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鄭嘉木身邊只帶一個随從,吩咐其餘人全都留下照看令窈。
身後鄭府的丫鬟小厮緊緊相随, 走到哪跟到哪, 令窈無奈, 轉頭同身旁的少年抱怨:“這麽多人跟着, 吃起茶不暢快。”
少年低笑:“你哥哥是為你好, 萬一我是壞人,拐了你怎麽辦。”
他學旁人走路,舉手擡足間有意掩蓋自己平日的做派, 怕她發覺, 連嗓音都故作低啞。
令窈上下打量他:“感覺你怪怪的。”
穆辰良心頭一緊,假裝鎮定:“難不成你懷疑我是冒充的?搶了別人的身份, 就為你和吃茶?”
她接過他遞來的鴛鴦花燈,和她屋裏那個并無兩樣, 不會是假。
雖然吃頓茶不是什麽大事,更何況還有這麽多人跟着, 別有用心的人就算想做些什麽也不能夠,但她不喜歡被人诓騙, 慎重起見,她問:“清空朗月挂邊陲?”
“這是你答錯的那道字謎, 謎底是一個郎。”
“去年我請你吃的燒臆子, 好吃嗎?”
“去年你只請我吃了油蜜蒸餅,哪來什麽燒臆子?油蜜蒸餅你買了兩個, 我卻只吃到半個。”
“放心, 這次一定請你吃遍全臨安城, 欸,我仍喚你卷柏,你不介意吧?”
“你該喚我空青才對,小青黛。”
“果真是你,不是別人。”
她放下戒心,笑着推搡他,他挨了她一掌,假裝被打倒,步伐東倒西歪。
令窈笑得更開心,戳他胸前寶珠靈芝的紋樣,做出武林高手的氣勢:“小毛賊,還不速速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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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攥了她的紗袍寬袖撈在手心,鄭重其事:“大俠饒命。”
街上行人投來異樣目光。
鄭家丫鬟小厮面面相觑,将腦袋低下。
小郡主頑皮,從不分場合,如今又多一個不知哪裏來的小子陪着鬧,今日定消停不了。
令窈玩心大發,和穆辰良在一前一後追趕,她倒着走路,讓他來追,他放慢腳步,故意裝作追不上。
“今日你能一眼認出我,實在讓我吃驚,那日我并沒有告訴過你,我是女扮男裝,也沒有告訴過你,我是鄭家小郡主。”
“不瞞你說,我事後讓人打聽過,所以知道是你。”
“你倒神通廣大,還沒問你,你到底是哪家兒郎?”
她停下來,伸手就要去摘他的面具。
穆辰良閃躲。
令窈皺眉:“去年七夕,你明明願意讓我看你相貌,今天卻不願意了?”
穆辰良聲音慌張:“我——我臉上受了傷,怕吓着你。”
令窈一愣:“什麽時候的事?”
穆辰良胡編亂造:“今年年初的事,家中起火,我被燈油燙了臉。”
難怪他今日與她重逢,白天裏也戴面具。
容貌受損,是件傷心事,她不該再纏問他。
安慰幾句後,令窈轉換話頭:“你今天穿的這身打扮,甚是好看,和我家二哥哥有點像。”
穆辰良笑道:“是嗎?那你就将我當成你家二哥哥,也喚我一聲二哥哥。”
令窈猶豫,想到自己剛才戳中他傷心事,為做補償,柔柔喚了聲:“二哥哥。”
穆辰良耳朵酥麻。
他今日出門,不穿紅改穿青色,為的就是不讓她疑心。況且他觀察過一段時間,發現她似乎特別喜歡她家兄長,所以才特意學了鄭嘉和的打扮。
竟然有奇效。
她的一聲“二哥哥”真好聽。
令窈見他呆立不動,喚:“傻子,快過來。”
穆辰良拔腿跑過去。
兩人進了茶坊,倚在樓閣欄杆邊看遠處岸芷汀蘭,碧波蕩漾。
滿桌子美食擺在面前,卻只有令窈一人在吃。
“你不吃嗎?”
