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2 Hours
Mark回到了十二年前。
時空穿梭在理論上是可行的,但這個命題至今沒有任何人找到實現的辦法。Mark也很确定自己從來沒有資助過類似的不靠譜的實驗或者項目。
Facebook的CEO不是那種活在過去、總想改變點什麽的loser;事實上,born to win是Mark至今三十多年人生的最精準解釋。
看到這個注腳,你就該明白Mark對回到過去其實是沒有任何興趣的。
但這件事就這麽離奇地、毫無防備地發生了。
在不間斷地工作了30多個小時,并且灌下至少五瓶紅牛後,Mark榮幸地因為過勞而栽倒了。
其實他已經好久年沒有這麽作死過了。
只是因為Eduardo出差,而Facebook恰好被一批頂尖黑客有組織、有規模地攻擊,Mark才又這麽幹了一次。
他畢竟不年輕了。
當然,32歲還正值青壯,Mark依然精力充沛,但确實怎麽都沒法跟19、20的時候相提并論的。
他以為一頭栽倒後,自己會在醫院的病床或者辦公室的沙發上醒來,再不濟也還是冰涼的地板。
但事實上不是,Mark睜開眼後,在一間公寓裏。
一間陌生的、簡潔、幹淨的公寓。
此時天色已黑,城市的霓虹燈從窗外透進來。
Mark看到牆上時鐘指針正好七點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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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非常确定自己意識清醒,眼前的一切也并不是幻覺。
Holy shit!他在某人的家裏,卻不記得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的。
這是Facebook的猴子們最新的、針對CEO的惡作劇嗎?
當然不,Mark不覺得有哪個猴子能這麽膽大包天。
正在這時,門鎖響了。
有人在外面将鑰匙插進鑰匙孔開始轉動。
在門被推開的時候,Mark下意識躲到浴室門後,然後在下一秒他就悔得腸子都青了。
棒極了,他現在不但像個非法入侵者——
還像個非法入侵的變态。
Mark現在只衷心希望公寓主人不是持槍人士。
他不想因為非法入侵被人一槍崩掉腦袋的奇葩新聞,出現在社會版上。
【2】12 Years
Mark上過很多次報紙,不過大部分是著名報刊的商業或科技版,而不是總用驚悚标題吸引眼球的八卦小報。
他并不是那種報紙所鐘愛的對象。
即使Mark擁有上百億美元的身家,還是全球最年輕的自行創業的億萬富豪。
Facebook的logo那簡單的藍色,就是Mark生活最準确的注腳——已經單調幹淨到讓狗仔們毫無興趣的程度了。
在矽谷的Geek之中,Mark不但是異類,還是異類中的翹楚,翹楚裏的奇葩。
有報刊的主編曾經感慨:紅綠色盲不但讓Mark無法區分這兩種顏色,還讓他和桃色緋聞完全絕緣。
這句話一說出來後,迅速傳遍矽谷的記者編輯圈子,并獲得史無前例的一致認同。
Mark當然也知道這句至理名言,他甚至知道是哪個雜志的哪個主編說的,但他一笑置之。
後來,Dustin不知道接受哪個采訪,在閑聊時從主持人嘴裏聽到這個調侃。
他一邊笑得快從椅子上跌下去,一邊給Mark發短信嘲笑他:
“你知道你讓‘紅綠色盲’變成了‘性無能’的代名詞嗎?”
一分鐘後,收到Mark短信的Dustin就笑不出來了:
“而你讓‘Babyface’變成了‘性無能’的代名詞。”
不過Mark還是上過一次娛樂版的。
唯一的一次——他跟Eduardo結婚的那回。
那回保密功夫到家,等到婚禮結束後,Facebook才召集記者會,公布這個讓整個宇宙原地爆炸的消息。
和別人挖空心思當頭條的情況不同,Mark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包攬頭條,甚至兇殘屠版各大報刊。
開始是商業和科技版,後來連帶着娛樂版也不能幸免——因為這事太他媽的玄幻和不可思議了。
而Mark只不過是十分官方地說:
“同性戀婚姻全美合法化,是美國民主的一大進步,感謝它,Mr.Saverin和我現在是合法的婚姻關系。”
鑒于他倆曾經炮制出來一樁轟動全球的陳年官司,以及至今依然是商業合作失敗的經典案例,現在忽然宣布兩個人不但和好如初,甚至結婚了。
全世界目瞪口呆,清一色大寫加粗的震驚,漏看的劇情仿佛已經不能用集來計算。
這他媽是錯過了十二季!
