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随着那聲“願意”響起, 段晏很淡地笑了笑。

他的氣質向來沉靜而清隽, 笑起來也只是稍稍勾一下唇角。但當他替盛恬戴好戒指的時候, 繃緊的下颌與輕顫的指尖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情緒。

往後數年, 沂城諸多高端活動的現場, 都會有人對段晏送出的這枚戒指津津樂道。

花費一千多小時才定制而成的白金鑽戒, 依照盛恬的喜好設計成皇冠的樣式,不僅中間那顆5.64克拉的心型主石達到了DIF級別, 就連圍繞主石鑲嵌的不同形狀大小的近百顆輔鑽, 也全部采用高品質的明亮式切割圓鑽。

可盛恬每次回憶起求婚的一幕, 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個畫面, 還是後來他們快要走出影廳時,段晏在昏暗走廊裏低下頭,落在她唇間的那個吻。

清冽卻纏綿,一如他很少外露的感情, 看似克制而矜持,但只要有人能叩開他的心扉, 便能從中看見滾燙的深情。

盛恬起初還有點懵, 直至走出影廳迎上電影院工作人員意味深長的目光,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這家電影院地理環境優越, 就算VIP影廳售價再高, 在周末的零點時分又哪會淪落到無人光顧。

她從答應來看電影的那一刻起, 就走進了段晏煞費苦心的圈套。

今晚他披星戴月地趕到她身邊,不僅是為了安慰她那麽簡單。

他從一開始就是要來求婚的。

·

盛恬完全忘了她是如何回家的,意識回籠之際已是第二天早上。

戒指昨晚被她放在了床頭, 此刻正沐浴在陽光下綻放着奪目的光輝,夢幻而迷離的色澤細細閃耀,像一個不能被人打擾的美夢。

盛恬在床頭坐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克制不住內心的歡喜,戴上戒指微屈指骨,認認真真地拍了張照,然後發到朋友圈:【謝謝段先生請我看電影。】

句末還加了一顆小愛心,秀恩愛秀得不言而喻。

當天上午,躺在盛恬微信列表裏的人們陸續醒來,迷迷糊糊邊洗漱邊玩手機刷到這條狀态時,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震驚。

之前冷落盛恬的塑料姐妹花們錯愕不已,消息稍不靈通點的更是以為自己在做夢——不是都傳段家要取消婚約?怎麽一轉眼鑽戒都戴上了?我現在回去抱大腿還來得及嗎?

還不到中午,盛恬就被四面八方的電話給淹沒了。

她一邊敷衍地回應着那些好奇,一邊還抽空走神,心想這群姐妹花雖然塑料,但還真是永不凋零。

一一婉拒了大家的聚會邀約,盛恬才終于有空去看微信上嗷嗷待哺的項南伊。

她接幾個電話的工夫,項南伊的消息又刷了幾頁。

【你真的要嫁給他了嗎!啊啊啊我好為你開心但是我又好生氣!】

【段晏這個狗男人,居然敢搶走我的小仙女!媽媽不想同意這門親事但我買不起這麽漂亮的鑽戒,我為什麽沒有錢.jpg】

【跟你說我都快哭了,太不容易了,多少年了啊,寶貝你真的如願以償要嫁給他了!】

盛恬不忍心她繼續精分下去,軟綿綿地發語音問:“你能不能直接點為我高興呢?”

“我當然高興了,可是……唉太複雜這心情。”

作為盛恬漫漫暗戀路的見證者,項南伊此刻親媽粉附體,糾結到聲音都在抖,“天要下雨恬恬要嫁人我攔不住,段晏确實也蠻好的,但如果他敢讓你受委屈,你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用新買的鏡頭打爆他的狗頭!”

“……”

盛恬沒敢吱聲,雖然小姑娘之間互相罵罵彼此的男人都是很正常的事,但她此時居然有點不想附和。

段晏的臉那麽好看,她舍不得讓人打。

項南伊逼逼完了,終于關心起正事:“不過你們婚禮打算訂在幾月啊?”

