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細節有小修改,劇情沒有大變動,介意的朋友可以重看一次
回家的一路, 盛恬表現得極為安靜。
如果觀察得再仔細點, 能發現她全程都拽住了裙擺, 白得幾乎透明的手背指骨繃緊, 每當窗外有路燈一閃而過, 她就會下意識側過頭躲光。
直到車子開進地下車庫, 她才回魂般嗫喏道:“不用送我上去了,我讓阿姨來接。”
段晏看她一眼, 低聲跟方晉囑咐了幾句, 方晉便下了車。
車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身邊彌漫着淡雅的木香。
一點一點地侵入肺腑, 提醒她想起今晚突如其來的熱吻,還有幾年前那個帶着酒味的、不甚清醒的偷吻。
段晏轉頭跟她商量:“我送你上去就走,行麽?”
他知道雲湖公館的大致房型,一樓除了傭人房便沒有卧室, 盛恬現在腳又不方便,他不放心把她交給阿姨。
盛恬低頭看着腳尖, 過了會兒又機械地搖頭。
段晏難得如此有耐心, 他等了一陣發現她沒打算說話,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他彎下腰, 借着車庫的一縷光線, 看清垂在她睫毛上的一滴淚珠。
段晏一怔, 擡手想替她擦掉,卻被她輕輕地推開了。
“你早就知道了。”
盛恬自己把眼淚擦掉,回來的路上她想了一路, 終于從段晏那句意有所指的話裏,猜出了他早已發現那晚她大膽的行為。
她撇了撇嘴角,“所以你才會走,對不對?”
盛恬哭起來沒什麽聲,唯獨斷斷續續的咬字出賣了她的情緒:“你那麽久都沒有回來,連我二哥結婚都只寄了禮物,你在躲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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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晏的目光逐漸沉寂,他确實在躲。
躲到段謹明親自飛去國外,要求他必須回來繼承恒揚,才終于踏上回國的旅程。
“因為爺爺希望你娶我,所以你不再躲了,你轉過身來,那麽容易就對我好。”
“我沒你會演戲,我也裝不下去。本來今天你親我,我一開始很高興的,但一想到你可能并不喜歡我……”
盛恬用手擋住臉,聲音越來越小:“我就是很貪心又膽小,什麽都想要,什麽也不敢問。”
本來注定得不到也就罷了,偏偏聯姻的機會降臨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那個人不是段晏,那她大可和對方維持流于表面的交往,按部就班地走入婚姻的殿堂。
她可以表現得比現在灑脫千萬倍。
就像項南伊那樣。
項南伊從不在意她的未婚夫愛不愛她,更不關心對方身在何方,偶爾電話交流也能表面得禮貌周到,只因為她對未婚夫根本毫無興趣。
然而那個人就是段晏。
是她喜歡了很多年的人,是她從少女時期起就悄悄萌芽并且異常堅定的初心。
她因此而變得患得患失了。
段晏很久都沒說話。
他印象中的盛恬常常都是笑着的,就算為些小事而哭鼻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
他仿佛窺探到一縷天光,照亮了她藏在甜美外表下的、微微苦澀的心事。
段晏喉結滾了滾:“所以現在你要報複回來,連送你回家都不許?”
他眉峰微擰,拉過她的手腕稍稍用力,聲音低啞下來,“當年敢偷親我,現在反而躲着我了?”
盛恬眼尾染了片楚楚可憐的薄紅,還徒勞地掙紮着:“我那時候喝多了,不然不會親的。”
早知道親了會難受那麽久,她寧肯把秘密帶進墳墓裏。
段晏看她跟個小貓似的往後躲,心中愈發複雜。
這姑娘平時看着無憂無慮,誰知心思藏得不比他淺。
明明剛才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口氣說了那麽多,卻還是戰戰兢兢地不肯承認。
回想起那晚聽到的話,段晏苦笑一聲。
他若是能早點知道……
“所以你告訴項南伊,說你後悔了?覺得一點意思也沒有?”
盛恬驟然一怔,濕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段晏垂眼,對上她的視線,少頃後捏住她的下巴:“那你聽着,我現在沒喝酒。”
話音剛落,他再次低頭吻了下去。
眼淚的味道有點鹹,還帶着些許的苦。可小姑娘愣愣的呆在那裏,微張的嘴唇失去了阻擋的力氣。
呼吸與哽咽都被他吻了回去,他另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側,把人往懷裏又帶了些。
她的嘴唇柔軟而濕潤,誘惑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向她索取。
直到感覺盛恬整個人都軟綿綿地靠在了他身上,段晏才勉強克制住深吻的欲望,微微拉開些距離,半是嘆息半是傾訴般,緩聲開口:“喜歡你才親你,懂了麽。”
懷裏的人顫了顫,遲遲沒有說話。
過了很久,盛恬歪過腦袋,紅着眼睛問他:“你喜歡我?”