【3】12 Hours
屋子的燈被打開,白熾燈的光從洗手間的門縫裏洩了進來。
Mark聽到公寓主人将東西扔在地上的聲音——大概那是個書包或者公文包,并不很重。
然後是幾聲腳步,再然後就沒有聲音了。
等了好一會兒,Mark小心地将洗手間的門推開一條縫,看到那個年輕人顯然累極,他将自己粗魯地抛在床上就沒了動靜。
他甚至鞋子都沒脫。
這是個避免Facebook的CEO以尴尬身份出現在新聞上的好機會。
Mark在确認對方睡熟了之後,蹑手蹑腳地推門走了出去,準備離開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握上公寓門把。
有點舊的門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讓公寓主人翻了個身,當Mark回頭确認他是否被吵醒時,不可思議的一幕讓Mark停下了繼續轉動門把的動作。
躺在床上的人是Eduardo。
Mark的合法婚姻伴侶,Eduardo Saverin。
但整件事詭異的地方是:
兩個小時前,Mark接到Eduardo的電話,被告知改簽航班。
一個小時前,Mark手機裏的定位APP清楚顯示,Eduardo人在新加坡。
換句話說,距離他的合法婚姻伴侶回到他身邊,至少還有兩天。
但他現在就出現在Mark眼前,躺在這間不知名的,陌生的公寓裏。
“Wardo?”
Mark難以置信地走過去。
正當Mark想搖醒他問問這到底怎麽回事時,Eduardo随手扔在床頭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Mark一眼就發現這手機不是Eduardo正在用的那臺,何況它足夠老式,早就被時代淘汰。
但自動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新短信內容預覽吸引了Mark的注意。
Christy:
去見Mark需要讓你無視我整整兩天?!
這條奇怪的短信一下就讓Mark愣住了,無數問題冒了出來,他立刻捉住三個最關鍵的。
1.Christy是誰?
2.Eduardo這兩天不在Mark身邊。
3.最重要的一點,Mark一直堅信自己是唯一一個擁有合法資格去為Eduardo吃醋的人!
Eduardo和Mark是彼此的唯一,Facebook的CEO堅信這一點,他們在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後,關系比世界上任何防火牆都堅固。
所以是誰給這個女人資格問出這種話的?
而且Christy?
Eduardo身邊有這個名字的女孩兒嗎?
哦,确實是有一個。
Eduardo那公司美國分部的一個法務顧問,但Mark依稀記得她好像跟Facebook的一個猴子成了一對兒。
鬼知道他們怎麽認識的,Mark能記住這件事,全因為那猴子天天在秀恩愛,煩得要死。而那時他跟Eduardo還一個在美國,一個在新加坡地談着長距離戀愛。
那猴子太嚣張,不知道自己被Mark特意‘關照’了多一倍的工作量,整一個月都哭唧唧地加班到深夜。直到次月Eduardo結束繁忙的工作飛到美國,和Mark過了一個完美的感恩節。
好吧,永遠不要在你上司面前秀恩愛。
那個Christy顯然不是短信上這位。
于是Mark花了十秒的時間,在腦海裏将Eduardo的交際圈過濾了一遍,沒找到另一個Christy。
直到十秒後,Mark注意到手機屏幕顯示的時間。
他看到了一個難以置信的日期——
Eduardo凍結Facebook資金賬戶的那一天。
【4】12 Years
Mark對這一天記憶猶新。
盡管那天風平浪靜,在帕羅奧圖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然而次日,一切都不同了:Facebook蛻變成真正的公司,而他決定将Eduardo踢走。
Sean帶着Mark去見了天使投資人Peter Thiel。
Peter非常爽快地給了他們一筆五十萬美元的天使投資。
公布這個消息後,他問Mark:我只有一個問題,Eduardo Saverin是誰?
