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零點剛過, 盛恬按照習俗給父母拜年。

盛家鴻夫婦給他倆分別發了個紅包, 挺厚一疊拿在手裏, 代表着長輩沉甸甸的祝福。

盛恬拿眼睨段晏, 小聲逼逼:“我懷疑你是來我家蹭壓歲錢的, 你都快二十九了, 好意思嗎?”

“沒結婚都是小孩子,怎麽不能拿?”沈婷輕輕拍她一巴掌。

說到“結婚”二字時, 沈婷還和盛家鴻交換了一次眼神。

空氣中彌漫着心照不宣的氣息。

盛恬有些羞澀, 找借口進房間把紅包收起來。

手機震個不停, 她拿出來一一回複了消息, 發現今年的新春祝福都比往年少許多。

三個堂哥分別給她用微信發紅包,幾兄弟默契地發滿當日紅包限額,盛恬全部收了,又給大哥和二哥各還回去一個, 算作給小侄子們的壓歲錢。

她有心想問問近況,又不知從何問起。

只好在出房間時拉過段晏:“他們還要争多久?”

“快了。”

段晏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簡潔, 他戳了下她悶悶不樂的臉蛋, “過年別想太多,好好陪叔叔阿姨, 我先回去了。”

盛恬下意識問:“這麽晚, 你要回哪兒?”

“洲灣壹號。”

盛恬猶豫了一瞬。

她知道蘇幼琴陪刑致遠回老家了, 段謹明退休後整天行蹤不定,此時恐怕也不在沂城。

洲灣壹號只有段晏一個人在。

“住下來吧,我家客房好多的。”

她拽住段晏的毛衣袖口, 流露出不想他走的意思。

段晏眼神微動。

他不是愛湊熱鬧的人,也沒什麽阖家歡聚的追求。

獨自在國外那幾年,每年除夕夜公司會給中國員工放假,他們往往喜歡叫上一群人去唐人街感受春節文化,而段晏通常都會留在公司工作。

很久以前開始,他就不認為春節一個人待着是件值得遺憾的事。

但盛恬拉住了他。

像從前那樣,她總在一些特殊的時刻,選擇陪在他的身邊。

“好。”

末了,段晏聽見了自己的回答。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安靜。

盛恬躺到床上的時候,隐隐約約意識到,從段晏到達她家的那一刻起,她所熟悉的家的概念,就此發生了轉變。

·

春節假期結束,盛恬剛回此間,就聽說老板來了。

此間的老板叫王坤,除了面試以外,盛恬就沒和他見過面。

這回估計是覺得新年新氣象,王坤也難得來到畫廊,與各位策展人增進增進感情。

輪到盛恬的時候,王坤特別關心了一下她的職業規劃:“今年打算在此間繼續做嗎?還是回你爸媽那邊?或者自己開一間畫廊?”

換作以往,盛恬肯定毫不猶豫就能回答出來。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她當真琢磨了半分鐘。

她父母的工作室就是圍繞着盛家鴻和沈婷打轉,也沒興趣承辦其他藝術家的展覽,盛恬如果去了那邊,會有種年紀輕輕就被框住思維的感覺。

而她資歷尚淺,獨自運營一間畫廊,她有點怕砸盛家的口碑。

與其固定線路或摸索前進,盛恬認為還不如在此間多做兩年累積經驗,多拿出點漂亮的成績單,今後和別的藝術家聯系時,也有能拿得出手的招牌。

盛恬:“我會留在這裏,聽孟姐說今年的達奈爾雙年展會交給此間來做,這個項目希望能由我負責。”

話音剛落,盛恬自己先愣了一下。

她居然比以前更有幹勁,甚至迅速想好了今年有哪些項目需要去争取。

王坤同樣詫異地看她一眼。

別看他成天不來此間,但每位策展人的表現他向來心中有數。

按照孟欣妍的說法,盛恬畢竟是SVA畢業的高材生,藝術造詣和批判意識等策展人必備的技能自然沒得說,但這姑娘平時總是有些溫吞,總給人一種“我就是來體驗生活,随時可能會走”的感覺。

“達奈爾雙年展六年前在中國舉辦過一次。”

沉吟片刻,王坤提醒她,“那次的成果他們很不滿意。要不是看中中國市場的前景,他們也不會再給這次機會,但我把醜話說在前頭,這回是概念先行,如果你的理念無法打動他們,我也幫不了你。”

盛恬彎眼笑了笑:“我會好好準備的。”

·

盛恬全情投入到了策展方案的準備工作之中。

達奈爾雙年展是由國外起源的一個大型藝術展覽,每兩年經過多家專業機構評選出兩年內最優秀的藝術作品展開全球巡回展覽,近年來已經逐漸成為藝術界萬衆期待的盛世,哪怕不需要主辦方親自開口,也會有許多人願意主動贊助。

預算異常充足的後果,便是主辦方已經不滿足于辦一場高規格的展覽,他們試圖将達奈爾雙年展打造成被時代所銘記的文化符號。

因此不僅對策展人的基本水平要求甚高,同時還需要他們擁有卓越的批判立場與藝術想象力。

為此盛恬把歷年把達奈爾歷年來所有展覽的資料都浏覽了一遍,光是參考文獻就整理了半個多月。

這半個月裏,盛氏的奪權大戲也終于落下了帷幕。

大伯父成為了盛氏新的掌權人,而二伯父拿到了集團的文化旅游與IT兩塊領域的經營權,作為完全自主的代價,則永遠無法再進入盛氏最為核心的管理層。

這種半是分家又半是歸屬的結局,或許已經是他們所能達成的最和平的結果。

盛老爺子臨走前最後一句話,到底還是餘威仍存。

可惜兄弟之間出現的裂痕,恐怕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無法愈合。

初春某個周末,盛恬去段晏家吃飯,聊着聊着就難免提及此事。

“盛琛還和他們說話嗎?”

