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實上, 盛恬真沒躲起來哭鼻子。
她一晚上光忙着接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慰問了。
除了盛老爺子睡得早還不知情以外, 家裏同輩長輩都打來了電話, 平時社交圈子裏認識的人紛紛噓寒問暖, 就連正在國外拍片的項南伊, 一覺醒來也立刻在微信上把蔣以蕊怒罵了一頓。
盛恬一邊忙着接電話, 一邊還得應付在身邊的同事們。
最後周青都坐過來和她聊了幾句,大意就是“人生的旅途難免會遇到诋毀, 突破它們才能實現自身的升華”。
他這一升華, 把今晚的主題整個都升華了不少, 害得盛恬險些以為過了今晚她就是浴火重生的鳳凰。
盛恬線上線下兩邊social, 忙得不可開交,到家後還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怒斥蔣以蕊。
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個名字了。
盛恬洗完臉敷好面膜,直到坐進浴缸裏享受泡泡浴了,才終于有空回顧這手忙腳亂的一晚。
她拿着手機反複檢查微信聊天記錄, 确認自己沒有沖動之下罵出什麽髒話,總算稍稍放心了點。
今晚來打聽情況的許多人都是塑料姐妹花, 萬一回頭把她失禮的一面發到社交平臺上, 那她可丢不起這個人。
确認沒有問題後,盛恬動動手指點開與段晏的聊天窗口, 對着那個黑漆漆的頭像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打字開始訴苦。
好歹算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 總該有點表現才對。
盛恬不知道他早已知情,從頭到尾把事情詳細描述了一遍,剛發出去就趕緊撤了回來。
失策了!
她又不是跟人打官司, 段晏也不是法官,把事件經過交待得那麽清楚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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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想了想,只發了一個“寶寶委屈”的表情過去。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盛恬看了幾次,段晏都沒有回複。
她擡起指尖戳破水面上的幾個泡泡,心想難道是光發表情太含蓄了,段晏這個直男參透不出其中的奧妙?
盛恬擦了下手,重新開始翻找表情,想看看有沒有效果更加直接的。
結果還沒等到她找到滿意的,手機就忽然震了幾下。
盛恬一驚,差點連人帶手機滑進浴缸,嗆了幾口水咳了半天,才總算接起電話:“喂?”
剛一出聲她就發現不對,聲音怪怪的,聽起來跟哭了似的。
段晏果然誤會了:“在哭?”
“沒有,我剛才嗆到了。”盛恬拿過旁邊的溫水抿了幾口,才感覺喉嚨舒服不少。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解釋,“之前有點想哭的,可是大家都安慰過我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哭。哦對了,你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吧。”
她本來想好了不進行事件闡述,可這會兒接到段晏的電話聽見他的聲音,心裏那點翻篇了的情緒就又翻了回來。
這事她純屬無妄之災,所以不用多加渲染,也不用刻意裝可憐,只需要把經過一字一句講清楚,就能明明白白地表達出她的委屈。
段晏沒有打斷她,也沒像別人那樣幫她罵幾句,只是時不時“嗯”幾聲表示他在聽。
說完之後盛恬心裏也沒底,害怕段晏覺得她矯情,試探着問:“你說他們是不是好過分?”
段晏輕聲道:“是很過分。”
“是吧,他們罵人好髒的,我都不好意思講給你聽。”盛恬仿佛得到了巨大的支持,很不解地嘀咕着,“他們怎麽能這樣呢?如果今天被罵的不是我,是其他普通的女孩子,那她一個人能怎麽辦,不是白白被他們罵了?”
段晏把并購合同翻到下一頁,聽見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小,估計是盛恬發現她其實很幸運了,至少她的背後還有盛家撐腰。
換作是別人,段晏或許會認為對方小題大做。
商場上明争暗鬥都是常事,抹黑诋毀亦不少見,盛恬今天遇到的這點小打小鬧,嚴重程度連段晏見過的一成都不到。
既然已經還手,便不需要再為此介懷。
然而段晏頓了頓,開口卻是另一番說辭:“現在還很生氣麽?”
