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疼,(1)

章淩碩将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胸口似乎被一口氣堵着,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的聲音淡漠,“媽,吳洋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你倒心疼了。莫回呢?莫回為你割了腎,怎麽沒見你的心疼?”

“對莫回我很抱歉。”電話那頭的人停頓了許久,才擠出了這一句話。

“抱歉已經太遲了……我先挂了。”章淩碩沉默良久,吐出這句話後,尚未得到對方的回答,便直接收了線。

莫回已經成了他和母親無法言談的話題。

吳洋,本該會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他知道她值得有一場美麗幸福的婚姻,可是他早已心不在此,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底怎麽了?他想如果莫回還在他身邊,她一定想要得到有他的婚姻,他給不了莫回,卻也不想給別的女人,即便吳洋确實很符合做他妻子的所有要求。可他就是不想因為這樣而把自己的婚姻交出去。

去美國的半年後,他們先訂了婚。他幫她戴訂婚戒指,她笑得明媚而嬌豔,他的腦海突然浮現起莫回那張圓圓胖胖的臉,總是無時無刻不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他想,若是他為她戴上戒指,她是不是會笑得連太陽都失了顏色?

她為他的母親換腎,而他的家人從頭到尾都未曾提到過她,只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了這樣的幫助,連續過着明媚的日子。

他心裏突然為她心疼起來,就這樣,他的婚事一拖再拖,他甚至開始用鞏固事業為由将婚事推遲到現在。

而吳洋這一年也開始以退婚為借口威脅他。

退婚,他願意,但也不想辜負她這兩年的青春,他還沒有找到一個補償的方式,所以也遲遲未定。他們兩人就一直僵持着。

他內心裏知道,很多事情是無法挽回和彌補的,比如感情的事情,但吳洋是個精明且典型的都市女人,她知道世界的游戲規則,所以她是可以補償的,只要他找到合适的方式。

可是莫回……她似乎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熱情都投放到他的身上,她的世界裏只有他一個人。他帶到她的傷害是任何物質都無法彌補的,現在他也仍然找不到彌補她的方式,只是一心想要找到她,心想着只要找到她,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章淩碩沉思着,他的思緒被一個熟悉的火爆女聲打擾,他回過神,朝着聲源處望去。

章淩碩舉目看到離他身處的大石塊不遠處的小泉水池旁,看見一個瘦削的女人低着頭,雙手發抖地撿拾着飄在水上的青菜,柔順齊肩的發絲披下來遮擋住了她的樣貌,讓人看得不真切,卻讓他的心狠狠跳動了起來。

他現在是饑不擇食了嗎?竟然在還沒看清女人的臉之前,便心猿意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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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笑地想着,目光繼續停留在小泉池旁的兩人。

“老板,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啊!看這菜全灑了,還好這水不深,不然真夠浪費的。”原來是那個有趣的女孩兒,章淩碩帶點愉快地想着。

只見張青急忙彎下腰身,卷起褲腿下水打撈飄灑地清澈水面上的菜葉,她身邊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人也慌亂打撈。那瘦削的女人慌亂地撿了幾張,發現他的注視之後,表情極為震驚,索性停手,倏地站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喂,老板啊!你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不是你說不要随意浪費食物的嗎?現在這水面飄着的菜還是可以吃的吧?要不要這麽浪費啊,老板?老板!”那火爆的嗓音繼續哀怨地吼着,又彎下腰手忙腳亂地撿了大部分的菜,放進小竹籃裏,也快步跟上自家老板。

小泉池旁再度恢複寧靜,章淩碩也繼續躺在大石塊上。

他看清了,那是張陌生的女人臉,瘦瘦的,眼睛很大,幾乎黑白分明,臉上還有抹病态的蒼白。

他确定自己沒見過這人女人,但為何她卻給他一股極大的熟悉感。

她是誰?

閉目在腦海中快速搜索,他得不到答案。

夕陽落到山的另一側,天際的餘輝也漫漫退卻,取而代之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漆黑,他的內心深處突然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濃濃寂寥。

嘩……

胸腔裏似乎響起這樣的聲音。

心……碎了。

莫回快步走在兩旁都是野草的小徑上,渾身發抖着,滿心地驚慌,她幾乎不管不顧地站起身就走。

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是她幻聽了嗎?明明只是黃昏時分,夕陽的餘輝還殘留在山邊,她也還在泉水池旁洗菜,怎麽就會聽到那個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聲音呢?白天,她逼着自己用盡全心力氣才可以讓自己不去想那個人,晚上他又如入無人之地一樣放肆地出現在她的夢裏,擾亂着她永遠無法平靜的心。

現在他竟然有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的現實生活中,她該怎麽辦?怎麽辦?

