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煎熬,(1)

?莫回停止了掙紮,看見他手臂上被她劃傷的劃痕,淚落得更兇。

感覺到她安靜下來,章淩碩便急切地想拿起她的手,看有沒有傷到。莫回不動,微微反抗着。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有沒有事。”章淩碩輕聲解釋,細細查看莫回的掌心,“莫回,給我個機會照顧你,好不好?你的身體是我弄垮的,讓我贖罪好嗎?”

莫回低下頭,露出細細的頸項,依然是沉默。

良久,她喉間發出了一聲輕淺的嘆息。

一大早,章淩碩起身,小心地把床上的棉被捂好,不讓清晨的冷空氣侵襲仍在沉睡的莫回。從醫院回來後,她晚上不是做惡夢就是失眠,但她還是讓他抱在懷裏,并不掙紮,全然成了一個只有氣息,沒有活力的布娃娃。

只要不是完全拒絕他就好,就表明他們之間還沒有走到絕境。

章淩碩穿過屏風,走到房間裏的小衛生間裏。這個衛生間是莫回出院後,他請人擴建的,方便照顧她。更何況這天氣越來越冷,他舍不得讓她因上洗手間或洗澡而去小花園裏的浴室,那樣容易受涼。

但房間裏的空間畢竟太小,只能開辟了一個小小的隔間,簡單的沖澡、洗臉、刷牙可以滿足,要泡澡還是得到原來的浴室中去。在請人擴建的時候,他把莫回的表情細細地看在眼裏,畢竟她一直都保護着這房子原來的框架,連最細微的地方都保持原樣,怎麽可能允許他如此大動作的修改。

可是,她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安靜地在小院子裏曬太陽,腿上是他為她蓋上的輕軟毛毯子,連眼皮也沒動過。那瞬間,他的心突然冷到谷底,覺得他們的未來沒有任何希望了。這兩年間她能這麽淡然、平靜的生活,除了他的原因之外,也有這所房子的支撐。這房子就是她最後的保護殼,她被他傷透了,不在意他,他可以理解。現在連房子她也不在意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吧。

章淩碩痛苦地閉了閉眼,讓自己恢複正常的狀态,擠牙膏、刷牙,看着牆上的鏡子映照出的模樣稍顯頹廢的男人,被水氣模糊的鏡面中的人頭發微亂,雙眼通紅,嘴裏叼着一只可笑的牙刷,一向光潔幹淨的下巴也冒出青黑色的胡茬子。

這樣的狀态若出現在普通的男人身上,并不覺得驚訝。但章淩碩,他有潔癖,而近段時間他常常是這樣的姿态,頹廢。

內心湧起一陣惱怒的情緒,把嘴裏的泡沫噴到原本光滑的鏡面上,雙手撐在洗漱臺上,手指用力地抓住洗漱臺的邊沿,想掰碎手邊的所有東西,任嘴裏的牙刷和泡沫掉落,光結的洗漱臺裏白色的泡沫斑斑點點,形成一幅沒有意識的圖畫,但很快便被水流沖過了,不流半點痕跡。

章淩碩心裏只有一個聲音: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不是他解決問題的方法。

擰開水龍頭,讓水流聲充斥小小的衛生間!

他的格言,從來沒有一條是用可憐、頹廢來改變事情的現狀。現在的他,他自己都覺得可笑,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模樣在莫回的眼裏就是扮可憐,取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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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要。

一個男人,他最不恥的是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柔弱,即使是這個女人早早看清他的惡劣,他的冷血,他還是要用一種他認為體面的方式去挽救。

突然,他擡起頭,抓起旁邊毛巾架上的毛巾,使勁擦鏡面上的水氣和泡沫,直到鏡面幹淨半點水漬不留,他才頹然停止動作。掬了一把冷水拍打在臉上,頓時冷卻了徒然升起的煩躁。

章淩碩整理完畢後,走出衛生間自衣櫃裏挑了幾件适合外出的衣服,在屏風之後換衣。

床上的莫回聽見衛生間的門被打開時,在棉被裏動了一下,眼睛盯在某處,眨也不眨的。直到又聽見沉穩的腳步往床邊走近,她才重新地閉了眼。

“莫回,起床了。今天是跟黃老醫生約定回醫院檢查的日子,早去人會少點。等回來再睡,好不好?”章淩碩整理好自己後,端了一盆熱水走到床邊彎身放置在地上,彎身用手碰了碰莫回的臉。

