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瘾,(2)

關心。

“章先生,您先休息。工作的事情明天再讨論吧。”一直被冷落的鎮領導小聲地說話。

“不用,現在就可以。”章淩碩挑挑眉,走到小破桌前,目光沉沉地看着椅子。

鎮領導以為他嫌椅子不幹淨,連忙掏出手帕在椅子上擦拭一遍。

“章先生,您請!”

“開始吧!”章淩碩看了一眼,也并未說什麽,傾身入坐。

“是。”鎮領導也坐了下來,從公事包裏掏出一大堆資料,“我們鎮上的竹子據統計有79種,叢生竹有麻竹、綠竹、刺竹、長枝竹、蓬萊竹等,散生竹有孟宗竹、桂人面竹、墨竹、唐竹、四方竹、日本紅竹等。都是大面積人的種植,品質十分優良……這些都是根據您上次提出的資料補齊的一份,您看看!”

恭敬地遞給一份較厚的資料給章淩碩,鎮領導便不語了,等着他閱讀完再繼續。

傍晚,肖若辰回來,将手上肩上的設備放在桌椅旁,拿出一個小袋子,遞給莫回和張青,“送你們的禮物。”

“禮物?”兩人異口同聲。

“打開看看。”

張青的是一枚青澀卻中途掉落的果子,她看了半晌,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這禮物真符合我的人生呢。謝謝!我上樓了,不當你們電燈泡。”

莫回牽起柔軟的笑容接過,打開袋子,露出一顆圓圓,帶點顆粒感的鐘乳石。

“我好喜歡!”

“喜歡就好。不過,請不要笑得那麽悲傷。”肖若辰笑着說。

“悲傷?”莫回伸手碰觸自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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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悲傷。有些悲傷是遮掩不住,如影随行的。如果我不是個攝影師,會認為你是個陰郁積憤的女人,可那樣的女人身上有股戾氣,可你并沒有。你只是把自己埋進了一個角落,你的感情無法寄托。”肖若辰如實說出自己的觀感,目光打量着莫回。

“哦。”莫回眼底的失望現行。

莫回并沒注意到肖若辰打量的目光,她又看了肖若辰一眼,心裏沮喪起來。

多年之後,肖若辰還不只一次的想,當年不該看她這個眼神多好,至少不會為這個女人牽腸挂肚,不會為她心疼。

可命運哪來的這麽多想當年。他不僅看了,還忍不住把這個像受傷小動物的女人擁在懷裏。攝影師他們善于發現和傾慕美的人、美的事物,同時也是急于去保護的。肖若辰便是這樣。這個擁抱就這樣突兀地出現了。

第二天一早,肖若辰揚了揚手上的相機,踢了踢腳邊的箱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采風?”

“嗯。”莫回欣喜地點頭,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拖鞋,與淺色的長裙,然後為難起來,“我這麽穿合适嗎?”

“非常好!”肖若辰笑起來,笑得十分好看,惹得莫回直盯着他的臉看。

直到他輕咳了一聲,莫回才收回帶點莽撞的眼神。載上莫回,就這樣小破車一晃三搖的上了路。小鎮的路還不錯,只是肖若辰偏偏往路壞的地方開,路抖得兩人都能中位置上彈跳起來。

莫回緊張得拍了拍胸口,輕輕舒着氣。目光望向前方,前方不遠處,有一輛名貴的車子停在路旁,車旁是王大伯,他正恭敬的彎腰問着後座的人,似乎是在确認什麽。

“不要随便亂看,小心被風沙迷了眼。”肖若辰看着面前的路況說道,突然出聲。

“好。”莫回點頭,她自然是看了那車子的,不過她習慣聽自己在意的人的話。

可随着兩車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心被利刃冷不防地劃了一刀。她突然很想看清後座上的男人。而就在兩車擦身而過時,車內的男人輕側了一下臉跟另一頭的王大伯交談。

但一個側臉便足以讓莫回全身血液逆流,是章淩碩!

她想,她是瘋了,被章淩碩給弄瘋魔了,看誰都覺得是章淩碩!