只需一眼,她只看了他一眼,她就知道那是他,冷冷的嗓音,欣長的身形,細碎好看的頭發……她只看了他一眼,就記住他的所有,讓那份深入骨髓的傷痛再度肆無忌憚地在身體裏沖撞着。

可是,那雙眼,那雙純黑、漂亮的眼眸她永遠無法錯認。

那是她曾經揚言要追随一生一世的眼。

她躲避了這麽久,刻意遺忘這麽久,才短短地看了一眼,所有內心的防線傾刻間全數倒塌。事實無情地告訴她,她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無功,所有的冷情、淡漠、平靜都只是她自己的幻想,沒有任何實質意義。

莫回步履倉惶地走着,內心掀起一陣狂風巨浪,打得她無所遁形。她幾乎慌亂到看不清前方的路,腦子昏昏沉沉,黑白分明的眼上浮現薄薄的水霧,模糊了她的視線,淩亂的步伐沒有任何章法。

驀地腳踢在路中的石塊上,整個人不可控制地向前傾,跌落在小徑上。膝蓋跪上路中尖銳的石塊,鮮血傾刻間染上白色的裙擺。

痛從膝蓋、手臂上緩緩漫延,她知道,但她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快速起身繼續直直往回家的路上走着。

“老板,老板,你怎麽了?痛不痛?”張青見到自家老板狼狽地撲倒在路上,這一跤似乎跌得不輕。

她跑上前打算檢查她的傷勢,手沒未觸及到莫回的衣腳,莫回又爬起來快步離開,仿佛沒有傷到分毫。像是沒有聽不見她的話一般。

回到店裏,正收拾東西的肖若辰驚訝地看着莫回,問:“你怎麽了?怎麽弄成這副模樣?”

“我沒事。”莫回回答,并未在下面做任何的停留,直直往後面的房間裏走着,用力地關上房門,她軟軟地跌坐在地上,渾身輕輕顫抖。

“莫回,跟我走好不好?”肖若辰嘆息般地在門外問着,隔着不厚的門板,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的顫抖。

她還是見到了她心底的那個人嗎?

“對不起。”門內的人幽幽地回着。

“我們之間不需要對不起。只要你需要我,我會留在你的身邊,現在你需要我嗎?”肖若辰說完,靜靜地屏息等着回答。

“謝謝你,三哥!”莫回靜默了很久,還是給了答案。

“好,我走了!半年之約,我會繼續守着的。”肖若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拿起箱子,緩緩走到前樓,張青剛好從外面跑回來。

“老板回來了嗎?”

“嗯。”

“她的腿受傷了。”張青抹了抹汗。

“我知道,好好照顧她,別讓她受了委屈,我走了!”

“你就這麽走了?”張青頗為訝異,肖若辰不是很關心老板的嗎?怎麽會在老板情緒糟糕時離開?。

“她的心裏還有結,那個結誰都打不開。我在這裏,只是讓她更加壓抑自己的情緒,索性讓她再自由半年。半年過後,我再來帶她走。”

肖若辰說完,在張青還沒反應過來,就消失在小道上。

後樓的房間內,莫回的悲傷仍在繼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裏積蓄了滿滿的淚水,正順着瘦削的臉頰緩緩在滴落。這些淚水既是為了恐慌而流,也是為自己的無能而落。

她以為,經過兩年的沉澱,她一定不會再驚慌失措,任何事情都會用若無其事的态度去對待,可是才短短的一眼,她就發現自己好不容易築起的心牆,傾刻間就坍塌成為一堆無用的廢墟。

