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愛情的脈絡【五】 (1)

【13】

Eduardo前半夜夢魇,後半夜一直被Mark騷擾,不勝其煩,始終沒睡好。直到天快擦亮了,他才頂不住疲倦沉沉睡過去。

8點的時候,Eduardo的手機鬧鈴響了。

音樂在第二個音符的時候就把Mark吵醒了,倒是Eduardo任由它播了整整半分鐘而毫無動靜。

那之後,他才從被子裏慢慢伸出手,摸索到手機按掉它。Mark好笑地看到Eduardo甚至沒來得及把手縮回被子裏,就又睡着了。

Mark糾結了一下要不要叫醒Eduardo,但立刻想到昨晚那個讨厭的意大利人,随即他便撇了撇嘴,打消了念頭。

Eduardo應該多睡一會,Mark心安理得地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Eduardo的電話響了。

Eduardo掙紮着醒來接通電話。

“Arvin……?”他有氣無力地低喃了一聲。

Mark趕緊閉上眼睛裝睡,卻支棱起耳朵。

“Eddie,我沒猜錯的話,這個聲音,意味着你還沒起床,親愛的?”Arvin在電話那邊笑着問。

Eduardo三秒後才反應過來,“……天啊,現在什麽時候了?”

“我們約好的九點。”Arvin說。

“Jesus Christ……”Eduardo懊惱地說,“抱歉,我睡過了……”

“哦,當然沒關系,”Arvin笑着說,“我在酒店樓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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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半小時後下來。”Eduardo郁悶地保證。

他挂掉電話慢慢坐起來,在因為困倦帶來的低沉而抱着被子發了半分鐘的呆後,終于想起睡在床上的另一個人。

昨晚的事頓時湧進腦海。

“Jesus……”,Eduardo顫抖着将臉埋進手心裏。

事實上,Mark當年的那枚戒指已經被Eduardo放進了抽屜深處有兩三年了。他遠在新加坡,早有了新生活,很少想起Mark。

直到最近半年Mark又出現在Eduardo的生活裏,用短信和郵件的形式。

可能因為如此,事情過去那麽久,他昨晚才又做了那樣的夢;更沒想到的是會吵醒Mark,讓他看到以前那個不成熟的、軟弱的自己——

那是Eduardo的股份被Mark稀釋後,最不希望被他看到的一面。

哦不……

昨晚後,Mark會怎麽看他?這麽多年依然毫無長進,軟弱、不理智、情緒化的一個人?

天啊,Eduardo想到這裏,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哪怕他和Mark早就連朋友都不是了,但Eduardo依然不希望自己在Mark的認知裏,保持着那樣一個形象。

他搖了搖頭,心想這可真是失敗者竭盡全力,想維持最後一點體面的尊嚴。

可笑極了。

但時至今日,他是什麽樣的人,對Mark來說并不重要;而在Mark的心裏他是什麽樣的人,對Eduardo來說,也不重要了。

難道不是嗎?

前幾年,Mrs Lee在心理咨詢時說:“Eduardo,你的問題在于太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

Eduardo看着她,目光沒有一點的閃躲。他否定:“不,我沒有。我已經不在意任何人的看法了。”

那位年長的女性注視着他,目光如此溫柔,以至于直接穿透了Eduardo這些年堅硬的铠甲。

“這難道不就是你希望給公衆的印象嗎?”Mrs Lee反問。

Chris請Mrs Lee接Eduardo的案子,是為了解決他的信任構建障礙,但是她發現更嚴重的問題在Eduardo的自我認知障礙。

她很容易就能找到根源,畢竟這是一樁非常經典的商業投資案例。

這個年輕人長期在潛意識中體驗着傷痛、壓抑與極度自我懷疑,他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更優秀與更成功,以回應、反擊那些将他定義為“失敗的Facebook聯合創始人”、“失敗的投資者”角色的社會期望(social expectation)。

但當一個人關注別人怎麽看自己,甚至到了沒有自己的程度,他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

Mrs Lee看着這個年輕的億萬富翁,哪怕是一次私密的心理咨詢,他依然穿着高定西裝,從頭發到領帶一絲不茍,他的每一個細節,都傳達出他是個非常成功的年輕人。

但正是通過端莊的儀表以及筆挺的坐姿,Mrs Lee幾乎能直達Eduardo心底壓抑的痛苦和深刻的孤獨。

那次心理咨詢是Eduardo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他還記得結束後,Mrs Lee送他到辦公室門口,忽然叫住他:“Eduardo。”

Eduardo回過頭。

Mrs Lee說:“古希臘有句箴言,Know Thyself——認識你自己。從現在起,我會忘記我看過的關于你的所有資料。下次請穿上你覺得最舒适的衣服來見我,然後試着告訴我,你是誰,你是什麽樣的人,OK?”