她閉了閉眼,蒼白着臉,用顫抖的眼神看向正開着車的男人,又拉下車窗看向被遠遠甩在身後的車子。

看見那個男人也下了車,神情怆然地看着他們的車子。

“三哥,我好像病了。”莫回摸着胸口的位置。

“病了就跟三哥回去,我一定把你治好,我家算是大家眼裏的名門望族呢,肯定能把你治好。”肖若辰看了看莫回,打開話匣子,察覺到莫回往他的方向望了望,緩聲道,“家裏的事業做得挺大,我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我是老麽。家族的事業剛好有他們扛了,我便自由自在的做起了自己喜歡的事。”

“哦。”

路邊的車旁。

“章先生,怎麽了?”王大伯看着突然一臉蒼白的俊朗男人,眼睛直直地盯着離去的破車。

“沒事。你繼續吧。”章淩碩回過神,撫平心底那抹尖銳的疼痛。

“好,這片竹林主要是以……章先生,你這是做什麽?”王大伯看着突然跑上車的男人。

“老王,開車追上剛才那輛車。”是非常急切的語氣。

“是。”王大伯領命,快步上車。

一個轉彎處,肖若辰将那輛破車停在路邊,把相機交給莫回,自己提着厚重的箱子下車。

“到了?”莫回看周圍荒涼雜亂的景物,一臉茫然。

“還沒,車扔這。我們走路。”肖若辰率先往前走,莫回也無語的跟上。

“剛才車裏的男人不是你心底那個人,你失望了?”

“我很高興,不是他。你也不是他。”莫回僵了一下,拿起相機亦步亦趨。

“所以我永遠走不進你的心底。”肖若辰笑笑,拉開箱子,先定位,然後調光。

“三哥……”莫回不知道怎麽稱呼眼前這個男人。

“這時候別叫我三哥。”肖若辰從鼻子裏輕哼了一聲。

“可你是。”莫回淺笑地回應。

“如果可以,我願做你的王子。”

莫回不答話了,這輩子第一次有人以愛情之名愛她,她卻不知該做何反應。章淩碩是她心裏的疤,除不去的傷口,抹不去的回憶,他早早地就在她心裏霸占她心裏的小屋子。即使怨着他,恨着他,也沒人能代替他。她心裏是清楚的。

肖若辰是她的朋友,似乎比朋友更深一些,可以負擔她已扭曲的人生,但他不必這麽做。

肖若辰彎了幾個彎,走離大路,又竄了幾條羊腸小道,才在一棵參天古樹前停下來,只見那棵樹靜靜地伫立在那兒,風吹拂,繁茂的枝葉清幽地抖着,似乎在絮絮低語着。莫回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微微放松着,側身準備對肖若辰說點什麽。

同時,肖若辰指了指樹下的一個位置,“你站那看看,別回頭。”

莫回依言站了過去,站了許久沒聽到快門聲,她也沒回頭。

肖若辰看着莫回的背影,又将目光撇向大路的位置,一輛名貴的車子也出現在路面上,沒想到那個男人竟然追了上來。肖若辰不悅地調轉視線繼續看向莫回,“連背影都不快樂,你內心藏了多少悲傷?”

“對不起。”

“傻瓜。”肖若辰咔咔咔地按下快門,他自然知道她不是個傻瓜,莫回的舉動只是想一個人太久,思念堆積到了某種程度,悲傷就那樣滲入骨髓了,“別這樣思念一個人,會毀了你現在的生活!心放開了,才能迎接新的生活。”

“我……”

肖若辰突然上前抱住了莫回,瘦瘦的身形引發他的心疼,“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女孩一見鐘情呢。別發抖!我一直以為我喜歡的是玫瑰,卻發現偏愛起一朵小雛菊,還是朵悲傷的小雛菊。”

肖若辰看見莫回抖得更加厲害,笑容越發柔軟,放開了她,狀似閑聊,随口道:“我兩個哥哥都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家庭很美滿。就我一個孤家寡人了。”

莫回臉驀地紅了起來,看着肖若辰,今天的他白衫長褲,襯衣沒有紮進腰帶裏,人又高高瘦瘦的身材極好,這樣的穿着帶着點飄逸的味道。人又是極好看的人,笑容如沐春風。

“我的外貌也能吸引人了,是不?”莫回突然問。

“外貌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他只看到了我的外貌和蠢笨。”

肖若辰聞言,仍是輕笑,“有些事只能是他一個人做,你才安心,是不?”

