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言蜚語
三十裏外燕軍大營,上萬燕王精銳個個身披铠甲,手持□□,肅然而立,列隊整齊。一張張堅毅的面龐上,皆透露着難以掩蓋的激昂之氣,滿是嗜血的眼眸齊刷刷望向不遠處策馬而來的高大身影。
只見那人身披玄色戰袍,金甲銀槍,身形魁梧,挺拔健碩,面如刀削,眼如鷹隼,氣勢逼人,不怒自威,正是自王府趕來的燕王慕容檀。
他于隊列前勒住缰繩,雙目微眯,駐足望向眼前烏壓壓的人群。
此刻面對跟随自己多年的親兵精銳,他毫不掩飾自己的鋒芒,那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令衆人不由自主仰望着臣服。
他滿意的收回目光,伸出一手沖身後跟随的趙廣源一揮,後者心領神會,即刻命人将剛剛鍛造好的兵器自馬車上卸下,一一分發給将士們。
那些嶄新的兵器泛着鋒利的寒光,映着将士們興奮的雙眸。
慕容檀掃過人群,朗聲道:“我慕容檀經歷大小戰役不下百次,仰賴諸位弟兄,方能屹立不倒。今時今日,我燕地已至危急存亡之際,蒙古諸部南下之象日顯,是時候讓他們瞧一瞧,我燕軍征戰沙場,所向披靡的氣勢了!”
話音高亢有力,叩擊人心,聽得衆将士心潮澎湃,只覺手中握着的嶄新兵器越發火熱,紛紛高呼:“殺過去!殺過去!”
頓時呼聲震天,氣勢恢宏。
待與諸将商議部署完,回到營帳中,趙廣源方贊道:“趙某曾以為王爺只給哈爾楚克五千人馬,并無必勝之把握,如今有這般新鑄的兵器,五千人實是夠了。”
慕容檀坐于長案前,又親自替趙廣源斟茶一杯,方點頭道:“确然如此。不過,我只給五千人,亦是想要他知,我燕軍戰力非凡,不是他松散如沙的蒙古諸部可比拟,日後他重回汗位,也定不敢對我燕地輕舉妄動。”
趙廣源撫一把須髯,微微一笑:“王爺想得周到,的确,所謂盟約皆不可輕信,唯有實力方能說明一切。趙某以為,咱們與蒙古之間,還差這麽一招。”
慕容檀挑眉,靜待下文。
趙廣源道:“昔日漢帝與匈奴多番聯姻,方保一方平安,得以休養生息。聯姻可顯我方誠意,千軍萬馬,有時敵不過一名女子。蒙古人雖剽悍勇武,卻也講義氣,若與哈爾楚克結下姻親,至少能保數年安穩。”
慕容檀沉吟,思忖片刻方道:“先生所言有理。然我燕地并無身份相當的适齡女子可許嫁,不知先生是否有所打算。”
趙廣源走近半步,壓低聲道:“趙某聞新城侯尚有庶出姑娘,仍待字閨中,未曾許人。”
原來他把主意打到杜氏女子身上去了!
慕容檀面色頓時冷淡莫測起來,他與杜氏的血親關系,全只源于徐夫人與他母親乃嫡親姊妹,若說杜氏庶女,實與他并無幹系。要委以杜氏庶女聯姻之任,趙廣源這是在暗示他,先納了杜海月。
待納了杜海月,杜氏庶女便是他的妻妹。
若說之前,他尚且猶豫此事,此刻卻是一絲可能也無。
在他查出杜家母女是否府中奸細之前,絕不會同意此事。
“此事暫擱,日後再議。”
說罷,他起身出帳,不再多言。
趙廣源望着他的背影,面上閃過一絲陰霾。明明有捷徑在眼前,燕王偏不走。他越發覺得燕王如此行事,定與那鄭氏脫不了幹系。
他終是堅信,鄭氏身份并不簡單。
……
亥時二刻,燕王府邸,長春宮南側。
長廊中燈火戚戚,靜谧詭谲,只二個小婢女打着燈籠自緊閉的院門口經過。
其中一個打着哈欠百無聊賴道:“這般深更半夜的,你何以非拉着我來此?”她張目四顧,“黑漆漆的,怪瘆人的。”
另一個只顧低頭望着地上,似尋找着什麽,緊張道:“白日裏我替王妃遞送漿洗好的衣物,丢了一件貼身小衣,那不是尋常巾帕等物,我沒敢告訴柳兒姐姐與孫嬷嬷,只等着夜深了再來尋,下一次放進衣物裏再帶回去便好了。”她語氣裏越發焦急起來,“奇怪,明明應當在這裏的,怎麽找不到呢?”
方才打哈欠的那個也清醒了,扯着同伴的袖子道:“王妃的貼身衣物丢了,那可不是小事!”說罷,也跟着尋起來,“你确定在此處嗎?會不會丢在漿洗房那裏了?”