“好的。”Eduardo記得自己這麽回答。

【14】

Eduardo嘆了口氣,很快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他已經足夠成熟且熟練地做好這件事了。

然後Eduardo回過頭,看到Mark躺在旁邊睡得“正熟”,這意味着他剛剛的糾結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秘密。Eduardo松了口氣。

他探身過去拍拍Mark的肩膀。

“Mark。”

Mark裝作剛睡醒,睜開惺忪的眼睛看着Eduardo。

“Mark,”Eduardo低聲溫和地問他,“我得準備出門了。你需要繼續睡嗎?如果你想,可以留到任何時候,只要離開時直接把門卡交給前臺就好了。”

Mark打了個哈欠,搖搖頭,“不,我跟你出門。”

“哦,好吧。”Eduardo心裏不樂意了一下,他現在不太想面對Mark。

當然,Eduardo良好的家教沒讓他把這些表現出來。

“Mark,大概我們的速度要快點,”Eduardo走進洗手間,“Arvin已經在樓下了。”

Mark坐起來,揉了揉亂糟糟的卷毛,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讓他等着。”

二十五分鐘後,Eduardo和Mark終于離開房間了。

Eduardo向來都很守時,偶爾的遲到令他有點焦慮。剛才在房間裏,他的動作幾乎稱得上風馳電摯。

走進電梯後,他一直擡頭盯着上面不斷跳動的數字,結果電梯才下了兩層就停住了,客房服務員推着盥洗車走進來,按了15層的按鈕。

Eduardo甚至孩子氣地扁了扁嘴。

Mark被他赴約的急切弄得心裏止不住的煩躁,等服務生從15層出去後,他皺了皺眉,提醒他:“Wardo,還沒到30分鐘。”

Eduardo強調說:“那可是遲到的30分鐘。Arvin一直在下面等我。”

“他等不了可以走,我能陪你逛逛博洛尼亞。”Mark用一種滿不在乎的語氣說。

“Mark?”Eduardo不滿地拔高聲音,“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把時間當一回事。”

話一出口,Eduardo就有點後悔了,他臉色難看,立刻不再說話了。

Mark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麽說,頓時愣了。

以前柯克蘭H33的門前有一塊小白板,那是Eduardo買了挂上去的,因為在兩個人約好的時間,他十次裏有六次逮不到Mark。

于是有一天,Eduardo買了塊小白板挂到門上,生氣地對Mark宣布:“以後你遲到超過十五分鐘,我就在上面留言,然後直接走掉。”

Dustin在宿舍裏聽見了,笑得在床上直打滾,說:“Wardo,你真是太有禮貌了,別人都是直接走掉了,只有你還想着要留言說一聲。”

Mark聽了差點就拔他的擊劍去捅Dustin。

可話雖這麽說,但Eduardo一次都沒有真的這麽幹。

他依然還是在H33門前等Mark。

那塊白板也沒被浪費,Eduardo等他無聊時,經常在上面塗鴉打發時間。有時候是畫小人,有時候是寫點罵Mark的話,或者幾句葡萄牙語(Mark猜那也是抱怨自己的)。

作為H33裏唯一情商正常的人,Chris經常回來就問Mark:“你是不是跟Edu約好又遲到了?”

Mark看着電腦心不在焉:“沒有。”

Chris指了指外面。“騙誰?Edu又在門上的白板上寫you asshole了。一看就知道你又讓Edu等。你就不能別這麽混蛋嗎,也就Edu受得了你,換我,一分鐘都不等你。”

Mark不耐煩:“你?我也不會跟你約。”

Chris聽了更生氣了:“你就是看着Edu好欺負,專門坑他是吧?!”

