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上好。”

誤會事發第二日的清晨，十點。

陽光正好灑進房間的時刻，祁游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結束了清晨沖澡的男人裹着半截浴巾，極有力的上身展現着。

祁游抓了把有點濕漉漉的頭發，掃了一眼被随意丢在床鋪上的手機。宋一滿三個字随着鈴聲在屏幕上晃動着。他不明所以地皺起了眉，用另一只幹燥的手接通了電話。随之到來的就是女人親和的問候。

“昨晚睡得還好嗎？”宋一滿接過吧臺服務生遞來的冰美式，小聲地說了聲謝謝。她拎着包推門而出，藍牙耳機恰當地卡在耳廓。

不知道為何，在這個沉默的早晨聽到她的聲音，有些不合時宜的感觸到了奇異的溫柔。就連祁游都不自知的時刻，他眉頭舒展開了，開口講話時的聲音也溫低了很多。

“有事嗎？”

他問。

宋一滿走進咖啡廳對面的大廈。段弘正站在門口等她。

“惹了不少麻煩呢。”宋一滿略帶嗔怨地講道，“從新聞出現開始收到了不少電話和好奇。”

祁游點了擴音，單手推開衣櫃尋找起衣服來。

“抱歉。”

又是這句話。

段弘想朝宋一滿大聲打招呼，被她以手勢制止。宋一滿把手中的一杯咖啡遞給了段弘，堵住他的嘴。

“今天和我談談吧。”女人随意的話語裏卻帶着不可拒絕的強硬，那是水一樣的韌性，“你們公司見？”

那個女人像是篤定了他今天一定會去公司一樣。祁游輕抿唇角，斂了神色。十分鐘前，他正是因為劉克的電話才從床上翻身而起的。要到公司去辦劉克的解約手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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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他詢問。

宋一滿給了肯定的答複後就挂斷了電話。

段弘領着她往大廈裏走，“誰啊？”

“祁游。”宋一滿捧着自己的美式喝了一口。段弘一聽這名字，差點把自己整個人嗆住。他咋舌，“你們倆怎麽——？”

宋一滿率先走進高層專用電梯中，擡手摁住了開關鍵，等待着。她擡眼一掃，“你到底進不進來？”

段弘一個側身泥鳅似的溜入，“今天說來找我，就為了他？”

宋一滿給了他一個“那不然呢”的眼神。

“我還能來找你？”

段弘癟癟嘴，“怎麽不能？”他撐着電梯的壁，把宋一滿擋住，“嗯？前女友？”

“滾。”宋一滿絲毫不動搖，“戀愛兩天就出軌的人沒資格喊我前女友。”

段弘悻悻地放開手，拉開兩人的距離。有些事一旦過錯，兩個人就只能錯過。

“我媽給打了二十八個電話。”宋一滿的聲音裏怎麽聽都含着一股子怨念，“連發了三十多條微信。”

段弘對此深有同感，“阿姨果然老當益壯。”

羅知棋一大早就看見老年姐妹群裏發送而來的八卦消息，鋪天蓋地的微信文章和通稿，宋一滿三個字炸眼得很。羅知棋第一反應就是質問自己的女兒。宋一滿因着和沈惠子昨日小酌了幾杯，睡很死。無法，羅知棋轉手就是攻擊段弘，擾得他也不安寧。

倆難兄難妹倒是碰在一塊。

“打算怎麽辦？”段弘瞥了一眼電梯屏幕上跳動着的紅色字符。

宋一滿正對着電梯裏的正面鏡子整理着自己的妝容，她的指尖輕彈在眼下略微有些烏青的一片。

“挺好看的。”段弘看着她。

誰不喜歡贊美？宋一滿心情好了些，朝着段弘輕笑，“将計就計，方為上計。”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出門，剛好碰見何秘書。

何秘書對宋一滿是熟悉的，打了招呼後，段弘問他，“我讓你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何秘書看到他身側微笑着的宋一滿，瞬間就反應了過來。

“祁游的經紀人李克已經被換下了。”何秘書極有條理地跟在身側報備着，“我查閱了一下公司裏還有空閑的經紀人，有一些不錯的選擇。段總你要過目下嗎？”

段弘擺擺手，“讓他哪涼快哪呆吧。”

“嗯？”宋一滿威脅地笑了下。

段弘收回手，“算了，你自己看吧。”

宋一滿卻是來了興趣，“我看看？”

何秘書去瞥段弘的臉色，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把手上一疊文件夾翻開遞了過去。

宋一滿翻閱的速度很快。

都是些平平無奇的新人。快翻到最後的時候，她的手忽然頓住。

葛執荟。

三十八歲。

手下暫無明星。

曾是三冠頂流羅雲，當紅鮮肉郭肖則的經紀人。因為家庭和孕期曾退出休養一段時間。

娛樂圈是個翻篇很快的地方。

可有些東西不會太快的翻頁。

比如人脈，比如眼光。

宋一滿心下一動。

“這個可以嗎？”她問，一字一頓地讀出葛執荟的名字。

段弘對這個名字是有印象的。

何秘書有些為難，“這一位。”他組織了下措辭，“她很挑人。”換句話說，不是公司派過去，她就會接受的。她有那個資本。

“試試吧？”宋一滿臉上的笑意未曾減弱過，“讓她和祁游碰個面。”