這一處雖靠近長春宮,卻是因隔着一道牆,不與其他院落聯通,人煙稀少,應當不會是被人撿了去。
那小婢女原本八分确信,此刻越發猶疑起來,皺着眉苦思冥想,最後拉着同伴道:“我實是不記得了,罷了,咱們再去漿洗房瞧瞧吧,興許是我落在那兒了。”
說罷,二人提着燈籠,又是一陣疾行。
待腳步聲漸行漸遠,兩個身影消失在長廊邊,那道緊閉的院門忽然吱呀一聲,開出一條縫隙。
縫隙中,露出一雙年輕卻堅毅的狹長雙眸。那漆黑的眼珠子劃過黑暗,最後落在院門處,臺階邊的一角。
被陰影籠罩的一角,露出一片極不起眼的茜色絲綢。
那雙眼裏忽而閃過一瞬的流光溢彩,仿佛古潭中被投入巨石,重新掀起波瀾。
他四顧無人,方悄無聲息的踏出院門,彎腰小心翼翼的拾起那片絲綢。
那不是旁人,乃是寄居在燕王府的哈爾楚克。
手中的布料輕薄而柔軟,除去兩根細細的系帶,正中還繡着一株粉白的荷花,正是方才那婢女口中丢失的王妃小衣。
他腦中想起那日在翠微山的那抹倩影,時至今日,仍是镌刻在心間,難以忘懷。她那樣柔美如水,比草原上最耀眼的女人,都惹人憐愛。尤其如今,思及自己與她只一牆之隔,他不由神魂激蕩,只礙于二人身份,又有下人耳目,他方克制了自己血液中率真直接的天性,不敢見她。
手中布料湊近鼻尖輕嗅,淡淡的馨香萦繞,他雙眉緊鎖,默念着自己重回汗王寶座,光複黃金血脈的志向。片刻後再擡眸,終是暫複平靜。
他捏着布料,小心翼翼疊起,收入懷中,才悄然回到院中,重又關上院門。
……
西側院中,各屋皆已熄燈,只徐夫人所在正房,仍有一燈搖曳。
徐夫人一身亵衣,單手支着腦袋,雙眸微閉,細細聽着陳嬷嬷的低聲耳語。
“……那男子,果真将小衣撿了去。”
徐夫人聞言,雙眸忽然睜開,閃過難掩的精光,喃喃道:“我果然沒猜錯,他對鄭氏有非分之想!”
陳嬷嬷點頭:“确然,王爺不日就要歸來,夫人是否這便布置?”
徐夫人沉吟,數日前才有了雲濟寺一事,此刻本不宜輕舉妄動,然而……
“令你去查那走漏風聲之人,可有眉目?”
陳嬷嬷搖頭:“婢慚愧,至今毫無頭緒,似是平地而起的流言一般。”
看來眼下形勢于她十分不利,若待檀兒回來,流言傳入他耳中,只怕更要引起懷疑。她須得在這緊要關頭,将衆人視線轉移才好……
她仿佛是下定決心,咬牙沉聲道:“不日我兒将至,若此時鄭氏名聲被玷污,檀兒沒道理不選擇我杜家……”
……
第四日清晨,慕容檀便派人回府遞信:今夜将設宴款待諸位親信将領,請王妃好好布置。
宋之拂即刻便跟着于嬷嬷忙碌起來,至午後方得片刻小憩,卻聽外間柳兒氣惱的跺腳,嚷嚷道:“外頭那起死丫頭們,都胡說些什麽,婢實在聽不下去,姑娘,您快些将她們拿了,好好打一頓板子才是!”
孫嬷嬷快步上來扯她,瞪眼道:“你這丫頭,越發沒大沒小了,沒瞧見姑娘正歇着嗎?怎可這般吵嚷?”
宋之拂蹙眉,迷迷糊糊睜眼,揮手示意孫嬷嬷放開柳兒,斜倚在貴妃榻上,軟着聲道:“何事令你這般氣急敗壞?”
柳兒不住跺腳恨道:“方才婢在外,聽到下人們嚼舌根,說,說……”話到嘴邊,她卻又說不出口。
宋之拂奇道:“說了什麽?”
柳兒咬着唇又氣又羞道:“她們,說……姑娘與南院裏頭的人,關系暧昧,不清不楚的……”
孫嬷嬷一聽,也急了:“這是什麽話?這些婢子,連王妃的清譽都敢玷污,非得好生懲戒不可!”
豈料宋之拂只微蹙眉,随即便毫不在意道:“罷了,今日事兒多,你二個去請于嬷嬷,抓一兩個稍加管教便是。”
孫嬷嬷道:“只如此?眼看着王爺就要歸來,若傳入王爺耳中,可如何是好?”
宋之拂低頭望着衣料上的繡紋,輕聲道:“傳便傳吧,想來還留着後手呢。”
正當此時,忽有婢子來報:“王爺已歸。”接着,便是一陣吞吞吐吐,“只是,似乎聽說了什麽……心情不佳……”
柳兒與孫嬷嬷登時面面相觑,緊張起來。
只見慕容檀繃着一張臉,大步跨入寝殿,未等婢子們遞上盥洗的巾帕與清水,便先将下人揮退,沖宋之拂冷道:“你可有話要對我說?”
作者有話要說:
做個更正:上一章,哈爾楚克暫居的是長春宮南側不是西側,西側是徐夫人居所。
因為現在修改章節等待審核比較麻煩,我暫時只在這裏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