莫回皺了皺眉,裝成初醒的模樣,只是她眼底毫無睡意的模樣洩露了她的僞裝。她懶懶地起身,感受到棉被外的溫差,本能地抖了抖。

章淩碩見狀,趕緊從盆裏挑出毛巾,擰開水後,給她擦臉和擦手。

擦完後,他挑出一件白色滾邊領大衣和淺色的棉褲出來,沒脫下她的睡衣直接套上。莫回也不反抗,由着他去。

“做檢查穿太多,到時候不好脫。”章淩碩解釋,“好了,你先去刷牙。我下去準備早飯。”

章淩碩知道她會照做,所以也沒在多逗留在房間裏,帶上門後就下樓了。

他穿過小廳,進入廚房,從冰箱裏拿出昨夜熬好的養生粥,放到微波爐裏,調了三分鐘的時間。這段時間,連廚房用具也增加了不少,加了個微波爐,專業的煲燙鍋,也裝了個油煙機,讓廚房的空氣沒那麽糟,以煙味進入小廳。

微波爐叮的一聲後,自動斷電,而莫回也剛好在小廳的竹條桌邊坐下。

章淩碩戴上手套,将粥取出來,洗了兩個小碗和兩個勺子,放在托盤上跟粥一起端到小廳。他盛了一碗,放到莫回的面前。

“小心燙。”他随口囑咐了一聲。

莫回依然不答話,看着粥碗的熱氣冒得沒那麽頻繁後,才緩緩吃了起來。

章淩碩心裏微暖,因她乖乖聽話的模樣。

這根本不算什麽進展,她差不多每天都這樣,但他還是覺得還有點回頭路。

看到莫回放下勺子,他才迅速地解決自己碗裏以及大海碗裏剩下的粥。這次,他沒洗碗,只是簡單收拾了下,便放在廚房的洗碗池,等張青起床後讓她清理。

上車後,章淩碩檢查了一下病歷本是否帶上,便發動起車子,幹淨俐落的倒車,轉彎,拐上公路,車子像魚游大海一樣,流暢而漂亮地行駛着。

他這段時間一有空就會練車,他無法原諒自己因為不會開車差點害死她的事情,現在為了她的健康,他連養生學、醫學方面的書也會有所涉略,只希望能更全能,更細致地保護她。

檢查是在門診部的三樓,他們來得很早,走廊裏只有一個病人坐在長椅上。

“請跟我到更衣室換衣服。”黃老醫生身邊的小護士提醒。

“去吧。我在這裏等你。”章淩碩開口。

莫回沒說話,看了章淩碩一眼後,順從地跟着小護士走進抽血室。

章淩碩看到抽血室的門合上後,走到長椅的另一端坐下,閉上眼準備休息片刻。才一閉眼,耳朵裏傳進一道細細的抽泣聲。

是莫回?不可能,她不常哭,即使哭了也不會發出半點聲音。

倏地睜開眼,長椅上原先坐的一個小病人正埋頭進膝蓋裏,肩膀還微微地聳動,頭上紮着歪斜的馬尾,馬尾上是個蝴蝶結,上面還有一抹暗紅的印跡,髒污不已。

她的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是因為腳傷吧!

“小姑娘,不哭。你現在還不是最壞的情況。”章淩碩移動了下位置,坐到小病人的旁邊,他發現,他還是不太會安慰人。

小病人遲疑地一頓,擡起被淚水打濕的臉,木然地看着章淩碩。

“什麽樣的情況才是最壞的情況?”小病人問,用手擦了擦眼淚。

“心裏沒有愛的時候。”章淩碩回答。

“哦。”小病人哦了一聲之後,回答:“我還有。”

“那你很幸運。”

“我叔叔嬸嬸也說我很幸運,一場車禍,全車的人都不在了,只有我還活着,廢了一條腿的活着。”小病人自顧自地說起來。

“所以,你更不需要悲傷。你叫什麽名字?”章淩碩問。

“雪染。”跟血染同音。小病人想着,她的血染曾經染紅了地上的雪。

“你的名字很好聽。你的腿在那場車禍中受傷的?”章淩碩問,這個女孩兒現在不結開她內心的結,遲早會變成她的心結。大難逃生,本該是件幸運的事情,不應該蒙上陰影。

“是。那天我和爸媽……”雪染開始描述,聽到一陣腳步聲和呼喊聲後,轉頭祈求地看着章淩碩,“不要告訴他們我在這裏,我還不想見他們。”

章淩碩看了看雪染,點頭,打開旁邊儲藏室的門,“我想這裏能夠讓你躲一下。”

“嗯。”雪染費力地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進去。

雪染剛躲進去,走廊的盡頭便出現一個焦急的身影,“雪染,雪染,你在哪裏?快出來,你急死二叔了!”