“沒有了。”
小姑娘的氣焰全消了下去,語氣也變得軟綿綿的,“你還在工作嗎?都好晚了,要注意休息哦。”
段晏笑了笑,看了眼時間:“睡前記得喝杯牛奶,如果還是睡不着,記得給我打電話。”
又是喝牛奶。
盛恬強烈懷疑自己在段晏眼裏恐怕還是個未成年的小不點。
可互相道過晚安後,她取下面膜揉了揉臉,卻還是拿起手機,給正在房間裏看電視劇的阿姨發消息。
【阿姨,我等下想喝點牛奶再睡。】
·
大概睡前的牛奶真起了作用,盛恬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
不過她沉浸在美夢中的時候,有的人卻睡不着了。
蔣以蕊那邊突然被撤了熱搜,幾個營銷號關于盛恬的內容也被删幹淨了,最可氣的是經紀人接到通知,原本談好的綜藝節目臨時決定換人。
他們就算再傻,也明白這次是惹到了硬柿子,經過好一番多方打聽,才從一個圈內人那裏知道了盛恬的身份。
“你們惹誰不好去惹她?盛家本來就低調,不喜歡孩子在外面抛頭露臉,否則就憑盛恬的外形條件,想紅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再說你們拉人踩了半天,都沒人敢出來說她是誰,擺明了盛家早就放過話,不許別人在外面拿盛恬顯擺。”
經紀人急得團團轉:“那您幫忙做個中間人,我親自登門給盛小姐道歉,行嗎?”
“別別別,我可不敢接這活。”
對方考慮片刻,勸他道,“這次就當得個教訓,以後小心做人吧。蔣以蕊這一年半載的資源算是涼了,以後還能不能紅,看她自己的命。”
“那盛小姐,不會再追究了吧?”
“我跟她不熟,但聽說她不是仗勢欺人的性格,放心吧。”
當天下午,這群人的心還沒徹底放回去,噩耗又轉眼而至。
恒揚派了人過來,主動提出想收購他們公司,各方面給的條件都很優渥,唯一一個條件,則是要求收購後,必須與蔣以蕊以及其團隊解約。
別看蔣以蕊的粉絲成天在微博上罵公司不作為,但其實她本人比誰都清楚,自己就那點能耐,就算能找到下家,也不可能比現在的公司更好。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趕在合約即将到期的時候狠心炒作一把,就只是為了讓公司看到她的影響力。
如今影響力是展現出了,可惜結果卻不盡如人意。
收到風聲後,經紀人跌坐到椅子上,死活都沒想明白,怎麽連恒揚都會插手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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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搜事件的後續盛恬沒有關注,她今天還有正事要幹。
周青的展覽還剩一周就要結束,她手頭上的活也差不多能告一段落,于是孟欣妍又選了另一個項目給她。
這次是由沂城一家慈善機構主辦的公益展。
既然是做公益,預算自然有限。
盛恬習慣了做高大上的那一套,初次面對經費捉襟見肘的項目,一時還真有點為難。
孟欣妍有心想培養她,私下勸她說:“雖然老板叫我給你輕松點的項目,但我看你是個好苗子,将來大有可為,就不想把你的才華局限在一種類型裏面。”
盛恬聽見前半句時還有點愣,等聽完之後頓時就把疑惑抛到了九霄雲外。
好苗子、大有可為、才華,孟欣妍說話怎麽那麽好聽呢。
她笑眯眯地保證道:“孟姐放心,我不會給你丢臉的。”
軍令狀既然立下了,那就沒有反悔的餘地。
盛恬當天上午就到了慈善機構的辦公樓,和他們探讨這次公益展的主題。
機構這邊已經有了雛形的想法,就是希望收集小朋友們的畫作辦展,結束後再舉行一場慈善拍會,所得善款全部捐給山區兒童。
當然小朋友們的畫作,全部加起來也拍不了多少錢。
“所以我們在想呢,肯定需要沂城本地的企業支持,我們會去聯系有意願參與的企業。當然如果盛小姐也有人脈的話,那自然就更好了。”
盛恬眨眨眼,心想那她的人脈可太多了。
初步溝通花掉了挺長時間,等盛恬有空拿出手機時,屏幕上顯示着好幾個此間前臺的未接來電。
盛恬回撥過去,聽見前臺說有個年輕男人過來找她,在那兒等好半天了。
“他說有東西要交給你,我說幫他轉交他也不肯。”
前臺警惕地低聲說,“會不會有問題呀,要幫你報警嗎?”
“你讓他接電話呢?”
“嗯嗯。”
電話轉到另一人手裏:“盛小姐你好。”
挺标準的普通話,就是聽起來有點莫名的緊張。
但盛恬一聽就知道肯定不是段晏。
剛才她還存了那麽一絲幻想,以為段晏來畫廊找她了。
“你好,請問是哪位?”