跳得早已失序的心髒,清楚地告訴她:她很沒用,依然容易受到他的影響。

以前,她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積極而無畏的生活态度可以去面對。

現在呢?現在,她有的是一個殘破的身體、一顆業已憔悴的心。

如何能敵他的冷淡,他的不屑,他的冷漠,他的諷刺……

她的心冷着,連身體也冒着絲絲的寒氣,冷得她在盛夏的夜晚将自己抱住埋進棉被的深處,以求獲得微微的暖意。

淚水跳落眼眶,滲入臉下光滑的絲被,幾個翻滾眼淚便消失于無形。

可是,眼淚可以消失,她的悲傷依舊完好無損地埋藏在心底,像一只巨大的猛獸潛伏地心底,随時随地亂無章法地攻擊着她,沒有規律可尋。

而她,只能任着它攻擊,沒半分自我保護的能力。

她好累。

小小細細的白牙咬着錦被,不讓嗚咽聲溢出唇外。

她知道,叫也沒用,因為叫了也沒人會心疼,叫了也不會有人心疼!何苦呢!

她知道,也許肖若辰會心疼,可是以愛情之名來心疼她,她回饋不起那樣的心疼。所以她拒絕他剛才的安慰。如若以後,她真的能忘了章淩碩,而肖若辰也還沒忘了她,她想她是願意跟他一塊走的。終其一生,她都給不了他愛情,也會陪着他,可以陪到老,也可以陪到他遇上他真正的姻緣,然後微笑着祝福他。

可她的傷,她的痛,她的疤,都是那個她在意的男人,一刀刀刻下的。再見他,她以為往日被塵封的委屈,往日的種種又翻撿出來,怎能不疼,怎麽不害怕?

“老板……你好點了嗎?”素來火爆的聲音這一回摻了些忐忑與不安,還有濃濃的關心。

張青站在兩樓之間的小花園,沒敢再往前多踏一步。老板雖然随和,但她從不會讓她踏上花園後的小樓半步,所以她只能在下面焦急地問着。她沒見老板這樣失控過,仿佛天塌了下來那般逃離,剛才她到底看到了什麽?明明空蕩蕩的泉池旁邊就只有她們兩個人啊。

她為什麽突然這麽驚慌失措,還為此跌傷了腿?

張青擔憂地想着。

房內寂靜無聲。

過了很久,久到張青以為老板不會回答她的問題,才從黑漆漆的房間裏流洩出一句話:“我很好。”

聲音依舊平平淡淡,卻多了份不易見的慌張,像輕風吹過粗糙的紙張,發出無限寂寥的婆娑。

“那就好,那就好!”她露出愉快的笑容,忙不疊地點頭,繼續道:“飯煮好了,出來吃飯吧。”

“不用了,我還不餓!”語音一落,屋內便再無任何聲響。

張青搔搔頭,靜靜地走往小店裏,獨自一人吃着桌上的兩菜一湯。

微涼的夏夜,一縷輕風吹過,張青吃東西的手慢了下來,擡頭望了望夜空,眼淚驀地奪眶而出,滾入喝着的湯碗內。

她孩子氣地擡手左右一抹,沒有任何效果,眼淚越流越多,最後她索性放棄了,放任它們奔流。

夜幕深深如許,多少難以啓齒的心事,盡皆被藏!

章淩碩,你會等我醒來嗎……

嗯……

有你真好……

這是我的男人,他叫章淩碩,是不是很帥……

夢境裏仍是一派紛繁錯亂的景象,每一個畫面都有他,畫面裏她不斷地纏着他,他總是一臉不耐煩地躲着,吝啬着他的笑容。

她知道這是夢,很長很長的夢。因為只有在夢裏,她才可以又走回,以前那段為愛無所畏懼的時光。

莫回裹着厚厚的棉被不安的睡着,小巧的額頭都布滿了細密的汗漬,一雙細白的小手放在棉被之上,緊緊地扭着棉被。

“章淩碩!章淩碩!”莫回輕喊,眼睛仍然緊閉。嘶啞的嗓音,在黑暗的房間裏靜靜擴散,然後再慢慢的消逝。

悲涼自身上散發,染上竹席畫上那對甜蜜戀人的發間。

真是三千煩惱絲呵!夢裏,她的心,依舊彷徨不安。

仍是夜深,人靜!