“請不要在醫院裏大聲喧嘩,打擾其他病人。”某間診室的助醫出來提醒。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定注意!”男人點頭彎腰,診室的門重新關上,男人也放輕腳步,小叫地叫喚,往章淩碩的方向走來。

男人是背着光,章淩碩只是覺得眼熟,但一時想不起是誰。直到男人走到他的面前,才看清男人的樣貌。

“章先生,你也在醫院啊?陪老板來看病?”男人熱情的聲音還是一如往常。

“張老板是自己來看病還是陪家人?”章淩碩笑笑,是張老板。

“唉,我是陪侄女來看腿。一不留神,她就跑了!章先生看到她了嗎?就是瘸着腿,十二三歲的女娃。”勝德賓館的張老板,自動自發地坐到章淩碩身邊,搓了搓黝黑幹裂的手,神情擔憂,但依然阻擋不了他熱情的性子。

章淩碩旁邊的門輕微地響了一下,還伴有緊張的抽氣聲。

“我剛到,沒看見她。不過剛才有個小病人瘸着腿往三樓走了。”章淩碩回答。

張老板連嘆了幾聲,開口道:“我這侄女命苦,小小年紀就沒有父母,現在就我一個親人。我哥哥嫂子在車禍中過世了,她也在車禍中壓傷腿。剛才去診室拿X光照圖,骨頭碎裂嚴重,要恢複很難。這孩子一聽這話就跑出來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死去的哥哥嫂子……”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一定會回去的。”

“是啊。年紀小小,腿受傷了,來我家還是搶着做家務。我和老伴膝下無子的,疼都來不及,哪還舍得她做?可她就是不聽。如果她不愛跳舞,我肯定沒這麽擔心。可這孩子從小就愛跳舞,這腿廢了可怎麽跳。急得我和老伴整夜睡不着覺。”張老板突然拍了拍腦門,覺得自己太多話了,滿臉歉意,“章先生,不好意思,跟你說這麽多有的沒的,我繼續找雪染去了。”

說着,立即起身離開,小聲地沿着走廊叫喚。直到張老板轉彎上了樓,章淩碩才起身。此時莫回也在護士的陪同下出了抽血室,單手按着另一只手臂。

“手怎麽了?”章淩碩緊張地問,對着莫回身邊的小護士。

“她的血管不容易找,換了幾個地方才抽出來。”小護士解釋。

“還需要做其他的檢查嗎?”

“不用,抽血就可以了。報告下午四點出來,到時候準時過來取。”小護士囑咐。

“好,謝謝!”

“不客氣。”小護士見沒什麽可說的,就轉身繼續忙了。

“莫回,你等我一會兒。”章淩碩語畢,推開儲藏室的門,裏面的雪染狠狠地瞪着他。

“你騙人!”是充滿指責的語氣。

“如果你當時不出聲,我一定不會說我見過你。”章淩碩一副耍賴模樣。

“大人都習慣欺騙小孩!還會圓謊。”雪染繼續幹瞪眼,兩頰鼓鼓的,十分可愛。雪染的模樣惹來莫回的輕笑,那笑容很短暫,聽在章淩碩耳朵裏卻是如同天籁的,讓希望的光芒在照進了晦澀的心。

“你不是不想見你叔叔嗎?要不要跟我和莫回姐姐回家,等你想見你叔叔了,我再打電話通知他。怎麽樣?”章淩碩承認自己有點壞心,簡直像拐騙未成年少女,而這個女孩兒也确實是未成年人。

“這個……這個……”雪染眼中有明顯的掙紮痕跡,看了看章淩碩,又看了看旁邊臉色蒼白的莫回,遲疑地點頭,“我去。不過,晚上我得回叔叔嬸嬸家。”