盡管前幾天他和Eduardo大吵一架,Eduardo連夜離開的行為讓Mark大為惱怒,但是Mark依然毫不猶豫地回答Peter Thiel:
He is my CFO。
結束會晤後,Mark拿着支票到銀行去兌換現金。
在Peter的天使投資真正到位之前,他還需要從Eduardo的賬戶中劃幾筆錢,以支持服務器的運轉。
但是櫃臺的工作人員卻告訴他,賬戶已經被凍結了,凍結時間就是現在Eduardo手機顯示的這個日期。
Mark難以置信,怒火滔天,尴尬得無法形容,一會兒冷得像掉進冰窟,一會兒熱得像在火山。
他覺得自己一切的努力、他的心血、他即将成型的龐大帝國,在最關鍵的時刻,竟然遭到了Eduardo毀滅性的破壞。
不是別人,是Eduardo。
Eduardo完全不明白Mark建造的是一艘超級戰艦,而他建立的賬戶,他自己30%的股份,則是戰艦遠航侵略的資本,是操控程序的平臺。
Eduardo遠在紐約,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這艘戰艦的偉大,更不知道戰艦一旦離港就絕不能停。
而Eduardo的所有不知道,讓他變成了戰艦操控平臺的一個致命的BUG。
一個小時前,Mark是怎麽回答Peter Thiel的?
Who’s Eduardo Saverin?
He is my CFO。
Mark走出銀行。
他站在大街上,眼前車輛川流不息,午後的陽光極具侵略性,異常刺眼。
就是那一刻,他心中征服世界的強烈渴望再次湧現。
Mark捏着那張不能兌換的支票,終于痛下決心,要将bug清除。
【5】12 Hours
手機再次震動,第二條短信送達Eduardo的手機,Mark回過神來。
Christy:
我不管你跟誰在一起,回我短信!
如果這部手機不是一個騙局的話,這個名字代表的只能是Eduardo短暫交往的第一任女友。
Mark對這女孩兒長什麽模樣早就沒印象了,只記得是個可愛的圓臉,卻用精致的妝容點綴得無比妩媚。
在Mark真正意義地讓Eduardo無數次性高潮之前,他第一次感知到Eduardo性高潮細節——那些壓抑的呻吟頻率,就是在男廁的隔壁單間,Christy為Eduardo口交。
但Mark肯定不會為此感謝Christy。
所以他真的回到了十二年前?
無論從科學還是宗教的角度,Mark都很難相信自己會遇到這種詭異的事情,但事實就是他不可能認錯自己的合法婚姻伴侶。
即使他現在看上去不像是和Mark朝夕相處三年多的那個Eduardo。
但硬要說的話,也就是3.0版和1.0版的差異。
“Mark?”
Facebook的暴君看到Eduardo睜眼,沙啞的聲音帶着疑惑。
三秒後,他猛地坐起來,“你怎麽在這裏,你不是在帕羅奧圖?!”
Mark有點糾結不知道該怎麽跟Eduardo解釋,他沉默了片刻,模棱兩可地回答:“Yeah,I’m here。”
“你……特意從帕羅奧圖飛到紐約?”Eduardo訝異地問。
“Yep。”Mark發出短促的回答。
上一刻他确實在那裏沒錯,這不算說謊,但不是飛,而是時空縫隙之類的。
“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的?”Eduardo說:“你從沒問過這個。”
Mark聳了聳肩。
“Oh my god……”Eduardo反應過來了:“你黑了Christy的手機或郵箱?”