大雨敲窗,不遠處竹林煙霧缭繞,斜斜的雨絲打在竹葉擊起無限的荒涼,讓人自心底散發出一種悲涼與冷意,讓人在盛夏的夜裏想裹進厚厚的被裏。

明明白日裏還是熱得讓焦躁的悶熱,大雨一下便是冷骨入骨的冷。

這樣的鄉土氣候怕是這裏的一大特色了。

小小的旅館,新換的大木床上,男人緊皺着濃眉,身上的毛毯被扭成一個糾結的樣子,像一個無法解開的鎖。

這把鎖侵入夢境,對他糾纏不已。

章淩碩,章淩碩……

夢裏手術室裏那了無生氣胖臉與今天僅見過一面的蒼白女人臉重疊,目光畏懼地看着他,像是世上最恐懼的夢。

章淩碩掀被栗然坐起,按住胃部不停地喘氣,額角微泌出一層細細的汗珠。

過了許久,他環首四顧,才發現這不是夢境中的手術室,只是今天剛入住的小賓館,這個認知讓他狂亂的眼神漸漸安定下來。

喘息良久,他披衣坐起,右手按住額角撫住散下的發絲,左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胃部。

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有着非常嚴重的胃病,平常不痛的時候他毫不在意,一痛他就知道會有多可怕。只是小小的胃痛就已經讓他一個大男人吃不消,莫回的換腎該是怎麽樣撕裂的痛!章淩碩不敢深想。

他喘息着,有些狼狽地彎身下床,在行李包間翻找胃藥。将白色的`藥片自藥瓶裏倒出,才發現房間裏的熱水瓶在旅館老板重新布置房間時失手打碎了。

他仰頭,将藥放入口中,幹吞入腹。

一入口,幹苦的味道便漫延整個口腔,不一會便苦入了心肺。

苦,并不可怕,只怕這無窮盡的苦永遠也沒有結束的一天。

腹間的痛感依然強烈,從胃部傳來一陣一陣,刀絞般的痛楚。今夜怕是再無入眠的雅興了,他索性走到窗邊借着房間昏暗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景物。

雨,不知何時下起來的,稀稀疏疏,涼風裏夾雜着泥土的清香。

靠在斑駁的牆壁上,章淩碩靜靜地看着雨勢。房裏微弱的燈光能照得并不遠,只能依稀看見不遠處的竹林在風雨裏顫抖飄搖着,無數竹葉被大雨打落,輕飄飄的脫離主幹,孤苦無依地下落,再下落,跌入塵裏,被雨打得濺了無數的泥漿。

章淩碩一動不動地看着,仿佛已然癡了。

堅硬的牆壁,冰涼的觸覺,一直滲透到肌膚裏層,觸及骨髓。

腦海裏盤旋着糾結不去的念頭,白天那女人究竟是誰?

青石板被昨夜的大雨沖刷得十分幹淨,光亮如新。

章淩碩在王大伯的帶領下走進這座全鎮看起來最雅致的宅子。

這屋子離主街很遠,甚至有些偏僻,一路走來只見之所屋子是孤孤單單坐落在青山綠樹間的,不是很華麗,倒也挺雅致,白牆墨瓦在青綠的樹間,點綴了周圍的風景。據說是清朝時期的古宅,這牆體結構、瓦的形狀均自此當時的手法。

不是讓人太驚豔,卻可以回味的存在。

“章先生,您之前吃的包子就是這家店的老板做出來的,鎮上有很多包子店,就屬這裏的最好吃。雖然其他店家也是料多份足,但相比之下就是少了些味道。所以我們常常過來這裏吃,也經常打包帶走。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這老板身體有些弱,經常會不舒服,也不是天天做……”王大伯話痨的性子忍不住迸發出來,自昨天看到章淩碩悵然若失的模樣,他覺得這樣真性情的男人,決不會是不好相處的人,所以今天他再見章淩碩的時候心裏放松了許多。

以前是有敬畏,現在是有敬無畏。

“嗯。”針對王大伯熱情的推薦,章淩碩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這反應對王大伯的熱情也沒有任何打擊,熱絡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經過小屋前的平常農家小院後,一進門先是一個小廳,廳裏擺着兩張四角的竹條桌,桌邊各放四張同樣由竹條編制的竹凳,小廳旁邊是廚房。

廚房陳設簡單明亮,裏面也有個由竹條制作的大櫃子,櫃子一共四層,通透性極強,被用來擺放蔬菜和佐料,竹櫃旁是個大瓦缸,缸裏盛滿了水,一個紅色的塑料勺子在水面晃悠悠地飄着。大瓦缸對面是兩個泥做的竈臺,一大一小,竈臺成為上下兩層。此時小的竈臺還燒着旺火,還能看見紅黃的火苗偶爾從竈臺裏竄出來,舔拭着泥色的竈臺,燒出一圈暗黑的火印。

章淩碩環顧一周,這裏除了那個紅色的勺子和頭頂上的電燈、電線、冰箱之外,每一樣都是該好好珍藏的古玩,而它們每一樣物品顯然都在使用中。

這主人是太沒眼光,還是太不懂珍惜!

