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死相随

方貞被粗麻繩綁着，才剛走幾十步，就被飛馳而來的棗紅色駿馬擋住了去路。馬背上的男人，腰挎寶劍，身穿金線繡制的白色帥袍，濃眉深目，英俊威武。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看到橫擋住去路的朱高煦時，方貞心情複雜極了。看到他來救她，她心裏是又感動又幸福。但她也清楚的知道，他來救她，他必死無疑。所以，她即擔心又害怕。

“二弟，你這是幹什麽？沒看到我在執行公務嗎？”朱高熾望着朱高煦，和氣地說道。

“執行公務？大哥這麽興師動衆執行的公務，就是去抓一個□□嗎？”朱高煦淡淡一笑道。

“□□？哈哈！”朱高熾大笑兩聲，“二弟，你天天見她，難道沒認出來，她就是朝廷通緝的逃犯，方孝孺的女兒方貞嗎？”

“我從來就不認識什麽方家大小姐，也不知道她長什麽模樣？我只知道，你現在綁着的是鳳悅樓的姑娘。”朱高煦明白，朱高熾既然去鳳悅樓抓人，那麽他跟方貞的事兒，他肯定已經全知道了。但是不管怎樣，他不能承認自己知道方貞的真實身份。

朱高熾給王教頭使了一個眼神，王教頭便将方貞的通緝令拿到朱高煦的面前。“二弟，你現在可看好了，她不僅是逃犯，而且還是父王要剿滅的反賊。你趕緊讓開，我要帶她回去見父王，聽候父王的發落。”

“不行，今天誰也別想把她帶走。”朱高煦說完，腳一點馬蹬，飛身過來，抱走方貞，落在兩丈開外的河岸邊。他揮劍削斷了綁在她身上的麻繩，将她護到自己身後。

這時，早已準備好的另一隊人馬，突然沖出來，擋住了朱高煦和方貞的去路，将他們死死地圍在了秦淮河岸邊。方貞看形勢不對，趕緊推開朱高煦，急聲喊道：“王爺，你快走，別管我！”

“我是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朱高煦固執的堅持道。

“你還不明白嗎？太子早有預謀，你來救我，正好落入他的圈套。”方貞看了看周圍密密麻麻的官兵，知道朱高熾是想一箭雙雕。

“王爺，你這可是公然違抗聖旨呀！”王教頭看似在提醒，實則在挑釁。

“大哥，放了她，我會跟你回去親自向父王請罪。”朱高煦知道，朱高熾和他的同黨早已容不下他，已經在他去雲南的路上，為他設置了重重機關。所以，他必須在自己死之前救下方貞，這是他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事兒了。

“放了她！哈哈……”朱高熾大笑幾聲後，厲聲喝道：“我可不能讓反賊從我手裏逃走！二弟，你要是再敢阻攔，便是公然造反，必以反賊論處。”

“不，漢王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現在就跟你們走。”方貞不想讓朱高熙落入朱高熾的圈套，邊喊着，邊朝朱高熾走去。

朱高煦急忙一把拉過她，低聲命令道：“聽我的，你現在立刻騎上我的馬出城，跟魯師兄他們一起離開京師。”

“不，我不能走！”方貞堅決地搖搖頭，她知道，此時她逃走，朱高熙必死無疑。

朱高煦不容她多說，倒逼方貞向他的駿馬退去。朱高熾明白朱高煦想掩護方貞逃走，便使眼色讓王教頭帶着人朝朱高煦圍了上去。

朱高煦看了看圍上來的衆人，拔出寶劍，一邊為方貞尋找逃跑機會，一邊朝衆官兵厲聲喝道：“誰不要命，盡管沖上來。”

當兵的誰不知道，漢王朱高熙身負絕世武功、勇冠三軍，而且又有寶劍在手。被他一聲斷喝，吓得都不敢再往前一步。朱高熾看衆軍不敢貿然上前，又故意提高音量朝朱高熙喊道：“二弟，你快放下手中的劍，交出反賊。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之情，将你一起拿下。”

“王爺，你快走吧，我求你了！”方貞流淚懇求道。

朱高煦扭頭朝方貞溫柔的一笑，低聲說道：“我說過的，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你。一會兒，我們動手時，你趁亂趕緊上馬離開，明白嗎？”話完，又轉身對圍着的官兵喊道：“今天，誰想要帶走她，必須先打倒我。”

“好！”話音剛落，王教頭便一劍朝朱高煦的胸口刺來，朱高煦不慌不忙，等到王教頭的劍鋒離他不到半尺的距離，才向旁邊一側身。王教頭看一劍刺空，沒有停頓，一個快速轉身，又一劍朝朱高煦的脖子揮去。朱高煦右手用劍一擋，左手朝王教頭的面門打去。兩人交手才十幾個回合，王教頭就被朱高煦的寶劍劃傷了腿。

朱高熾看王教頭根本不是朱高煦的對手，趕緊示意衆人一起上前捉拿朱高煦。朱高煦打倒一撥，立馬又上來一批，他一直被官兵死死圍在中間。雖然他功夫了得，但也架不住車輪戰。何況拼殺時還要分心照顧方貞，時間一長輸贏難定。