“嗯哼。”Mark回答。
好吧,Christy知道Eduardo的公寓,她肯定來過,或許他倆還曾在Eduardo現在躺的這張床上搞了又搞。
Mark不想吃這些陳年舊醋,現在這個Eduardo也不是他的,但這不能阻止Mark打心眼裏覺得很不爽。
“I’m sorry,Mark……”Eduardo忽然捂住眼睛,低聲說。
“為什麽道歉?”Mark問。
Eduardo将臉藏在手心中整整三十秒,終于他擡起頭。
“抱歉,Mark,我剛剛凍結了賬戶。”
Mark看着Eduardo,在自己都沒注意的時候,已經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手,手心裏沁出汗。
他知道Eduardo在為什麽道歉。
他在帕羅奧圖遭受了很多不應該的對待,所以生氣令他沖動地凍結了賬戶。
但是現在,在他凍結賬戶後,Mark站在了他面前。
Eduardo一定以為Mark出現在這裏,是為了他們之間的友誼而特意飛到紐約的。
當他睜眼看到Mark的那一瞬間,Eduardo就原諒了帕羅奧圖雨夜發生的一切。
也原諒了Mark對他的所有漫不經心。
所以他率先向Mark道歉,坦白了賬戶的事情。
Mark想讓Eduardo不要繼續說了。
他很難受。
心髒有一小塊地方像被錐子捅穿,冷風穿心而過。
Mark知道那是什麽。
當年他自食惡果,任何粗暴手段都會有後遺症,名為Eduardo的bug的後遺症,就是他心口裏遺留下的一小片空白。
它那麽小,大部分時間Mark都不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它又那麽深,Facebook幾乎占領全世界,戰績的輝煌都沒能填滿那片指甲蓋大小的空洞。
直到Eduardo回到他身邊。
Eduardo看他一眼,只是一眼,就原諒了帕羅奧圖的雨夜。
他原諒得越簡單,越真誠,Mark就越難過。
“我明天會去重啓賬戶,”Eduardo恹恹地說:“我真的很抱歉,Mark。我當時太生氣,太沮喪了。”
“我不在意。”Mark搖了搖頭,仿佛搖頭就花掉了他所有的力氣,“那都過去了。”
“那就好。”Eduardo長舒了一口氣。
他擡頭看看Mark,笑道:“你該不會是穿着拖鞋就坐上了飛機吧?”
“航空公司沒有規定穿拖鞋不能登機。”Mark說。
他不是穿着拖鞋坐上的飛機,而是穿着拖鞋穿越的時空。
在辦公室裏是什麽樣的,現在就什麽樣站在十二年前的Eduardo面前。
【6】12 Years
Eduardo似乎沒看出Geek三件套裏裹着的是十二年後的Mark。
但這也不怪他,畢竟從外表而言,Mark沒什麽變化。
不,論變化的話,十二年來Mark當然變化巨大:
他的身價、他的內心、他的認知。
但這些都沒有體現在他的外觀外貌上。他模樣幾乎沒怎麽變,穿着依然是我行我素的标準Geek三件套:帽衫、牛仔褲和露着腳趾的膠質拖鞋。
但大概沒有哪個Geek能像Mark這樣,穿帽衫穿得驚動美國總統。
奧巴馬在矽谷的一次與Facebook用戶面對面的活動中,開口第一句話就是:
“我是那個能讓Mark穿上西裝,打上領帶的男人。”
這句話是多麽精妙,以至全場哄堂大笑,論壇的熱烈氣氛一直持續到結束。
當時節目播出來後,在新加坡的Eduardo為這句話笑得停不下來。
他甚至破天荒地在自己的工作時間給Mark打了電話。
“天啊,Mark,終于有人讓你心甘情願穿上西裝皮鞋了!”
Mark聽到Eduardo的聲音,于是停下敲鍵盤的手,窩進椅子裏。
他忍不住想象Eduardo大笑時眉眼甜蜜的弧度,整個人難以言喻的放松和舒服。
“事實上我想穿帽衫的。”
他懶洋洋地說着,嘴邊噙着一點不容易覺察的笑容:“奧巴馬和Facebook合作搞這個論壇,不就是為了拉近和年輕選民的關系嗎?就這個意義而言,不該是我換西裝,而該是他換上T恤。”
Eduardo還在笑個不停:“幸好Chris現在不給你幹活。”
“還有,”Mark在電話那頭糾正:“他不是那個讓我心甘情願穿正裝的人。”
“那是誰?”Eduardo笑着問,“我很懷疑世界上有沒有這個人。”
Facebook還沒壯大時,Mark見風投就敢穿睡衣了,那現在他還有什麽不敢的。
“嗯哼。”Mark哼了哼,開始計劃求婚的時候要不要穿西裝。
他給奧巴馬穿了一次正裝,因為奧巴馬是總統。
但在他這裏,Eduardo比美國總統還重要,他得怎麽穿才能體現這一點?
雖然那天電話只通了十分鐘,但挂了電話後的整整半小時,Mark都沒法專心去幹活,因為他心情好得像插雙翅膀就能飛起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