他有些不屑地想着。

這想法一從心底掠過,他便吃了一驚,他從未對一個陌生人有過這樣主觀的評價。以往在商場上即便是合作不成,他也不會在心裏編排別人,在生活上更是不可能,因為他的私生活幾乎為零。

所以能讓他有先入為主觀念的,這世上除了莫回,就到這家店的店主了。

張青在廚房裏直起身子,睡眼惺松地轉頭面向小廳,見到章淩碩驀地瞪大眼睛,驚呼:“我不是在做夢吧?可是我記得我明明已經醒了呀,為什麽還能看到帥死人不償命的總裁大人?”

她用力夾了一下自己柔嫩的臉頰:“哇,好痛!不是夢?”

“這丫頭還愣着呢。章先生很喜歡吃你家包子,特地讓我帶他過來!”王大伯看到張青無厘頭的表現,又想抹抹額上的汗珠子。

明明不熱的天,他就是很想流汗。

“哦,好的!總裁大人你稍等啊,我這就給你拿。”張青爽快地應了一聲,突然拍了拍腦門,尖叫起來,“呀,我忘了我家老板昨天腿受了傷,并沒有做包子啊!”

章淩碩聞言,眼神微地黯下來,心底泛起一陣淺淺的失落。不過,只是一閃即逝,很快就被他給撫平了。不過是味道極為相似而已,天下間有同樣手藝的人大有人在,他何必太過拘泥。

“章先生,抱歉。今天不趕巧。”王大伯道歉。

“沒關系。吃別的也一樣!”章淩碩答道,傾身入坐。

“是啊,改天等我家老板身體好了,她一定會再做的。到時候一定請總裁大人你吃個飽。今天我先給你熬點小米粥吧。這也是我家老板的拿手菜,保證讓你贊不絕口。你稍等一下哈!”張青趕緊推薦其他的小吃,一雙清澈的眸子散發期待的亮光。

“好。”章淩碩點頭。

這女孩兒的眼睛很漂亮,讓人很難不被她吸引,即使熱情也不會讓人覺得煩感,似乎這上鎮的人都這樣,單純而簡單着。

張青進入廚房,期間還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王大伯,以及後面進來的其他客人随意聊着天。小鎮上下雨天有一個好處,就是什麽事都可以暫時不用做,大家有了閑暇的時間,便三三兩兩聚集在一個平時經常待的地方聊天。

這不,不一會兒就來了七八位鎮民,大家見到章淩碩都驚喜地打了聲招呼,然後開始熱情地介紹起鎮上有別于其他地方的特色。

章淩碩微笑傾聽,偶爾問上幾個問題。

氣氛,濃郁而熱絡。

他感覺廚房位置有道目光輕輕停留在他的身上,這道目光并不強烈,所以他也并不反感,任它留上身上。

談話進行到一半,一個披着雨衣的鎮民騎車火速趕來。

“不好了不好了,去城裏的路有一段被昨晚的大雨給沖垮了。”來人急切地報告最新消息。

“喲,這可怎麽辦?”

“是啊,這得耽誤多少功夫啊?”

“這雨也下得真大,昨晚我家還一直漏水呢,大半夜接了三大桶水。”

“我家也是。”

“……”

大家紛紛讨論着,就是沒人問到重點問題。

“是哪一段被雨水沖垮了?”章淩碩斂眉問道。

“回章先生,是回音崖那裏。”

“回音崖?”哪是什麽地方,他并不太了解周圍詳細的地形。

“回音崖就是章先生您過山道的那一段,那裏山路不平,很崎岖,落石、碎石很多,雨水多的季節那裏都有些難走,已經是老毛病了。唉。”王大伯嘆口氣,為章淩碩解釋。

章淩碩聞言随即想到是有這麽一段不平的山路,但當日商談修路事誼時并沒有提及有這麽一段需要大量翻修的路段,他們是怕他一聽就會撤資嗎?真是可笑!殊不知他最恨的就是合作對方不誠實以告。誠信是合作的基礎,沒有誠信談合作就是枉然。