方貞知道，自己不離開，只會拖累朱高煦。所以，她瞅了個機會，飛身上馬。就在她駕馬準備離開時，看見從朱高熾拉滿的弓上飛出一只利箭，正朝朱高煦後背而來。

“王爺，小心！”

“啊！”

方貞的話音剛落，只聽朱高熙“啊”的一聲，手中的寶劍便掉在了地上。

“王爺……王爺！”方貞縱身下馬，飛奔過去。

“貞兒，別管我，你快走！”朱高煦忍痛推開方貞。

看毒箭只射中朱高熙的手臂，決心置他于死地的朱高熾，再次命令官兵上前捉拿朱高熙。朱高熙顧不得受傷的胳膊，撿起地上的寶劍，為方貞開辟逃生之路。就在方貞再次上馬準備沖出包圍時，朱高熾搭弓再次射出一箭，這一箭從朱高熙的後背直接穿透胸部，朱高煦應聲倒下。

“不！”方貞大喊一聲，摔下馬背，爬到朱高煦身邊，抱起倒在地上的朱高煦。一邊擦拭他嘴角流出的鮮血，一邊流淚埋怨他：“你為什麽要來救我？你為什麽不走？”

“貞兒，別難過！就算我不來救你，我也活不了。只是，我沒辦法再履行我的承諾了，不能再……再照顧你了。” 箭上的劇毒已經随着血液傳到了朱高熙的全身，他連說話都已經顯得很吃力了。

“不，高熙，你別這麽說。都怪我，我要是早點放棄報仇，跟你一起離開的話，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是我害了你，高熙，是我害了你！”方貞看着懷裏奄奄一息的朱高煦，懊悔不已。

“不要自責，我……我說過，為了你，我死都願意。今生，我已無法兌現我的承諾了，只求來世我們再相遇，那時……我們一定……一定要相守……一生一……”朱高煦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倒在了方貞的懷裏。

“不！不！”看着死在自己懷裏的朱高熙，方貞撕心裂肺地吶喊道。

被仇恨捆綁，靈魂生活在黑暗世界的方貞，對于像陽光一樣明亮、溫暖的朱高熙，一直非常矛盾和糾結。想保持距離，卻因為複仇不得不接近他；想恨他，卻在相處中愛上了他；想愛他，卻跨越不過那條仇恨的河。可是，當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感到的卻不是解脫而是絕望，為失去她世界裏唯一的一縷陽光而絕望。她撫摸着懷裏那張熟睡中帶着微笑的臉，心裏暗暗祈求神明：“如果來世我們再相遇，無論我們之間有多大的仇恨，我都願意為了你放棄複仇，一生陪伴在你的身邊，好好愛你！”

“太子，他死了。”王教頭右手按住受傷的左胳膊，拖着被朱高煦劍劃傷的右腿，來到朱高熾的面前低聲彙報道。

“好，很好！”朱高熾說完，下馬走到方貞的面前，将食指和中指放在朱高煦的鼻孔處，确認他沒有任何呼吸時，哈哈大笑起來。

“你這個卑鄙的小人！”方貞狠狠地瞪着朱高熾罵道。

朱高熾收住笑聲蹲了下來，看着面前這個絕色的淚人兒，一點兒也不為她剛剛的辱罵生氣，一臉淡定的慢慢說道：“他死了，現在除了我，沒有人能保護你了。”

“哼！保護我，你嗎？”方貞望着朱高熾那張讓她惡心的嘴臉，不可思議地問道。

“難道除了我，還有誰有保護你的能力嗎？”朱高熾一臉得意地反問道。

“我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你為什麽還要冒那麽大的風險來保護我呢？”方貞完全無法理解朱高熾的行為。

“因為我愛你！”朱高熾盯着方貞那疑惑的眼神，認真地回道。

“愛我？你今天第一次見我，就利用我殺死了我最愛的人，你的親弟弟，除掉了你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脅。完了，你竟然對我說，愛我！”方貞一臉無語，這應該是她見過的最讓她惡心的人了。

“對！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不對，确切地說，在你十歲那年，我就已經愛上了你。利用你，實屬無奈之舉。我以後會好好地補償你，我會比他對你更好！”朱高熾說完，伸手準備抹去方貞臉上的淚漬。

“不，你不愛我，你不愛任何人。因為你根本就不懂愛，一輩子都不會懂的。”方貞厭惡地推開朱高熾的手，冷冷地回道。

“我會讓你看到，我對你的愛！我回去就禀報父王，方貞已經跳河死了，你以後就不必再擔心被朝廷追殺了。我會給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将來我登基之日，必定是你母儀天下之時。”朱高熾激動地說道。

“榮華富貴，母儀天下，哼哼！哼哼！”方貞冷笑幾聲，望着朱高熾，咬牙道：“我寧願選擇死，也不願意天天看着你這張醜惡的面孔活着。”

“你……”朱高熾沒想到，方貞把話說得如此決絕，氣得嘴唇都發抖了。

良久，朱高熾看了看，抱着朱高煦屍體一臉絕望的方貞，憤怒地說道：“想死是吧？我偏不讓你死！我要讓你活着，讓你天天看着我活着！”

朱高熾說完站起身來，正吩咐王教頭将方貞帶走時，就聽身後“咚”的一聲，方貞跳進了她宿命中的秦淮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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