“還不知道呢,肯定好麻煩的,我想交給段晏去安排,”盛恬話裏全是甜蜜得冒泡的調子,“反正我只要嫁給他就好,如果能快點嫁給他就更好了。”

項南伊頓了頓,笑話她:“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好像不能呢。”

盛恬在陽光下不自覺地翹起嘴角,她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矜持一些,但內心的歡喜就是怎麽藏也藏不住。

她還記得十八歲那年偷偷對項南伊說過,今後除了段晏誰也不嫁。那時她不知道段晏同樣也喜歡她,說出那句話時一點底氣也沒有,愁得把包包上的流蘇都扯亂了。

然而轉眼七年過去,她竟然美夢成真。

·

盛恬浸在蜜糖裏打滾的時候,盛氏那邊也展開了動作。

盛家沒再像上回那樣低調地删光讨論,而是采取公開聲明的方式,将一紙律師函送到了曾在私密論壇裏造謠生事的人手中。

消息傳出來後,部分網友的看法頓時變得微妙起來,愛在網上混的人多數都喜歡看八卦,這直接把瓜田掀翻的架勢怎麽有種仗勢欺人的感覺?

可另一部分人卻認為這很正常,誰高興自己家的隐私被放到大衆面前任人點評呢?只不過一般人沒那個財力和精力去應付這些麻煩事而已。

有人好奇私信盛氏集團的官微,問他們會不會把參與過讨論的網友也告上法庭,管理官微的員工态度卻很公正:【我們只針對惡意造謠的幾個人。】

看起來好像是說“你們愛吃瓜我們也不攔着,但以後千萬別在瓜裏下毒”,可有深谙此類話術的人卻對此有另一層理解。

【惡意造謠是關鍵啊朋友們,感覺這事沒那麽簡單。其實你們仔細想想,雪雪雪球這個賬號到現在也不過十來萬粉,裏面還有不少是我們這種後來才去關注的。微博百萬大V遍地走,她一個小博主一句話就能鬧出那麽大動靜,像不像有人故意在引導大家去掐她?】

下面回複看法不一,點贊數最多的一條評論持反對意見:【想多了吧,現在誰不知道黑紅也是紅,誰會平白送她熱度?】

剛得知盛氏決定走法律途徑時,盛恬挺開心地跟大哥說了聲謝謝,也單純地以為這事就是一次意外。

結果等到後來有天孟欣妍找過來,提醒她近段時間最好減少在網上的曝光率時,她才隐隐察覺出不對勁。

“我真是為你捏了把汗,達奈爾雙年展的主辦方向來只看中作品和态度,最讨厭炒作出來的名聲,這種關鍵時候你居然還在網上引起那麽大的争議,難道就不怕被他們直接除名?”

孟欣妍難得板起臉教訓她,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險些就毀在這上面了。

盛恬也不是真的傻白甜,經過孟欣妍一點撥,她立刻就明白了過來:“孟姐,達奈爾的策展人評比進行到什麽階段了?”

這種高規格展覽的策展人評比,當然不會像明星選秀那樣大張旗鼓地播報每個環節,但孟欣妍身為資深策展主管,自然也有她的業內了解渠道。

“目前他們已經篩選出三位策展人,你是其中之一。另外兩位都比你資歷更深,但達奈爾這兩年也到了該突破瓶頸的時候,他們想嘗試與新鮮血液展開合作,所以你希望還是比較大的。”

“策展聽上去是特別高端的藝術領域,但說到底到處都是競争關系。你以前不喜歡跟人競争,所以不關心裏面有多少彎彎繞繞。”

“就拿上次的公益展來說,一個慈善性質的展覽而已,關海旭不也想過擠掉你獨攬大權?”

盛恬耷拉着腦袋聽完,靜了幾秒才說:“我知道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

“我要注銷掉微博賬號。”

第二天晚上,盛恬當着父母和段晏的面宣布了她的決定。

三人皆是一愣。

他們今天出來吃飯見面,一來是段晏正式以準女婿的身份見岳父岳母,二來也是想商量婚禮的儀式安排,可沒想到剛定下婚禮舉辦時間,盛恬就冷不防地扔出來這麽一句話。

盛家鴻端到一半的茶杯晃了晃:“怎麽了?還在為網上的事生氣?”