“章先生您不知道?”王大伯遲疑地問。

鎮民們也紛紛停下來,不安地看着章淩碩,之前有幾個老板都是因為回音崖的路段維修起來需要大量的物力、財力,最主要的還是時間,時間上耗不起,才不得不放棄投資,現在這位年輕的大老板,是不是也是如此。如果這樣,這小鎮又回歸從前的落後,再也沒有發展的可能,這樣他們窮及一生就這樣過着。

一想到這裏,他們眼裏的擔憂更深了。

章淩碩沉默,看着這些眼裏有希望、有祈求、有擔憂的鎮民們,思索一陣将到嘴邊的“不知道”收回。

“我在合同上有提到過,并且我負責維修的路段也包括回音崖,只是一時沒想起來。如果那一段路經常出問題,我想我會得不償失,所以為了大家共同的利益,請大家努力修好所有該修的路段吧!”章淩碩說着,将鎮領導隐瞞回音崖的事情暫時壓下。

既然是合作,他總有辦法讓他們了解不誠信所得到的後果。反正合作才剛開始,有的是時間。

“真的?太好了,章先生你太棒了!”一時間鼓掌、喝彩的聲音爆出,大家的興致也提到最高點。

難怪這年輕的總裁,他們怎麽看怎麽順眼,原來人家一直都這麽贊!

前樓熱烈的喝彩聲,穿過小花園傳至後樓莫回的房裏。

她微微皺眉,輕眨了幾下眼皮後,睜開眼。

窗外已經天光大亮了還有雨聲。這場雨似乎下得很大,隔着窗外都還能清晰地聽見。莫回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并沒有動。

黑夜終能過去,清朗的白日也終會來臨。

心裏再悲傷,再痛,這日子總是要一點一滴地過下去的。可是,這反反複複的黑夜過去了,白天就跟着出現,她的劫,她依然沒有直視面對的那一天。

一如既往的痛,尤其在昨夜之後,痛感更甚。

明明清楚地知道,現在她變成了這副模樣,與兩年前癡肥的模樣差距巨大,連她自己都認不出來,一向不正眼看她的人又怎能認出?

況且,興許他早已忘記她,她又何必往自己臉上貼金,期待他還能記住她呢。

唇角不由自主地扯起一抹自嘲的苦笑。莫回翻身對着竹席上的畫,看了片刻眼神移至畫旁的小木雕,那裏有九個小木雕,每一個都十分精細,她的木雕只雕着一個人——章淩碩。

這些都是兩年間每每思念成災,夜不能寐的時候,她就雕着它們,小小的眉目,一刀一刀地刻着心裏想念的人。

她沒骨氣,她知道。

愛得轟轟烈烈,恨卻虎頭蛇尾。

這滿腔的愛與恨,總是能在她不小心的時候将她的心刺得血肉模糊。

莫回沉思着,肚子卻不依的叫喚起來,聲音大得讓她無法忽視,她忍了一會兒,直到再也忍不住了才動作遲緩地下床、換衣服、梳理烏黑的齊肩發絲。

這一頭黑亮的發,是她極為納悶的。這兩年間,她的身體爆瘦,營養供應不足,身體變得很糟糕,她的頭發卻半點變化都沒有,依然是黑黑亮亮的,不見有任何枯黃分叉的情況出現。

對他而言,她全身上下,惟一能入眼的便是她的頭發。

突然不想看鏡中的自己,她丢下竹齒梳,打開房門,清涼的空氣、濕潤的水氣一下子撲面而來,讓她精神了不少。這雨讓盛夏的空氣一下子清新了許多,将連日來的熱浪、高溫一下子驅趕了個幹淨,仿佛昨天的炎熱完全是人們的臆想。

無數聲音自前面的店裏傳來,有些噪雜,似乎有很多人在聊天。

莫回并未覺得奇怪,以往每到下雨天,大家無法出工或做下田做農活時,鎮上的人都會結伴來到小店裏聊天,以此度過因雨帶來百無聊賴的閑暇時光。有時會吃些包子或磕瓜子,有時則純粹的聊天。

簡單而随性,是她所向往的。

莫回緩步下樓,在樓下拿起一把竹傘,傘是鎮上手巧的工匠制作的,傘骨都是竹子打造,聽說是一百零八根傘骨,她沒有去數過,看看密集的細竹,想必也該有這個數。傘面上的手繪畫也是出自工匠之手,是一遍黛色無垠的竹林,她十分喜歡。