“我不餓。”
令窈放下筷子,思忖半刻,她悄聲吩咐丫鬟取一沓銀票過來。
對面少年看到銀票,身形一滞:“你這是作甚?”
令窈以為他不好意思,将銀票塞進他手心:“你既已知曉我的郡主身份,便該明白,我絕不會薄待你,去年七夕我連累你受苦,一點心意,你且收下。”
穆辰良第一次被人用錢施舍,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我同你吃茶,并不為這個。”
他不肯收,她也不能強人所難,問:“那你想要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要,就只想同你吃茶。”
“可你又不吃。”
“我看着你吃就已心滿意足。”
令窈猛地想到什麽,悄悄問:“你是不是怕我看到你的相貌,所以才不肯吃東西?”
穆辰良點頭。
令窈立刻喚來店家,搬來一扇屏風,兩人分桌,隔着屏風,她貼心問他:“現在你肯吃了嗎?”
“嗯。”穆辰良小心翼翼擡高面具,不敢露整張臉,剛好足夠張嘴吃飯即可。
令窈對着屏風問:“你開始吃了嗎?”
“我在吃金絲肚羹。”
“我也在吃這個。”
“我開始吃酥黃肉白了。”
“酥黃肉白得配綠醑酒,你嘗一口桌上的綠醑酒。”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喝酒吃肉,雖分桌隔屏,不能面對面,但更添趣味。
令窈一時高興,問:“你什麽時候離開臨安?我去給你踐行。”
穆辰良夾一塊炒兔,随口道:“一時半會說不好,也許不走了。”
門口傳來吵鬧聲。
因着令窈要在茶坊吃東西的緣故,茶坊裏并無外人,鄭家的随從們在樓下候命。
“公子要吃茶,到別處去罷。”話剛說完,掌櫃挨了一腳踢。
“老子來你這吃茶,是看得起你,你竟然敢趕老子?”那人怒氣沖沖,一張臉湊到掌櫃面前:“瞎了你的狗眼,你好好看清楚,老子是誰?”
掌櫃戰戰巍巍:“是華家大少爺。”
華晟威風凜凜,帶着華家随從往裏沖,踹開茶坊大門。
一開門,滿目皆是鄭家的人。
華晟微愣,頓時明白掌櫃嘴中說的貴人是誰,一雙腳往後退來不及,樓上有人探出半邊身子,小姑娘漂亮的桃花面細潤如脂,黛眉緊蹙:“怎麽又是你?”
華晟硬着頭皮回:“為何不能是我?我當是誰霸了茶坊,原來是你。”
他許久未曾被華大老爺耳提面命,長姐在宮中又有複寵之跡,對令窈的忌憚也随之放下一二。
華晟想了想,提步邁進去:“掌櫃,上菜!”
令窈伏在樓邊瞪他:“今日我招待舊友,你到別處去吃。”
“我要是說不呢?”
令窈哼一聲:“我先來的,你有什麽資格說不。”
華晟拍桌而起:“我就要說不,你奈我何!”
鄭家随從簌簌起身,嚴陣以待。
華晟面上強硬,窺見令窈沖他冷笑,心裏終是有些泛虛。
次次示弱,這次他不想再退讓。
令窈見華晟領着人退出茶坊,以為他知難而退,回到桌邊坐下,繼續吃喝。
不一會,樓窗下傳來人聲鼎沸。
原來是華晟聚衆取樂,原本安靜的草皮地烏壓壓全是他花銀子請來的普通百姓。
什麽都不用做,只需對着茶坊放聲大笑,就能掙到十兩銀子。
衆人趨之如骛。
華晟不敢正面沖撞令窈,所以才想出這個法子膈應她。
笑聲震天,關上門窗也不頂用。令窈氣呼呼站在樓窗邊,見華晟輕松自在地踢着蹴鞠,想要喊話又不屑同他講話。
華晟抛了抛手裏的桃狀胞衣牛皮圓球,單手叉腰笑道:“小郡主,他們欣賞我的蹴鞠之姿,一個個笑成這樣我也沒辦法。”
令窈讓人去趕走底下的百姓,出價每人二十兩。
華晟加價,每人五十兩。
衆人歡喜雀躍。
天大的好事!