她也不能太任性,腿傷了,也不能随便傷害僅剩的親人,對于這一點她十分堅持。

“成交!”章淩碩挑眉,微微彎身伸手在空中,等着與這個懂事的小女孩擊掌。

“成交!”雪染學着他的語氣,老神在在的表情,十分可愛。

“貓兒,要我抱你嗎?”章淩碩問,怕她在走動期間扯動傷口。

“姐姐這麽大了還要人抱,真不知羞!”雪染在旁邊很鄙視地說,率先駐着拐杖一瘸一拐在走在前面。莫回搖了搖頭,也邁着緩慢的步子跟在雪染身後走着。

“小鬼,走這麽快,你知道我的車在哪嗎?”章淩碩露出這段日子最輕松的笑容,看着兩個人的背影。

“我當然知道,這裏除了你能開那麽豪華的車,還有誰有錢買這麽貴的車。我叔叔說了,你的一輛車夠我們花一輩子的錢了!你真奢侈!”雪染在章淩碩那輛奢侈的車前停下,目光挑釁地看着章淩碩,看到莫回的緩慢步子,忍不住叫了聲,“莫回姐姐,你走得真慢!”

章淩碩以為莫回不是沉默就是搖搖頭,沒想到莫回卻輕聲回了句:“姐姐生病了!”

聲音溫柔沙啞,他突然覺得眼眶熱了起來。

“哦?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雪染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

“小鬼,上車。你跟姐姐坐後排。”章淩碩打開車門,等着雪染和莫回上車,目光停留在雪染行動不便的腿上。

“不許把我當廢人看,我只不過傷了一條腿。”這次是憤怒的小眼神加憤怒的語氣。

“沒,小的不敢。您上座。”章淩碩含笑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還差不多。”雪染艱難地上車,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莫回姐姐,上來吧!車裏很暖和哦!”

莫回依言上車,才一坐下,雪染便睡倒在她的腿上。

“小心點,別壓到姐姐的傷口。”章淩碩在駕駛位置上提醒。

“知道了,怪大叔!”雪染回應,在莫回的腿上舒服地嘆了口氣,“莫回姐姐,你的味道跟我媽媽身上的味道好像,都有藥味。真好!”

莫回撫了撫雪染的發絲,沒說話,用能動的手輕拍她的背,眼裏有擔憂。注視到前方的目光,她擡頭,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相碰。

章淩碩以為她會很快會調轉視線,但她沒有,兩人的視線繼續交纏着。

雪染在車上睡了一段,所以下了車精力十分旺盛,在莫回的屋子裏,拖着殘破的腿,除了後樓,硬是把其他地方都走了個遍,也拉着莫回在小花園裏走了幾圈,說是鍛煉身體,莫回走了幾圈就有些懶了,雪染就瘸着腿在後邊催促,莫回才又勉強走了幾分鐘。

拿着小竹凳在一旁摘菜的張青,則很輕易的跟雪染站在同一戰線,兩人一唱一合地鼓動。一頓鬧騰下來,三個人倒也出了一身薄汗。

章淩碩在窗邊看着兩人,唇邊的笑意加深。突然發現遇上雪染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莫回喜歡孩子,有個孩子陪在她身邊,說不定她能快樂一點。

晚飯過後,章淩碩打電話讓張老板過來接人,其實他早在離開醫院的時候就發信息告訴他雪染在他這裏的消息,讓他安心。二十分鐘後,雪染的叔叔嬸嬸一起坐着小貨車過來,萬般感謝,雪染離開前,還抱着莫回說明天要再來,希望她明天能繞小花園走十五圈才行,不然她就施以懲罰。

“好。”莫回笑答着。

雪染才肯罷休,乖乖跟着叔叔嬸嬸回家。

“今天出了汗,等會泡個澡吧!”章淩碩問。

莫回點了點頭,任他去小花園旁的浴室裏放水。

小小的浴室裏,霧氣氤氲着。打開的安置在實木浴桶的的水龍頭,溫熱的水流袅袅升騰起一陣熱霧。

看着浴桶漸漸被熱水伫滿,章淩碩伸手探拭水溫,又調了調水溫,調到合适的溫度才自木架子上拿起一瓶紫色的精油,滴了幾滴進桶裏,一陣清香在水溫的薰染下彌漫在小小的浴室裏。

“水準備好了,可以泡澡了。”章淩碩回身,看着安靜坐在浴室內小小凳子上的莫回。

她靜靜迎他的目光,臉上面無表情。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浴室裏。”他走到她的身旁,用樹木色的大嘴夾固定好她的發絲,動作輕柔,不會弄疼她半分。

