回國的那一刻,就知道此行必定是萬衆矚目。

畢竟他是段謹明的獨子,該做的心理準備多年前就已經做好。

兩人避開人多的地方,走到甲板上吹風敘舊。

這幾年兩家的生意都保持着蒸蒸日上的趨勢,小時候的玩伴随着年齡增長,也慢慢開始了新的人生。

“你弟弟演的那部新劇好像還挺火的,我女朋友天天晚上追更新。”

閑聊幾句後,盛淮提起了段晏繼父的兒子。

段晏從大學起就久居國外,對國內的情況了解不多,自然也不清楚他那個名義上的弟弟最近在忙些什麽。

不過剛才那番話裏,倒是讓他捕捉到了一個新信息。

“你交女朋友了?”他下意識回頭觀望。

盛淮解釋道:“別看了,沒帶過來。我爺爺這人你也知道,沒有領進門的都不算什麽,這種場合我敢帶她來,回頭又要挨罵。”

提起盛老爺子的脾氣,他就無奈地聳了聳肩。

段晏揚眉,笑得很淡:“還怕你爺爺?”

盛淮斯文敗類的一面險些沒崩住:“豈止是我,他老人家一發火,連我爸都要抖三抖,我們全家也就盛恬那丫頭不怕他。”

他抽了下嘴角,繼續吐槽,“盛恬也挺沒良心,回國兩個月才跟我見了一面,也不想想當初是誰在學校裏罩着她。”

提起盛恬,段晏神色微怔。

幾小時前小姑娘氣鼓鼓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伴随着一聲又甜又軟的“哥哥”在耳側響起,讓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有剎那的酥麻。

他端起酒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香槟的味道讓他想起某個燈光迷離的時刻,也是同樣柔軟的嗓音,因為緊張而帶着些許顫抖,試探般在他耳邊輕輕喊着同樣的稱呼。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段晏沒有兄弟姐妹,他就拿盛家的小女孩當妹妹看。

只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她不肯再管他叫哥哥,甚至到了有人提起就鬧脾氣的地步。

十來歲的小女孩,心思比六月的天還要善變。

他琢磨不透,也就由着她像別人那樣叫他段晏。

所以當盛恬再次借着酒意喊他哥哥時,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也忘了睜開眼,看看她接下來是用怎樣的表情,說出一句既羞澀又大膽的“你睡着了嗎?我可以親你嗎?”。

見他久久沒有回應,盛淮疑惑道:“怎麽,不好意思接話?沒事,我們幾個從小到大笑過她多少回了。”

“恐怕不行。畢竟……”

段晏把酒杯交給路過的侍者,再開口時唇角微勾。

“她今天剛跟我生過氣。”

作者有話要說:  堂哥:你還挺驕傲?

大家七夕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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