Mark也火了,硬邦邦甩一句:“他願意。”

Eduardo在等他,他總是等他。

Mark最後一次回柯克蘭樓時,那塊白板還在。上面是上學期Eduardo留的言。

“E.S 9!you asshole”

Mark記得這是Eduardo最後一次等自己時抱怨着寫下的。那是他和Eduardo約了九點,卻在機房呆了一整晚而忘記這事,直到他靈機一現,想到要給Facebook添加情感狀态時,才跑回柯克蘭。Eduardo在H33門前等他,等得都快睡着了。

那時候Eduardo在白板上埋怨他是“asshole”,見到他卻關心地問:“Mark,你昨晚有睡覺嗎?”

Eduardo的東西在訴訟剛開始時,就已經通過Billy拿回來了,他不想要的東西,Billy也全部幫他扔掉了。

唯獨留下這塊寫着“you asshole”的白板,一直挂在H33門上很久。

Mark猜Billy是故意的。

他是在替Eduardo罵Mark是混蛋,但那塊白板,卻總讓Mark有種錯覺,好像Eduardo還在等着他。

在辦完休學手續的那天,Mark收拾東西離開哈佛,把白板拆下來也帶走了。

後來有一年搬家,家政工在給Mark收拾東西時翻出那塊白板,不小心抹掉了上面的字,Mark當場大發脾氣,把那個可憐的中年女人趕走了。

現在Eduardo既不會抱怨Mark是asshole,也不會等Mark。

昨天在博洛尼亞大學,Mark結束演講被學生絆住十來分鐘,轉眼Eduardo就離開了,助理Felix奉Mark的命令,一直寸步不離Eduardo,就這樣,都沒能留得住他。

電梯到3樓時,Mark忽然說:“我現在很少遲到。”

“工作上?”Eduardo随口問。

“嗯。”Mark想了想,還是據實以告:“私事上盡量。”

近年在矽谷和Mark私交關系很好的,除了Dustin,要麽就是蘋果的喬布斯,要麽是推特的傑克等人,大家都是大忙人,更別提Chris,一年到不了矽谷一次,遲到錯過了,想再碰面就得等個大半年。

Eduardo想說什麽,但這時電梯樓層數字顯示停在了1——大堂到了。

Mark和Eduardo的談話随着電梯門的打開而結束,光和聲音湧入他們電梯裏短暫的私密空間,外面的世界重新為他們敞開。

一步之外,是來來往往的住客和服務生,而不遠處,Eduardo看到了等着他的Arvin Moore。

于是Mark看到Eduardo露出笑容,走向Arvin Moore。

【15】

Mark非常讨厭的那個意大利男人,這時正倚在前臺,跟前臺接待小姐聊天。

或者說是正在撩那位前臺棕色卷發大美女。

他在電梯門打開時就看到了Eduardo,立刻朝這邊招了招手。等Eduardo走過來時,Arvin張開手臂,做了個擁抱的姿勢。

“Hey,my school boy!”

Eduardo知道他又調侃自己沒用發膠梳起來的頭發。

今天是去蹦極的,将近兩百米高的跳臺往下跳,用發膠固定得再好的頭發都能讓風給刮亂,再整理就很難弄出好看的模樣,Eduardo索性就不用發膠了。

他被Arvin調侃得很不好意思,前臺小姐也一個勁地捂着嘴忍笑,Eduardo只好沖她微笑着無奈地點了點頭。

Arvin把一個紙袋子塞進他手裏。

“咖啡和三明治。”他笑着說:“急着下來還沒吃早餐吧?附近也沒別的,就給你随便買了火雞胸的三明治。”

“謝謝。”Eduardo笑着說:“我還想着不吃早餐了。”

“我可真怕你跳完後會吐出來。”Arvin說。

“怎麽會?”Eduardo說:“你清楚我的能耐。”

Arvin笑完了,拿過在旁邊的另外一個紙袋子遞給Mark,臉上的表情就沒那麽友善了:“Mark Zuckerberg?喏,你的。跟Eddie一樣的三明治和咖啡。”

Mark沒想到他竟然還買了自己的份。

但Arvin肯定不是為了對Mark示好,他哼了哼,“我不給你買,Eddie要直接把自己那份給你了。”

Mark冷笑,一邊嘴角毫無誠意地翹了翹。

Arvin聳了聳肩:“Eddie哪怕對陌生人,也非常善意體貼。”