章淩碩深吸口氣,修長的指尖下移,滑過她細致的頸項,手來到她胸前衣裳衫的扣子上,動作緩慢地解開她的扣子。

一顆一顆,慢慢地外衣、中衣被他脫下,她的身上僅剩下一件薄薄的白色打底衣。這些日子他發現她非常喜歡穿有扣子的衣物,連打底衣的衣襟上也有幾顆珍珠般的紐扣,在白織燈下閃過圓潤的光芒。

他欲脫下她最後的衣物,這次她手動了動,小手微微按在她腹間的位置。

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手上片刻,心裏緊得讓他差點痛喊出來。

“莫回,那條疤痕是我強加給你的。別遮別掩,它是我的罪,不是你的。”大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拍了拍。

莫回的手又捏緊半分,才稍稍松開。

章淩碩快速地将她的衣褲退個幹淨,漸漸的,她纖細的肩,圓圓的胸,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細長的腿兒,一寸一寸的出現在他溫熱疼憐的目光之下。那條淡色彎曲的疤痕,也用着蜷曲的姿态突然在他的目光之下。

他的視線頓了一頓,幾乎想轉頭不看,但怎麽能不看,這些都是他給她的。

這些日子,她洗澡都是他在旁邊看着,每一次都是一次煎熬,心裏的煎熬。只是心疼,心疼他帶給她帶來的傷害。

他低垂眼眸,彎身将她抱進木桶,讓她泡進溫熱的水裏。

她很安靜,任他的大手為她洗清着。

看着水溫漸漸冷了下來,章淩碩轉身找大浴巾,一個轉頭,看見安靜坐在寬大木桶裏的莫回。

她的身骨是纖細的,在曾經每一個歡愛的夜裏,他能摸出來,卻未在光線良好的時候看過。而眼前,寬大的木桶裏,是一襲瘦削的肩,纖細的手臂,還有明顯的蝴蝶骨,都毫無遮掩的展現在他的眼前。

竟然那麽瘦,那麽瘦!

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濕意,輕笑道:“水都涼了,起來吧。”

莫回依言起身,任他用柔軟的毛巾的将她包裹起來。

“這裏濕氣太重,回房間我再為你換上幹淨的衣服。”章淩碩解釋着,單手打開浴室的門,抱她回前樓他的房間。

将她放置在床上,他從衣櫃裏挑選衣物,晚上睡覺穿內衣不舒服,所以他只拿純棉的底褲,和一套棉質的睡衣褲。

仔細為她擦拭了潤膚乳液,他發現她的皮膚很細,身上的肌膚細膩柔滑,沒有任何毛孔,細滑而富有彈性。

他是純粹地欣賞,不帶任何的雜念。

擦拭完後潤膚乳液後,他一一為她把衣服穿得妥帖。

“時間晚了,睡吧。”他看了眼手表,十點半,睡覺剛好。

依然沒有任何應答,他也不強求,她就放任自己進入一個沉默的世界,對他所有的舉動都不會答複,任他一個人忙碌着。

不過,今天他知道,她不是對外界全部摒棄和拒絕的,就說明他還有機會,是不?

“怎麽了?還不想睡?”章淩碩問,順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

她在看後樓。她想回後樓?

“現在天太冷,你的身體還有些差。等好點再回後樓好嗎?”他溫聲商量着,他不放心。因為以現在的莫回,她更不會允許他進入後樓的房間。她一個人,他無法安心。

莫因的目光卻并未收回,還是望着後樓的方向。章淩碩見狀,無奈地嘆了口氣,拿過一件大衣為她披上,再次攔腰抱起她出門。

“總裁大人,怎麽了?”張青剛好洗澡完上樓,三人在樓梯間遇到。

“沒事。你忙去吧!”章淩碩說着,抱着莫回離開。

“哦。”張青看了一眼兩人,也沒再說什麽,轉身上樓。

章淩碩上了後樓,抱莫回到她的房間門口,感覺到她的背僵直了一下。

“不想讓我進去是嗎?”章淩碩把莫回放下,輕拍了拍她的肩,“你進去吧。我在走廊外面守着,你不舒服就打我的手機,響一聲就行。”

莫回推門進去,撚亮了房間裏的燈,徑直走到床邊掀被睡下。燈沒關,透過木窗的紙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形伫立在走廊上。

她咬了蓋到下巴的被褥,背過身不看站在冷風裏的男人,疲憊地閉上眼,淚從眼角滑下來。

誰能告訴她,她該怎麽辦?他們怎麽會弄成這個樣子,她怎麽舍得這麽對他!他曾是她生命裏最珍貴,她最珍惜的人,她怎麽會這麽對他?

