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柒拾柒
只見蕭昀玄袍勁履,頭戴絞絲金冠,雖面色微黑,但眼若流星,鼻如懸膽,端的是一副英俊好相貌。如此一個俊俏郎君打馬走在大街上,引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婦頻頻側目。
他卻一眼看到了迎面那個娉娉婷婷的身影,心中一喜,遂出聲招呼。
謝小蠻一愣,見蕭昀催馬走過來,正欲下馬行禮:“見過郡王殿下……”
“小娘子不必多禮,”蕭昀連忙制止她,“小娘子既是老師的親眷,日後相見,當只敘家禮。”
他既然不講客氣,謝小蠻自然卻之不恭。其實要不是這段時間杜桐娘給謝小蠻緊急培訓,這會兒見到蕭昀,她壓根都意識不到自己一個白身,要給身為郡王的蕭昀行禮才對。
因着這件事,謝小蠻就有些不自在。這小子還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呢,可他不知真相,自己還得在他面前裝陌生人。她不想繼續磨叽下去,正準備找個借口告辭,偏偏蕭昀也不知道為什麽談興正濃,又問自己的老師最近身體如何,師娘可還好,師姐和小師弟都在做些什麽,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謝小蠻只好耐着性子和他閑扯,兩匹駿馬橫在路旁,更是讓路過的人好奇不已。
其實蕭昀也是無法,難得有這麽一個天賜良機和意中人說會兒話,他如何能放過。絞盡腦汁地尋出一些既不失禮,又能旁敲側擊地關心到謝小蠻的問題。
只是他也不能一直拽着謝小蠻不讓人走,眼看天色漸黑,蕭昀方才意猶未盡地住了口:“今日與小娘子一遇,甚是有緣,小娘子日後也不必拘禮,只喚我蕭二郎便是。”
他既然都這麽說了,謝小蠻便道:“二郎客氣了,如此,二郎便喚我阿謝吧。”
阿謝,兩人辭別了,蕭昀看着那一騎消失在黃昏的餘晖中,方才撥轉馬頭,繼續往家走。不錯不錯,蕭昀美滋滋地想,雖然現在還不能叫她的閨名,但能喚一聲阿謝,也是一大進步。
等等,他猛地勒住馬缰,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女子的閨名不能輕易示人,在人前較為熟稔的稱呼,都是以姓氏來代稱,她既然叫阿謝,那豈不是代表她姓謝?可是……師父說她是師娘娘家的遠方侄女,那應該姓寇才對啊……
蕭昀百思不得其解,回到王府了還在想這事。
如今聖駕駐跸123言情,晉王一家自然都回到了封地。他先去正房給父親和母親請了安,回到自己的住處竹院時,一旁的蘭院安安靜靜,雖有下人走動,但顯是蕭曈忙于公務,還未歸家。
随手将外袍脫下來甩給一旁侍立的丫鬟,蕭昀重重地倒在了榻上。
他很久沒有回家了,雖然兵權被奪讓他惱恨不已,但想到自己這次能在家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他心裏不是沒有期盼。可是回來之後,他卻覺得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父親整日在朝中忙碌,早出晚歸不說,回到府中也要時時和幕僚商議大事。見到他時,問的都是軍務政事,對他的身體絲毫也不關心。或許父親也是關心的,畢竟小的時候,他雖然喜歡自己不如喜歡大哥,到底也是一腔慈父心腸。只是現在,他哪裏有那些心力呢。
蕭昀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這幾年風雲突變,父親如今殚精竭慮,為的是什麽。有那樣天大的富貴在前,想必其他的任何東西,都是要靠後的。
母親倒是慈愛依舊,只是噓寒問暖了之後,細細叮囑他的,都是要在父親面前好好表現,如今大哥在朝中經營日久,自己雖然闖下了偌大名聲,但不比大哥基礎深厚雲雲。
蕭昀聽着,只覺得沒意思透了。
但他不能說什麽,母親是為了他好。前幾年白側妃雖然失了寵,因為有大哥在,依舊是王府裏除了母親之外的第二人。眼看着父親遲遲不立世子,誰會不動心,誰會不多想?
更何況,若父親拿下了楚王,以後……可就不是區區一個世子之位的事了。
而大哥……
蕭昀細細回憶了一遍,他竟已有幾年沒能和大哥坐下來,好好地聊上一場。從那一年他被送出京城,燕王謀反後開始,天下風雲變幻,而這座府邸裏的人心,自然也跟着變了。
他躺在床上發呆,思緒一片混亂,忽然感覺到腳踝那裏被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碰了碰。蕭昀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拎着白貓兒放在眼前:“小白。”
“喵~”小白張開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少年眼中的光芒黯了黯,也不知是悵然還是懷念:“如今……大概只有你一如當初。”
蕭昀離開前線後,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被小皇帝留在了123言情城。
明面上說是要他領着江淮禁軍,誰不知道這是楚王對晉王一系的打壓?蕭昀的直系部隊,正正經經的南直隸禁軍可都在北邊和北夷拼殺,他被空降到江淮禁軍,短時間內必然不能服衆。
就在這時,北邊又傳來了雪上加霜的消息。南直隸禁軍中的另一個統領,南直隸安撫使兼123言情府知府薛常戰死。
薛常一死,南直隸禁軍群龍無首,眼看着大半都要落入楚王一系的掌中。晉王焦頭爛額,先把勉強算是自己人的123言情府通判蔡安頂到知府的位置上去,又打算再安插幾個人去北邊,誰知這時候傳來消息,禁軍與北夷大戰,大敗!
