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段晏吻上來的那一瞬間, 盛恬的身周仿佛有無數朵絢爛煙花齊齊炸開。
炫目而迷離的光彩消失後, 她的眼前出現了咕嚕咕嚕的粉紅泡泡, 就像喜歡惡作劇的女巫打翻了精心熬制的解藥, 才讓她的舌尖嘗到了期待已久的味道。
段晏在吻她。
意識到這一點後, 盛恬猛的繃緊了身體。
和當初她那個蜻蜓點水的偷吻不同, 段晏的吻更有侵略性。暗淡的光線将一切都藏匿于陰影之下,唯有他嘴唇的觸感在此刻顯得分外清晰。
明明他身上全是幹燥而清冽的冬雪木香, 可他的呼吸卻溫熱而躁動, 幾乎在眨眼間就奪走了盛恬所有的思考能力。
舞臺的中央, 男演員正在用他優美的歌聲闡述複雜的心意①:
“我期待能終止我的單向觀察……”
“但你需要了解……我不擅長與人深交……無論對家人還是伴侶……”
“或許急于坦白并非明智之舉……”
盛恬整個人像踩在了雲上, 暈暈乎乎的找不到方向,只覺得好像碰到了段晏的手臂想把他推開,但他的體溫滾燙,是她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溫度。
似乎過去了一個世紀那麽久, 段晏才松開了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少許,但他側過臉來時, 呼吸稍稍急促, 向來平靜的眼中翻滾着尚未平息的情動。
盛恬心中咯噔一響,突如而來的羞恥感讓她的理智在這一刻崩塌。
她又羞又氣, 想也不想便推了他一把:“你幹什麽呀!”
說完也沒敢聽段晏的回答, 抓起包包急匆匆跑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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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包鏈子還挺長, 拿起來是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好像打到了什麽,可她也來不及留意。
盛恬跌跌撞撞地跑了一段, 才剛剛清醒似的放緩了腳步。
她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走,嘴唇依舊殘留着被人熱吻過的酥麻感,分明是如此真實的感覺,但又像一場太不真實的夢。
盛恬拐進衛生間,被鏡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的口紅花了,眼睛也紅了,活像一個剛被人欺負過的小可憐。
她被吓壞了。
盛恬拿出手機給好朋友打電話,那邊剛接通她就委屈巴巴地告狀:“段晏剛才親我了。”
“你是來跟我秀恩愛的嗎?”
項南伊打了個哈欠,她剛熬夜修完片子,正是急切需要休息的時候,“恭喜你終于如願以償,怎麽樣,段總現在親起來的感覺比以前好嗎?”
“不、不知道。”盛恬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是懵的,只能撿到什麽說什麽,“我跑出來了。”
項南伊提高音量:“跑出來算幾個意思?”
“就是……本能反應。”盛恬望着鏡中的自己,有些茫然,“什麽都來不及想,也不知道怎麽面對他,就只能跑掉了。”
過了一陣,項南伊才納悶地問:“你不想他親你麽?”
