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夜半失火

他皺眉問:“今日菜色——是哪個安排的?”

這樣多滋補陽氣的食材,他若都吃了,怕不得血氣上頭。

孫嬷嬷還想着替宋之拂讨好他,趕緊笑道:“都是王妃特意替王爺預備的。”

慕容檀的臉越發黑了,這簡直是對他最惡劣的懷疑!

宋之拂已是無地自容,撇開通紅的臉一言不發。

二人便在這般尴尬的氣氛中沉默的用完晚膳,期間,她一點兒也未替他夾那些大補的菜,最後,還是他忍住額角直跳的青筋,給自己盛了碗當歸牛骨湯,邊喝邊暗自計較,今夜真該好好收拾這小丫頭,才不辜負她這一桌子菜。

用完膳食,待婢女們收拾殆盡,服侍二人漱口淨面,慕容檀即刻揮退左右,一時屋門緊閉,除搖曳燭火外,只餘二人。

宋之拂原以為他如往常一樣,膳後仍要往書房去處理公事,卻不料他就這般,當着她的面便将外衫褪下。

這這這,是不走了?

她連連後退,結結巴巴道:“夫,夫君,無須再處理公務了嗎?”

慕容檀扯起嘴角,慣常冷峻的面上露出幾分恣意:“公務日日都可處理。”他扯住她的衣襟往懷中帶,湊近道,“我怎能辜負王妃的一番心意?”

他話中的揶揄令她又羞又臊,伸手想擋住他壓近的身軀,卻無法撼動。

這一來二去,一推半就,便将她帶到床邊,二人投進那一方紗緞包圍的方寸之地,直将那稀薄空氣燒灼得滿是馨香黏膩。

迷蒙間,宋之拂雙眸帶露,頰邊含春,只緊緊咬着薄唇不敢松懈。

慕容檀輕笑,咬着牙故意作亂,直逼着她難以抑制的輕吟出聲,方滿意的輕笑,濃黑的眼眸裏掩不住的柔軟。

這嬌嬌弱弱,似嗔非嗔的小女子,便是他的妻,成婚數月,他終于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心裏跟抹了蜜似的,甜得不住低頭親吻她。

這一場灼燒,斷斷續續,直至月上中天方歇。

宋之拂雙目微閉的側卧着,濃長雙睫投下兩團疲憊的陰影,烏發汗濕,貼在頸側,蜿蜒如水草。

慕容檀此刻餍足不已,自身後将她整個圈在懷裏,一下一下撫着,既得意,又溫柔。

怪道食髓知味,如今他看身邊這塊疙瘩,真是越看越順眼,恨不得一口将她吞進肚裏去。

一夜雨露,二人頭一遭交纏而眠。

……

第二日清早,慕容檀方起身,便逮着孫嬷嬷問:“藥呢?快送來給王妃喝下。”

孫嬷嬷心頭的巨石總算落下,笑得雙目眯起,也不顧宋之拂通紅的面頰,躬身道:“就來就來。”

慕容檀一刻也不放松,直至藥送來,如昨夜一般親自望着她皺着眉一滴不剩喝下方滿意的踏出寝殿,往外廷去。今日馮顯啓程回金陵,他須得親自相送。

宋之拂只覺渾身酸軟無力,卻不得不撐起疲憊的身軀,強打精神梳洗裝扮。

她不但得往西側院徐夫人處請安,還得陪同這母女二人出府上香。

也不知徐夫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昨日竟派陳嬷嬷來邀她今日同去雲濟寺,替慕容檀上香祈福。

雲濟寺位于北平西郊翠微山,乃一座百年古剎,因寺中供有佛陀舍利一枚,素來香火極旺。只是距離燕王府稍遠,一來一去得近兩個時辰,照徐夫人的意思,還需在寺中住上一宿,第二日清早再回府。

孫嬷嬷伴着她用完早膳,收拾些衣物,便與她一道往徐夫人處去。

也不知是否因慕容檀不在,杜海月無禮的态度變本加厲,時不時嘲諷她蒼白孱弱,徐夫人仍是面上溫和,卻縱着女兒的出言不遜,絲毫不管。

宋之拂原也不願同杜海月争,加上今日體乏,只恹恹任她奚落,待一啓程,便鑽進自己馬車中,兩眼一閉,補起眠來。

行在前頭的另一輛馬車內,杜海月百無聊賴,不滿的質問:“母親,咱們往雲濟寺上香,為何還得帶上那個女人?當真掃興。”

徐夫人望着女兒,卻是一副恨恨的無奈模樣:“你這傻孩子,喜怒如此藏不住,為娘的若不替你謀算好,你往後可如何是好?”

她邀鄭氏同往,自然有別的打算。只她這個女兒是個藏不住事的,自然不能告知。

杜海月撇嘴不屑道:“母親哪裏是替女兒打算了?還不是一喜為了兄長。”

徐夫人忽然低喝:“住口!休提此事,你懂什麽?你兄長若無爵可襲,咱們杜家的榮華便算到頭了!憑你什麽皇親國戚,沒有爵位,那便是一文不值!到時你還怎麽嫁檀兒?”