莫回想回答是,因為她絕大部分的時間和精力都投注在章淩碩的身上,時間一長就形成了某種程度的偏執,仿佛有關愛情的細節,都只能由他來為她實踐,她心裏才覺得圓滿。如果是其他人,她似乎沒辦法。

肖若辰也沒想要莫回的答案,他內心清楚這一點,随口道:“再給我一個半年好不好?你再沉浸在他的世界半年。我半年之後再回來,如果你還在這裏,還沒放下他,我就算強行也要把你帶走,帶離這個不愉快的地方;如果不在,我就去找你,你過得好,我馬上就離開,好不好?”

“你可以不用……”莫回想拒絕,她這一輩子都忘不掉章淩碩,她該用什麽樣的感情對肖若辰。

“我心甘情願。”肖若辰回着,他對事情不是個堅持的人,也随心所欲習慣了,莫回是他人生中的少數堅持中的一個。他有時候也不明白,他的堅持算什麽,從小在物欲橫流裏滾打的人,是不是期待能有像莫回這樣的一個人在身邊,為他付出,為他思念着。

不為別的,只因為他這個人。

“莫回,我母親養了一只杜賓犬,家裏有個大花園,花園裏的草坪每隔一段時間就要修剪。我大哥的那對雙胞胎每次都鬧得不可開交呢,連從小跟我打架的二哥也沒辦法處理這兩個小家夥的矛盾。我母親年輕時嚴厲無比,到了老年卻把整顆心都交給一對孫子,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莫回并不知道肖若辰為什麽會突然說起這些,仍是一臉柔和地聽着,在腦海裏勾勒着他可能過的生活,不會物質所苦的生活,還有一堆熱鬧的家人,一定是十分美好的。她緩聲道:“真好,你別糟蹋了自己的好日子。”

“可你不願意去過。”肖若辰悶悶哼了哼,看到馬路上的車子離開後,也放開莫回,百無聊賴地擺弄着手上的相機。

“三哥,等我可以過那樣的日子,我一定會跟你回去過。現在,我還無能為力。”莫回嘆息般地說着,淺色的長裙、黑亮的發被風吹得張揚,背影婉轉,在不知道年輪的大樹下美得驚人。

“我等你。”肖若辰說着,用膠片停格下這樣的美好。

“謝謝你!”

“這不需要謝謝,我另有所圖,你是知道的。”

這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章淩碩換了身簡單、休閑的衣物,摒退了執着地想為他介紹鎮裏天然景色的賓館老板,一個人緩緩踱步在這個美麗而寧靜的小鎮上,這裏的竹林确實十分的多,而且長勢良好、質地比其他地方好上許多,竹節修長,筆直通暢,連旁枝末節也很少,确實是難得一見的竹林。

大竹海裏碧浪無垠,黛色如煙,一陣風拂過,奏響了一連串低沉的音符。

走完其中一片竹林後,章淩碩停下腳步。

此時,他挑了一塊幹淨的大石塊坐下,石塊的旁邊是一個天然的泉水,泉水邊是農婦們在洗菜,笑聲不住地往他的耳朵裏傳來。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不遠處的竹林,聽着夏風吹過竹林帶了的沙沙作響之聲。

夕陽燦爛的光照得山邊的雲彩散發着瑰麗的色彩,倦鳥緩緩低飛歸林,三三兩兩的婦人也端着已經在泉池邊洗淨的菜籃結伴回家,歡笑聲幾乎灑遍了整個小鎮。

章淩碩合上純黑的眼眸,靜靜地傾聽着她們的笑聲,唇角微微上揚,心裏緩緩放松。

明明沒有太多的金錢,沒有很好的物資條件,甚至住的地方也強差人意,他們的笑聲卻比在城市裏住的人多上太多。

在這裏并沒幾天,他就發現他堅持了将近三十年的信條都變得有待修正。以往他堅持,用最好的物質堆積自己的幸福感,他堅持讓自己身邊的人有足夠的經濟條件實現自己的物質之夢,住着條件最好的別墅,吃穿皆是最好的。

而他和他的家人的幸福感卻沒有任何的提升,反而有愈演愈烈之感。

兩年半前他的母親做了換腎手術,脫離了病痛的折磨,重新擁有了健康,然後舉家搬到美國。他也在美國重新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王國,并且事業的版圖每天都在不斷地擴大,日進萬金,可他卻沒有多少半分的快樂,仍是一日比一日煩躁着、恍忽着,甚至有逐漸失眠的症狀。