華晟站在樓下沖令窈喊:“這樣罷,你若贏了我,我便不在此地蹴鞠,但你若輸了,需親自迎我進茶坊,做一回小二。”
他算準令窈不會下樓蹴鞠,即便是真的下樓同他比,她不善蹴鞠,根本比不過。
令窈眼神似刀,刀刀飛向華晟。
要不是她顧及身邊吃茶的少年,怕他受牽連,她早就治死華晟這個王八蛋了。華家不敢拿她怎麽樣,但空青一個初到臨安的外鄉人,經不起華家的報複。
今日出游,身上所帶銀兩雖多,卻禁不起這樣耗,錢財她有的是,拿來和華晟較勁實在浪費。
令窈故意提價到每人兩百兩,待華晟提到每人三百兩,她達到目的,笑着同屏風後的少年:“此處吵鬧,我們去別處吃,我帶你去買獅子糖。”
少年輕摁她的手腕:“可我還沒有吃完。”說完,他起身走到樓窗邊:“你不是要比蹴鞠嗎,我替她比。”
綠草幽幽,茶坊樓窗下,熱鬧非凡。
青衣少年身姿矯健,一只球颠在足下,看得人眼花缭亂。
一人蹴鞠,講究的是以身承球,除手臂外,用頭,膝,肩,腿等部位,使球颠在空中,若是墜到地上,便是輸。踢的花樣越多,難度越大,越能獲勝。
華晟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臨安城內竟有比他更會蹴鞠的人。
城內一衆世家子弟,從來沒聽過有這號人物。
少年一個漂亮的回身踢,華晟差點被球撞臉。
少年彎身揀起球,将球送給令窈,迫不及待地問:“我踢得好不好?”
他替她争了臉面,她心中愉悅,自然不吝誇贊:“特別好,再沒見過比你更會蹴鞠的人了。”
誇完了人,令窈轉過臉,對華晟下逐客令:“願賭服輸,華公子,你可別耍無賴,對了,莫要忘記每人三百兩銀子的賞錢,這麽多人,少說也得一萬兩。”
華晟自讨沒趣,輸了面子又耗了銀子,氣得面紅耳赤,當即喊住令窈:“你這個……”
令窈回眸:“我這個什麽?”
華晟理智尚存,不敢罵她,盯住她身邊的少年:“這位小兄弟是哪家少爺?蹴鞠踢得這樣好,可否取下面具,讓我等瞻仰真容?”
少年冷冷拒絕:“不行。”
華晟同旁人笑道:“大白天的還戴着面具,想必定是個醜八怪,不敢讓人瞧!”
衆人哄笑。
令窈皺眉。
華晟大搖大擺從令窈面前走過,丢下一句:“虧得你肯跟個醜八怪來往,贏了我又能怎樣,他醜成這樣,你也不嫌丢臉,啧。”
令窈踢中他膝蓋骨,踢完一邊,又快速踢另一邊,力道狠重,踢完就跑,牽住少年往前奔。
身後的喧鬧抛之腦後,華晟的叫罵聲和鄭家随從的呼喊聲全被擲進風裏。
“別聽他胡說,你才不是醜八怪。”她邊跑邊安慰他,語氣認真:“況且人的相貌并不能決定一切,生得好看或許能讨人喜歡,但要令人心悅誠服,只能靠聰明才智。交心憑心,不憑容貌。”
“嗯。”
“你日日戴面具,每日換一張,日日有不同的臉,多好玩。”
“嗯。”
令窈停下來,狐疑他怎麽就只說一個字,莫不是此刻躲在面具後面流淚?
他年紀尚輕,遭逢巨變,被人戳中痛處,傷心流淚也是情理之中。世上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也許她說的越多,他越覺得傷心,倒不如請他吃茶。
穆辰良一顆心跳得極快。
七月初的太陽,耀眼灼熱。
他被人牽在手裏,耳邊一句句溫言軟語遞進去,直達心底。
小姑娘肌膚勝雪,雙頰被光照亮,仿若暈紅桃花瓣,她踮起腳仰面對他,一只手攥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撫上他的面具邊緣摩挲。
她說:“你莫要難過,只要你在臨安一日,我日日請你吃茶,可好?”