何秘書确認了下信息後說，“下午她會來公司辦個文件。”

“那就下午。可以嗎？”她詢問段弘的意見。

段弘一般負責公司巨大策劃案或別的決議，類似的事情他很少插手。他點了點頭。Rg作為經紀制作一體的公司，本身的運作系統就極為龐大。面面俱到的話，段弘就不是CEO而是雜工了。

宋一滿對于已成為祁游前經紀人的劉克的現狀并不感興趣，她只想保證，劉克并不會再出手。這是基本的職業道德和人情操守。對于這一點，何秘書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劉克的妻子剛懷上二胎，家裏的經濟壓力更甚。這種時候，如果他想要繼續在公司或者圈子裏混下去，那麽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告密是有代價的。把他換到旗下分公司做經紀人，已經是最好的态度了。

段弘還有會議要開，便放任宋一滿一個人來去自如。

在詢問後得知劉克的辦公室還未有人落戶的宋一滿，得到許可後毫不猶豫地待了進去。劉克是個會享受的人，幾平的辦公室還塞了一個軟軟的沙發。宋一滿一屁股坐上去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手裏端着的咖啡好似不存在。她放了首歌，輕快的旋律在耳機裏飄蕩。

祁游來的時候，推開門，正好看到女人靠在沙發閉眼似睡着的樣子。明明沒有約定好見面的地方，卻是心有靈犀地來到了此處。祁游看了一眼手表，是紅藍色的機械表，年輕人愛戴的那種。離十一點還有一刻鐘。

他就站在門口，注視着女人的睡相。

手機被若有若無地握在手裏，徘徊在沙發軟椅的邊緣。因為缺少依靠和支柱，女人的腦袋總是時不時的搖晃。她穿了一身淺粉上衣配包臀裙，高跟鞋的綁帶順着腳踝上沿，于是目光也跟着上沿。祁游有一種霎時窒息的感覺。他禮貌地挪開目光。

很不一樣。

和那一晚記憶中的她很不一樣。

也跟他查閱到的資料上的模樣不同。

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祁游眨了眨眼，本想耐心等到一刻鐘的流逝，睡美人卻在沒有王子的吻的情況下自我蘇醒。

什麽時候睡着了呢？

宋一滿有些懊惱。一睜眼面前又有個人，被吓一跳後開始在意的形象。

“怎麽不叫醒我？”語氣裏是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嬌嗔。

祁游愣了下，面不改色地撒謊，“我剛到。”

宋一滿揉着眉心坐直了身子，把包平放在了自己的腿間。祁游有眼色地坐在了她的對面。

“想談什麽？”祁游直入主題。他不是那種等待型的男人。

宋一滿的目光從劉克辦公室牆壁上張貼的那一張電視劇海報上挪開，“我們簽訂合約吧。”她輕聲地說。

祁游看着她那張臉，以為她在開玩笑，“合約？”他和這個女人之間，還有什麽合約好簽訂？

“假扮情侶的約定。”宋一滿認真地說，“我仔細思考過了，這是這件事最好的解決方案。”

她擡頭看着祁游，直視着他澄澈的雙眼，“我需要一個人來應付我媽。你需要一個人來應付記者和網友。”宋一滿的身子又前傾了些，“與其讓人謠傳你被包養，不如坐實這次緋聞。你覺得呢？”她根本沒有祁游回答的間隙，“一個月，三個月？等網友的遺忘周期結束，随便找個理由就能取消這段關系。當然，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在我的能力範圍給予你相應的回報。”

這是很強勢的一面啊。

祁游看着女人的臉，想。

“沒有戀愛過吧？”他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

“欸？”完全出乎宋一滿意料的回答。

如此冷靜地算計着戀愛的女人，一點也不像是明白戀愛的風險的人啊。兩顆心沉默地對撞，就算是合約之下，也會有窒息的可能。

祁游忽然有了些壞心思，他勾起淺淺的笑意，“說起這個。你的手機壁紙，是我吧？宋一滿小姐。”

再一擊直球。

宋一滿輕咳了一聲，厚着臉皮假笑着回答，“偷看我手機了嗎？”

祁游聳聳肩，“那天晚上你自己打開手機非要我看。”

所以是被當作心懷不軌的怪阿姨了嗎？宋一滿在心裏嘀咕。因為有所圖謀，才會提議戀愛合約的女人。

那她有所圖謀嗎？宋一滿瞅了一眼祁游，确定了自己的目的。

能夠假意地擁有這張臉一段時間，已經是她這個顏控确切的人生巅峰了吧？

這就是她的目的。

在某個時刻，用這張漂亮的臉注視着她吧。

“好啊。”祁游聳了聳肩，忽然笑着答應了。他看着宋一滿，澄澈一如昨日少年。

“姐姐，今天開始和我戀愛吧。”

“僞裝戀愛，注意修辭。”宋一滿開口強調，不知是在提醒自己，還是在提醒對方。

人啊，是要學會在游戲裏保持清醒的。

宋一滿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