Eduardo聞言,臉立刻就沉了下來,他被Arvin這幾句話弄得毫無食欲。

Arvin話裏咬得很重的“陌生人”,讓Mark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他注意到Eduardo臉色有點不悅,也就默默咽下了,面無表情地接過Arvin遞給他的東西。

Arvin見好就收,他轉身拍了拍Eduardo,攬他的肩膀:“別生氣,Eddie,開個小玩笑而已。今天天氣很适合外出,走吧,我的車停在外面。”

Mark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落後幾步,轉手就将手裏裝着三明治和咖啡的紙袋扔進了垃圾桶。

Eduardo走在前面,沒注意到這個。

Mark扔掉東西,雙手就空出來了,正好帽衫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了一下,他随手拿出來,原來是Chris來郵件了。

“你跟Eduardo在一起?”

Mark一看,就知道是他刷到了昨晚自己在Facebook主頁上更新的狀态,追問來了。

Mark想不明白為什麽Chris在自己和Eduardo的關系上這麽緊張。他簡直就像裝了個雷達一樣,專門探測Mark是不是又去騷擾Eduardo。

叫Mark特別惱火的是,Chris這雷達還異常精确,一猜一個準。

他後來都在後悔,當初在杭州就不該跟Chris說自己碰到了Eduardo,不知道能省多少解釋的麻煩。

但想想Chris不可能不知道,畢竟Dustin是個大嘴巴,他什麽都會告訴Chris。

而Mark有時候會需要Dustin浪漫過度的腦子以及Chris作為他們之中唯一有伴侶的人的建議,因此作為代價,Mark只能忍受Chris的教訓。

Eduardo跟Arvin一起往外走,無奈地說:“別惹Mark。我不想鬧什麽不愉快的事情。”

“好好好。”Arvin笑着滿口答應:“我怎麽敢惹Facebook的CEO?”

“Arvin。”Eduardo很認真地看着他。

“OK。”Arvin立刻退讓了。

他走到門旁,非常紳士地為Eduardo推開玻璃門撐着,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我對你向來有求必應,不是嗎?”

Eduardo簡直無言以對,他嘆了口氣,徑直走了過去。

Mark正好跟在後面,Arvin瞥了他一眼,放開扶着玻璃門的手,那扇門就直接朝着Mark關了過來,差點砸在他臉上。

Mark擡手撐住在自己面前合上的玻璃門,面無表情地推開,也跟着走了出去。

Arvin那輛騷包得要死的紅色跑車就停在外面,Eduardo正在猶豫是坐在副駕駛好,還是後面的座位比較好。糾結着時,看到Mark雙手插在帽衫的口袋裏走過來。

“Mark,你的三明治和咖啡呢?”Eduardo問。

“吃完了。”Mark泰然自若地扯謊。

Eduardo當然不相信。

Arvin因為他的事情,在朋友的立場上異常讨厭Mark。而且Arvin家世顯赫,事業基本又和Mark沒有重合的地方,自然也就沒必要給Mark面子。

事實上,Arvin這麽挑釁Mark,Mark能真的接受他給的東西那才奇怪。但Eduardo更不解的是,Mark今天平靜得可怕,到現在都沒有爆發。

“哦,好吧。”Eduardo沒有再繼續早餐的話題,接受了這個拙劣的解釋。

随後,他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Eduardo擔憂如果坐在後面,恐怕Arvin跟他說話時看倒後鏡,見到Mark那張冷臉,又忍不住挑釁Facebook這位脾氣很壞的暴君。

Mark倒是不太介意Eduardo是坐副駕駛,還是到後面跟他一起。他自然而然地拉開門一個人坐到了後面。

Arvin放了點音樂,然後就上路了。Eduardo坐在他旁邊,拉好安全帶,有點食不知味地開始吃早餐。

Mark這時候才拿出手機回複Chris。

Mark:“是。”

Chris:“哦,天。別告訴我,Arvin Moore也在。”

Mark:“你知道。”

Chris:“我當然知道,Arvin Moore的推特有更新狀态,他和Edu要去嘗試Altopiano di Asiago那個跳臺。另外,他倆去玩,你跟着去做什麽?”

Mark:“我樂意。以及,你關注Arvin Moore的推特。”

Chris:“他是Edu非常要好的朋友,關注朋友的朋友,很奇怪嗎?”