讓他那麽煎熬,那麽痛苦,那麽壓抑!

她到底怎麽了?她記不住他給她的美好,只記取了他的兩次抛棄。

為什麽他不像以前那樣放手,這樣她就可以徹底死心,誰也不煎熬了!

小手擦了擦眼淚,莫回不安地入睡。

章淩碩沒聽到屋內的響動,雙手撐在走廊的闌幹上,盯着小花園升起的濃霧,漂亮的眉緊蹙着。

這是一個僵局,除了陪着莫回走下去,沒有別的辦法。

這只是莫回當年經歷的冰山一角,就連現在莫回也沒有多舒服,只是她找不到可以舒解的方式了,只剩下沉默。

只對他一個人沉默。

他把她趕入一個死胡同裏,掙紮不出,叫喊無用之後,就只能沉默,和無語的對視了。

站立得太久,雙腿已發麻,手已經凍得青紫。章淩碩彎身坐入竹制的搖椅內,喉間是一陣癢意,他知道他準備感冒了。

他的身體不算太好,但也不會常生病,他是一向十分愛護自己羽毛的人,不會讓自己曝露在過于嚴峻的環境裏,只是這一次他忘記了。

看了看腕表,三點四十八分,這是一個很晚或是很早的時間點。

尴尬得進退兩難,但他還是要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哪怕能睡上一個小時也好。

因為明天他還要照顧她。

不是負擔,是他心甘情願地付出。

第二天,章淩碩端過早飯上樓喂莫回,莫回只吃了一口便搖頭不吃。章淩碩的手僵在半空,以為他們的關系又回到她剛出院的時候。

正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尖叫。

“總裁大人,你想齁死人嗎?一鍋粥放了這麽多鹽!”樓下傳來張青的慘叫聲!

聞言,章淩碩神情哀怨地看了莫回一眼,“原來是嫌難吃!真是挑食!鹹點有什麽!以前你第一次進別墅裏做菜時,還差點把整個別墅給燒了,我不是一聲不吭嗎?現在我只不過多放點你廚房的鹽,你竟然連粥都不吃,真是小氣。”

說着,将餐盤端出房門。

莫回手糾着棉被,用盡全身力氣隐藏她的恐慌。

章淩碩端着餐盤進廚房,白了張青一眼。

“怎麽?連老板都受不了吧。你以為鹽不要花錢,下手下得這麽狠!”張青不懷好意地說着。

哼,誰讓昨天這男人敢一點粥都不給她留着,她可是很記仇的!

小女子報仇,十年不晚。

看吧,她是有仇半個月就報,這就是她的效率。

“孔子說得沒錯,這世上惟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尤其是兩者合二為一的人,更是難上加難!”章淩碩重新洗鍋、淘米。

“你說誰啊!我家老板嗎?你太過分了,明明說要照顧我家老板,現在又偷偷說她是小人。她人小算得上小人,又是女的,确實難養啊,但她現在是你的包袱,別想推卸責任。”張青嘴裏塞着一個大湯匙,兩頰鼓鼓的,模樣十分可愛。此時她更瞪大眼睛,一臉好奇地看着章淩碩。

“……”章淩碩回頭看了張青一眼,确定她不是在惡搞後,挫敗地轉身繼續忙碌着廚房小事。

他沒有那麽強悍的本領,與一個腦子不在同一個頻道的天兵吵得出架。

收拾廚房的期間,他腦中盤算着,忙完上午的工作應該帶着莫回出去走走,病人多接觸自然之氣,身體會恢複得快點。

“你們這裏有牌坊嗎?”章淩碩問身後的天兵女人。

“當然有了。”

“在什麽地方?”

“我們屋後的後山,好像有一座。”

“我知道了!”