“嗯。”
回答她的聲音很輕,卻重重地叩開了她的心扉。
·
雲湖公館二樓,盛恬坐在沙發上,看着阿姨給段晏的眉尾上藥。
她現在非常矛盾,有種大夢初醒的恍然,又有如墜夢中的恍惚。
段晏親了她兩次。
并且還說喜歡她。
從段晏離開那晚就凝結在她心頭的冰霜,也像等到了期待已久的陽光一樣,看不見的裂縫從裏往外蔓延,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聲響慢慢化開。
她的心髒終于得以歡快的跳動。
阿姨手腳利索,幾分鐘的工夫就幫段晏處理完傷口,完了還給他貼了塊創可貼,粉色的,一看就是按照盛恬的喜好準備的。
盛恬端着水杯抿了幾口,等阿姨下樓了,才慢吞吞地問:“痛不痛啊?”
“痛。”
段晏面無表情地點頭,“你給我吹吹?”
盛恬眨了眨眼,她現在腳不方便,段晏坐在沙發那邊又不肯過來,她只好用手撐着身體往他那兒移了點,然後張開嘴輕輕地吹了幾下。
“還痛嗎?”
“痛。”
盛恬皺緊眉頭,乖乖地用手捂了下玻璃杯,等指尖沾到杯壁的涼意後,才将手貼到創可貼邊緣,表情特別認真:“這樣會不會好點?”
段晏輕哂。
這是回過神來了,開始心虛賣乖了。
他把盛恬的手腕拉下來,放在膝蓋上,用指腹摩挲着她細嫩的皮膚:“以後還跑嗎?”
“不跑了。”
“還口是心非嗎?”
盛恬頭更低了:“再也不了。”
“乖。”
段晏松開她,起身理了下袖口,“輪椅明天早上會送過來,今晚有事記得找阿姨幫忙。”
盛恬差點想跟着站起來,不料右腳剛使勁,一陣疼痛就讓她皺巴着臉摔了回去。
段晏嘆了聲氣,無奈地蹲下身,揉了揉她的額頭:“別急,我還沒走。想說什麽?”
他的手掌寬大,幾乎遮住了她整張臉。
盛恬感受着他的體溫,無措地顫着睫毛。
“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段晏動作一頓,淡聲道:“不知道,意識到的時候……”
就已經陷進去了。
·
夜深人靜,盛恬躺在床上,回想這跌宕起伏的一晚,睡意全無。
只要一閉上眼,浮現出的便是段晏吻下來的畫面。
中央空調的制冷功能好像失效了,她洗過澡只穿了件霧霾藍的真絲吊帶睡裙,卻依舊感到很熱。
臉是燙的,心也是滾燙的。
而那些積累多年的擰巴的情緒,都被他聲調平緩的一句“喜歡你才親你”給細細熨平了。
盛恬拉高被子,把臉藏起來。
她長這麽大,當然見證過許多男生向女生告白的時刻。
其中有屬于她的,也有屬于別人的。
或是深情款款,或是沸沸揚揚。
可沒有哪一句,抵得過段晏的這句動聽。
在被子裏躲了一會兒,氧氣就逐漸稀薄。盛恬掀開被子深深地吸了口氣,總算産生了一種真實的感覺。
她喜歡段晏,段晏也喜歡她。
他們兜兜轉轉,終于發現了彼此的心意。
盛恬摸到床頭的手機,在朋友圈發了一顆愛心。
将近十二點,許多人都沒睡,看到她這條指向明顯的動态後,紛紛在下面留言猜測她戀愛了。
盛恬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揚起,她抑制不住滿心的歡喜,截圖發給段晏。
沒過多久,屏幕上方的時間剛剛跳到零點的瞬間,段晏回了她一顆愛心。
十二點過了,魔法還沒有消失。
·
盛恬受傷這事在第二天就傳遍了盛家。
這幾天家裏陸陸續續來了幾波人,直到盛恬再三保證自己并無大礙,盛家十幾口人的心才落了回去。
不過盛老爺子還是不放心,叮囑她腳傷痊愈前絕對不能再去上班。
盛恬聽話地跟畫廊請了假,得知他們暫時能找到人分擔她這幾天的工作,才繼續窩在家裏當鹹魚。
最後一次去醫院換完藥後,她試着走了幾步,語氣誠懇地跟醫生道謝:“這幾天麻煩您了,您醫術真好,我現在走路比以前還輕松呢。”
醫生平靜回道:“因為你今天穿的是平底鞋。”
“……”
盛恬懷疑這家醫院招聘人的要求,都是按照段晏那種噎死人不償命的标準制定的。
不過重獲自由的快樂很快就沖刷掉了她淡淡的憂傷。
時間已是下午,盛恬也沒那麽敬業立刻返回畫廊,她坐在醫院樓下關注了一下公益展的流程,發現自從把恒揚的名字報上去後,果然很快吸引到了其他幾家規模不錯的公司。
放下手機,盛恬打開上回新買的包,确認中午帶出門的禮物盒還在裏面,就發消息試探段晏:【醫生說我康複了呢,晚上出來玩?】
說來也是悲慘,盛恬好不容易休息這段時間,段晏那邊卻忙得分身乏術。
結果預想中的男朋友探病沒實現不說,連煲電話粥的時間都少得可憐。
幾分鐘後,段晏回複的消息讓盛恬愣了愣。
他下午忙完就要去機場出差,剩餘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夠他們喝杯咖啡。