Chris和Eduardo一直保持着比較頻繁的聯系,Arvin Moore這個人,在Chris和Eduardo的閑聊中,出現頻率那是相當的高,更別提Chris作為gay那毒辣的眼光,一下看出Arvin跟Eduardo關系有點不一般。

Eduardo在推特上會跟Arvin和Chris互動,一來二去,Arvin和Chris在上面也有了點交流。

Mark:“很奇怪。”

Chris:“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是個社交性冷淡。”

Mark:“我對社交平臺約炮沒有任何興趣,所以頂多算是社交冷淡,而不是社交性冷淡。”

Chris看着新到達的郵件,一陣無語凝噎。

每次Mark捉錯重點,長篇大論地說話時,只有一個目的——為了岔開話題——Mark希望避免某些話題的出現。

但是Chris偏偏就是要說。

“你為什麽要跟着他倆?這很尴尬,而且不适合,不是嗎?”

Arvin非常适合Eduardo,Eduardo也顯然動過心;他倆當年沒成,只因為那時Eduardo在接受心理治療。

後來Arvin有沒有再追求Eduardo,Chris不知道。但他在推特上看,Arvin好像也一直沒有正式承認的男友或女友。他是純粹玩性大,還是在等Eduardo,Chris不敢妄自猜測。但如果他倆在一起,Chris絕對樂見其成。

“你上回蹦極是什麽時候?”

在Mark糾結着該怎麽應付Chris時,前座的Arvin跟Eduardo聊了起來。

“去年七月去了趟贊比亞。”Eduardo說:“在維多利亞瀑布橋那裏跳了一回,景色非常美。”

“Damn it!”Arvin錘了方向盤一下:“你沒喊我一起,太不夠意思了吧,Eddie。”

“你那時候不是在英國的投資出了問題,忙着收拾爛攤子嗎?”Eduardo笑了。

Mark聽着他們聊天,很容易能看出Eduardo跟Arvin Moore之間确實非常親密投契。

Arvin Moore有意大利人普遍的過度熱情和幽默風趣,Eduardo原本有點低落,但在和他聊開後,很快因為興致漸漸高了,話與笑容也相應多起來了。

兩人聊天的範圍從極限運動擴展到一些別的,比如世界杯和米蘭時裝周的八卦,東南亞的投資項目等等。

這些事情Mark都插不上話——當然,他也沒想過插話。

他就只是聽着。

Mark并不覺得無聊,事實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看Eduardo。他此刻就像剛入讀哈佛時那樣,輕松自在,并且興致勃勃,整個人充滿活力。算上他們質證的那段日子,Mark将近九年沒見過這樣的Eduardo了。

Mark一邊聽着他對Arvin Moore說話,一邊低頭用手機回複了Chris剛才的郵件。

Mark:“我想了解現在的Wardo。”

【16】

Chris對Eduardo始終在心底存着一份虧欠。

訴訟期間,Eduardo在哈佛裏曾經跟Chris有過一次開誠布公的談話。

Eduardo說自己理解Chris作為FacebookPR的立場,他們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私下裏做朋友了,甚至在訴訟結束後,可能也會徹底決裂。但他并不希望Chris因此懷有愧疚之心,因為那只是他和Mark之間的問題,不應該牽涉到其他人。

同時,他希望Chris将這番話傳達給Dustin。

Chris照做了,他當晚給Dustin打了個電話,Dustin在電話那邊嚎啕大哭。

他的內疚和痛苦比Chris深刻得多,Chris畢竟在Mark擊斃Eduardo之前一無所知,尚有裕餘說服自己是無辜的。

但Dustin是知道的。

Mark曾經給他留過字條,讓他不要簽跟Eduardo一樣的合同。

Dustin察覺Eduardo和Mark之間有了龃龉,但他不知道Mark将要做的是這麽殘忍的一件事。他抱着僥幸的心态和對友情過度的樂觀而沉默了。

那張留言,成為Dustin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痛苦來源,他一度想請辭Facebook的CTO職位。後來Eduardo可能還發過一封郵件給Dustin,具體說了什麽Chris不知道,但那之後Dustin就沒有再對Chris說過請辭的事情。

那時候作為Facebook的PR,Chris必須處理Eduardo帶來的各種負面影響,但作為朋友,他非常喜歡Eduardo,并且認為像他這樣的朋友,是不應該受到Mark這種對待的。

因此Sean請Chris幫忙勸Eduardo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Chris簡直是不遺餘力的。