這下換成盛恬沉默了。
她剛想咬緊嘴唇,又突然想起這裏才被段晏親過,頓時羞得臉蛋緋紅。
從包裏翻出紙巾把口紅全部擦掉,猶豫了快半分鐘,盛恬才聲若蚊蠅地回道:“想、想的。”
項南伊:“那不就結了。哎其實我多少能猜到你怕什麽,你怕他又是在按交往的流程走,親你一下也只是氣氛到了逢場作戲。可跑出來解決不了問題,反正都這樣了,你不如索性跟他問個明白。”
她找到了更簡單直接的說詞,“就一句話的事,就算伸頭挨了一刀,那你也能死心了。”
盛恬恍惚地“哦”了聲,挂斷電話後定了定神,抱着包包站在衛生間門口糾結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邁出了雙腳。
結果剛一出去,視野裏就出現了男人颀長的身影。
段晏靠在牆邊,神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盛恬跟受驚的兔子一樣,咻的竄了回去,動作敏捷得幾乎快出了殘影。
段晏花了點時間,才确定剛才并非他眼花。
他皺了下眉,出聲卻很溫柔:“你先出來。”
“……我不。”
裏面傳來細細小小的聲音,還帶着點哭腔。
段晏按了下眉尾。
那裏不小心被包打了一下,有點細微的刺痛感,或許擦破了皮。
他不是盛恬那種嬌滴滴的小姑娘,一點破皮不算大事,但她撂下一句質問就跑的行動,确實讓段晏十足的震撼了一番。
也直接讓他清醒了過來。
今晚盛恬表現得很不自在,段晏以為是因為有他在旁邊,所以在盛恬勸他先睡一覺時選擇了閉上眼睛。
然而當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聽覺卻格外靈敏。
他能聽清舞臺上演員翻動信件的聲音,亦能聽清盛恬緩緩湊近的聲音。
她的呼吸、她的心跳,還有她手中包鏈往下滑落的細微聲響,都在提醒他記起從前的那一幕。
那一幕曾讓他心動,也曾讓他狼狽。
段晏在黑暗的視野中問自己:如果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他會如何應對。
當他睜開眼,看到盛恬近在咫尺的紅唇時,答案自然而然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于是他就在那仿佛瞬間又仿佛永恒的時間裏,憑借無法克制的本能做出了選擇。
這會兒音樂劇還未結束,走廊裏空蕩蕩的,可誰也無法保證下一分鐘就會有人過來。
段晏嘆了聲氣,提醒道:“确定不出來麽?這裏是男廁。”
“……”
裏面靜了片刻,終于傳出可憐兮兮的一聲回應:“我扭到腳了。”
·
丢死人了。
盛恬坐在後排,用手臂擋住臉,沒想明白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樣。
她是被段晏抱出劇院的。
出來後接到通知的方晉還沒趕到,段晏就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肩,站在路邊等車。
而盛恬就翹着扭傷的那只腳,像個小腦失衡的倒黴蛋一樣,憋屈而無可奈何地靠在他身上。
腳踝那兒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盛恬跟安全帶抗争着別扭地彎下腰,剛想摸摸它,就被身旁的男人攔住了。
“別亂碰。”段晏垂下眼,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馬上就到醫院了。”
“哦。”
盛恬不小心看見他唇角還沾了點她的口紅,慌忙移開視線,小聲說,“你擦擦嘴好嗎?”
想想就可怕,也不知道剛才方晉看見沒有。
這支口紅太容易脫妝了,以後要把它打入冷宮。
段晏一怔,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
他擡起手,拇指緩慢地抹過唇角,不知想到什麽,竟然看着她輕笑一聲。
盛恬抓過抱枕擋住臉,不想去猜他為什麽而笑。
此後一路無話,方晉在不違反交規的前提下盡量把車開到了最快。
他們去的是恒揚名下的一家私人醫院,車還沒有停穩,就已經有收到消息的導醫帶着輪椅等在外面。
齊刷刷着了四五個人,陣仗大得盛恬以為自己身患絕症命不久矣。
她不禁也緊張了起來,忽然扯了下段晏的袖口,問:“會不會是骨折?”
“先拍片子。”
段晏這人估計天生不懂安慰別人,冷淡地扔下這句話,就解開安全帶推門下車。
盛恬皺了皺眉,她聽說骨折了的話會往身體裏打鋼釘,而且手術後還會留下非常顯眼的疤。
一想到自己細心保養的腳踝上,今後會出現那麽一道猙獰的印記,她就感到萬分懊惱。
躲什麽呢?