杜海月讷讷,心知母親說得不錯,可一想起如今被旁人捷足先登,又氣不打一處來,伸手便将手中茶盅自車中重重丢出。

那茶杯落在寬闊道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七零八落的碎片滾出,最後停在一雙皂靴前。

靴子的主人乃一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正是才從蒙古出逃至燕地的新汗哈爾楚克。只見他一身毫不起眼的靛色圓領長袍,身形雄健,體魄寬闊,面目雖還有少年氣,眉眼間卻自透着一股攝人的虎狼之氣,令人不由敬而遠之。

他雙眸微眯,望着這一支稍顯張揚的隊伍,默默上馬,悄然跟上。

……

許久,馬車方駛出城區,入郊外山道。

雲濟寺建于翠微山山腰處,馬車無法再行。徐夫人為表誠心,便親自步行而上。

這卻苦了宋之拂,本便身子孱弱,還須忍着酷暑,踏過上百級臺階,直行得她面色泛白,渾身無力,搖搖欲墜。

躲在暗處的哈爾楚克始終緊盯着這一行人。

他入北平數日,日夜打聽慕容檀動向,欲避開耳目密會,卻苦尋不得。今日好容易打聽到,燕王妃将出行,這才暗中跟随,預備伺機混入。

然那車中女子才掀簾而出時,卻令他呆楞了片刻。

蒙古人自來愛豐滿健闊,性情爽直的女子,不愛中原那些柔弱無力的女子,可他今日見此女,卻只覺她美若天邊的仙子,面容柔美而不豔俗,肌膚潔白若雪,雖身形纖細,卻姿态婀娜,令人恨不能直接攬住那纖細腰肢。

那便是燕王妃嗎?

他腦中飄過模糊的念頭,随即便失落起來,可惜了……

恍神間,便見那女子似渾身嬌軟無力,而側旁一對母女,卻絲毫不顧她不适。

他心頭閃過憐惜,這般女子,若是自己的妻子,必得給她最好的綢緞,最多的黃金,嬌養在帳中,不被烈日曬,風沙吹……

待好容易登至山腰,踏入雲濟寺,便有住持領衆僧迎候。

女眷所居廂房早已備好,宋之拂住東側一間,徐夫人與杜海月責住西側兩間。入廂房不過稍息,便需往前殿進香祈福,稍後又得聽方丈講經,片刻怠慢不得。

孫嬷嬷低聲咕哝:“這般勞心勞力,姑娘這身子骨哪裏受得了?婢瞧着,那兩個正是有意折騰姑娘呢!”

宋之拂心中亦有所猜測,卻說不出她們到底意欲何為,只能處處小心謹慎些。

可一日下來,徐夫人卻未再有動作,只作虛心狀緊随方丈大師腳步,吃齋念佛,一副慈悲心腸的模樣。

直至傍晚,用過齋飯,三人各自回屋,竟是相安無事。

寺中寂靜,僧侶們一入夜便閉門安寝。宋之拂疲乏一日,待熄燈躺至榻上,卻是心中空落落,怎麽也無法入睡。

翻來覆去許久,她方才想起,原是因今日獨眠,無他陪伴身側,才覺空寂。

她這般想着,心中越發恐慌害怕。原來這短短數月,她竟已對他生出依賴。不不不,她不該如此——

如今他身邊只她一個,可往後會如何?他是要奪位,要做皇帝的人,必然會有無數妻妾後妃,屆時她獨眠的日子只怕會越來越多……

……

這寂靜黑夜中,卻有黑影自東廂房邊閃過,不多時,窗柩、門框邊,便悄無聲息的灑滿許多燈油。

再過片刻,便有火苗自後院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演變為沖天火光,一下便燒至東廂房處。

直至煙霧升起,方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快起來救火!”

一時間,寺中警鐘響起,衆人驚醒,紛紛驚慌失措,抄起鍋碗瓢盆便要引水救火。

瞧火勢,東側院已經遭殃,那裏頭住的可是燕王妃,了不得的人物,若有閃失,可得累及全寺的人!

西廂房中,徐夫人與杜海月被一衆仆婢簇擁着奔出。徐夫人望着東面直蹿的火苗,眼中閃過異色,轉瞬即換上驚恐焦急的面孔,厲聲叫道:“王妃還住那裏頭呢,快快,快派人去滅火——”

卻說廂房中,宋之拂原只是迷迷糊糊的睡去,一聽外頭動靜便已清醒,旋即下床,來不及披衣便将柳兒與孫嬷嬷喚醒,預備沖出去。然那火勢蔓延的極快,三人未至門邊,兩扇門框便已經被火苗擋住去路,再無處可逃。

而屋外,衆人慌慌張張捧着一盆盆、一桶桶的水潑來,卻都如投汪洋大海,毫無作用。而那越燒越旺的火苗,越來越稀薄的空氣,更是阻擋着衆人沖入其中救人的腳步。

眼見屋中濃煙滾滾,熏得人再難睜眼呼吸,宋之拂越發絕望。

前世的她,便是在寺廟中為烈火焚燒而亡,那痛苦的感覺,她始終銘記。難道,今生也難逃此劫?

當此之時,忽有一黑影提刀而來,大喝一聲“統統閃開”,便舉刀猛一劈開為烈火灼燒的門框,露出個一人多寬的豁口。

此人正待沖入其中救人,便聽衆人身後傳來聲聲高喝:“燕王至,燕王至!”

只見慕容檀渾身肅殺之氣,飛奔而來,二話不說,拎起水桶将渾身淋濕,便不管不顧的自那豁口沖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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