“那倒不至于,我不是那麽小心眼的人。”

盛恬以為他們還不知道,一五一十把孟欣妍的話轉述了一遍,說完後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搞半天都是有人故意陷害我,這種手段也太惡心了吧。”

三人對視幾眼,彼此臉上都流露出“小公主終于發現世道險惡”的微妙情緒。

盛恬仍在繼續感慨:“我就說大哥為什麽要寄律師函給人家呢,他會不會也猜到我是被人刻意針對了?”她擡眼掃視一圈,後知後覺地問,“還是說你們都猜到了?”

父母尴尬地清清嗓子,段晏則輕輕地“嗯”了一聲。

不知是不是怕她難堪,他還溫聲補充道:“抹黑競争對手是常見的商業手段,你剛接觸社會了解不多,猜不到也很正常。”

盛恬感覺像被一把刀捅進了胸口,特別紮心。

“另外現在不是注銷賬號的好時機,關于你的讨論熱度正在逐步下降,這種時候你忽然又有大動作,難免會引起新一輪的關注。”

段晏今天的日歷上可能寫着“宜為人師”,居然正兒八經地替她分析了起來。

盛恬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他一腳,用一種“道理我都懂了,請立刻停止逼逼”的眼神望着他。

段晏本來還想再說什麽,接收到信號後突然就沒了聲,轉而默默拎起茶壺為她倒茶。

他們這點小動作自然沒能逃過父母的法眼,沈婷忍不住笑了笑,又溫柔地問道:“當初叫你來爸爸媽媽的工作室你還不肯,現在知道外面有多危險了嗎?”

盛恬點了點頭,她可憐兮兮地轉頭看向父母:“你們別笑了,我才入行一年就遇到這麽過分的事,明明好慘的。”

盛家鴻一聽有戲,又開始賣安利:“想回我們這兒來了?”

盛恬當真遲疑了片刻。

經此一役,她已經認清自己就是溫室裏的小花朵,心機不如別人深,手段也不如別人狠,獨自跑到外面真是哪兒也玩不過人家。

可要她就這麽灰溜溜地回去,她又不甘心。

段晏仿佛看穿她的猶豫,忽然輕聲開口:“盛恬策劃的第一個展覽我去看過,她很有想像力也很有才華,其實非常适合多和不同的藝術家交流。”

盛恬:“……”

她剛才那一腳是打通了段晏的任督二脈嗎?這人居然如此上道地稱贊起她的內涵?

沈婷也贊同段晏的說法:“我們要不是考慮到這一點,怎麽也不可能放她出去工作。或者過段時間,家裏出資給你開間畫廊吧,需要的人手由我們來選,這樣也能順利些。”

“也不用急在今年,”盛恬認真地想了想,“我想做完達奈爾雙年展再說,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話音剛落,段晏就無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用眼神提醒她好好想想,眼前最重要的事究竟是什麽。

盛恬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可又無法忽視身旁那道目光,安靜半晌終于自暴自棄地糾正:“行了我錯了,最重要的事是結婚。”

段晏輕笑一聲,這才肯放過她,轉頭去和盛家夫妻商量婚禮的安排。

·

幾天之後,關于某策展人過往展覽存在抄襲嫌疑的新聞悄然出現在網上,這則消息沒有引起大衆過多的關注,但卻被有心人以電子文檔的方式,發送到了達奈爾雙年展主辦方的郵箱裏。

盛恬最終沒有注銷賬號,但也沒再發過微博,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分成兩半,一半用來琢磨展覽的形式,另一半用來挑選婚紗的樣式。

四月的某個周六上午,盛恬正在巴黎某家高奢品牌的店裏試穿定制婚紗時,身在國內的孟欣妍發來消息,通知她正式成為達奈爾雙年展的策展人。

【展覽定于今年十月舉辦,你還有六個月的時間做準備。不過期間還要除去結婚和蜜月的行程,你能規劃好時間嗎?】

盛恬擡起眼,望向鏡中身穿蕾絲婚紗的自己,感覺自信心空前膨脹。

她連十八歲時的心願都能達成,這世界上還有什麽是她做不到的?