失眠的原因,很簡單。起初是不想睡,怕一睡就會見到那個曾經十分煩感的女人。現在即使他想入睡,想入夢,也不會再夢到了,那個人就像從世界裏蒸發了一樣,讓人找不到她的一點訊息。在自己開始動用一切途徑找尋她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對她一點都不了解,他只知道她的名字叫莫回,她的家在那個小村落。

在托人察訪的時候,得知她在手術後曾經回過那裏,但第二日便離開。從此再沒有她的消息。

而他們之間,幾乎連一張照片都沒有。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空洞關系?她在他身邊吵鬧了十七年,他才突然發現,原來他們之間一認真清楚地分析起來,卻是什麽都沒有的。

他才知道他比他預想地對她殘忍了太多,而她當初又是哪來的勇氣,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哪來自己的熱臉貼上他的冰冷的?

是因為愛嗎?只因為她愛他,所以她願意接受他所有的對待,冷漠、無視、毫無緣由的指責……

現在想來,他才發現,他對她真是壞得無可救藥了。

他現在才發現,原來曾經的她是世界上最愛他的人,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愛他。

可是,發現得太遲。歲月流逝,他早就只剩一軀空殼,被鎖進章氏集團,盡着應盡的社會義務,做些身為人子的該做的事情,卻沒半分快樂。

一有工作閑隙,思緒就跳回那個落後的村落,回憶起那個午後,那一窪池塘,那個小胖妞一笑天地就亮了……

回憶,如今他對她只剩下少許的回憶了。

十七年的時光,因為他的刻意忽視,竟也記不起多少有關莫回的事情了,即使小心翼翼地翻撿回憶,仍是記不起幾段。

而昨天的熟悉感太強烈,他幾乎要以為莫回在這裏了。随後讓老王開車追上,卻毫無發現,只見那輛破車孤伶伶地停在路邊,沒半個人影。他知道車上的人可能就在附近,心裏卻有兩股力量在糾纏拉扯着,一股是叫嚣着要一探究竟,一股則本能的否定,否定這樣的事實。

他想見莫回,卻又不想見,也不敢見。害怕看到那雙單純的眼睛裏透過着恨意,那雙眼看了他十幾年,一直是有愛的,他無法接受裏面有恨,帶着恨意的莫回,他沒法想象;更也害怕,她過上了一種新的生活,沒有他的生活,把以前對他的好,全都獻給另一個男人。

他心裏是急切否定這樣的假設的,他覺得他既變态又殘忍,他給不了莫回愛和幸福,但也不願意莫回在別的男人身上獲得。是愛或恨,都該是由他給,這樣的念頭是瘋狂的,他知道。但只對莫回一個人,只對他。

他對別人都可以笑臉相迎,溫和儒雅,只有對又胖又蠢的莫回,他霸道得可怕,也殘忍得理所當然。

章淩碩目光沉沉,将手交叉在腦後,傾身躺在巨大的石塊上,默默地看着天上逐漸變暗的雲彩,鮮紅的落日慢慢地一點一點地沉下去,留下絢爛的天空,如同恣意潑灑的印象畫派,東一筆,西一抹,完全地筆随心至,卻又是最自然最美妙的風景。

忽然,他口袋裏的手機鈴聲大作,清晰地響在靜靜的空間裏。

章淩碩不想動,任着鈴聲響着。

可是電話那頭的人似乎十分有耐性,竟然一遍又一遍地打着,惹得章淩碩極不耐煩。這是他的私人號碼,知曉的人并不多,基本是可以随意發脾氣的親人或是朋友。

“喂。”他的聲音十分不悅,對着電話那頭的人冷聲應着。

“淩碩,你什麽時候回美國?吳洋天天來家裏找你,你倒好跑到不見人影。”電話那頭是章母何言微有責備的聲音,也帶了點無奈。

“工作沒完成,我得在這邊待上一陣子。”聲音依舊沒有起伏。

“唉,真是。你能不能盡快回來?”

“我想您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方式。”他的聲音變得更冷,明明心裏想着應着為人子的義務,卻仍是仍不住對母親口氣惡劣。以往章氏集團所要做的任何新的項目,他都一定會親自來完成前期工作,以便後續的工作不會因為前期的疏忽大意而造成不必要的時間浪費。這是他做事的一準則。

“媽當然知道你的習慣。可是吳洋已經将你們的婚期散播出去了,外面正傳得沸沸揚揚,每天在梅爾集團和章氏集團等着你們。你倒好,跑得不見人影。這壓力全讓吳洋和梅爾集團扛了,這對吳洋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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