怎能不好。
他好得連東南西北都快分不清。
原來藏在面具後的好處如此多。
她不罵他了,也不嫌他了,她甚至會說好話安慰他。
穆辰良癡癡問:“你說交心憑心,我若用心,你能同我交心嗎?”
“知心人難求,若你知心,我定能同你交心。”
“一言為定。”
至黃昏,兩人在城門口告別。
穆辰良反複确認下次吃茶的日子,令窈笑道:“你再問,我就不去了。”
穆辰良立馬閉嘴。
鄭嘉木從馬車裏探出腦袋,催促:“四妹妹你快些上來,我們該回府了。”
令窈将鴛鴦花燈還給穆辰良:“待你找好下榻的地方,記得寫信告訴我,若你找不到心儀的屋宅,我可以請我家裏人替你找。”
她握過的燈柄仍然殘餘體溫,穆辰良提着燈,站在原地,呆呆地看鄭家的馬車離去。
直到鄭家的馬車徹底消失在視野中,穆辰良仍未離去。
這一天,過得太快,如夢一般。
三七現身:“少爺,有兩個人跟着你,已經被我打暈。”
穆辰良取下面具,恢複素日貴公子的倨傲張揚姿态,俊美眉眼透出冷漠:“誰家的人?”
“好像是城西華家。”
穆辰良冷嗤,眸中笑意未達眼底:“定是他家大少爺不甘心輸給我,所以才派人尾随。”
三七忍不住笑起來:“不自量力。”
穆辰良撫摸面具,語氣淡淡的:“他還說我醜八怪。”
三七一愣,急忙安撫:“華家大少爺不長眼——”
話未說完,他望見穆辰良面上閃過一抹愉悅的笑意,似乎想到什麽開心事,低喃:“其實被人喊醜八怪也沒什麽不好,至少能得到她的安撫。”
三七以為自己看錯,還要再看,穆辰良已經往前走。
三七跟上去:“少爺?”
穆辰良:“速速找一處合适的院子買下來。”
“啊?”
“以後,在鄭府時,我是穆家少爺,但在外面時,我就是名不見經傳的醜八怪。”
三七凝噎。
醜八怪?少爺怕不是瘋了吧?
華府。
随從戰戰兢兢将跟丢的事一禀,華晟果然大發雷霆。
“這點事都做不好,要你們何用?”
華家大老爺正好進門來,聽見這句,問:“你又讓他們去做什麽壞事了?”
華晟掩聲:“沒什麽,找個人而已。”
華家大老爺:“你找人作甚!定是要滋事!”
華晟解釋:“人我又沒找到,就算想滋事,也沒辦法啊。”
華家大老爺拍他腦袋:“最好如此,否則被我知道,你又闖了什麽大禍,我非得打死你不可。”
華晟賠笑。
就算他華晟尋到人痛揍一頓,又能怎樣。他忌憚一個鄭令窈,難道還要怕一個外鄉來的小子嗎?
一月後。
華家大老爺接到文書,華家再次被彈劾。
主導這次彈劾的人,不是朝中言官,而是穆家的人。
此次彈劾的罪名不重,旨在提醒華家謹言慎行。
華家大老爺吓得魂飛魄散。
他一個小小的華家,出了臨安無人聽聞,怎麽會得罪穆家這尊大佛?
八月末,又是一年鳴秋之宴在即,南康澤的帖子送進碧紗館。
書信上并無過多言辭,只問了一句:“準否?”
令窈寫下一個大大的“準”。
鬓鴉在旁邊笑:“只是不讓他家辦去年的鳴秋之宴而已,又沒說不讓辦今年的,南世子何必巴巴地寫信來問。”
令窈将信用紅蠟封好:“他這叫謹慎。”
鬓鴉接了信,見她喬裝打扮完畢,問:“又要溜出去吃茶?”
