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盛恬默默做了番心理建設。
她想段晏應該是周末回來看他媽媽,然後偶然得知自己也在永南街,于是就想幹脆把她約出去,好把化妝鏡還給她。
畢竟他一個大男人,成天拿着面小姑娘的化妝鏡也有點微妙。
還化妝鏡用不了太長時間。
但即使如此,盛恬出門前還是往嘴唇上塗了層口紅,才理理頭發出了門。
從盛家出門往右,走上四五分鐘會有一座教堂。這是永南街的标志性建築,以前大家出來玩,都會約在這裏碰頭。
路程很近,盛恬沒有開車。
她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不時低頭數數腳下的方磚格子。她今天穿了條南瓜色的長裙,走動起來裙擺會在小腿邊晃來晃去,像極了春天裏綻放的花。
離教堂不到百米遠時,盛恬緩緩放慢了腳步。
段晏已經到了。
今天不用去公司,他常穿的西裝換成了長款的卡其色風衣,雙排扣松開兩顆,露出裏面淺色的T恤,風衣腰帶系得整齊,勾勒出勁瘦的腰線。
男人的身形颀長挺拔,穿長至膝蓋的風衣也不顯累贅,反倒比平時西裝革履的模樣多出點溫和的感覺。
永南街沿途種滿梧桐樹,擋住了雲層之上的陽光。
有風輕輕吹動樹葉,在午後寂靜的街道上響起一陣柔軟的聲響。
幾片樹葉旋轉着落到地面,段晏就在此時擡起眼,靜靜地望了過來。
沒有出聲,也沒有擡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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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站在那兒勾起唇角,就無端生出了容易令人誤會的柔情。
盛恬的心髒跳得很快,她竭力控制住表情,走到他面前笑了一下。
“來了。”
段晏低下頭,聲音很輕,要不是嘴唇動了動,盛恬幾乎會以為這兩個字是她的幻覺。
她不自覺地拽緊包柄,軟聲說:“等很久啦?”
“沒事,剛到。”
段晏看她一眼,視線掃過她裙擺下筆直的小腿時,忍不住停留了片刻。
她出門前大概沒看過天氣預報,也忘了現在還是乍暖還寒的春天。
白得晃眼的小腿光着,往下是雙黑色的高跟鞋,鞋扣環過纖細的腳踝,在視野裏留下對比鮮明的對比。
段晏目光稍沉,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盛恬根本沒敢與他的視線接觸,她腦子裏還在回憶兩人剛才的對話。
怎麽說呢?
聽起來特別像她在電影裏看的那種……那種男女朋友約會見面時才會有的對話。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盛恬就有點懵,她趕緊晃晃腦袋想把它給壓回去。
段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沒看懂小姑娘怎麽突然很緊張的樣子,白皙的臉上泛起紅,濃密的睫毛也不安地顫了顫。
盛恬察覺到上方傳來的視線,猜測段晏可能在等她說話。
于是她清清嗓子,小聲說:“呃,那個……你把東西給我吧。”
“嗯。”
段晏應了一聲,從風衣口袋裏拿出化妝鏡遞了過來。
盛恬見他修長的手指按在那朵花上,感覺像是她不為人知的心事被人拿捏在手裏一樣,腦子裏也沒細想,連忙從他手中抽走了化妝鏡。
動作過于敏捷,導致段晏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半秒,才緩緩收了回去。
盛恬把化妝鏡放回包裏,覺得她未免也太沒出息了,從見面到現在連大氣都不敢喘,拿個鏡子跟搶錢似的,一分鐘不到就把這事給圓滿結束了。
照理說還完東西,兩人就該各回各家。
可她站在那兒想了想,又不知道這樣會不會顯得很沒禮貌。
畢竟人家之前專程送她回家,現在還幫她把化妝鏡還回來,于情于理她也不該就這麽走掉。
盛恬咬了下嘴唇,想着請他喝杯咖啡,應該不算太突兀。
可轉念又一想,喝咖啡就代表兩個人得面對面地坐着,她懷疑自己現在這副慫樣,可能沒辦法承擔如此大的壓力。
況且段晏難得回來一趟,也不一定想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腦海中正在百轉千回地糾結着,盛恬忽然聽見面前的男人問:“現在還經常回永南街?”
盛恬以為他想閑聊幾句,便乖乖回答道:“是啊,爺爺還住在這裏嘛。”
段晏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
再開口時,眼裏藏着笑意:“那正好,我太久沒回來,你帶我逛逛吧。”
·
盛恬這下徹底懵了。
其實她現在不住這邊,每次回來都是直奔盛家老宅而去,永南街這兩年有哪些新變化她也不太清楚。
可是段晏高二那年搬離永南街,高中畢業又出國讀書、工作,直到現在才回來。
要說兩人裏誰适合當永南街的導游,當真只能是盛恬。
故地重游,多半都是要從熟悉的地方開始。
盛恬稍微想了想,就決定帶他從教堂走到學校那片。
走過去差不多需要半小時,時間不會太長,也不會太短。
住在永南街的人,出入都喜歡開車。
這會兒離午飯時間才過去不久,路上行人不多,兩人之間稍稍隔開點距離,像散步似的慢悠悠地往前走。
“這家書店好像是去年開的,”盛恬認真履行着導游的職責,擡手指着馬路對面一家挺小資的店說,“之前我陪項南伊來這兒拍過照。唔,項南伊你還記得吧?”