【沒問題的,下周一我就把時間計劃表排好給您看。】

按下發送鍵後,盛恬又把手機交給旁邊的設計師,拜托他幫自己拍一張照片。

“你會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新娘。”

設計師以前就幫盛恬設計過小禮裙,贊美她的話張口就來。

盛恬道了聲謝,接過手機把照片發送給段晏,想了想又問:【你說,誰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是不是我?】

少頃過後,段晏發來回複:【是,段太太。】

·

轉眼五月,沂城春光明媚。

盛恬的婚禮定在一座湖心島舉行,通往婚禮主會場将要經過接連湖心島的長橋,聞風而來想要拍攝第一手資料的記者全被高大的安保人員攔在橋頭,擺出拒絕打探的低調意味。

記者們只好拍拍經過的豪車,暗自可惜這轟動全城的豪門婚禮竟然無法得以窺探到絲毫。

而身為今天的主角之一,盛恬正坐在休息間內進行最後的梳妝。

她定制的婚紗是一款抹胸長裙,光感薄紗的面料上繡上了無數片蕾絲花瓣,遠遠望去既像輕盈的雪花,又像流動的水紋。

身着伴娘禮服的項南伊按捺不住職業本能,拿着相機繞來繞去地給她拍照。

“段晏能娶到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這是什麽從天上來下凡的小仙女啊,今天到場的賓客也是三生有幸,居然能親眼看見我們寶貝恬恬的盛世美顏。”

盛恬被她逗得直笑:“你別再說啦。”

“行,今天你結婚你說了算。”項南伊放下相機,坐到她對面,忽然真誠地感慨道,“不過說真的,你今天的樣子是我見過最美的一面。”

“也是我見過最愛笑的新娘。”

造型師替盛恬戴好頭紗,退遠幾步看了看效果,忍不住地稱贊,“笑起來太美了,你難道沒發現這間房子都在因為你而發光嗎?”

盛恬有點摒不住,羞怯地彎了彎眼:“結婚的時候大家不都是在笑嗎?”

造型師搖頭:“那可不一定呢,有些人哭可厲害了。”

盛恬一怔,沒來由地想起盛老爺子去世那天的情景。

那會兒她已經知道自己肯定會嫁給段晏,但當時她的想法卻是,爺爺不能親眼看到她出嫁,等她穿上婚紗的那天,一定會為此哭得泣不成聲。

然而預料中的眼淚并沒有到來。

今天早上從睜開眼的第一秒起,她就情不自禁地開始笑,幸福與甜蜜的味道仿佛空氣一般萦繞在她的四周,讓她只要想到今天之後她就是段晏的妻子,就會自然地流露出笑意。

婚禮儀式開始的時候,盛恬拿上粉白相間的捧花,穿過長長的走廊走進了宴會廳。

有一束耀眼的光芒追随着她的身影,送她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了她的新郎。

段晏站在終點,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她的婚紗胸前設計成層層纏繞的花瓣褶皺,讓她看起來明豔而俏麗,宛如一朵盛放的玫瑰花。

今天婚禮現場的花特別多,全是淩晨才從機場運來的進口鮮花,婚慶公司的工作人員加班加點,将它們裝飾在現場的每一個角落。

然而無論哪一朵,都不如盛恬讓他流連忘返。

盛恬站到段晏的身邊,朝他甜甜地莞爾一笑,她轉過身,視線掃過離得最近的那一桌客人,盛家所有人都來了,他們摒棄前嫌,帶着最美好的祝福來參加她的婚禮。

婚禮的流程都提前經過段晏的确認,他和盛恬都不喜歡那些庸俗的玩笑環節,司儀自然也不敢亂加戲,在兩人交換過戒指後,就彬彬有禮地退到一旁:“新郎現在可以親吻你的新娘了。”

段晏攬過盛恬盈盈一握的細腰,垂下眼眸。

盛恬從他漆黑如墨的清澈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也看見了通往另一段人生的道路。

從今往後,她的身份便由盛小姐轉變為了段太太。

就在這一瞬間,終于有一滴晶瑩的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爺爺留下的最後的祝福實現了。

她在春暖花開的這一天,風風光光地嫁給了段晏。

作者有話要說:  恬恬:我的人生圓滿了!

段總:生孩子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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