她趴在沙發上探出頭,望向正在廚房裏準備食材的段晏。

段晏把雞翅放進碗中腌制,輕聲回道:“私下不清楚,群裏他沒再出現。”

盛恬一愣:“你們還有群?哦不對,你還會加群?”

段晏轉過身,慢條斯理地取掉一次性手套,“我為什麽不能加群?”

因為你看起來不像個熱衷于網上沖浪的人。

盛恬在心裏嘀咕一句,又問:“那個群,我能看看嗎?”

段晏揚揚下巴,示意她自己去拿手機。

盛恬剛開始還沒什麽特殊的感覺,直到輸完密碼之後,她才猛的意識到,這種行為特別像人家說的那種“查崗”。

她慢吞吞地點進微信,先點開通訊錄看了一眼,發現除了她也認識的人以外,段晏給人備注的方式相當簡單粗暴,全是一水的公司職稱加姓名。

再翻回聊天界面,盛恬第一時間看向他的置頂聊天對象。

——方晉。

“……”

有種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感覺。

行吧,方晉好歹是段晏的心腹。

盛恬如此安慰自己,并且迅速接受了段晏與方晉的聊天頻率比她還要頻繁許多的事實。

這個微信號是段晏的工作號,剛點開沒幾分鐘,無數條新消息就在各類公司群裏沖了上來,盛恬不高興一個個去辨認了,直接問:“你們的群叫什麽呀?”

正在洗手的段晏忽然怔了一下。

他罕見地動了動嘴唇,但一個音節也沒發出來。

盛恬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

許久之後,段晏才淡聲吐出幾個字:“我們有的是錢。”

他清清嗓子,解釋道,“你大哥取的群名。”

盛恬險些沒握住手機,她壓抑住想要吐槽的欲望,迅速往下翻了一會兒,總算找到了那個從去年冬天開始就沒有人再說話的群。

點進去後,最末的消息是盛琛發的:【段總一擲千金,比不過比不過。】

上面一段內容都是在說盛恬的生日。

段晏準備的煙花和游艇顯然刺激到了這三人,紛紛将炮火對準他一個人猛轟。

從前兄弟齊心的調侃,在如今看來卻是一聲嘆息。

盛恬一條條翻上去,發現有些端倪其實早在這時候就已經浮出水面。

盛琛很少會接盛淮兩兄弟的話。

她撇撇嘴,心中的感傷剛要漫上來,就因為段晏的一句話停住了。

時間是在她生日之前:【最後的機會總該要珍惜,給她留下最好的記憶。】

盛恬心裏咯噔一聲,她把這句話反複看了好幾遍,總覺得短短幾個字裏透露出一些不祥的氣息。

電視裏都這麽演的,男主角被迫離開女主角之前,經常會處心積慮地帶她進行一場無敵浪漫的約會,讓女孩子就此對他死心踏地後,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盛恬把手機遞到段晏眼前:“你能解釋一下這句的意思嗎?”

“嗯?”

段晏垂眸,目光平靜地掃過屏幕,“這句怎麽了?”

盛恬哽了一下:“最後的機會是什麽意思,還有什麽叫留下最好的記憶呢?我們難道……難道不應該,還有……”

還有很多将來來創造更多的記憶嗎?

電光火石之間,她頓時腦補了許多。

段晏看起來身體挺健康的,所以肯定不是什麽絕症之類的韓劇模式。

所以……

她踉跄後退一步,緩緩捂住胸口,決定換個委婉的說法:“外面都在說,我以後不是盛家正兒八經的大小姐了,段家說不定會悔婚呢。”

段晏眉間的溝壑更深,他嗓音沉了幾分:“誰說的?”

“好多人都這麽說。”

盛恬迅速理了一遍時間線,莫名有點不安,那時候段晏早已知道爺爺的病情,也知道盛家的內讧終将爆發,如果那時候他真的已經做好準備……

不會的。

腦海中有個聲音對她說。

可除此以外,他為何好端端的說這些?沒別的理由呀!

另一個聲音又高喊起來。

段晏靠着流理臺,兩條長腿懶懶地交疊,沉默地看着陷入天人交戰的小姑娘。

所以說年紀輕輕應該多看正經書少看奇怪的電視劇,腦補能力如此出衆,勘察能力卻弱得不堪一擊。

“你把往上再翻一段。”

眼看盛恬快把自己給吓死,他終于忍不住出聲。

盛恬低下頭,手指迅速滑動屏幕,略過盛家三兄弟手速驚人的插科打诨後,終于翻到了段晏的之前的話。

【這應該是她單身時期的最後一個生日,我打算明年向她求婚。】

盛恬:“……”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秋快樂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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