看見段晏的時候她如果不往後蹦那麽一下,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右邊的車門也應聲打開。
她轉過頭,看見段晏就站在外面,正準備彎腰抱她出去。
被人一路抱出劇院的羞恥感又席卷回來,盛恬擺了擺手,指着導醫身後一個看起來身強力壯的女保安說:“讓那個姐姐來就好。”
段晏根本沒聽她的,俯身進來勾住她的腰往上一帶,直接就把人抱了出去。
衆目睽睽之下,盛恬無力地掙紮了幾下。
“別亂動。”
段晏低下頭警告她,“再動就抱你去診室。”
盛恬頓時安靜了。
她扭過頭,視線剛好和一臉懵逼的方晉對上,羞得連忙又扭回來,把臉埋在段晏的肩窩。
短短幾步的路程,盛恬連大氣都不敢出。
直至被輕輕地放到輪椅上了,還像只鹌鹑似的耷拉着腦袋,不敢擡頭與任何人對視。
給盛恬看診的骨科醫生是位挺利落的中年人,見到有段晏在也沒含糊,直接上手把盛恬的腳擡起來仔細看了看。
盛恬痛得哼唧幾聲,眼淚花都要出來了。
“應該問題不大,保險起見去拍個片。”醫生放下她紅腫的右腳,完了還嫌不夠,教育她說,“以後少穿這麽高的鞋,鞋跟還這麽細,不怕卡進井蓋裏出不來?”
盛恬這種嬌氣的人,從小就最怕看醫生。
長大後在醫生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乖乖地點了下頭。
段晏站在旁邊,目光淡淡地在她臉上停留片刻,然後往下掃了幾眼。
平時再漂亮的腳踝,扭成這樣也好看不起來。
小姑娘估計疼得厲害,瑩白圓潤的腳趾微微往裏縮着,連指甲蓋都寫滿了楚楚可憐的意思。
胸口某個部位抽了一下。
段晏頓了頓,最終還是上前幾步,手掌落在她柔軟的黑發:“乖,等下就不疼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盛恬愈發感覺疼得厲害。
她鼓了鼓腮幫,有氣無力地回道:“好疼的。”
“對不起。”
段晏彎下腰看她的眼睛。
盛恬轉過腦袋不讓他看。
見多識廣的醫生冷眼看着這兩人鬧別扭的畫面,冷不丁扔出一句:“段總,您這傷要不要也看看?”
“沒事。”
盛恬一愣,慢吞吞地轉過臉。
之前光顧着腳疼了,她到現在才看見段晏眉尾有道傷。
肯定是被包包蹭到的,大概有一厘米多長,暗沉的紅落在男人的眉尾,看得她心中一顫。
“……你、你讓醫生也看看吧。”
盛恬一下子心虛了,聲音也不自覺地軟了下來,“眼睛好重要的,是心靈的窗戶呢。”
一陣冷風吹過。
盛恬尴尬地揪緊裙擺,想穿越回去叫自己閉嘴。
段晏用心靈的窗戶慢條斯理地看她一眼,低聲笑了笑。
·
拍片結果很快出來,根本沒盛恬想的那麽可怕,就是軟組織損傷,在醫生眼裏屬于可以打發打發回家靜養的類型。
不過他看這小姑娘嬌氣,又是段晏帶來的,多少還是問了句:“您是想回家還是想住院呢?”
反正醫院的VIP病房還空着幾間。
“回家吧,謝謝您。”盛恬看着被包成粽子的腳踝說。
段晏把開好的藥都交給方晉,讓他先去車庫把車開出來到大門外等他們。
然後自己推着輪椅,送盛恬下樓。
盛恬這會兒腳疼得沒那麽厲害了,羞恥心總算回歸了身體。
她動了動沒有受傷的左腳,想了一會兒,說:“那個,你讓方晉送你回去吧,我可以叫司機來接。”
“不用,反正順路。”
段晏淡聲道。
盛恬懷疑他的地理常識出了問題,雲湖公館和洲灣壹號雖然都在市中心,但兩者完全是反方向。
她支支吾吾地又說道:“不用的,今天已經很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段晏按下電梯,等門打開後把輪椅推進去再調了個頭,面對面地看着她,“是我做的事,就該我負責。”
盛恬羞得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就、就只是親了親,以前又不是沒親過,有什麽大不了的,你不要說得這麽奇怪。”
段晏沉靜地點了點頭。
等到電梯快到一樓時,忽然一字一頓、意味深長地問道:“以前又不是沒親過?”
盛恬:“……”
來人,她想住院。
作者有話要說: ①:引用的那幾句出自音樂劇《長腿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