“我是段總的助理,叫我小陳就好。你方便告訴我現在的位置嗎?段總叫我給你送樣東西。”
盛恬想了想,說:“要不你再稍等一下?我大概一小時後就回去了。”
小陳果斷拒絕:“不行不行,我不能再等了。”
“……”
盛恬聽他語氣堅決,只好把慈善機構的地址告訴了他。
她根本不知道,小陳在這短短幾小時內究竟遭遇了怎樣的磨煉。
小陳今年剛讀完研究生,畢業後進入恒揚總裁辦。
這回段晏去寧城談并購,總裁辦的精英跟去了一大半,只留下少數幾人在沂城。
結果昨天晚上小陳接到方晉的消息,叫他今天早上去某個地方取樣東西,送到此間畫廊交給盛恬。
小陳原本以為最多也就送份文件,誰知到了地方一看,卻發現那兒守衛森嚴,到處都是監控和保安。
聽他說明來意後,保安又請來主管,主管又和方晉視頻聯系确認,經過好半天的流程,才示意小陳稍等。
小陳就坐在沙發上,看見主管和經理經過密碼、指紋和虹膜三道驗證,進入了一扇門。
十幾分鐘後,主管捧着一個小盒子出來交給他。
小陳好奇地多看了幾眼,主管就嚴肅提醒:“務必親手交給盛小姐,萬一不小心遺失了,誰都擔待不起。”
小陳深吸一口涼氣,忽然明白為什麽方晉會派司機和保镖跟他一起過來。
剎那之間,他感覺手裏拿的不是小盒子。
而是他的未來。
·
下午四點半,盛恬談完工作,坐在大樓下面的咖啡店等小陳。
天漸漸暗了下來,空氣裏彌漫着潮濕的熱氣,看起來快要下雨了。
盛恬後悔剛才不應該聽小陳的話。
夏天的雨往往伴随着電閃雷鳴,她不想到時候在陌生的咖啡店裏瑟瑟發抖。
盛恬心不在焉地打量着窗外的雲層,再轉頭時就看見一個模樣端正的年輕男人正推門而入。
年輕男人環視一周,最後鎖定盛恬。
他謹慎地走過來,用一種地下黨接頭的語氣問:“盛小姐?”
盛恬點了點頭:“小陳?段晏讓你來的?”
“對,是我。”
小陳總算松了口氣,連忙把折磨他幾小時的燙手山芋交了出去。
相比小陳,盛恬對這種包裝的小方盒就了解得多。
她稍微掃上一眼,便猜到裏面多半是件首飾。
盛恬從小收過太多首飾,此時心裏也沒多激動,但一想到是段晏送的,就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她打開盒蓋,看清黑色絲絨裏靜靜地躺着一條紅寶石項鏈。
顏色鮮豔而清透,一絲雜質也沒有。昏暗的室外光與明亮的室內光交織錯雜,細看之下,更是映射出流動般的奪目光彩。
可惜今天來的小陳對珠寶一竅不通。
倘若站在這裏的人是方晉,他必定會認出這就是緬甸産的鴿血紅,紅寶石中最稀有也最昂貴的一種。
盛恬呼吸一滞,感覺有點喘不過氣。
是她最喜歡的鎖骨鏈!
段晏的眼光真好啊,怎麽随便一送就能送到她心尖上!
今晚為什麽沒有派對,否則她絕對要戴上它成為全場最閃耀的小公舉!
雖然內心洶湧澎湃,但盛恬表面還是淡定地合上蓋子。
她想了想,問:“你知道段晏哪天回來嗎?”
“聽說是今晚的飛機。”
小陳稍頓了一下,又想起來的路上方晉給他打過電話,得知盛恬沒在畫廊後,還多問了一句她在哪裏。
聽語氣好像已經提前返回沂城了。
盛恬道了聲謝,也不想在外面久留,便起身把盒子放進包包裏。
小陳跟在她的身後往外走,看見前面就是咖啡店厚重的木門時,還特別敬業地加快腳步,準備替她開門。
誰知還沒來得及握住門把,木門就從外面打開。
小陳一愣,盛恬同時也怔在了原地。
段晏站在門外,目光淡淡地望向盛恬。
小陳雖然剛工作不久,但也知道這種場合他不必久留,喊了聲“段總好”,就貼着門邊溜了出去。
盛恬還沒回過神來,愣愣地問:“不是說今晚的飛機嗎?”
段晏垂眸:“改了航班,聽說你在這裏,就先過來了。”
盛恬點點頭,又問:“那你不回家休息,來這裏做什麽。”
她指了下頭頂雲層厚重的天空,“外面要下雨了呢,說不定還會打雷。”
話音未停,就有細細雨絲從天空垂落而下。
潮濕的雨氣頃刻間裹滿身周。
段晏撐開一把長柄傘,語氣平靜:“嗯,所以才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