撐起竹傘,她步入小花園,透過木花窗,鎮民們熱情的聲音不斷地聽進耳裏。

“章先生,這大雨沖壞了回城了路,您可以多留在鎮裏一段時間,我們帶你熟悉熟悉我們小鎮,興許您還會發現其他的竹制産品呢。咱們鎮民也能拿出家裏有的竹制品給章先生看看。以前我們鎮上祖祖輩輩都靠竹子為生,很多的竹制品只有祖先留下的古書裏才有,你一定得看看。”

“是啊是啊。也許路被大雨沖垮了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是把章先生這位貴人留了下來。”

“說起來,對章先生是小禍,對我們卻是大福呢。”

“還真是的。哈哈!”

“章先生,您認為呢?”

“好。鎮上有網絡嗎?”是章淩碩輕淡的聲音,他的工作沒有網絡完全無法運作。

這個聲音讓莫回停伫腳步,撐着傘在大雨裏怔愣着。

他怎麽來了?

因為張青給的包子慕名而來?莫回為自己腦袋裏閃過的想法暗自感到好笑,他一個堂堂章氏集團的總裁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包子,做這些幼稚的事情嗎?絕無可能!

也許只是因為雨天,被熱情的鎮民給拉過來的。

是呵,她總是忘了,章氏集團做一切家用用品,竹溪鎮的竹席曾聲名大噪,雖然已經沒落,但資源依然渾厚。只要他有心,他總能找到,更何況他一向善于發現被人忽視的商機。

所以,他在這裏出現是必然的。

昨天只看一眼,她便落荒而逃,現在他直接出現在她的家裏,她能逃到哪兒去?又能逃多久?

莫回沉默地想着。

小廳裏的談話繼續在她耳邊回響。

“有啊有啊,章先生需要的話,我們等下就過去連上。章先生是繼續住在勝德賓館嗎?”又有鎮民熱情的詢問。

“還不确定。”章淩碩回答。

“這還不簡單,我家老板就連着網絡呢,總裁大人直接搬進來就好了嘛。哪用重新連網絡這麽麻煩?”張青提議。

莫回在雨裏渾身一震,這丫頭提什麽亂七八糟的提議?

“也對哦。你家老板就連了網。但是你家老板能答應嗎?”鎮民問道。

“應該沒問題吧,她什麽事都不怎麽上心,估計這事兒也一樣。”張青說着,順便回頭看看小花園,見自家老板臉色難看地在花園裏撐着竹傘發呆,“老板,你站在雨裏做什麽,趕緊進來啊!”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小花園裏,章淩碩也是。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在高矮參差不齊的小花園裏站着個朦胧瘦削的身影,撐着紙傘,愈下愈大的雨将她的臉薰得朦朦胧胧,看得不真切,只覺得她身邊雨水滴落在花葉上的雨滴特別的清靈。

紅紅綠綠的花葉,将她襯托出幾分出塵的味道。

心,突地在心腔裏鼓噪着,想仔細看看昨夜毫無征兆進入他夢裏的女人。

莫回仍然有種想逃的沖動,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她一人身上,其中還有一道特別炙熱的,幾乎穿過濕濕涼涼的空氣,直直看進她的心底。

這世界上誰能讓她緊張得像受驚的小白兔呢?答案永遠只有一個,那就是章淩碩。

“老板……”張青又遲疑地叫了聲。

莫回驀地回過神,她早已不是兩年前的莫回,他早該認不出她,她又何必太在意他的目光。就算認出又何妨,他才該是最先逃避的那一個吧。

莫回深深吸了口氣,邁着看似從容,實則驚慌的步伐走進店內,但一進店內她便迫不及待地往廚房裏鑽,盡力躲避那抹灼人的目光。可那目光像敏捷的獵豹,不讓它的獵物離開自己的視線半分,一直若有似無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老板,聽張青說你昨天傷了腿,現在感覺好點了嗎?”說話的是王大伯。

“還好,只是擦破了點皮,不礙事的。”莫回低應着。

“要不我晚點把家裏的擦傷草藥給你帶一份過來,我們以前出工受傷全都靠它,效果很好的,三天就能痊愈,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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