令窈挑雙碧色的雲履換上:“什麽叫溜出去?我這叫光明正大赴約。”
鬓鴉不再多言,叮囑:“早些回來,莫要貪吃。”
鄭嘉木已經在後門等候,一見令窈來,就說:“這次你自己去罷,我要和李太醫一起,去替城東的乞丐看病。”他想起什麽,又道:“替我帶只鹵肘子,不,兩只。”
令窈扶着他的手上馬車:“兩只鹵肘子哪夠我的四哥哥吃?四只才夠。”
鄭嘉木嘻嘻傻笑:“那就拜托四妹妹了。”
自從上次重逢吃茶後,他們之後又聚過三四次。鄭嘉木也去過一次,同他們吃吃喝喝,玩得開心。
鄭嘉木去的那次,特意要求拜訪穆辰良在臨安置辦的宅子。
穆辰良為自己編造另一個身份,滴水不漏。鄭嘉木去過後,放下戒心,甚至願意同戴面具的穆辰良親近。
鄭嘉木最是心善,聽說穆辰良傷了臉,總想着替他醫治。又憐惜他孤身一人在外,偶爾送東西過去問候。
“他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少爺,雖本家不在臨安,但我們不能失禮,你找機會請他過府做客,祖母那邊,我來說。”
令窈應下:“好,我今日便同他說。”
鄭嘉木思慮周全:“他若不想來,你也別逼他,他況景艱難,不願過府拜訪也是理所應當。”
待令窈見到穿青衣戴面具假扮他人的穆辰良,将鄭嘉木的話一一轉述,穆辰良為難:“多謝你和你四哥的好意,只是我暫時不方便過府拜訪。”
令窈及時打住:“那就以後再說。”
兩人同之前那般吃喝,令窈提起鳴秋之宴,想要找人同她一隊打馬球:“前年是我家先生與我一起,本想今年央他和我同去,可他那幾日有事外出,九月底才回來。”
孟铎下月要外出的事,穆辰良早就知道,他毫不猶豫:“我陪你同去,我在家中時經常與人賽馬球。”
令窈抿抿嘴,一雙盯在他的面具上,不敢立刻應下。
參宴者衆多,其中不乏口無遮掩的纨绔子弟,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外鄉人,定會受欺負。她總不能将他系在腰上時時刻刻護着。
穆辰良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擔心他騎術不佳,丢她的臉面,急忙道:“你帶我去,絕對不會後悔,我定會為你贏得頭籌。”
令窈笑:“我不是擔心這個。”
“那你擔心什麽?”
令窈欲言又止,半晌,小聲說:“我擔心別人嘲笑你。”
聲音太輕,穆辰良沒聽清楚:“什麽?”
令窈擺手:“沒什麽。”
夜裏回到鄭府。
令窈将心中苦惱同孟铎訴說,孟铎道:“他若因為自己被人嘲笑而疏遠你,這個朋友不交也罷。”
令窈也是這樣想的,她雖清楚,但心中仍然有些不舍。
這幾個月來,她因為穆辰良來鄭府的事,時常憂慮,忽然一個空青冒出來,同她吃茶又為她出謀劃策,他的法子很好用,穆辰良不再靠近她。
空青與她年紀相仿,她從來沒見過像他那般傻乎乎的人。剛開始她懷疑他是否另有目的,或許是想從她身上得到些什麽好處,後來不再質疑,是真心還是假意,她分得清。
“他毀了相貌,着實可憐。”令窈嘆口氣,悲天憫人:“先生你不知道,每次我安慰他,他都會無聲哭泣,雖然沒有哭聲,但身體顫抖成那樣,不是哭難道是笑?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男子也愛哭。”
孟铎:“世間多愁善感之人,有男有女,男子掉眼淚并不稀奇。”
令窈見他收拾書匣:“先生,你這次出門,會按時回府嗎?”
孟铎笑着說:“會。”
令窈努努嘴,趴在案邊看他:“先生,你到底去哪?怎麽每年都要出門一趟?”
孟铎不答。
摘星樓。
穆辰良興致勃勃,為鳴秋之宴做足準備。
三七擔憂問:“少爺,萬一你露陷被人認出來——”
穆辰良胸有成竹:“絕對不會,我就陪她打場馬球,不做別的。”