段晏說:“記得,你初中同桌,喜歡拍照的那個。”
能在他們那所學校讀書的,都不是工薪家庭的孩子。
兩個小女生剛認識時還有點不對付,确切說來是項南伊單方面不喜歡盛恬,嫌她成天嬌滴滴的,遇到點事就跟高中部的幾個哥哥哭。
不過後來兩人好像因為喜歡同一部漫畫,又莫名其妙成了閨蜜。
盛恬很驚訝:“原來你還記得她呀。她現在在做攝影師呢,拍的照片可好看了。”
“是麽?”
段晏淡淡地回了句,沒太在意。
他其實對項南伊也沒仔細去記,只不過以前盛恬老在他耳邊念叨,他就不由自主地被迫記住了。
盛恬本來就不是膽怯的性格,話題一旦打開了,她就自在了不少,順便把讀書時帶去給段晏見過的幾個朋友的近況,都順便交待了一下。
段晏對那些人根本沒什麽印象,但看着盛恬在不知不覺之間,又恢複了從前那種自然地跟他講話的态度,便一直沒有出聲打斷。
小姑娘說話的聲音很甜,而且語調也軟軟的,說話時大眼睛裏閃耀着讓他無法忽略的光芒。
像滿天的星光都落進了她的眼裏。
等到盛恬的“老朋友近況通報”暫時告一段落時,段晏低聲問:“那你呢?”
“我什麽?”
“你現在在做什麽?”
盛恬反應過來,直接說:“我還沒工作呢,不過也快啦,過完周末就選一家畫廊去上班,以後應該會往職業策展的方向走。”
段晏頓了下:“不打算去盛叔叔那兒?”
“才不要去我爸那裏。”
盛恬提起她爸就頭疼,“他好煩的,這邊怕我累壞了,那邊怕我處理不了,恨不得我就乖乖站在旁邊看着,像什麽話嘛。”
抱怨是真抱怨,不自覺拖長的音調愈發顯得軟綿綿的,像只生氣的小貓在人心尖上磨爪子。
段晏呼吸一滞,緩慢地垂下眼:“盛叔叔确實疼你。”
“只他一個也就算了,偏偏我媽也這樣。”盛恬認真地控訴起來,“你不知道,我還沒搬出去以前,我們一家三口簡直……”
話音戛然而止。
盛恬擡起頭,仿佛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慌張地望着他。
段晏反而很平靜。
他父母好幾年前就分開了,也沒什麽狗血劇情,就是感情不合而已。離婚後變成朋友,兩人相處得反而比以前更好,他媽有時甚至會帶上現任丈夫去跟段謹明吃飯。
盛淮偶爾還開拿這開玩笑,說他父母簡直堪稱離異夫妻的完美樣本。
不僅身邊的朋友不介意,段晏自己也不介意。
就唯獨盛恬對此百般小心,也不知是不是奇怪的小說看多了,總擔心他會為此失落。
記憶裏,父母去辦手續那天,盛恬還抱着一堆零食跑到他家裏來,一個勁地将各種好吃的塞到他手裏,把她自己饞得眼睛都睜大了,也堅決不肯吃上一口。
那天的最後,夜幕降臨,盛家的人找了過來。
她昏昏欲睡地揉了揉眼睛,走出去幾步又跑回來,踮起腳尖抱住他,小小的身體傳遞出暖暖的溫度:“哥哥,你如果難過了,記得要告訴我哦。”
段晏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她身上有種牛奶的香味,像加了許多許多的糖,才能調出的、甜得讓人心頭一軟的味道。
不過他也沒料到,這麽多年過去,盛恬還惦記着這事。
盛恬這會兒也很郁悶,她剛才純粹就是吐槽起自己爸媽沒收住,差點就想給段晏形容他們一家三口看似麻煩實則溫馨的相處場景。
她心裏覺得挺尴尬的,剛想找個話題把這篇給翻過去,肚子就傳來咕嚕一聲響。
“……”
盛恬恨不得把頭低進地裏,她今天中午心事重重沒吃幾口飯,出來走了一段還真有點餓得慌。
段晏眼睜睜看着她的耳垂變得粉紅,不由得輕哂一聲。
也沒嘲笑小姑娘的羞恥心,只是轉身望了望身後,看見一家還在營業的餐廳,從店名看不出是賣什麽的,不過看起來還算幹淨。
他側過臉,笑了笑:“走吧,哥哥帶你去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段總:居然讓恬恬挨餓,盛家是要破産了嗎?那我是不是要早點把她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