“除了沒有生命力的東西。我們這裏除了油菜花,還有棉花……喂,要不要走這麽快啊?利用完別人就走人,真可惡!”沒見過比他更可惡的人,虧她曾經認為他不錯呢。

“雪染不是說今天要再來嗎?你們出去了,誰陪她?!”張青瞪着章淩碩的背影提醒道。

“張老板剛才打過電話,今天帶雪染去找黃老醫生看腿,不過來了!”章淩碩頭也不回地解釋。

“哦!”張青悶悶地應,好不容易家裏來個小孩子熱鬧一下。唉,至少她家老板還配合幾分,不是那面無表情、了無生趣地坐在那裏。她要不要這麽傷感啊?過去的事走出來就沒事了。現在總裁大人問她牌坊,不會是想帶老板出門吧。也好,病人出去走走,有益身體恢複。

張青美滋滋地想着,覺得自己也該找點事情做了。嗯,今天陽光好像不錯,家裏的床單、被褥什麽的也該洗了,省得有客人來還沒地方睡了。

章淩碩回房間,莫回正倚着床頭透過木窗看着小花園,花園裏小鳥在打鬧着,在花枝上竄來竄去,鳴叫聲為小小的花園布滿了無限的生機。

“精神好點了嗎?等下出去走走好嗎?醫生說你需要加強鍛煉。”章淩碩走到窗面,望着小鳥們說着。

身後,無人應答。

“不說話就是答應了,那我趕緊忙完手上的工作,争取早點能出去。”說完,他當真就離開窗邊跑到桌邊打開電腦,本以為他會坐在桌邊工作。

沒想到,他一把提起筆記本電腦和桌上的一本工作筆記,便泛着濃濃的笑意跑到床邊,快速地甩掉鞋,爬上床,調适了一個舒适的坐姿後,把莫回拉進懷裏,調好她身上的被褥,便開始投入工作。

這男人怎麽可以這麽無賴,這麽像個孩子。

她明明已經用盡力氣排斥他,不是嗎?

即使下定決心要不受他的感染,她的心跳仍不可抑制地微微加快。

從昨天見他看雪染的眼神,無賴得一如小時候,她還是微微心動了。

他,是個工作起來很忘我的人。前一秒還像個孩子,後一秒便一旋身變成一個不茍言笑,認真處理工作的章氏集團總裁,只見他一目十行的閱讀着幾份不同文字的文件,還打開電腦裏其他的幾份文件做比對。

停頓片刻,他的十指便在鍵盤上快速地敲打着,一串又一串字母在他的指下流洩而出。這時,不用看他的臉,也可以知道他是無比的自信,甚至有幾分自負的。

是啊,有這樣一個傲人能力的人,他完全有自負的資格。曾是少年的他便入主章氏集團,在短短幾年間将整個章氏集團侪身于行業的前列,年生産總值比上一代總裁增長了幾個百分點,足以讓世人看到他的才幹。

而他,并不是天生的商業天才,只是他習慣将自己的努力隐藏,總是以一個全才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看不見的角落裏付出比別人多上幾倍的努力和汗水。在以前的別墅書房裏,幾乎所有的空間都是書,每一本都有他留下的筆跡亦或是記號。而那些書籍不論是專業書籍或是非專業書籍,他都會看,讓自己能用多樣的角度看待同一個問題,将問題解決得更加圓滿。

就像他的車技,在短短的時間內,提高如此之快!只要他想學的,想擁有的東西,他一定會盡所有的努力去擁有。

為什麽她要這麽了解他呢?

章淩碩不知何時已經漸漸減緩了敲打鍵盤速度,靜靜地任身側的女人看他。他知道她在看他,她還願意看他呢,在他給她一切苦難之後。

章淩碩心裏想着,指尖的速度加快,他需要将這些繁瑣的事情早點處理,不能讓她等太久了。

而他也不敢保證,她再繼續看他下去,他會不會直接把這些在上午必須得完成的工作一腳踢開,牽着她柔軟的手出去逍遙自在。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章淩碩用力地按下鍵盤上的确認鍵,一切都結束了,這讓他心情頓時變得非常好。

而身邊的小女人早已疲憊地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柔軟的發絲從她的頰邊下滑碰上他的手臂,癢癢的。

悄悄地,他傾身在她秀氣的額印上淺淺的吻。

此時,窗外陽光正好,小鳥兒們也在小花園裏興致勃勃地叫喚着,好一幅秋季午後圖呢。

這裏很美,真的很美。線條幹淨俐落的跑車在兩旁都是收割過的荒蕪田野駛過,車後塵土輕揚,畫面美得像拍汽車廣告。

穿過一座破舊的清代的牌坊,牌坊周身都被一層斑駁的顏色,被幾百年的風雨洗禮出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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