Eduardo接受治療時,正好是奧巴馬競選總統期間。作為總統競選團隊的在線組織主管,Chris哪怕在這種時候,也是一周抽出時間跟Eduardo和Mrs Lee談話了解情況。

盡管他和Mrs Lee的談話因為患者保密協議而不會涉及Eduardo的具體情況,但Chris還是從談話中知道Eduardo的情況非常棘手。

他太聰明了。一個聰明人,是很難扭轉他已經産生的既定認知的。

Mrs Lee希望有一個同樣聰明的朋友能在Eduardo生活裏慢慢引導他,Arvin無法勝任這個角色,因為他是個局外人。

後來總統選舉白熱化階段,Chris實在分身乏術了,就讓Sean過去新加坡看看情況。

Sean二話不說就答應了。但那家夥屁用沒有,到了新加坡沒幾天,就因為吸大麻弄得哮喘又發作進了醫院。

Chris知道後,差點沒氣得立馬坐飛機去新加坡掐死Sean Parker。

Sean真是熊心豹子膽,怎麽敢跑到新加坡去吸大麻?虧得Eduardo的人脈在新加坡已經發展得很不錯了,這才給他擋了不少麻煩,不然Facebook這醜聞又要滿天飛。

而且Mark對大麻現在基本是零容忍,Sean如果因此讓Facebook出了醜聞,Mark可能會對他采取一些很嚴厲的措施。

結果明明是該Sean過去看看Eduardo過得怎樣,倒變成Eduardo捉着他,強制給他戒掉了大麻。

Sean在新加坡Eduardo家住了五個月。Chris記得那年他沒去Facebook的股東大會還把Mark氣着了,說這人都是甩手掌櫃了,現在竟然連股東大會也懶得來?

這些事情,Chris知道,Sean知道,Arvin Moore知道,Dustin略有所聞。

Mark一無所知。

而Eduardo過得怎樣,Mark就更不清楚了。

在Facebook需要發展的時候,Mark專心致志發展自己的王國,等Facebook穩定了,他又理直氣壯地介入Eduardo的新生活裏,想讓他回到自己身邊。

不怪Chris步步緊逼,他這些年看着Eduardo一路走來,真的對Mark現在這種行為很難做到心無芥蒂。

直到Mark回複的郵件裏,說希望了解Eduardo現在的生活,他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喉嚨。

Chris知道,Mark當然是愛Eduardo的,從哈佛到現在沒變過。

而Eduardo應該……也愛過Mark,在哈佛時,在他們還未曾決裂時,在他們決裂後,再明顯不過了。

但那時候他們都太年輕,忙着征服世界,急着證明自己,對顯而易見的愛意視而不見,而等明白過來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而現在,有些事情,Mark還是不知道的好。

因此Chris很快回複了Mark剛才的郵件,但話語相當犀利殘忍:

“你不可能在一天裏真的了解Edu的生活。”

Eduardo和Mark都是Chris的摯友。

Mark和Chris之間的利益關系更休戚與共,哪怕Chris早不是Facebook的PR了,但他們依舊彼此支持,因此兩人也更親密一些。但論為人,Chris更喜歡Eduardo一些。

Chris手心手背都是肉,只希望兩個人能走出過去,放過他們自己,也放過彼此,別再懲罰自己、互相折磨,各自過好将來的生活。

Mark把這句話來來回回看了十次,再看向副駕駛上笑着聊天的Eduardo,終于不得不承認Chris是對的。

他想了想,随後關掉界面,不再回複Chris了。

【17】

到目的地的時候将近11點了。

Arvin去停車,Mark和Eduardo先下車。

Eduardo往頭上扣了頂鴨舌帽,他很享受陽光,整個人曬得暖洋洋的,還深深地吸了口氣,嘴角帶了笑意。

他和Mark慢慢往前走,忽然低聲問:“餓嗎?”

Mark搖搖頭,“不,習慣了。”

“這可算不上什麽好習慣。你的助理不會給你訂餐嗎?”Eduardo問。

“會。”Mark說,“但是沒人像你一樣,敢在我不吃飯時關我的電腦或者拔我的網線。”

“所以我以前也真是勇氣可嘉?”Eduardo開了個玩笑。

“不。”Mark卻完全沒有笑的意思,“Chris說,你在我身邊時,是我脾氣最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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