盛恬如今正式成為段晏名副其實的女朋友,考慮問題時也會更多地站在他的角度去考慮。
段晏不像她,出來工作只是為了打發時間順便提升自我,每個月賺的錢連給自己買包都不夠。
他的一舉一動,牽涉到的不僅是他的前程,還有恒揚及其下游成千上萬的人。
盛恬低頭打字:【那就喝咖啡,我過來找你。】
·
下午五點剛過,CBD附近已經開始堵車。
盛恬平時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畢竟享受一個城市繁華的同時,自然也要承擔它所帶來的不便。
然而今天她卻有點心癢難耐,在離恒揚還有一個路口的時候,忍不住叫司機開門提前下了車。
到達恒揚總部大樓,盛恬徑直走到前臺,朝妝容精致的前臺小姐姐打招呼:“你好,我來找你們段總。”
前臺擡頭,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認出這是方晉剛才特意下來交待過的人。
“盛小姐好,這邊請。”
說着就面帶微笑地帶她往專梯那邊走去。
身後有在前臺拿快遞的員工小聲議論。
“那是誰啊?長得蠻好看的,明星嗎?”
“明星哪能随便見段總,你聽見wendy剛才的語氣沒?會不會是段總的女朋友呢?”
“嗯?段總有女朋友嗎?”
議論聲漸行漸遠,盛恬不甘心地走進電梯,有種沖出去向他們宣布“沒錯我就是段晏的女朋友”的沖動。
電梯門在五十八樓打開,盛恬走出去一看,發現電梯廳裏站着位熟人。
是上回幫她送項鏈的小陳。
小陳這回顯得比上回還要緊張,他搓了搓手,低聲解釋:“段總正在會議室,剛才有人臨時過來跟彙報工作,可能還要等一會兒。。”
“嚴重嗎?”盛恬見他滿臉愁容,不由得也降低了音量。
“我不太清楚,只不過方助也被叫進去了。”
小陳嘆了聲氣,他這種級別的助理不用跟着挨罵固然很好,可萬一段晏動怒,那麽整個五十八層沒有人會不膽戰心驚。
盛恬點了點頭,沒再多問,只讓小陳帶她去會客室。
前往會客室的路上,她留神觀察着旁邊的會議室,終于在經過其中一間時,發現了段晏的身影。
他沒看面前戰戰兢兢站着的一排人,眉眼低垂,薄唇緊抿。
方晉正在向他解釋什麽,最邊上有個中年男人正在偷偷擦汗。
盛恬不自覺地停下腳步。
她沒見過段晏生氣的樣子,但又無端地認為,他此刻确實在生氣。
隔着一扇玻璃門的距離,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低氣壓。
會議室冷白色的燈光照下來,在他周圍照出一圈稀薄的影子,矜貴而淡漠的氣場就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方晉解釋到一半,視線餘光看到了站在會議室門外的人影。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是否該提醒段晏。
段晏卻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裏的停頓,轉頭望向身後,湊巧看見盛恬不安地眨了眨眼。
好像被他這副樣子吓到了似的。
“先散了,有方案再給我。”
段晏聲音很淡,卻讓下屬們産生了劫後餘生的錯覺。
盛恬見段晏準備出來,往後退開兩步給他讓路。
他這會兒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非常陌生,但又莫名的叫人無法移開目光。
“沒堵車?”
段晏出來時,表情已經溫和很多,“抱歉,我以為你會晚點才過來。”
方晉在後面給盛恬打眼色,好像想拜托她安撫一下段晏的情緒。
“我在前一個路口下車了。”
盛恬本來對方晉的印象就不錯,加上她确實不願看見段晏因為工作傷神的模樣,于是靈機一動,刻意掐着嗓子繼續說。
“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腿酸死了。”
她音色本就偏甜,刻意之下更是軟得不像話。
說出來後自己忍不住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盛恬暗自唾棄自己故意撒嬌的行為,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只能硬着頭皮,眨巴眨巴大眼睛,含情脈脈地望向段晏。
誰知段晏的視線卻緩緩往下,在她腳上停留半秒,忽然勾起唇角:“穿平底鞋走一百米,也能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