形勢瞬間急轉直下,蕭昀打出來的大好局面在短短數月內盡皆失去。頂替蕭昀的兩個楚王系将領,一個戰死,一個竟被北夷俘虜了。州城連連被破,之前還如喪家之犬般的北夷大軍以趨虎吞狼之勢狂卷而來,一月內竟攻破京城,席卷京畿,直朝荊湖路而去。
等到123言情城內的百姓知曉此事時,北夷大軍已經攻到了長沙府府城之下。
謝小蠻不敢把這件事告訴杜桐娘,長沙府是什麽地方,一旦此城被破,若全力奔馳,不出五日,北夷人就能攻到顧昭所在的江陵府。
但這種石破天驚般的事,又如何能瞞下來?同福巷的街坊無人不知,顧家的小子就在荊湖路做官。一時之間,人人都來上門勸慰,尚不來及辨別這些人中的真心假意,杜桐娘就病倒了。
謝小蠻只好請寇夫人來家中幫忙主持事務,寇夫人倒是言笑晏晏:“不要聽外面那些風言風語,荊湖一帶,山川水流、氣候地勢都與北方不同,那些蠻子使慣了騎兵,想輕易攻下來,可沒那麽容易。”
只是道理是這個道理,按道理來說,也沒人能想到北夷竟能反敗為勝。
楚王在大敗的軍報送到朝中時,就已脫冠請罪,長跪不起。
他必然是脫不了幹系的,先不說将蕭昀調回來就是他暗中運作的,導致禁軍大敗的兩個将領可都是他的心腹。眼下北夷攻入了他的封地,他自然不能視而不見,只是他倒想領兵前去将功贖罪,太後和小皇帝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了。
自此,兩王之間的形式瞬間翻轉。楚王一系元氣大傷,愁雲慘霧,晉王一系雖然占了上風,如今大敵當前,也沒功夫高興。
蕭昀當時便請旨前去支援,卻被小皇帝給駁了。這是太後的意思,荊湖路距離南直隸可不遠,若是荊湖路保不住了,沒有一個可以讓人安心的将領在身邊,皇帝的安危誰來保證。
不過,正如寇夫人說的那樣,荊湖路不像京畿那樣一馬平川,北夷圍攻長沙府,這一仗也打得相當艱難。
僵持了十天有餘後,眼看長沙府要堅持不住了,忽有一支兵馬夤夜奇襲。據長沙府內的軍民後來描述,當時城外只聽得炮.聲隆隆、慘嚎連連,一整夜都不曾平息。第二日城外有人打馬前來,口中只道:“某乃顧安撫帳下參将,北夷大軍已退,顧安撫親臨,諸位,開城門!”
“原本那長沙府危若累卵,好家夥,顧安撫帶着帳下禁軍,馬裹蹄,人銜刀,漏夜奔襲,将那北夷蠻子殺的是片甲不留,第二日長沙城中的士兵出城一看,滿地屍骸、血流成河,蠻子的大軍狼狽而逃,聽說連他們的大将都被一炮轟死了!”
謝小蠻坐在茶棚裏,聽着一旁的書生口沫橫飛地和同伴吹噓自己的見聞:“你可知顧安撫大敗蠻夷的殺手锏是什麽?”
“是什麽是什麽?”圍着那書生的幾人立刻催問。
“是火器!”
火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叩擊着,看來自己又要沾江陰險的光,發一場大財了。謝小蠻可不覺得顧昭會在軍中裝備火器是什麽巧合,江庭的軍.火生意,十有八.九是和那小子合作的,說不定還是顧昭起的頭。
如今因為顧昭在長沙城的那一戰,他的聲勢瞬間達到了頂點。
少年英才,文名冠絕天下不說,又這般身具謀略勇武。他一個文官,能領着楚王的勢力大破敵軍,不能不說是天縱奇才。如今楚王勢頹,顧昭配合着晉王一鼓作氣,将荊湖路軍中的勢力收入了手中。雖說北夷未退,還在與顧昭鏖戰,但形勢已然開始好轉了。
謝小蠻既為他高興,又隐隐的生氣。雖說富貴險中求,但那戰場是什麽地方,刀劍無眼,怎能讓謝小蠻不擔心。顧昭領兵大勝的消息她告訴了杜桐娘,卻不敢說那家夥沒有坐鎮中樞,而是在前線指揮。可想而知,杜桐娘要是知道了此事,剛剛好轉的病勢肯定又要加重。
又聽了一會兒衆人的議論,謝小蠻也透夠了氣,放下茶錢,便上馬打道回府。走到同福巷的街口時,卻見裏三層外三層,整條街被堵了個水洩不通,她不由奇道:“這是怎麽了?”
一旁看熱鬧的路人随口回答:“小娘子怕是還不知道吧,宮中派天使去顧家頒旨了。說是官家獎賞顧安撫的戰功,要封顧安撫做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